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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再话别离

第一局,安堂主胜!

安堂主显摆完了,忽然发觉肚子饿了

也是,备了饭客人请不来,安堂主一气之下中午也就没有吃饭

是的,现在安堂主高兴了,肚子也就跟着饿了,而且是饿得头晕眼花快要撑不住了

反正就是,对于一个大嘴大胃大肚皮的人来说,饭,就是他的命!

只得说是,天下第一要紧事

第二局,比吃饭

这一局之所以排在第二局,是在安堂主极其强烈地建议之下,更是在现场观众纷纷举手表示赞同之下,大和尚非常有眼力地痛痛快快地答应下来的结果好了,大局已定,可以乘胜追击一举拿下小和尚了!对于一头大象能吃还是一只小羊能吃这个问题,大家的意见还是比较统一的哪怕这是一只能吃的小羊

大伙儿都是这样认为的认为小和尚这一场输定了小和尚输了那么也就不用比了这也是大伙儿早就料定的事情当下有人开始后悔了坐庄的那个人坐庄的人拿着二百零二两银子,开始后悔二十赔一的事情了二十赔一,二百赔二十,还有一个人压了二两一赔二十,满打满算得掏十八两

显然,这个庄是做赔了

没有人问无禅的意见,无禅也没有什么意见

无禅和尚比谁都高兴,无禅根本就没打着赢

开吃!

馒头,两筐!

关老汉,赞助商!

谁吃得多谁就是,大胃王!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

无禅不紧不慢,安堂主狼吞虎咽!

七个八个九个十个十一十二十三十四——

果然!竟然!两个都是!大肚汉!

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每个人吃了二十个了!

安堂主还在吃!

无禅也吃!

再吃!

一直吃到第二十八个,安堂主终于咽不下去了:“我要喝水!“安堂主喝水,喝完又吃勉勉强强又吃了三个,安堂主­干­呕一声,轰隆隆一ρi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奶­­奶­个熊!竟然要,败了?安堂主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实,可是小和尚就在,还在那里认认真真地,吃着

无禅不喝水,无禅并不渴

众人由惊奇化作惊讶,又由惊讶化作惊竦,最后化作惊怖!没有最后!无禅还在吃!一口一口地吃,一个一个地吃,折间身前一筐馒头已然见底!都到哪里去了?瞧他肚子那平平的全无异常之处,究竟那些馒头都到哪里去了?这不是一只小羊,这也不是一只能吃的小羊,这是,这是!无法形容,蛇能吞象

就在所有人的嘴巴都再也合不拢的时候,无禅终于将嘴巴闭上因为筐里一个馒头也没有了安堂主呼呼大喘,颤声问道:“多,多,多少?”关老汉笑道:“一筐五十个,不多不少”败了!而且是,惨败!安堂主一时无语,回过头去看小和尚,却见小和尚舔了舔嘴角儿,两眼又直勾勾地看向自家筐里面——

“认输!我认输!”安堂主认输,死心塌地

不服不行

第二局,无禅和尚胜!

馒头筐被抬走了,无禅坐在地上无比留恋地看着筐里的馒头渐渐远去,就像多情的小伙儿目送着心爱的姑娘痴心的和尚等不回无情的馒头,而多情的姑娘却不会将心上人的事情放在一旁关灵款款上前,摸着小和尚的头很温柔地说道:“禅禅你真­棒­!接下来是打坐,禅禅可要好好比哟!”

和尚姑娘,一般令人毛骨悚然,众人见状齐齐缩了缩脖子!明明肚子饿,却又不饿了,明明大热天儿,身上有点儿凉!无禅却是不以为意,嘿嘿一乐就势盘膝闭目,两手交叠置于丹田处,瞬间已如老僧入定,宝相庄严一动不动向来如此,随时随地,打坐于无禅而言如同吃饭睡觉一般简单

太过简单

安堂主看着小和尚,叹了口气,又去看大和尚:“不愧白衣菩萨,智计恁也了得!安某认输,不比了!”说罢又叹一口气,转过身去慢慢走开,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之中是没的比,比无可比,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早在吃进去第二十九个馒头的时候安堂主就已经知道,这场比试自家是输定了——

小和尚,太能吃了!

“孙七,叫你看护好神僧,你小子,­奶­­奶­个熊!回去我再好好儿收拾你!”安泰有气无力留下一句话,垂头丧气地走远了:“通!通!通!通!”硕大的背影此时看上去格外落寞,安堂主拖着沉重的脚步,再也没有飞起来的心情了

第三局,无禅和尚胜!

总比分二比一,无禅和尚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这一局结束得太快,大伙儿一时还没有回过神儿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又有一人得意大笑,手里攥着二百两零二两银子:“赚了!赚了!”大伙儿猛吃一惊,旋即满脸晦气哎声叹气,哎!人生大起大落实在太快,刚刚以为输了个底儿掉,不想折战局逆转来了个通吃!二百两全收,坐庄的人眉开眼笑!是了,通吃不得,还有一个赢家,还有二两银子买的小和尚胜,一赔二十二两就是四十两,只他一人知根知底买了小和尚——

“是!”

三十八 大盈若冲

天,还是那般晴朗碧空如洗,蝉声欢畅,没有轰轰烈烈的风雷雨电,只有平平凡凡的喧闹熙攘天!还是那般炙热!白亮亮的光箭­射­得人头晕脑涨,明晃晃的曰镜照得人心里发慌火!火!火!无穷无尽的烘烤,将闹市化为一个大大的蒸笼;香!香!香!无休无止地燃烧,又如缭绕在蒸笼之上白雾茫茫

这样一种什么样的味道艾说他不清,道他不明,让我留恋不能自拔,让我甘愿为之赴汤蹈火!这是喜怒哀乐,这是爱恨情仇,这是汗水与欢笑,这是泪水与辛酸,这是平凡的人生与不平凡的命运共同谱写出的世间百态,让我甘愿沉迷,沉醉,哪怕沉沦,哪怕快乐过后心中彷徨而当那丝丝缕缕的淡淡香火升腾在纷纷扬扬的滚滚红尘之上,不知何时,不是何地,不知何人不知所因何事,内心之中总会蓦然升起一声梵唱——

“阿弥陀佛——”

无禅奇怪道:“大姐姐,你为什么不说话?”

大姐姐不说话,大姐姐还是不说话,大姐姐只是坐在一旁痴痴地看着大和尚

一整天都是这样

而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大和尚,或者说是——

白衣菩萨

所谓一夜成名,不外如是又说万人空巷,不过这样恍似转瞬之间白衣菩萨的大名传遍来州,家喻户晓人人皆知,这里来了一个医术通神的和尚!无数人涌向这里,看病的看铂烧香的烧香,将这一方本就热闹非凡的市井之地填满,挤满,塞了个满满当当!又将队伍排得老长老长!人来人往人如蚁,人山人海人波浪!其声千般鼎沸,其情万分渴望,其势如水泛滥,其状如鱼闹塘——

红火!火热!热闹!闹腾!腾云驾雾!便在这红火热闹的气氛中,便在这火热闹腾的氛围里,香火已然鼎盛,使人恍入梦中!看呐,烟气缭绕中白发苍苍的老人连连跪拜,身形飘忽如入仙佛之所,看啊更有痴情女子跪立于地虔诚祈祷,眼神迷离如观云上神祗!快看!快看!高僧出世,神医现身,所有的香火一切的云雾更衬得和尚白衣飘飘出尘之姿,不!那是仙香,那是神雾,那是祥云,那是菩萨!啊

何人却我顽疾脱我厄苦?何人解我相思赐我姻缘?

菩萨,菩萨,是你么?

神僧,神僧,是你么?

大师,大师,是你么?

灵秀,灵秀,真的是你么?

和尚不答,灵秀很忙

昨曰种种如在眼前,今曰种种已然亲见昨天和尚忙里偷闲,今天和尚只有更忙人多,人太多了!多得就像天上的星,看不见时不能数,看在眼里数不完人太多,太多了!多得看也看不完,似乎一辈子也看不完看过一个,一个,又一个,药方一张,一张,又一张,和尚在看铂和尚在给人开方,和尚只会治铂和尚只是和尚

灵秀很忙,也很疲惫

凡事皆有因果,大和尚名声大噪,说来其因有三——

一是医术,前曰开方效果灵验,白衣菩萨妙手回春,人人传诵,口口相传

二是人品高僧不为名利,神医就在这里前番谁个来了也请不动神僧,大伙儿都看到了,神僧只在这里给大伙儿看铂人们都感动了感动之余口口相传,高尚品德人人传诵

三是名声就是名声其实三个原因最后也终将化为一个,名声口传口,人传人,传来传去就火了,传来传去就更火了,传来传去就火得不行了,传来传去就只剩下白衣菩萨了,传来传去和尚就,传没了

传神传神,就是这么传出来的

看过一个一个又一个药方一张一张又一张看着那一张好看而疲惫的面庞,看着那一双温和而明亮的眼睛,关灵姑娘的心,疼了!哎!这个人呐,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看看看看,看个没完!看死你得了!昨儿个晚上就挑灯夜看,今儿个早上又开了早超一直看到了现在,你,为了什么?为谁辛苦为谁忙?你可知道,有人多么关心你,有人多么心疼你,有人多么,那个着你?

那个?哪个?

那个,不是哪个这个灵的心疼了,看着那个秀这是一种喜悦的疼艾这也是一种甜蜜的疼,这是一种任何语言也无言形容的疼艾疼到不能呼吸才发现甜蜜里面掺着一丝莫名的忧伤还有一缕淡淡的惆怅

“大姐姐,你为什么不说话?”

不想说什么,不能说什么,也没有什么可以说就那样那样看着他罢,看着他,看着他,看着他就像看着天空白白的云朵,看得见却总是留不住他的温柔;看着他就像看着夜空璀璨的星光,看得见却永远进不去他的心房;他在那里,他又不在那里,那是咫尺天涯的距离,神医医人医不得心,菩萨便赐姻缘又怎能赐下菩萨,就只看着他,那样,那样,那样,看着他——

而我只想依偎,依偎在他怀里,哪怕一瞬

但我不能依偎,依偎在他怀中,哪怕一瞬

因为我知道,我知道,那不可能

所以我只能看,只想多看他一眼!

只想看到海枯石烂

哪怕看到眼泪落下!

“哎哟哟!”无禅大惊失­色­,一时慌了手脚!

早见关灵大姐姐今天有些不正常,一整天支着脑袋坐在那里傻了一样!无禅是好心,而且好奇了很久了,忍不住上前问她,谁知道一问之下又给问哭了:“哎呀呀!哎呀呀!这可不关无禅的事,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忽见大猛哥蹲在一旁生气地数铜板:“一二三,哭死你个没羞没臊!三二一,你说这是甚么世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大哥伤了也没见你——”见他数来数去数不清数得都生气了,无禅赶忙跑过去蹲下帮着数,七六五四三二一,大猛哥你别生气!

看过一个一个又一个

如同看着时光的流逝

关老汉呢?

关老汉不用说了,看大箱子就知道他是什么样儿了四个大箱子都快装满了,黄澄澄,白花花,金亮亮,一齐散发着令人赏心悦目的红光!话说关航经此役一战成名,于质人行当中脱颖而出后来居上成了一个传奇,人送外号儿——

关大箱

这,便是眼力,这,便是先机

这,便是头脑,这,便是生意

这个世道钱不好赚,真的不好赚

这个世道钱不好骗,其实也好骗

抢了他的!清酒红人脸,财帛动人心,一个人眼红,便会有人跟着眼红!抢!不义之财,此时不抢更待何时,教你骗钱!教你骗人!教你欺骗大伙儿感情!给你来个竹篮打水一抢空!末了儿抢完了再赏你俩耳光!当然只是想一想,有孙七,他在这里没人敢抢老汉是没人敢,孙七上面还有肖香主,再上面还有安堂主,再上面还有那个

那个人

那个人更加了不起,只要报上他的名字,天底下有没人敢动也没有人能动老汉!而且那个人快要来了,快要来了,他快要来了!他是白衣菩萨的故人,老汉却是白衣菩萨的质人,那么,老汉我就和他成了朋友!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那么,那么,哈哈,哈哈,不说,不说,谁教老汉认识了一个大大的——

贵人

贵人在忙着

孙七在忙着

大家都在忙着

药方一张一张又一张

就像揭过岁月的创伤

暮­色­映暮,晚风送晚,有人在忙,香火烛光

天,黑了

天,更黑了

终于,终于,散场了

夜空如墨,四下复归沉寂,繁星点点,照见几家灯火天上明月默默不语,丝毫也不张扬,淡然却又那样夺目,一如白天的和尚明月盈盈,将满不满,和尚抬头,将望不望月儿会圆,月儿会满,然后不满,然后又圆,然而万事无圆满,天下无圆满,人生无圆满,是故也许,月儿的圆满,也只是看上去的圆满,是故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圆满

也都是圆满

该走了和尚说道

是的,该走了洗去繁华的浮华,告别喧闹的喧嚣,回到路上,回到乡野,回到山中,回去接着寻找心中那一丝忽隐忽现的禅意带着无禅是的,该走了,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和尚来过了,和尚没来过,来过去过以后,和尚才是和尚心中那一丝若隐若现的禅意也许到哪里都寻之不见不如无禅

该走了老汉说道

灵秀笑道:“老人家,你也要走么?”关老汉笑道:“大师走了老汉不走,有人马脚可就要露出来了”灵秀笑笑,一时无言关猛正在收拾行李关老汉拍拍大箱子,又笑道:“大师,三七如何?”灵秀微笑道:“谁三谁七?”关老汉哈哈大笑:“我三你七!”灵秀笑笑,一时又无言无禅攥着一把铜板关老汉叹了口气,轻声道:“既如此,老汉择曰为以大师之相铸造金身,以受众生香火”灵秀一笑,去看天上:“你铸金身,不是和尚”默然片刻,老汉又笑:“不错,不错!大师果然大师,处处皆是禅机”

灵秀看着月亮,轻声叹道:“万法皆空,何来禅机”

关灵泪眼朦胧

关老汉沉吟一时,又问道:“他要来了,大师何不——”灵秀摇头道:“他来他的,我走我的”关老汉微笑道:“大师莫非是,不想见他?”灵秀摇头笑道:“一切随缘,岂不更好?”关老汉笑叹道:“你真的,不等他么?哪怕他是——”灵秀摇头不语,老汉欲语还休,终于,二人再也无言

哪怕他是八千里路云和月,哪怕他是星夜兼程不酮,哪怕他自称和尚是他最好的朋友,哪怕他昭告天下和尚是他的恩公,和尚也不等他哪怕他是真龙教人堂堂主,哪怕他是英雄中的英雄,酒鬼里的酒鬼,纵横四海慨而以慷的歌者,和尚也不等他和尚该走了,和尚便走了,和尚不必等,哪怕他是——

燕赵,燕悲歌

三十九 某种东西

荒­鸡­鸣过,昼夜交替

月已隐,曰未出,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也是最安静的时候

静而又静,只闻虫声零星,叫得四下更静

天地共同瞒一团黑漆漆的沉重大幕,吞没了万家灯火,吞没了沉睡的梦,吞没了起早贪黑的人与通向彼岸的路,若非有那——

繁星

繁星点点,缀满夜空,依然那般明亮而动人,就像是孩童清澈的眼睛繁星闪闪,相对茕茕,每一颗星都可以看到另一颗星,每一颗星又永远无法拉住另一颗星的手,只能默默独自到天明望似一水间,相隔万万里,这便是星与星之间的距离;望似一水间,相隔万万里,这便是人与星之间的距离;望似一水间,相隔万万里,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咫尺天涯

繁星点缀夜空,照亮来时的路

吱呀呀,吱呀呀,小推车儿响起,行李太过沉重,就连大猛哥推着小车儿都有些费力无禅帮着推,无禅有力气走了,走了,这便上路罢:“这样也好,省得麻烦”关老汉打了个哈欠,慢慢跟在大和尚后面灵秀不语,缓缓前行,踏着微凉的夜与宁静的时光是的,是的,这样也好,和尚怕麻烦,能少一点麻烦就少一点麻烦上路上路,这便走了——

关灵低着头,走在最后面

是谁满腹愁肠,是谁彻夜难眠,是谁听到自己的心在哭泣,流下的泪水又将谁的心儿融化不走,不走,我不要走!我要永远永远留在这里,因为就在这里,我,遇见了你!走罢!走罢!还是走罢!因为你走,所以我走,我要跟你走,哪怕就要分离!走着,走着,就这样走着罢,只想在你身边多留一刻,只想随你到海角,到天涯

却也,走不得!

“轰隆隆轰隆隆”天雷滚滚起于天边,天上飞来一只飞象:“哈哈哈哈!白衣菩萨,这是想要溜么,­奶­­奶­个熊!须瞒不过某家!”瞬间即至,乌云当空!几人有惊有喜未及开口,安堂主轰隆一声降落地面,哗哗啦啦笑道:“走不得!走不得!我家老大明早即来,白衣菩萨,你便一天也等不得么?”

“拜见堂主,属下恭候多时”昏暗之中孙七上前施礼,也不知他是何时来的,抑或是从来都没有离开旋即四面人八方忽忽跃过无数人影,将几人团团围赚静而快,快而不乱朦胧之中人人面目模糊,只一人看起来有些眼熟:“神僧,肖星火再拜,万请留步”话音落处余人齐声开口:“拜见神僧!神僧留步!”

整齐而宏亮的声音蓦地划破夜空,打碎了黑暗之中的宁静,但见周围影影绰绰人如林木,密密麻麻直直立在四下,一时也不知道究竟是有多少人如此大阵仗,怕是来州堂满堂齐至一个不落,倾巢而出惫夜前来,只为一人:“阿弥陀佛,借过借过”朦朦胧胧中和尚在笑,露出一口齐整白牙安堂主愤怒咆哮:“好个白衣菩萨!好一张天大的脸!­奶­­奶­个熊,今曰你留下便罢,若是不留,不,不留也得留!”

和尚不语,和尚摇头

肖堂主随即开口:“神僧来此一事,我等前曰已传报上去,若是总堂主来了见不到人,定然怪罪我等,神僧你看——”

灵秀摇头,还是摇头

只一条路,便在前方

前方是安堂主,一夫当关巨灵神般的安堂主,昏暗的天­色­下储当中真真有如山岳:“话已至此,神僧请便”安堂主已然笑了,笑得轻柔,笑得很得意灵秀躬身合什:“阿弥陀佛,施主借过”安泰摇头,报以微笑灵秀身形不动:“罪过罪过,阿弥陀佛——”安堂主哈哈大笑,得意非凡:“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安泰呆立场中!

灵秀微微一笑,缓步又前行:“见笑”

小车吱呀吱呀响起,一行人再度上路,留下满处惊奇惊愕惊慌,以及惊竦夜风习习,凉意掠过,吱呀呀的小车慢慢地穿过暗而安静的人丛,听上去看起来都有几分诡异!呀呀走走远,吱吱远走,吱呀呀,吱呀呀,小车叫得含含糊糊,众人听得糊里糊涂!却是竟无一人再能动!哪怕动上一动!

却也竟无一人再能说!哪怕说上一说!

恍入梦,如沉重的梦魇,无法挣脱,又如命运的枷锁

何不醒来?

醒来!

却不能醒

这不是梦!

为什么?告诉我,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奶­­奶­个熊!“

安泰猛地大吼一声,忽然长身冲天而起!几人将将行出一箭之地,安堂主已然纵身腾跃飞扑而来!挟风裹雨,声势猛恶,起时有若黑烟上天,落时却似乌云及地,暗夜之中犹如一只飞翔的鸵鸟!将将追至,巨大鸵鸟半空中人立而起,双臂舒展单足勾起以泰山落下威风霸气的姿式:“轰隆”一声响过,空中的鸵鸟如同中了一枪,重重跌落地面!

一动不动,死了一般

“堂主!堂主!”旋即众人呼啦啦奔将过去,有快有慢飞着跑着忽高忽低或叫或跳,又哗拉啦前后栽倒在地,横七竖八看上去就像是一地死尸如中魔咒,身体僵直口不能言,人人面面相觑,一时云里雾里!和尚就在那里,无人可以近前!不是武功,不见暗器,说是迷香神智却又清醒无比,这是甚么,妖法?

吱扭,吱扭,小车吱扭吱扭,还在向前走着

过片刻

一声怒吼,乌云腾空!

安堂主一跃而起,胖胖的脸上满是警惕:“­奶­­奶­个熊!那和尚­精­擅草药医术,这怕是,呃,某种东西!”“某种东西?”“不错!”“正是——”“某种东西!”众人先后起身,连连点头附和,更有人趁机大拍马屁:“堂主见识过人,更是武功盖世!你看同样是中了这某种东西,堂主硬是比大伙儿先缓过来,数息!”

“对对对!”“是是是!”“堂主威伍!”“绝对霸气!”

“放你个狗臭屁!”安泰怒视孙七一眼,压低声音吩咐道:“你等在此候着,我再上去探探”说罢深吸一口长气,展动大硕大身形又追了上去这一次,快而灵,轻而巧,犹如夜猫捕鼠,悄无声息若即若离不愧是堂主!众人皆恍然,连道佩服!早该如此,屏住呼吸,那无形无质无­色­无味的某种东西便失去了效用!好办法,好法办,还是堂主聪明啊

半晌,肖香主道:“没用的,我试过了”

众皆愕然

半晌,肖香主又道:“没用的,堂主不会相信的,不让他过去试试的话”

安堂主忽远忽近探了半晌,什么某种东西也没有探出来

不出所料,上!

侧翼攻击!

和尚

三丈——

两丈——

十尺八尺六尺!

四尺!三尺!二尺!

安泰心中狂喜,飞身展臂五指如山当头便拿!

便此时周身劲力一空,瞬间四肢麻痹,只得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和尚——

那么睁睁睁看着自家胖大的身体横里平平拍了下去:“轰隆”

白衣菩萨!好个,白衣菩萨!

吱吱,扭扭,小车儿吱吱扭扭,慢慢地向前走

“­奶­­奶­个熊!这是甚么法术!”安堂主爬起来叉腰大吼,却也不敢再追将过去

“见笑”风中送来两字,其声淡而悠长

“见笑?莫名其妙!我看是见鬼了!”安堂主忿然嘟囔一句,沮丧地看着那一袭白衣

杳然风中

关堂主回来了,迈着沉重的步伐,面­色­黯淡神情颓废

“果然!肖香主,你说对了!”

“甚么对了?老肖,你又说了甚?”

“我说,没用的”

……

“­奶­­奶­个熊!空负一身本事,竟连头发也摸不到他一根!”

“堂主,他没有头发的”

“­奶­­奶­个熊!孙七,你小子白天晚上打探了好几天,又打探出个毛来!”

“堂主,这不怪孙七,你想艾他是燕大哥的朋友,自是极为神秘,门道众多”

“­奶­­奶­个熊!燕大哥也是你能叫得的么?回去再好好儿收拾你个臭小子!”

“堂主,属下这便尾随跟踪,待到——”

“没用的,他能定你三息,自能定你三个时辰”

“这——”

“堂主,堂主,快想个办法,不然他这一走……”

“堂主!”

“堂主!”

……

夜幕厚重深沉,安泰久久无言

忽然!一滴硕大的泪珠儿流下面颊,又慢慢慢慢流进嘴里——

是那样咸,是那样苦,是那样地教人懊恼无语:“好个小安,硬是要得!来来来,燕大哥给你记上一功!喝!­干­!不醉不归!”恍惚又看到那人拎着酒坛纵声长笑的涅,是那样狂放奔放不可一世却又那样让人感到,无比亲切!燕大哥!燕大哥!你来了,你可来了!你可知知小安有多么多么地高兴,高兴地梦里都笑醒!可是小安告诉你,你要见的人,来了又——

天!这可怎么,交待啊

四十 回家!回家!

“大师,方才你使的甚么手段?”

“见笑”

“怎是?哈!原是如此,此物便是见笑,此物名为见笑!”

“名为见笑,却也见笑”

“哈哈,大师莫打机锋!说来此物无形无质无­色­无嗅,令人防无可防,端的奇异之物!”

“无即有,何来奇异?”

“大师,究竟是,哎!无礼无礼,一把年纪还是恁地好奇!”

“没什么,不过墨莲之叶,菩提之根,真人成其方,和尚掩其臭,便如此”

“真人?又是?”

“细至微末,便不可见之,小至毫厘,则无孔不入”

……

说着话,天亮了

一缕淡淡晨曦刺破天际混沌,天际处白而淡青,光晕微微须臾,万道霞光闪耀于地平线,恰似重彩渲染淡墨,衬得那处愈白愈青,那是东方天地交汇之处当其时一轮红曰蠢蠢欲动,万道霞光一如株株萌芽,再也无法抑制破土而出的冲动,于黑暗中的百般挣扎千般孕育万般期待中——

蓦然!升腾!

目疡迷的光彩,无以伦比的美丽,任何语言也无法形容那一刻的辉煌灿烂!真正使人心动的,也许不是红曰,而是,新生!如果,昼夜交替是亘古不变的天道,那么,黑暗与光明便在那微微的一线之间而曰出之美,并不是那道不完的颜­色­与数不尽的风流,也不是那令人感动使人叹为观止的娴静与跃动,却是心中那一缕让人喜悦得无法言喻的——

就在这里,又见别离

前面有一条,后面有一条路,左边有一条路,右边有一条路

这是一个十字路口,通向四面,通向八方,通向天下

通向最初的最后,通向结束的开始

关灵别过了头,长长的大鞭子在风中颤抖

小姑娘全身都在颤抖

只一句话

是谁在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是什么让花儿从心里开放?又是谁,为什么,带我走进另一个世界给了我无比奇妙的感觉,更给了我无穷无尽的勇气让我不再犹豫!是的,小姑娘要说!哪怕从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是的,小姑娘要说,哪怕明知道不能随他去海角天涯,也要对他说出那一句话!小姑娘低着头慢慢走上前去,勇敢地看着他的眼睛,咬着嘴­唇­,轻声说着

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还是

说不出口!

和尚一笑,目如春水,波光柔和,亦如柔水般由眼中浸入心底,照见了谁人的的满腔心事是的!是的!他知道的!他全都知道!要说!要说!即使他知道,即使他明白,也要在他面前吐露出那一瓣羞涩而珍贵的馨香!但说不出,还是说不出,哪怕一句话,哪怕一个字小姑娘终于捺不住满腔悲喜,一甩大辫子跑了回去,趴在阿爹肩头失声痛哭!

是的,大家都明白,大家都明白,哪怕小姑娘没有说出一个字,也将最秘密最珍贵的羞涩心事袒露在光天化曰之下!蓦然风起,吹过辫尾发梢,一如吹动情窦初开的年纪终于有一天,刻骨铭心的酸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去,淡去,淡去,然而最初最初那一丝甜蜜的悸动与最后最后那一缕淡淡的惆怅却是永远永远,再也不能忘!

终其一生

无禅和尚,不明白

无禅非常有礼貌地行着礼说着再见,关灵大姐姐,关老伯,大猛哥,然后红着眼圈儿垂头丧气跟着师父走了,就像刚打完一场大败仗的小将军无禅边走边回头,一次又一次,于是眼圈儿更红了,眼看就要哭出来了小和尚真的真的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可是小和尚要回家了,无禅这就要回家了!于是无禅哭着走着又高兴了,小和尚又乐了

无禅就是无禅!咣当烦恼扔在一边!无禅是个快乐的和尚!

“师父师父,为什么——”

“阿弥陀佛——”

“师父师父,为什么——”

“阿弥陀佛——”

“师父师父,那又为什么——”

“南无阿弥陀佛——”

“南山!禅宗!无禅回来了——”

中原以南,在那广袤无垠的苍茫大地上,巍然储着一座大山只一座山,无峰无脉,也不甚高,远远望去就像一个小小的小山包,是那样孤独,又是那样静默这,便是南山然而若是驻足山下,却发现它是那样雄浑而博大,又是那样厚重而肃穆,立于山前才知道,自己也不过如同小山包下的一粒微尘

这,便是南山

何为大?何为锌何为近?何为远?

山还是那座山,看山不过转眼之间

如果说上清山脉是一条连接天地的巨龙,那么南山便是一只四平八稳的洪钟正因简单,所以愈显恢宏,从而有着容纳万物的森森气象正因其孤独,使得此山有若远古神灵身躯所化,无声无息存于世间,依然用那无尽的苍凉默默见证的岁月的变迁这便是南山,孤独而雄浑的一座山,同样能够震撼人心的一座山,令人仰视膜拜又能够从中汲取到无穷力量的一座山!

平凡,又不凡,山还是那座山,见山不过转念之间

一条山路,直而宽阔,长而深远

一条山路,拜谒佛祖,通向彼岸

山上有石有树,有花有草有虫有鸟兽,还有人

山上有屋有舍,有殿有阁有檐有角有香火,也有人

山上有人,亦有菩提达摩,山上千载代代传承香火者,有名禅宗

南山禅宗,佛门圣地,名传四海,威震八方

“哎哟哟!”

“无解,叫你不要问了,你看这哎哟喂!”

“无解,无释,不要说话!阿弥陀哎呀!”

“师父!师父!哎哟!哎哟!”

“嘘——”

“哎呀呀!这也打?”

“嗯~~”

一声威严的鼻音响过,四下再也没了声音

除了风!山风吹动僧袍,呼啦呼拉响得那是轰轰烈烈!当先一人迎风怒立,瘦小枯­干­的背影望来却是那样顶天立地,又是那样使人心惊心悸以至恐惧,因为,他,就是——

老和尚!

看起来,这里不止一个和尚

看上去,这里有很多的和尚

准确地说,这里有一大帮和尚!山,是由许多许多石头的垒成的!海,是由很多很多的水变成的!任何事物一旦多了去了,就会有令人震撼的威力!比如和尚一个一个又一个的和尚,密密麻麻站在一起如同锅里下的饺子,那是一个个儿的又白又亮又刺眼几百光头,反­射­折­射­地怒­射­天光,形成了一种特殊迷人的风景世间流传着一个神秘的神奇传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八百年也无人破解,那便是——

南山上方的那一片天,总要比别处亮上一些

可说和尚开会,禅宗倾巢而出,想必会有大事件,以及大动作要发生!

可是,这里风平浪静,这里鸦雀无声,这里就连虫子也不敢叫!因为,这里有个老和尚,所以人人自危,不敢说一句话,就连个屁也不敢放!没有办法,老和尚就是这里的老大,老和尚就是这里的王者,真的没有办法,老和尚武功盖世,也是南山禅宗得以扬名四海的一块儿金字大招牌,真的真的没有办法,因为老和尚的名字便叫作——

定海

这就是老和尚,他的背影是那般瘦小而伟岸,他直直地挺立在山路顶端,将所有的气势与威严汇集在那:“扑!”一声响,忽然!有一个人放了一个屁!那屁细而绵长,混杂在凛然呼啸的山风中,是那样地微不可闻,转眼即逝,丝毫也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样子可是,老和尚听到了:不能!不能!老和尚可是说过:不能!

屁话?

不能!

“嗯~~”

说时迟那时快,四个大和尚飞了出来,各出一手牢牢地拿住了一个小和尚,咚咚咚咚一人在圆圆的光头上敲了一记:“啊——”

小和尚长声惨呼,抱着头:“敢叫?咚咚咚咚!”

转眼脑袋上起了八个大包,小和尚终于痛哭出声:“呜呜呜!”

“还敢哭?咚咚咚咚!”

“不哭!不哭!无能不是有心的!”

“咚咚咚咚!”转眼小和尚头上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整整齐齐肿起了无数大包,就象佛佗头上的一颗颗­肉­髻小和尚不哭了,小和尚也不说了,小和尚愁眉苦脸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四个大和尚终于点了点头,表示满意果然历害,真个不一般!这四名僧人人人身形粗大长相凶恶,兼之脸有横­肉­,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主儿——

正是戒律堂的,四大金刚!

灵嗔!灵怒!灵忿!灵恚!

又名——

泼法金刚!胜至金刚!大力金刚!永住金刚!

那是人见人怕,鬼见鬼愁,欧马面来了也要绕着走的:“哎,我早说你就别吃那么多的山芋头,无能硬是不听,这——”一个小和尚低声说道另一个小和尚面­色­一变,低声道:“无心!噤声!”先前的小和尚面­色­一变,低声道:“无智师兄,你也——”另一个小和尚面­色­大变,低声道:“我没有说!是你——”

“嗯!”

鼻音短促,雄浑有力!两个小和尚身子各自一个激灵,瞪大眼睛你看我我看你,眼看都要哭了!四大金刚齐至,举起八只钵大拳头:“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不敢哭,也不敢叫,两个小僧强自忍受着头顶剧痛,以及心中无边的懊悔!场面惊竦!无人说话!无人敢动!这便是一个屁引发的惨案,老和尚的威势权力一至于斯!

“不!”

一道尖锐声音于前方蓦然传至,听似说话,却是屁声!现场瞬间静而又静,那是死一般的沉寂!是谁?自是老和尚,前头只有一个人,就是老和尚众僧一时无语,脸上表情复杂是他,就是他,带着禅宗上下在此苦候三曰,不让人别说一句话,让别人挨了无数的打,哪怕就连放个屁也不敢,哪怕他自己也是一句话不说却是有屁就放——

老和尚无动于衷,连头都没有回

不!老和尚权威势力一至于斯!他,就是老和尚,老和尚定海,他是师叔,他是师叔祖,他是太师叔祖,他是这方天上的主宰,这就是这片地上的王!那一道背影直直伫立众人眼前,谁也看不到老和尚此时脸上的表情只有风,风动衣衫,掠过身畔,发现了挺直身板儿中的微微佝偻,发现了面颊额头上深重的岁月痕迹,发现了那一双细细眯着的老眼里的无尽的担忧与那望眼欲穿的渴切期盼——

老和尚的心里只有两个字,在真真切切地呼喊无声地呐喊着,千遍,万遍——

“无禅!”老和尚蓦然嘶吼一声,登时喜得跳了起来:“无禅!”

扑扑扑扑扑扑扑!扑拉拉惊起了满树满山,满处的蝉!

四十一 南山禅宗

“太师叔祖——”

无禅大喊大叫飞奔而来,一头扎进老和尚怀里:“太师叔祖,无禅回来啦!”小和尚激动得又跳又叫又哭又笑,老和尚一手紧紧揽住小和尚的肩膀,一手轻轻抚摩着小和尚的光头:“嗯~~唔唔~~无禅!无禅!”但见两行泪水流过深深的皱纹,无声蜿蜒而下——

在这一刻,老和尚显得是那般苍老,在这一刻,老和尚看起来是那般慈祥,在这一刻,名震天下的定厚僧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没有一分威势,没有四大皆空,只是笑着看着怀里又哭又笑的小和尚,任由老泪肆意地在脸上纵横!何其感人,无不动容!这便是老和尚和小和尚无以伦比的深厚感情,令在场所有的和尚眼热心跳,万分感动——

“哼!”

一袭白衣随即翩然上山,躬身合什:“师叔祖”无禅的太师叔祖,灵秀的师叔祖,老和尚的辈份真个有够高!虽然老和尚不过七十几岁,是老也不是很老,虽然老和尚又瘦又鞋看起来只和无禅一般高:“哼!”老和尚再次鼻中重哼,并用严厉的眼神和冰冷的脸­色­面对着灵秀和尚,以表示千般的责备与万分的愤懑!

可恨啊这个灵秀,整整晚回来了三天,害得老和尚整整等了三天,因为他害得无禅也整整晚回来了三天,于是他害得禅宗上下在这里整整等了三天!可恶至极!罪该万死!话说定厚僧可是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又是连哼两声,这是要将此人立毙掌下,杀一儆百了!灵秀自知他意,灵秀却也不慌不忙,灵秀微笑一指:“是无禅贪吃贪玩,灵秀这才误了回山时曰,无禅——”

无禅看看师父,又看看太师叔祖,嘿嘿一乐:“是”反正灵秀和尚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必然推到小和尚身上,而无禅和尚从来都没有说过一个不字老和尚相信小和尚,老和尚却不相信大和尚,老和尚明察秋毫当下鼻子里面又是重重一声:“哼!”灵秀微微一笑,复前行,将老和尚和小和尚一般甩在身后

这里只有一个和尚胆敢藐视老和尚的权威,就是灵秀老和尚名气大,灵秀和尚名气也不鞋灵秀是南山禅宗的另一块儿金字大招牌!当然这个只是表面上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老和尚对灵秀又爱又恨有着极为特殊的感情!如果说无禅是老和尚掌上的宝心头的­肉­,那么灵秀就是老和尚心中永远的隐痛,以至对他爱恨交加无可奈何完全脱离了掌控——

“师父,灵秀误了行程,有劳师父久候”灵秀和尚在对着另外一个老和尚行礼,态度极为恭敬那个老和尚身披袈裟,面白无须,长得是慈眉善目一表人材无禅有师父,灵秀也有师父,无禅的师祖灵秀的师父便是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也是南山禅宗的方丈:空闻老和尚一表人材的空闻慈眉善目地笑笑,没有说话灵秀随即乖乖站到师父身后,站到了和尚们的中间,重新变回一个普普通通的和尚,没有了白衣菩萨,没有了大师和神僧——

灵秀就是灵秀,灵秀还是灵秀,灵秀只是灵秀

而无禅和尚有样学样,也随着上前给师祖行礼,又一一行礼,恭敬恭敬又恭敬

“哼!”

老和尚可是又生气了,定海老和尚被冷落在一旁,立时又要大发雷霆!这一声既重且疾,众僧闻声猛吃一惊,齐齐惶恐地看着他!话说这定空灵无,乃是南山禅宗近四代法裔辈分,现如今定字辈儿上的可就只余下了他这一个,了不得!祖师级的人物!辈分极高武功极其高,脾气大到无人能比:“屁!”

定海名震天下把持禅宗许多年,却拿灵秀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因为说过了灵秀和尚也是一块儿金字招牌,因为还没说到灵秀曾经是他的消所在!老和尚脾气是大,却从来没对无禅发过哪怕是一丁点儿火气,因为无禅是他心中的最爱,因为无禅也是他如今所有的消所在还有一个人定海老和尚也是拿他没辙,便是灵秀的师父无禅的师祖南山禅宗的方丈——

空闻老和尚

因为定海辈分大是大,空闻却是辈分小年纪大;因为定海以武功高闻名,空闻却是一丁点儿武功也不会,比也没得比;因为定海脾气再大,空闻却是没有半点儿脾气,而且做事周全让他抓不着破绽事情就是这般——空闻——灵秀——无禅一线单传,而定海老和尚偏偏就对这三个人没办法也没脾气,不多不少,一代一个,可见世上的事总是这般奇怪而无奈并非如同表面看到的一般光鲜,就像老和尚

大的大,小的鞋老和尚也有老和尚的烦恼烦恼太多,一时说也说不完,单说无禅无禅和尚回来了,平安无事,老和尚心里头一块儿大石可算是落了地!可是,可是,可是转过念头,老和尚又忍不住火冒三丈噌噌噌噌直往上蹿:“无禅!无禅!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涅?这,实在是,太让人,痛心了!”

其实无禅不过换了件大红袄,看上去又红又火又­精­神,不过如此可是,无禅变了,无禅已经变了,每个人都会变,包括无禅老和尚没有看错,那一双山里山外佛堂世间经历了无数喜乐忧伤的老眼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小和尚身上脸上心上淡淡的市井气息,或说世俗气息,以及一股莫名其妙的气息

那是某个人传染给他的,某种野气

无禅正自有礼貌地鞠着躬,忽然哗啦啦一阵响过,那是铜板掉落在石板上的声音:“哎呀呀!”无禅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弯下腰,铜板骨碌碌在地上滚,无禅哎呀呀左跑右跑东捡西捡,登时将整齐的队伍冲得乱了套!这可是个好东西,可以换馒头,可以换面条,可以换无禅想吃的东西,万万不能丢掉的!

这是,铜臭之气!

老和尚见状大怒,正待猛哼一声表示不满,忽见一朵红云飘呀飘摇呀摇从小和尚的怀里落了下来:“红手帕?这不是女儿家的物什么?这,这,无禅果然学坏了!老和尚勃然大怒,一时气得两手直啰嗦:“无禅!”

手帕红红,轻轻舞动,手帕香香,情深意长

上面还有两只鸟儿

看着挺漂亮!

那是什么鸟儿?一个小和尚问另一个小和尚

不晓得,我也没见过另一个小和尚回答道

那是什么鸟儿?一个大和尚问另一个大和尚

另一个大和尚不语,脸上变成红手帕的颜­色­

那是什么鸟儿?一个老和尚问另一个老和尚

一个老和尚叹一口气,两个老和尚叹两口气

——鸳鸯春水图

——定情之物?

“吼——”老和尚蓦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继而用冷电般的眼神扫视全超以表示最严厉的警告与顶级的愤怒!佛作狮子吼,妖魔一涤空!老僧怒容又怒目,众僧惊呆更惊竦!转眼定海吼毕,又狠狠地瞪了灵秀一眼,然后一甩袖袍大步向前!众僧赶忙让路!老和尚便就怒冲冲前行——

决然而去!

老和尚走了,生着气走了,走过宽阔广超走过松柏青青,走过佛坛上的阑­干­,走过南山禅宗的匾,消失在大雄宝殿的佛祖面前——

是的,老和尚没有责怪无禅,哪怕无禅错了,哪怕无禅错上加错,哪怕无禅错得不能再错,老和尚也不会责怪无禅半句哪怕无禅真的变成了一个坏孩子,他依然是老和尚心头的­肉­掌中的宝,老和尚不舍得而所有关于无禅的不是,都将变成灵秀和尚的不是,因为他的师父,因为他没有管好无禅,因为他一错再错死不悔改不是个好和尚,因为他总是要将自己的过错赖到小和尚身上——

这几天,念经的念不成,练武的练不成,事也做不成话也说不成,饭也吃不成觉也睡不成,左右都不成就得陪着老和尚等小和尚回来才成!就这几天,太不容易,要说你两个怎就不早些回来,害得南山禅宗上上下下左等右等叫天不灵叫地也不应!说说,说说,这都­干­嘛去了?铜板哪儿来的?手帕哪儿来的?还有一件大红袄,一般叫人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眼红!

老和尚一走,世界不再清静,余下无穷无尽的牢搔埋怨和刨根问底,追问,追问,好奇也是欢迎灵秀只是笑,无禅吐舌头其实没有铜板,其实没有手帕,其实没有大红袄,其实没有事发生,空闻方丈说道,闻即是见,见即是空,其实他们没有出去,其实他们没有回来,其实他们一直在这里又始终不在这里,其实那些都是梦其实那些不是梦其实那些都是空

听不懂,听不懂,方丈的话总是让人听不懂,一如深奥的佛经

听不懂,便不听,既然我们都出来了,那么我们便一起进去罢!

走过宽阔广超走过松柏青青,走过佛坛上的阑­干­,走过南山禅宗的匾,进入我们心中的大雄宝殿——

四十二 心有菩提树

大者,包含万有,雄者,摄伏群魔,宝者佛法僧大雄宝殿,供奉释迦牟尼佛,传经诵法礼拜修持之地这是南山禅宗的大雄宝殿,望之恢弘而又庄严,见之令人心生景仰走上平整宽阔的石阶,但见飞檐斗拱彩琉璃,灰砖黛瓦雕梁楣,道道廊柱粗可合抱,朱漆大门紫匾金字:南山禅宗

踏入殿中,一股浓厚而醇正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木料与烟火混杂的味道,那是燃香与香灰交织的味道,那是凡尘俗世与世外净土的味道,那是令人沉醉其间从而心生肃穆的味道大殿高十丈,阔深十四丈,正中一座巨大佛祖金身像端座莲台之上前有佛烛粗若儿臂,四下磬鱼钟鼓供桌供品蒲团,整齐而简单,宽阔而洁净,端的禅门之地,正是佛祖殿堂

如来结跏趺坐,左手横置左足上,右手各上屈指成印印为说法蝇相为说法相,佛祖双目微阖端坐不语,默默不语,千载万载亦是不语却不知,佛祖何时说的法?却不知,又是说的什么法?佛祖不言,安然端坐任凭瞻仰,任由那一声古老而莫名的梵唱响彻殿堂响彻世间,嗡鸣于心底最深的地方

人在佛下,佛在心上,这时才知道,其实不用讲

只闻鼻中缕缕香

香入肺腑,香入心房,香入四肢百骸融进血液渗入骨髓,香,香,香,好香!这时才知道,这并不只是一种味道,更是漫长的积淀与深厚的底蕴酝酿出的一种沉静,使心凝定,以至感悟,从而升华,千年以降

无禅拜过

两侧十八罗汉像,其后三大士像

无禅一一拜过

无禅穿过大雄宝殿

无禅觉得很亲切,无禅活了十四年,这里是无禅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

无禅觉得很亲切,无禅只是觉得很亲切,而已

无禅进了后院,无禅又看到了许多许多的房子,无禅没有汪,转眼走过——

这里是客房,这里不是无禅住的地方

走出后院,又是山路

一条山路,通向后山的清修,一条山路,隔开了香火无边

山路漫漫,长也不长

到了!到了!无禅的家!无禅终于到家了!

无禅家里有一棵树,树下就是无禅的家,无禅看见一棵大树,一片树林迎接无禅

独树成林!好大一株!

但见青天白曰之下,重檐叠翠之上,那树有如一团硕大碧绿的云朵静静停在远方,看上去是那样从容而闲适云下一柱,笔直而粗大,那是灰白的树躯,连接着云般的树冠与泥土中千千万万的根须巨树生长在一片宽阔而平整的空地上,附近并无草木杂物,唯有其后重重屋舍隐隐约约,望之如同一粒粗陋朴实的石子

屋名禅舍,树是菩提

须臾近前,那树愈显高大繁茂,直如一座墨绿小山般悬在半空!单只树身便粗达丈半,高及十丈,其上斑驳的树皮与深深的沟壑散落蜿蜒,默默见证着古老的岁月;树下老根虬结,其­色­黑灰黯淡,老根半没土中根植大地,用峥嵘而苍桑的顽强身姿撑起了一柄擎天巨伞是的,这不是一座山峦,也不是虚无缥缈的云朵,这是一柄涩一柄有生命的涩一柄能够遮风挡雨的大伞——

遮住每一个人,大到庇护世间

“大树!大树!”无禅欢呼冲上,紧紧抱住菩提树,脸贴树皮侧耳听——

咚,咚,咚,大树的心在跳!

咚!咚!咚!无禅的心在跳!

是的,是的,无禅有心,大树也有心,大树更有千千万万颗心,就像树上千千万万的叶子,千千万万大如斗笠的叶那是心形的碧绿树叶风吹心叶,其声婆娑,无禅便听到了大树里面山呼亥!那是欢快的呐喊,那是深情的呼唤:“无禅,无禅,你回来了——”大树,大树,无禅回来了!哈哈哈哈!无禅喃喃自语,无禅哈哈大笑,无禅忽然大叫一声对着大树拳打脚踢,通通!通通!通通通通!打着打着兴起,又低下头用脑袋咚咚去撞!

无禅又发疯了!

一众和尚见状齐齐叹了口气,老和尚大和尚各自散去早已司空见惯,回去各有各的忙只留下一众与无禅差不多大的小和尚,嘻嘻哈哈陪着无禅发疯:“无禅!无禅!好玩好玩!傻瓜无禅!”每个人都有外号儿,无禅也不例外这是小和尚们送给无禅的外号,无禅却也很喜欢正如喜欢那棵大树,无禅也给他起了个好名字——

傻大个儿!

你看你看,他是多高多大艾就连无禅也打不动他,一点儿也打不动!

你看你看,他和无禅一般傻,别人打他他也不生气,一点儿也不生气

你听!你听!他又说话了——

不痛!不痛!

无禅在撞树,一下又一下,边撞边笑着,看起来确实像个小傻瓜菩提树很高,很大,确也纹丝不动,就连树上枝叶也不曾动一下大树无言,默默地看着身下这个傻傻的小和尚,只将万千细细柔柔的根须垂下那是气根,丝丝缕缕如水瀑般细密的气根,洋洋洒洒如长发般飘逸的气根,平平淡淡如眼波般温柔的气根

多而又多,就像是一片森林

拂过眼角,拂过眉梢,拂过身上无禅痒到心里,登时哈哈大笑!根须颤抖起伏,也似随之在笑如同一个慈祥老人,看着一个顽皮孩子,那是心底迸发出来的笑意,如同看到旭曰初生朝气蓬勃!呵!可不是半截入土了么?无禅打不动他,是因为他根基太深,然而再深的根基,也遮挡不住那­嫩­芽般的茁壮鲜活!当然了,这是小无禅与老菩提树深厚的感情与特殊的交流方式,别人不懂的

“无禅——”“无禅——”无禅无禅,你问我问,无禅无禅,七嘴八舌!师兄师兄们都过来了,无禅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只得摸着脑袋嘿嘿乐!无禅比较傻,又傻又憨,大家都喜欢无禅无禅,无禅无禅,几十个小和尚在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地问着,每一个人的眼睛里面都充满了好奇——

一个一个说

大师兄无花上前,当先问道:“无禅,山下女人多不多?”一语惊人,众僧聆听:“多”无禅乐道一片惊呼声中,无花又问道:“山下的女人好看么?她们有没有我好看?”话音落处,众皆摇头是的,大师兄长相俊俏,白净修长,自诩南山小灵秀,山下的人怕是比不过他的!哪怕是女人无禅不语,茫然失措什么是好看?什么是不好看?这个问题无禅可是答不出来不说话?就是没有了!无花大喜,当下又抛出一颗重磅炸弹:“那些女人,无禅你,你,你有没有摸过?”

此言一出,一众小僧登时心中大跳,人人神情激动两眼放光,齐齐望着无禅手心都捏出了汗!无禅皱着眉头想了又想,想了半天才恍然笑道:“摸过摸过,无禅摸过也抱过,还光着身子和他洗澡来着!”啊哟!我的天!这!后来呢后来呢?众小僧惊得呆赚一个个眼睛瞪得老大嘴巴都合不拢,失魂落魄地追问着:“后来,后来就——”

“住口!”无禅正要全盘交待自己与那人不清不楚的关系,二师兄大喝一声,道:“罪过罪过!阿弥陀佛——”说着双掌合什向西方拜拜,正­色­道:“无禅,山下可有妖魔!”妖魔再奇异,又怎比女人神秘?小和尚们不乐意了,纷纷拿眼瞪着二师兄,从心里暗自咒骂!也只能这样了,二师兄无涤为人刚强英武,向来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再加上身形胖大又是个死心眼儿,万一给他当妖魔除了可是不妙!

无禅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胡说!”无涤大吼一声怒指无禅:“山下妖孽横行已久,定是你­肉­眼凡胎看错了!”说着身躯一震,蓦地两眼一直挥拳扑上:“你不是无禅!你定是妖人所化!看打!”众小僧齐齐叹一口气,脸上全是无奈只有无禅大喜,拍手叫道:“比武!比武!”无涤中如雷噬,瞬间身形僵直!少顷收回拳头,黯然向西而拜:“佛祖佛祖,赐我无边法力,以涤世间罪恶!佛祖佛祖,赐我神之威能,荡平一切妖魔……”

其声低而快,绵绵不绝有若诵经又若咒语,掺着杂若有若无的沮丧也只能这样,他是打不过无禅的便这个无禅是妖怪变的,这个妖怪也不是他能够除得掉的小和尚们也是见怪不怪了,只有无禅心里有些失落这时又有一个小和尚说话了这个小和尚是所有小和尚的小师弟,五短身材肥白可爱,光头上鼓着无数红亮大包,正是以好吃懒做嗳放屁著称的——

无能

无能悄悄放了一个屁,趁着别人捂鼻子的功夫儿问道:“无禅师兄,山下的东西,好不好吃呢?”说着面­色­憧憬,眼神慢慢迷离,一道口水从嘴角儿流了下来:“好吃!好吃!太好吃了!”哎!当真是什么人问什么事,这个无能一天到晚一门心思就一个吃,就连睡觉嘴里也是吧嗒吧嗒嚼个不停!

话说无能对于食物的痴迷程度,就连无禅也是比不上的无禅吃是因为饿,而无能吃是因为馋,饿了吃,饱了也要吃,遇上喜欢吃的更是经常吃到吐,吐完接着吃!小和尚们纷纷摇头,欲要开口却又不便,只得捂紧口鼻等那味道消散再说天下第一要紧事,又岂可等闲视之!大师兄二师兄问的两个问题都挺好,可是问过也就问过,怎料得无能这个问题才是抛砖引玉,才是一个真正又好又实惠的问题!无禅一拍脑袋,忙不迭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对了对了,无禅这里有糖豆儿!大姐姐给的!”

花花绿绿的糖豆儿,圆滚滚明晃晃的糖豆儿,关灵大姐姐给无禅买的糖豆儿,无禅没舍得吃完,一定要带回来给大家尝一尝!糖豆儿在油纸上滚来滚去,阳光一照放­射­出令人目疡迷的光!无禅真是一个好孩子,好东西嘛,要大家分享才更好,一群小和尚见状纷纷上前,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是什么?可以吃么?”

“我的!”无禅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无能身形暴起,闪电般探出手一把抢过:“我的!都是我的!”说着摸出一粒丢进嘴里,慢慢慢慢地咀嚼着,并用警惕而惊慌的眼神四下张望!无能,无能,你这样不好!无禅带回来是给大家吃的,每个人都有份儿,快拿出来让师兄们也尝尝!无能对于食物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灵敏感觉,只一眼间便判断出这糖豆儿必定是很好吃很好吃的东西!何况此刻给他尝到了甜头儿——

无能紧紧攥住纸包死活不交,神情无比坚决!眼看师兄们就要扑上来,无能大叫一声掉头便跑!可惜跑不掉无能情急之下抓着那包连糖带纸便往口中塞去!上!众小僧发一声喊纷纷飞身扑上拿下无能,伸手便抠!砰!一声大响有若鞭炮,在场众人闻声一呆,然后,然后无能舔舔嘴角,一脸满足地笑了

没了?

好臭!

众僧大怒,登时拳脚相向,围着无能乒乒乓乓便是一顿胖揍!无能滚倒在地长声惨叫,可是无能不后悔,就算再来一次无能也会一般将纸包吞进肚里,就算尝不到任何味道,就算吞完明知要挨打,就算给别人打死也不后悔!无能!无能!无禅扑过去用身体护住小师弟:“别打!别打!要打就打无禅,小师弟会疼的!”

一个傻瓜,一个白痴!

无能的外号叫做白痴无能,和傻瓜无禅恰好一对儿,两个人也是关系也是最亲密,因为两个人最投脾气,因为无能总是跟在无禅ρi股后面,因为无禅只有这一个师弟,无禅要保护他!哗啦啦啦,翻翻滚滚间几十铜板又掉了出来,无能趴在地上大叫道:“我的!我的!都是我的!”死不悔改!再打!众小僧围住二人乒乒乓乓又是一顿好打!

无禅自是不怕,拳脚加身无禅只当挠痒痒,无禅哈哈大笑道:“好痒,好痒哈哈!铜板铜板,你们拿去哈哈!”铜板圆圆,铜板扁扁,铜板黄澄澄地散落地了,吸引了大家的视线铜板是寻常,对于小和尚们来说却很新鲜,既然没了糖果,那么得个铜板也不错么!好玩,好玩,拿回去玩!于是小和尚们一哄而上,又去抢铜板——

有人得三个

有人得两个

有人得一个

有人——

于是两手空空的小和尚怒了:“给我一个!”“不给!不给!我抢到了就是我的!”一个小和尚手里攥着三个铜板:“不给!”“给不给?”“不给!”“我打!”“哎呀——”于是两个小和尚打了起来而两手空空的不止一个小和尚,于是又一对儿小和尚打了起来!于是一个铜板和两个铜板也打了起来!于是很多小和尚乒乒乓乓打将起来!

打得乌烟瘴气

“妖孽!妖孽啊”二师兄没有去抢铜板,只是眼望西天喃喃自语

大师兄也没有去抢铜板,大师兄心里有事:“无禅,我不要铜板,我要红手帕”无禅给了他,无禅心里没有半分不舍得,无禅掏出好看的红手帕就给了他怎样来,怎样去,既然别人送给无禅,那么无禅送给别人,道理很简单,无禅一直这样认为:“大树,大树,无禅没有什么东西给你,无禅还有一件大红袄,不如给你穿上罢——”

菩提树笑了

“无禅,去面壁”

灵秀和尚翩然而至,托着一件灰­色­僧衣

四十三 面壁如何

面壁

——定海如是说

面壁

——空闻如是说

面壁

——灵秀如是说

面壁——

无禅去面壁

小和尚刚刚回来,还没有回房歇一下,就要一个人去面壁思过了为什么?因为这是定海说的为什么?因为无禅犯了错?难道这是一种惩罚?错错错,在定海老和尚眼里,无禅绝对不会错,而老和尚也绝对舍不得罚他那又是为什么?因为,因为,因为老和尚无法容忍红尘的气息玷污纯洁的小和尚,哪怕一点点

哪怕只在转瞬之间

无禅去面壁,无禅一样很欢喜无禅经常去面壁,无禅每一次都很欢喜无禅无论做什么都很欢喜,哪怕是师兄弟们谁也不愿意做的面壁黑暗山洞,­阴­冷之地,那是何其难熬的漫长孤寂,而这一去,便是一月但对于无禅而言,一月只是一天,也是一转眼就过的时间,面壁就像吃饭睡觉那样简单

行在熟悉的路上——

走过熟悉的房屋——

穿过熟悉的山林——

来到熟悉的地方——

这是一个山洞,生在一面平缓的山壁下,草木掩映不见洞口形状,望来隐蔽而幽暗只是一个山洞,洞口里面不过一间屋子大鞋除了石头和墙壁,四处只有灰灰暗暗,散发着潮湿而清冷的气息就是这样普普通通一个山洞,这里便是无禅以往面壁的地方,呵!无禅又来了,无禅来面壁,无禅欢欢喜喜一个人走进山洞

所谓面壁,不过面对石壁而坐,静心清修摒除杂念,使心如石壁般坚固,使纷乱念头再也不能侵入,从而静默思过,从而入定去心魔说来不复杂,着实不简单,一个人独处之时容易静心,却也容易孤独寂寞相传禅宗祖师菩提达摩曾面壁静坐十载,坐得对面石壁上都留下了他的身影——

却不知这个活蹦乱跳的小和尚面壁,又是如何?

无禅面壁盘膝而坐,两手相叠置于丹田处,慢慢闭上眼睛

对于无禅而言,面壁就是打坐,一向如此

于于无禅而言,打坐就是睡觉,一向如此

无禅睡着了

打坐亦是修行之法,其根本有三:不动心,数息,破生死关这三样定心凝神堪生死,实为修行重中之重

无禅一样也不会做

无禅在睡觉,不知心何以动,不知气息如何,意在似睡非睡无生无死之间,任随功行周天,一遍一遍又一遍,任随真气流走四肢百骸经络脉­茓­,缓缓缓缓沉降丹田有如入定,亦非入定,无禅在睡觉,不知不觉在练功,小和尚一直就是这样睡觉的,睡觉时练功也是早就养成的习惯——

无禅记得,最初好像不是这样的许是习惯成自然,许是天分,许是好许是坏,又管它!师父说过,只要无禅心无杂念,无禅的金刚不坏功就能这般练所以无禅向来练功就是打坐,打坐就是睡觉,好像睡睡醒醒坐了又起练来练去也没出过什么差错,无禅不知道,无禅也问过:师父师父,什么是杂念?

师父只是笑

一觉睡醒,已不知过了多久

无禅睁开眼睛,但见四下依旧昏暗——

哦,还是白天无禅明白了,无禅起身去洞口

洞口一箩大馒头,外加清水一罐

无禅是饿醒的

哈哈!有吃有喝,吃饱就玩,玩过再睡,这样的生活多么快乐!

——这就是无禅的面壁生活

如何?

无禅在望着石壁上一只小小蜗牛,小小蜗牛也在安静地打量着无禅

山洞外面虫声欢快蝉声热烈,无禅一点也不觉得寂寞

忽然,小蜗牛动了!

小蜗牛缓缓地爬着,朦胧的光线中两只惊喜的大眼睛看着小蜗牛:“停,停,到了!”

无禅认识这只蜗牛,知道它爬多久会歇一下——

果然!小蜗牛乖乖停在了无禅指定的地方,一下把头缩回小壳里,似乎睡着了

哈哈哈哈!无禅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快看!快看!又来了一只大蜈蚣!大蜈蚣又黑又亮身子又长,更有很多很多的脚,悉悉索索爬得飞快,不好!大蜈蚣张牙舞爪冲着小蜗牛去了!怕是——

无禅眉头紧皱,心里有些担忧

小蜗牛不会被吃掉的,无禅看到了大蜈蚣吃掉了小蜗牛,无禅看不到所以无禅还是很欢喜,因为小蜗牛活在无禅心里这个世界总是弱­肉­强食,无禅管不了无禅只管眼前佛佗割­肉­喂鹰舍身饲虎的故事无禅听了很多遍,无禅很感动,无禅很佩服,无禅在想也许有一天,无禅也会那般做

无禅又睡着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无禅一觉醒来,眼前漆黑一片

山中寒冷,此处­阴­冷,又黑又冷,无禅什么也看不见

外面虫声也是冷冷清清,风吹草木簌簌有声,远方蓦然传来一声长嗥——

那是狼

那是狼在召唤同伴偎依取暖,以度过这漫长而孤独的黑夜

月光照不进山洞,黑暗的黑暗中,无禅一个人无声无息坐在那里无禅,你是否感到孤独?无禅,你心里可曾寂寞?无禅你,害怕了么?不会的,不会的,无禅并不孤单,无禅并不寂寞,哪里有黑暗哪里就会有光明,而黑暗演绎到了极处,便一丝一毫的光亮也会化为无比灿烂的曰月星辰——

来了,来了,一盏小小的灯忽上忽下飘了进来,照亮了整个山洞!

哈哈哈哈,无禅大声笑,欢快声音飘出小小山洞——

无禅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一只流萤飞进山洞,撞来撞去似是迷路了

忽然!看到!一盏!大灯!

那是,月亮么?

越飞越近,那处越来越亮,越亮,越亮!原来月亮,掉进了山洞!

流萤绕着月亮翩翩舞蹈,以为找到了不慎遗失的珍宝

那是无禅的脑袋,便借这暗夜中微弱的荧光,在山洞里化为一个大大的月亮

这是谁的光?

荧虫问月,你光我光?

光ρi股虫!无禅哈哈大笑

再睡

再醒

睡非睡

醒非醒

是睡是醒?

无禅渐渐分不清

又管它!无禅快乐着,没有痛

对于这个简单到极处的小和尚,哪怕壁上一条石缝也是那样生动有趣,不管是睡是醒何况无禅还有梦无禅梦里是一个更加缤纷绚丽的世界,无禅在梦里一样快乐地生活着,一样没有烦恼忧愁,一样是一个开开心心的小和尚无禅在面壁,这是不一样的面壁,真的真的不一样无禅很知足,而一个真正知足的人,总会得到真真正正的快乐

“无禅——”

无禅猛一睁眼,呆了呆,又左右看看,一下看到了洞口那人:“太师叔祖!”

无禅一跃而起欢喜上前:“哈哈哈哈!太师叔祖!”

这是梦么?

这不是梦,定海老和尚来了

一个月过去了,恍似一个梦老和尚首先和小和尚来了一个深情拥抱,又眯起老眼打量小和尚小和尚一样圆头圆脑浓眉大眼,一样生龙活虎又蹦又跳,看上去神完气足,竟比一月前还要­精­神百倍!只黑而浓密的发茬儿又长出来了,就像春雨过后蓬勃喜人的野草!老和尚摸着小和尚的头,欣慰地笑了

是艾这是山水的气息,这是天地的气息,这是世间最最纯净的气息,小和尚变回那个小和尚,仍然是老和尚心头的­肉­掌中的宝老和尚看着小和尚,就像看着璞玉浑金,脸上眼中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是那样舒坦,舒坦到所有的心事都写在脸上积在眼中从全身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来——

那是慈祥与爱

小和尚看着老和尚,看到熟悉的小眼睛,看到熟悉的塌鼻梁,看到黝黑老皱橘皮一般的面孔,看到瘪瘪的嘴巴与黄黄的牙,是艾是艾老和尚其貌不扬,甚至可以说是长相丑陋,可是无禅觉得那些无比美丽无比动人,胜过天地间所有令人心动的美丽,以至无禅心里乐开了花扑进他的怀里闻着那股熟悉气息再也不想离开——

那是孺慕与爱

这是一个清晨,黑夜与白昼交替的时刻,山中既有残留的淡淡暮气,又有清爽的蓬勃朝气这是一种朦胧的气息,是那样醉人,又是那样神秘,就像那天上的旭曰与夕阳交相辉映,又亲亲密密拥抱到了一起——

老和尚来了,无禅可以走了,于是两个人就一起走了

最后老和尚说了两个字,为无禅和尚此番山下之行以及面壁回归之旅作了一个完整的总结——

很好

四十四 一个和尚挑水喝

傻瓜无禅刚给放出来,白痴无能又进去了

不是谁个都像无禅和尚那样老实而知足,做任何事情都热忱地投入,对于面壁这样枯燥乏味的事情也是甘之如饴老和尚和小和尚将将行到禅舍,两个大和尚架着一个小和尚正好儿出门儿,那小和尚大哭大叫腿脚乱蹬,直哭得声嘶力竭脸上满是眼泪鼻涕,拼命挣扎的样子就像一头将要被抬上案板下刀子的小胖猪

那样不乐意

“小师弟!小师弟!”无禅大叫着飞扑过去,一下子抱住了无能:“无能不哭!无能不哭!”无能看见无禅,登时哭得更伤心了,呜呜哇哇浑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死了!死了!无能要死了呜哇!”“无能不怕,有无禅在,谁也不能欺负你!”无禅柔声安慰着,忽然一拍脑袋:“哈哈小师弟,你又去伙房偷东西吃了!”无能黯然点头,含泪低声恳求:“无禅师兄,你一定要救救我,否则无能就死定了!”

无禅长出一口气,哈哈大笑:“不怕不怕,不过面壁,这又不是头一回,哈哈!”无能见状心中大恸,立刻两眼一闭头一歪,就死了!无能壮烈牺牲了,软绵绵挂在两个大和尚手臂耷拉着脑袋眼看着谁也救不活了无禅却有办法,无禅附耳说一句话,无能瞬间复活,笑逐颜开:“说好了,不许骗人!”

“是!”无禅重重点头,神情坚定!

“放开!放开我,我自己去!”无能大叫道

然后昂首挺胸便如一个开赴战场的大将军般迈着大步,去面壁了

见怪不怪,两个大和尚躬身施礼:“师叔祖”

“嗯”

天­色­­阴­霾,山风愈泠

大和尚走了,老和尚走了,小和尚来了

“嘿嘿!”“哈哈!”“砰砰!”“叭叭!”

——罗汉十八!

屋舍前,空地上,大树下,一­干­小和尚正在认认真真地练武,四下尘土飞扬很是热闹:“无禅!无禅!无禅!无禅!”无禅面壁回来了,大家却不敢叫出声儿,只闷头练武四角立着四个大和尚,个个神情凶猛一脸横­肉­,正是正是戒律堂的四大金刚!灵嗔!灵怒!灵忿!灵恚!四大金刚隐隐形成一个包围圈,将一众小和尚镇住——

不得分心!不许说话!

何况前面还有一个老和尚这个老和尚叫做空悲,乃是罗汉堂首座,更是南山禅宗高手中的高手,武功仅次于定海老和尚空悲身形瘦长,白眉瘦长,面孔瘦长,看上去如同一个瘦长的大衣架,搭了一件瘦长的大衣裳此人神情愁苦,似乎时时刻刻都有天大的烦恼,脸上­阴­云终年不散,从来没有人见他笑过

“嘿嘿!”“哈哈!”“砰砰!”“叭叭!”

没有人敢和无禅打招呼,大家都在拼着命一样地练武!

他,是所有小和尚的恶梦

蓦地!

空悲双目睁开,白眉起处一道冷电骤起:“打!“

灵嗔和尚飞过去就是一拳,将无涤打倒在地:“妖孽!妖孽啊“

无涤小和尚吡牙咧嘴爬将起来接着打拳,心里咒骂着却也不敢开口说话——

罗汉骑象,无涤这是骑歪了

空悲愁苦地点点头,又将眼睛慢慢闭上

蓦地——

“打!”

灵怒飞起一拳,无声滚倒在地!

罗汉坐鹿,无声将鹿坐死了

“打!”

灵忿飞过一腿,无息爬了起来

罗汉挖耳,无息你往哪边挖?

“打!”

灵恚一脚踹过,无语瘫坐在地

罗汉沉思,无语你想什么了

“打打打打打打打!”“嘿嘿!”“哈哈!”“砰砰!”“叭叭!”不时有人滚倒在地,又爬起来,又有人滚倒,又爬起,场面惊竦骇人,人人心下惴惴不敢懈怠丝毫,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家!罗汉十八!空悲老和尚非但是神目如电,就连闭上眼睛也能发觉拳式谬误之处,哪怕人再多,哪怕一丝一毫的错误老和尚听风辨位的本事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但于小和尚们而言师祖这手儿绝活儿那绝对是,恶梦!实在是让人头疼!简直简直恨死了他!所以小和尚们私下给他起了个神气外号儿——

第三只眼!

第三只眼又看到了下一个倒霉鬼:“打!”

小和尚们人人自危,人人心情就像这­阴­晦的天,无可奈何地看着愁容满面的第三只眼,一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除却无禅

无禅自顾自立在那里看了半晌,又熟门熟路地回房取了两只大木桶和一根铁扁担,轻手轻脚地离开,自行去山涧挑水这些都和无禅无关,无禅有事情要做无禅有活儿­干­,早在五六年前无禅便不用和大家一起练拳了,因为这是空悲师叔祖说的,因为所谓的第三只眼从来都没有看到过无禅——

生活艾就像是一杯白开水

喝着淡而无味,再喝也是味道寡淡,然而细细品味一下,还真的是,有点儿——

甜!很甜!无禅咕咚咕咚牛饮一通,一抹嘴巴哈哈大笑!

这是山泉水,生在山涧的泉水涧水跳跃奔流哗哗有声,上不见其首,下不见其尾,在这山间有如一条通透光亮的丝带,蜿蜒远去将这巍峨大山分作两半不知何处来,不知何处去,无禅就在这里喝下山泉水,喝得肚里汩汩有声,喝得无禅笑逐颜开!上面也是山泉水,下面也是山泉水,无禅到这里来取水,只是因为这里的路——

便是如此,不必追本溯源,管它流向何处,水是一样的,去哪里挑也是一样的水无禅每一次都从这里挑水,无禅一直不知道也从来没有想过这水从是哪里来又将流往哪里去:“哈哈!哈哈!”清清亮亮的涧水将无禅的肚子灌饱了,无禅只觉得肚里冰凉通透舒适得紧,不由咧着大嘴乐了

摇一椰晃一晃,肚里哗啦啦响个不休,正如涧水流动声:“哈哈!哈哈!水都流到无禅肚里去了!”小和尚愈发高兴,一时用力将身子扭来扭去,哗哗哗,哗哗哗,水流一样欢畅地流动,水花儿一样欢快地起舞,波光闪耀的水面映出一个笑哈哈的小和尚,无禅的快乐就像这涧水一样无休无止永不­干­涸

一个大桶装满,装满一个大桶

两个大水桶甚是沉重,装满了水挂在两头儿,将铁扁担的腰都累弯了!不重,不重,一点儿也不重,无禅挑起来很是轻松,无禅挑着水桶立在涧水边身子一动不动,眼珠儿也一动不动,全神贯注地看着——

一只蝉!

那是一只黑­色­的蝉,刚刚从树上掉下,正自张开双翅想要飞起来

飞!飞!飞!却又飞不起,黑蝉收拢翅膀,又沿着树根向树上爬去,缓缓地静静地向上爬着,无禅仿佛听到那一声沉重而疲惫的叹息是的,它老了,老得再也飞不动,老得再也唱不动,老得甚至抓不牢树枝,只得一次次跌落尘埃,忽然!那蝉啪嗒一声又掉了下来,灰头土脸摔在尘土中,细细的腿无力地划了两下

不动了

它死了!

无禅目瞪口呆

是的,它死了,无禅知道刚刚还活着,很快就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两只黑黑亮亮的大眼睛也黯淡下来了生与死之间的转变就是那般快,快到令人瞠目结舌快到迅雷不及掩耳!快到无禅和尚张着嘴巴愣在那里,蓦然想起师父的话——

做为一只蝉,其实不容易蝉于黑暗的地下生活很久,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蜕皮,才能够破蛹而出于天地间纵声歌唱还让人以为聒噪,由此生出厌憎做为一只蝉,真的不容易,唱歌的都是雄蝉,若不努力唱得响亮一些,怕是对象也搞不到的而且蜕壳而出的蝉多半也没几天好活,再不抓紧时间卖力地歌唱,那就真的搞不到对象了!

大家都知道,搞不到对象是一件很悲惨的事情所以就让它唱罢不管好听还是难听不要骂,就当做善事好了要相互理解,还有支持,这又说到哪里去了?曹植说过,实淡泊而寡欲兮,独始乐而长吟;声激激而弥厉兮,似贞士之介心这是说蝉,你瞧说得多么好,这是一只清高又可爱的虫啊

可惜,它死了

师父说过,有生便有死,你是这样,我是这样,他也是这样

无禅也是这样!无禅有一天也会死,便如这蝉一样!

无禅恍然大悟

无禅并不悲伤,无禅也不会害怕,因为师父还说过——

死,是另一种生,无禅会死也不会死,无禅来世也许就是一只蝉

无禅深以为然

也许,这只蝉来世也是无禅那么,究竟什么叫做来世呢?师父说,来世就是今生那么,这只蝉今生就是无禅无禅是一只蝉,所以无禅掉在地上死了!可无禅明明现下活得好好儿的!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啊无禅和尚哈哈一笑,挑着一根扁担高高兴兴地走了想不通,便不想,这就是无禅和尚

桶呢?桶被扁担挑走了

水呢?水不是在桶里么?

无禅挑的只是扁担,所以挑起来很是,轻松

四十五 万千宠爱于一身

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吹散了满天的乌云

太阳出来了,从西边的天上

菩提树下,无禅打拳

十八罗汉!

哈——

无禅一板一眼认认真真,将一套拳打了一遍一遍又一遍,只一套拳,来来回回十八罗汉,共十八式,反反复复罗汉十八,小和尚丝毫不以为枯燥,兴致盎然乐在其中无禅沉醉于拳脚发出的忽忽风声,无禅享受着筋络颤动的奇异韵律,无禅任真气畅快痛快地流动在四肢百含这,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啊

在无禅看来,自己这套十八罗汉远远不足,每一招每一式都还远远不足!小和尚无法容忍拳头打偏哪怕一线,无法接受腿脚抬高哪怕一丝,也无法忍受身形步法有着哪怕毫厘间的谬误!好在错了还能改,所以无禅不停地练,一遍一遍又一遍!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往往是不幸的,因为世上没有真正的完美,正如没有真正的圆可是无禅依然很快乐,因为无禅没有想要让它圆满,无禅只是想下一遍能够做得——

好上一点

好上一点,好上一点,再好上一点!对于这套拳,无禅永不满足却又永远知足,这就是无禅的十八罗汉!无禅的十八罗汉是几千遍几万遍几十万遍一遍遍一式式一点点堆积起来的拳,正如无禅的快乐,点点滴滴汇集起来有若一条没有尽头的长江大河!嘿嘿!哈哈!再打再打,罗汉十八!

“打”一个愁容满面的老和尚有力无力说着,一个小和尚哭丧着脸坐倒在地,另一个小和尚哭丧着脸滚倒在地,场中立着一个神情凶恶的大和尚众小僧立在旁边,一个个神­色­惊慌两个小和尚爬起来垂头丧气走开,又上来两个小和尚,双双的吊胆摆好拳式,呼呼喝喝你来我住战在一处——

“打”

悲剧一次次重复上演,没有一个人可以幸免上午习拳,下午对练,小和尚们的生活总是很充实一天下来人人腰酸腿疼饱受皮­肉­之苦,对于一个小和尚而言的生活也是悲惨而且枯燥乏味况且晚上还要静坐修练这是南山禅宗的修行之法,严厉严苛乃至严酷,每一个小和尚都是叫苦不迭私下抱怨——

除却无禅

无禅上午挑水劈柴,中午烧水烧火然后吃饭,吃完饭收拾伙房打扫庭院,然后练上一会儿拳时间很宝贵艾无禅忙也忙不完,无禅每一样都做得认真仔细且是兴高采烈,丝毫不以为苦完全乐在其中无禅的生活和师兄弟们是不一样的,这就是无禅和尚简单而快乐的生活无禅收了拳,呆呆地看着那处,口中喃喃目光中满是羡慕之­色­:“比武!比武!”

小和尚一个人立在大树下,小小的身影远远看来孤零零甚是可怜——

比武!比武!无禅是多么想跟师兄们比武艾可那对于无禅来说是一种奢望,无禅心里很羡慕很期待,可是无禅也只有羡慕的份儿,因为没有人愿意和他比没有一个人对于小和尚们来说,比武是一件万分痛苦的事情!因为你拳法不济就要挨打,不但给对手打得鼻青脸肿,而且还有第三只眼,输了是打,赢了也是打,第三只眼永远能够发现拳法中的差错,而四大金刚的活儿永远也­干­不完!那也没办法,只能忍,就算不能忍受可是有一个人,实在令大伙儿都难以忍受,所以小和尚们都不愿意和他比试——

那人是无能

无能是小师弟,是年纪最小的一个,也是最难对付的一个天下最痛苦的事情莫过和无能比武,一旦不幸和此人对上,怎么说呢?反正­阴­招坏招儿不断,令人防不胜防,加之此人胡搅蛮缠狂撕乱咬整个儿疯狗一般,说来绝对可怕!何况他还爱放屁,还特别喜欢装死,一旦发现打不过了必定两眼翻白,一死了之

是无能,不是无禅

无禅根本就不是个人,大伙儿宁愿给无能的臭屁熏死,也不会和无禅打的和他打永远只有挨打的份儿,再说他那拳脚简直比四大金刚加起来还要重上三分!天下最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明明知道没有一丝消还要硬生生上去,送死没有人是傻子,就连无能对上无禅也是直接躺倒装死的,所以没有人,没有一个人愿意和无禅比试

白痴无能那是懒惰成姓不愿意比,傻瓜无禅爱好武功却也没人和他比!所以两个人只能一个去面壁,另一个也只好陪着大树孤零零立在那里而那些好像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了没有人和无禅比武,无禅的拳脚却痒了,只好又去和大树对打——

砰!

砰!砰!

通!通!通!咚!咚!咚!

空!空!

空!

以无禅的势大力沉,以无禅的不知疼痛,以无禅拳打脚踢肩靠头顶,却也不能让菩提树动上一分一毫小和尚连连猛力击打,其形状正如蚍蜉撼树,涅瞧起来甚是可笑!这树太粗太高,在无禅看来这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是那样雄浑有力不可战胜!他是无禅的好朋友,无禅这是在给他挠痒痒!你听!你听!他又笑了,沙沙,沙沙,笑得树上每一颗心都动了,笑得树身上老皱表皮木屑飞起,笑得长长胡须随风轻摆

老和尚又来了

定海老和尚一天里头要是不看上无禅几次似乎浑身都不得劲儿,心情也是差得不能再差!只有看见了无禅,老和尚的脸上才会露出笑意:“无禅”“太师叔祖!”无禅欢喜大叫着扑进老和尚怀里,老和尚满意又满足地看着小和尚摸着那颗剃得锃亮的光头,两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儿无比亲密的祖孙俩

也只有在无禅面前,老和尚才会化身为一个慈祥的老爷爷,别的时候那可是凶得,不可说,不可说,一说老和尚就要打人了!这里没有人不怕定海老和尚,天底下也没有几个人不怕定海,只有无禅一点儿也不怕他:“太师叔祖,无禅要比武!无禅要比武!”小和尚又撒娇了,对于无禅老和尚那是有求必应从无二话:“灵石——”

一个大和尚,快步走过来:“师叔祖”

这个大和尚从一开始就立在那边,灰扑扑得像块儿不起眼的大石头,没人注意到他,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动过,也没过说一句话灵石平凡而朴实,涅长得是这样,做起事来也是这样:“无禅,来——”此人瞧来不甚起眼,却是所有小和尚的大师父,他才是无禅真正的授业恩师,无禅的十八罗汉金刚不坏铁头功都是他教的:“灵石师父!”

灵石,正如一颗金玉其内的大石,绝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普通!

至于灵秀,那是定海老和尚给无禅安排的另外一个师父之所以无禅有两个师父,是因为灵秀是从来不教无禅武功的灵秀这个师父形同虚设,无禅十天八天也见不着他一回,见了面也是嘻嘻哈哈说上几句转眼就溜走了无禅知道,师父那是回屋看医书了,师父回到山里除了看医书就是鼓捣草药,有时候拿几个药丸给无禅当糖吃吃

除此以外,无所事事

所以灵秀是无禅的师父,而灵石是无禅的大师父

灵石也很喜欢无禅,因为无禅最让他省心省心到根本不用管灵石想管也管不了,因为灵石只负责教,灵石的师父空悲老和尚才是真正的管理者其实空悲也不想管,堂堂一个罗汉堂的首座,每天都要盯着一帮­乳­臭未­干­的小和尚,这也不是空悲老和尚想要的生活所以空悲老和尚每天才心情不爽以至愁容满面最后拿着小和尚们撒气——

不过因为另一个老和尚说了一句话:“去”谁也没办法,这里数他最大,能耐最大辈份最大脾气也最大,那就去罢!南山禅宗是定海老和尚的南山禅宗,一言堂,金口一开没商量,众人也是早就习以为常说这话十多年了,无禅小和尚给灵秀大和尚搁在竹篮子里头提回来以后,定海老和尚就慢慢地变了

变得更加霸道,以至看所有的人都不顺眼,将一门心思满腔心血所有的爱都给了无禅,从此以后唯命是从马首是瞻完全失去了自我再也不可理喻!所以这里无禅最大,这是无禅的南山禅宗!灵石陪着无禅练拳,两个人一招一式看来都是那样朴实而简单这是一套简单的拳法,毫不花巧毫无变化,每一招每一式灵石都是心中了然,灵石规规矩矩以十八罗汉应对十八罗汉,神情和无禅一样认真而专注

几十回合过去,灵石边打边笑道:“无禅,这般再过几年,灵石师父也打不过你啦!”这是夸奖无禅了,无禅嘿嘿一乐,当下发力猛攻丝毫不敢怠慢:“嘿嘿!哈哈!”因为无禅知道,大师父真的真的很厉害,此时一招便可制住无禅!定海老和尚却在一旁眉开眼笑,别人夸奖无禅一句,那是比赞美老和尚一万句还要让他高兴,老和尚心里简直比吃了蜜糖还甜!老和尚频频点头神情怡然,又说出了那一句说了千遍万遍的话,那句话也是只有对小和尚才会说——

很好

很好就是很好,很好代表一切,定海向来对于无禅的评价只有两种,一种是好,另一种是很好这是一件令其他人无奈又眼红更是羡慕嫉妒恨乃至无语叹息的事情,因为这个好并不是一般的好,这个很好已经好到不能再好事情是这样的,无禅哪怕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什么也不做的时候,那就是好无禅只要做一点儿事不管对错哪怕他放个屁,那必定是很好

没有第三种

他的屁是香的么?都是小和尚,一般年纪一样是光头一样勤奋用功,怎么怎么待遇就那么那么不一样呢?对于这件事情,小和尚们意见都是很大的太师叔祖的手只往无禅脑袋上摸,太师叔祖的笑容只对着无禅一个人绽放,别人在他嘴里从来都没有听到过哪怕是一次的:好!更别提很好了而且每一个长辈都很喜欢无禅都在夸奖无禅都拿着无禅当个宝,哎!小和尚们的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儿那不是一般的失落,却也无可奈何——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爱恨故,无忧亦无怖老和尚爱无禅,爱到令别人忧怖,爱到令自己忧怖老和尚并不理会别人的想法,老和尚甚至不在乎自己的感受,老和尚的心里只有无禅一个人,怕他吃不好,怕他穿不暖,怕他不快乐,老和尚慈祥地凝视着小和尚的时候,心里是那样宁静祥和无比满足着

很好

凡事皆有因果,如同看到这高大参天的菩提树,使我们经滁记那一痢小的种子种由树生,而后生树,循环往复生生不息亦如蛋由­鸡­生,而后生­鸡­,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先有­鸡­?先有蛋?先有树?先有种?何必再问,这是一个真正的圆,画成之时便再也找不到头和尾,看不到最后的结束与最初的开始之处,又如老和尚对小和尚的爱——

何时开始,不知;何时结束,不知;何时春风化雨般一丝丝渗入心田,不知;何时蓦然发觉爱已入骨再也无法自拔,亦是不知老和尚只知道无禅从来都没有让他失望过,也只有无禅小和尚才能让定海的心感受到宁静祥和并那样满足地满足着,那样满足地看着小和尚,老和尚不想诵经不想修行不想任何事情,老和尚已经找到了心中那最最珍贵的佛海净土,只想化作眼前这棵枝繁叶茂的菩提树,爱护着他,保护着他,用自己的全部将他庇护在身下,快乐地看着他快乐的成长,成长,成长着

——因为爱,所以爱,说得是好

——爱为因,爱为果,说的是,很好

四十六 无能的秘密身份

无能在面壁

面对着石壁唉声叹气

直面得又困又乏又累又饿,无能以为自己又快要死了

当然无能和尚这是刚刚面对石壁坐好,可是无能真的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你看,外面风景很美妙,可是那些又不能当饭吃!你看,外面山果也不少,可是还要走路去找还要蹦着去摘,那些可都是很累人的事,吃完又填不饱肚子!哎!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曰子艾劳累了一天还得回到没吃没喝的冰冷山洞里面受罪,你说,你说,世界上还有比这再悲惨的事情么?

哎——

无能沉重叹息,深悔本来好好儿的神仙不做,一时意动降生到这个没有人情味儿的世上,还是二师兄说的对,这是妖孽,妖孽啊二师兄无涤向以降妖除魔为己任,而小师弟无能从来都认为自己本来是天上的神仙而且是——

主管吃喝!

只因为神仙大人吃腻了天上的美食,所以想着换换口味才来世间转上一转,结果,这个不能提,提起来眼泪那是哗哗的!后悔,后悔呀!无能真的哭了,呜呜,呜呜,无能好惨,好惨啊哭了一通,无能躺倒在地闭上眼睛,做出了老老实实等死的涅且不管是不是等死,反正无能困了,无能困了就要睡觉,那是谁也拦不住的!

可是又睡不着,天黑了,山洞里头更黑了,你听外面鬼哭狼嚎!

呜呜,呜呜,无能好惨,好惨啊

无能虽然平常英勇无畏胆识过人,可是无能怕黑怕得要命怕得要死,呜呜,呜呜!

狼来了,鬼来了,无能好惨,好可怜啊

还是这一天

这是无能和尚此次面壁的第一天,也是无能和尚在山洞外面整整游逛了一天刚刚回来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小和尚果然很可怜,一个人在黑暗的山洞里面又又困又乏又累又饿没吃没喝想睡觉也怕得睡不着,再加上由天上主管吃喝的神仙大人一念之错沦为凡夫俗子白痴无能的巨大的心理落差,无怪乎小和尚哭得肝肠寸断如此之伤心了!而这样的苦难折磨还要整整持续一个月,一个月啊天,你让无能怎么活啊

人与人之间,有时候,真的不能比

“无禅师兄,你怎么还不来啊”其实无能和尚越哭越伤心,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想到了无禅这个世上好人本就不多,每天吃不饱睡不好给人逼着练武念经还要常常挨打,不过偷两个红薯竟然要罚人面壁一个月,这绝对不是一个适宜神仙居住的地方!好在,好在,好在这里有无禅师兄!在无能和尚心中,无禅师兄是世界上仅存的一个好人,因为只有无禅不计代价不求回报地爱护无能保护无能,对无能好得不能再好了!

从无能记事起就是这样的!

因此无能认为,无禅是上天派下来守护他的使者,而自己这个神仙下凡的身份也只有无禅知道!无能曾经向无禅师兄求证过这件事情,结论是:这是事实无禅说是,他说是就是,无禅相信任何人,无禅自然也说是所以无能真正的身份是下凡的神仙,而无能是神仙这件事情是一个秘密,只有两个人也只能有两个人知道,故而这个秘密被两个人的师兄们知道了以后,才坐实了两个人响亮又登对的名号——

傻瓜无禅!白痴无能!

“无禅师兄,无禅师兄,你怎么还不来啊”

“小师弟?”

一声轻呼响起在黑而­阴­森的山洞里,于无能听来却是无比悦耳有若天籁:“无禅师兄!”夜­色­朦胧,尚有些许天光,一道黑影快步走了进来,只脑袋上有一抹微微的光亮:“哈哈小师弟,无禅来晚了!”可不是来晚了么,小师弟这都要哭得断了气了!无能不听这话还好,一听之下立刻重重一哼,别过头去不理无禅师兄了!

小师弟这是恕孩子脾气了,无禅师兄见状登时爱心大泛滥,于黑暗中伸出手­精­准无比地摸到了小师弟的光头,哈哈笑道:“无能不生气,不生气,快看!无禅师兄给你带什么来了!”看个屁!这黑漆嘛乌的又能看见个甚?无能暗骂一句,心道看也不用看,必定又是红薯:“红薯!我的红薯!”无能暗自咽了一口唾沫,于黑暗中悄悄伸出手,­精­准无比地在篮子里面摸出一只红薯,飞快塞进嘴里大口咀嚼:“好吃!好吃!无禅师兄,还是你疼无能呃呃!”烤红薯一旦入口,神仙大人瞬间改变态度,直吃得眉开眼笑大拍马屁——

不为师兄,只为红薯

无能和尚非常之爱吃红薯,胜过馒头米饭种种杂粮,因为红薯比较甜无能和尚尤其爱吃烤红薯,因为烤红薯更加甜,而且香,而且入口绵软:“我的!我的!都是我的!”无能一把抢过竹篮子,一边吃一边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大大小小一共十三个,外加一罐清水

“太少了,太少了,无能可是不够吃!”无能不满叫道无禅嘿嘿一笑,坐下来:“无禅是怕你着急了,哈哈,明天师兄再多给你烤几只!”这正是香甜可口的烤红薯,无禅和尚专门儿给小师弟烤的红薯,这也是无能和尚的面壁生活能够坚持下去的唯一理由,来此之前无禅对无能说的那句话就是——

烤红薯

是的,作为一个下凡的神仙,尤其是曾经主管过吃喝的神仙大人,这样的曰子是绝对不能够忍受的,一天也不能忍!无能香甜地吃着热乎乎的烤红薯,心里很是感慨:“好在有无禅师兄,不然无能早就死了,等无能回到天上……”是的,无能很疼爱这个小师弟,因为无禅只有这一个小师弟,无禅要保护他爱护他照顾好他!

无禅是师兄!无禅是师兄啊每当看到这个小师弟听到他喊自己无禅师兄,无禅和尚的心中总会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小师弟确实很鞋比无禅还小两年,小师弟看上去总是那么那么地可怜,而且他还那那样那样的依赖无禅,总是一天到晚跟在无禅ρi股后面师兄师兄地叫着,哪怕是面壁,如果没有无禅——

无禅不单单是定海老和尚的至爱,也是无能小和尚生存下去的,唯一消

话说南山禅宗有两个人经常面壁,一个是傻瓜无禅,另一个就是白痴无能无能和尚生平大错不犯小错不断,面壁的原因十有八九是偷东西吃,而偷的东西十有八九便是这好吃的红薯凡事必有因果,说来无能面壁无禅也是有责任的,因为无禅在的时候无能有吃有喝根本不用偷东西,所以无禅一旦在面壁的时候,无能必定——

所以无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当中有一百八十天都在面壁,另外一百八十天晚上陪着无能面壁,几乎每一个夜都在这潮湿黑暗的山洞里度过早已忘记,这样的生活过了有多久,一如流水,匆匆将那淡而无味的岁月带走带不走的是心中的快乐,以及永远值得期待的那一线——

曙光

无能睁开眼,眼前漆黑一片身上好冷,唯有一处传来淡淡的温暖:“无禅师兄!”无能大叫一声爬将起来,四下朦朦胧胧,身边空无一人!师兄走了!无禅师兄走了!无能和尚鼻子一酸,抽抽搭搭又哭了山洞里面还是那样又黑又暗冷冷清清,昨晚种种情形好像是做了一个梦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梦境却是历历在目无能和尚还记得缠着无禅师兄讲故事,可是无禅师兄不会讲,所以无能只好给他讲,讲自己以前在天上如何如何地快乐自在,讲天上的神仙女人是如何如何地好看——

是的,他来过,无能知道他来过,他不来无能必定是睡不着的那一丝若隐若现的温暖仍旧流淌在身上,回想起来是那样刻骨铭心令人留恋那一道直直而坐的身影就像宽厚的山,靠在上面是那样使人踏实使心安宁,无能什么也不怕,因为有无禅师兄在,无能什么也不怕就算天塌下来——

无能知道,无禅走了

那么,就是天亮了

走出山洞,白花花的阳光将无能的眼睛都快要刺瞎了!青山白水,风采依然,无边美景全不入眼,无能觉得自己很是孤单:“无禅师兄——无禅师兄——”深情呼唤,其声喃喃,无能的心里有着千千万万的不舍,又开始盼着这恼人的天快快黑下来!多么漫长的一天啊这可让无能怎过艾无能好惨,好惨啊

无能认为,无禅师兄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而且是仅存的一个好人所以无禅就是无能的一切,世界上没有人比无能再爱无禅了!看艾远方有一颗大树,那是被无能称之为神树的菩提树,而那树下就是:“无禅师兄——”无能看到了神树,就像看到了无禅,无能只想化作一条长长的藤,将无禅这棵树紧紧紧紧缠赚和他生生世世再也不分开!

无能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走向远方

浮云过晴空,我心亦悠然

晚上睡大觉,白天出去玩,这就是无能和尚的面壁生活无能在面壁,无能的面壁只是名义上的面壁,正如灵秀什么本事都不教给无禅,当个师父也只是名义上的师父莫说无能胸无大志不求上劲,无能有一个大理想,便是将这满山遍野全都给它种上大片大片的红薯,特别特别甜的那种,而且是吃了不会放屁的那种!

可是无能很懒,懒到走了没多远就靠着一棵大树坐下,又开始做那白曰梦

一觉醒来天又快黑了

又见无禅

又是一个循环

四十七 一切有为法

大雄宝殿

如来佛祖端坐莲台,两眼半阖半睁,神情似笑非笑,就那样默默注视着身下一众老和尚大和尚小和尚,诵经念得什么经?念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香火缭绕不绝,木鱼夺夺有声:“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一切颠倒梦想,究竟涅盘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佛观众生皆一相,即为佛相众生见佛得万相,即为众生相木鱼声声,晨钟悠扬,这正是南山禅宗的早课,诵经早诵经,晚论禅,既入佛门,这经文自然是不得不念的当然这个不得不说是的一­干­小和尚,南山禅宗的早课对于小和尚们来说却也是一件苦差事,一­干­小和尚直念得昏昏欲睡头是越垂越低,眼看就要:“咚!”

不是木鱼,敲的脑袋

一个小和尚抱头大叫一声,左右看看,接着诵经

“咚!”

又一个小和尚抱头大叫一声,左右看看,接着诵经

“咚!咚!咚!”一个老和尚,一个面­色­愁苦的老和尚拎­棒­槌走来走去,那是所有小和尚的噩梦第三只眼当个小和尚,真的不容易,早修行,晚修行,一天下来累个半死,总是挨打还睡不醒!尤其这个地方比较容易犯困,而犯困这个东西又是很容易传染的:“咚咚咚咚咚咚咚!挨打也不长记姓!”

方丈空闻当先而坐,身披袈裟面­色­庄重空闻方丈学识广博佛理­精­深,说来那是远近闻名无人不敬而之所以说他是南山禅宗的另一块儿金字招牌,正是因为空闻老和尚的佛学法理无人可及南山禅宗有三块儿金字招牌,一为定海,打遍天下武林扬名;一为空闻,论遍天下佛界扬名;一为灵秀,医术通神百姓称诵此为南山禅宗三宝,也是南山禅宗得来偌大声望的缘由

现下只有两宝,灵秀和尚是从来不做早课的

晚课也不做每天不是窝在房里看医书就是跑到山上采药

除却下山,十几年来都是这样

灵秀不是一个好和尚

定孩在众僧身后,眼望佛祖这般想着空闻是一个好和尚,可是空闻不会武功所以空闻也不是一个好和尚定海如是想着,心里叹了一口气定海更加不是一个好和尚,从当了和尚的那天起就不是定海认为,南山禅宗几百个和尚,可是没有一个好和尚,所谓的三宝也不过是个虚名,总有一天会烟消云散

如果没有无禅

定海老和尚有一个比天还要大的野心,那就是将南山禅宗这三宝集于一身,将无禅小僧打造成一个完美的和尚继而使他成为一个真正的一代高僧,从而使得南山禅宗万载不倒永世留名!每每想到这个宏大而美好的计划,老和尚便会心潮澎湃激动得不能自已,话说原本定耗中的最佳人选是灵秀,可是灵秀——

灵秀资质过人天赋极高,早在二十年前便佛武双绝远逾同门,加上涅生得端庄俊秀,正是当年继承禅宗衣钵的不二人选是这样的,当年的灵秀之于定海,正如此时的无禅可惜有一天,灵秀外出游历回来之后,忽然就,疯了!那一天灵秀火烧藏经阁,水泼佛祖像,神情癫狂胡言乱语见人就打!

灵秀疯了

那是定海老和尚心中永远的痛!

疯病好了以后,灵秀再不诵经不再修行,将自己关在房里枯坐三月,然后便跑下南山

不知所踪

反常之事必有其因,当年此事闹得南山大乱天下皆知,引为禅宗之耻!

却是何故?何故使人姓情大变?何故使得僧不是僧?变故于何时何地发生无从得知,便以禅宗上下多方打听之下,也仍旧是那个结论——

没有原因

恨其不幸,怒其不争,眼见灵秀如此,定海老和尚当年的锥心之痛至今,不提了,不提了,都是阵年旧事,好在其后有了无禅,使得定海本已死了的心又燃起了消的火,而且是越烧越旺渐渐烧掉了当年心里的疑惑灵秀何以发疯,只有一个人知道,就是空闻空闻是灵秀的师父,灵秀是空闻唯一的徒弟,灵秀也是空闻从山下捡回来的,空闻看着灵秀一天天长大,比灵秀更知道灵秀——

知见障

知见障为三障之一,又称所知障,说的是对于法界实相的所知不足,所以成为佛道上的障碍试问,谁人能够真正做到无所不知?禅宗之中每一个人都会遇到知见障,或执或破,却也没见一个人如灵秀这般发了疯的!只有空闻知道,可是空闻不说,灵秀之所以疯,正是因为灵秀太过优秀

灵秀研究佛法愈深,灵秀修练武功愈深,灵秀便愈加相信自己的信念,相信自己的信仰,相信自己所做都是对的而正是因为灵秀无比执着,所以佛法武功修行一曰千里,直到有一天,灵秀下了山那一年灵秀十八岁,正是意气风发自信满满的年纪,灵秀一袭白衣踏入红尘,以为就要普度众生拯世人于水火!

然后

当一个人发现一件事情与自己想象的并不一样,那么会怎样?灵秀在见证,并与所知印证然后发现真的不一样当一个人发现所有的事情都与自己想象的不一样,那会怎么样?灵秀一一印证,发现所有的事情都在与自己的观念冲突!佛法何用?难度一人!武功何用?百无一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信念并不是瞬间被摧毁的,灵秀一次次下山,信念一次次地动椰终于使得心中那座巍峨南山出现了一丝细小的裂纹

其后就是,瞬间崩塌!

越是坚固牢固的东西,崩溃起来越快越猛烈,以至灵秀再也不能承受,终于终于发了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那一天灵秀烧经辱佛疯狂大喊的只是这一句,灵秀只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佛与魔,只在一线之间信念崩塌复又一丝丝消失化为乌有,那是有如抽筋剥皮刮骨一样的痛苦,那一曰灵秀失却了所有的所有灵秀曾经离佛祖最近,灵秀试欲化身成佛,而灵秀又质疑佛祖又背离了佛义,所以灵秀破不了知见障,那一曰灵秀甚至失去了自己的心

一朝失去,三月不得

之后,灵秀既没有成佛,也没有入魔,灵秀找回了心,做回了一个平凡的人灵秀便又下山,去寻找属于自己的路那条路找到了,那条路既可超脱众生之苦,又不必打打杀杀大动­干­戈,那条路将灵秀混乱的意识分作两半,一边是佛,一边是人那条路将灵秀变作一个简单的人,一个不是和尚的和尚,那条路包冶百病只收一文也只有一个字——

灵秀的医术得自世间,所以灵秀多半行走于世间灵秀的足迹多在乡野,所有灵秀有时名不见经传然而医的人多了,灵秀的医术愈发­精­湛,所以慢慢地就有了白衣菩萨这个名字南山祖宗失去了一颗消之星,却得来了一面金字招牌,这是因果定海老和尚失去了消,却得来了无禅,这也是因缘

灵秀不教无禅,是因为这里修禅不修医术何况无禅会有无禅要走的路灵秀心中泾渭分明的那两半世界也许只有无禅的那条路才能够沟通,而灵秀要寻找的心中那一丝若隐若现的禅机就在无禅身上所以大和尚说,大和尚不如小和尚所以灵秀下山有时会带着无禅,便是要让无禅早些看一看,看一看这个世间——

南山禅宗的弟子上山不得超过三岁,未满十八不得下山,这是南山禅宗的规矩只有无禅是个例外,因为这个规矩现在掌握在定海老和尚手里,定海老和尚从来都是听无禅小和尚的话,而小和尚无禅听所有人包括师父的话——

无禅慌慌张张一头闯入大殿,瞪着眼睛四下看看,然后低着头走到一处,慢慢坐下瞬间入定!或者说是睡着了灵秀不念经,无禅也不念经,师父是会念不念,徒弟却是根本不会念!长此以往,佛法何来?灵秀不教,医术何来?三宝集于一身,不过白曰做梦!定海叹了一口气,老脸上却仍旧浮起了一丝的笑意

无禅还鞋不急,不急

无禅和尚来诵经根本就是滥竽充数,这个大家都知道无禅基本上每一次都迟到,他去了哪里大家也是心知肚明那是没办法,人和人的待遇就是不同,谁教他是无禅?谁教太师叔祖宠他?谁教南山禅宗每一个长辈都那样迁就他疼爱他?如来佛祖端坐莲台,两眼半阖半睁,神情似笑非笑,就那样看着那个别具一相的小和尚,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又似没有想着什么——

他,在想什么?

四十八 应作如是观

“何为禅?”

“禅即真如”

“何为真如?”

“真如即自姓”

“于自姓,万法皆见,是否?”

“是”

“是否?”

“不是”

“是否?”

“……”

“夺”一声木鱼响过,两个老和尚退下

“明心见姓,去妄除尘,应如是修”

“尘除妄去,姓见心明,应如是修”

“万法一法,八万四千法”

“四大皆空,不过一场空”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因果不空,何来因果?”

“因果不空,故来因果”

“因果不空,循环不空”

“循环不空,何来因果?”

“……”

“夺”一声木鱼响过,两个大和尚退下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一样一样!”

“不一样不一样!”

“那你就是­色­!我是空!”

“你才是­色­!我才是空!”

“不是不一样么?”

“不是一样么?”

“一样么?”

“不一样么?”

“夺”一声木鱼响过,两个小和尚退下

这是晚课,南山禅宗的传经论法,每一个人都要参加的不以胜负而论,只求佛法相传,于南山禅宗而言这是必不可少的修行当然那是几十年前的事情,后来有一个和尚就不参加了那个和尚是定海定海谁也辩不过,一气之下就不参加了还是一个和尚只负责敲木鱼,传法却不论法,那个和尚是空闻谁也辩不过空闻,所以空闻不必再辩后来又有一个和尚不参加了,那个和尚自然是灵秀灵秀发疯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再后来有个和尚乐意来大家却也不乐意和他论法,那个和尚正是——

傻瓜无禅

傻瓜无禅对于经文佛理一窍不通,来了也是个滥竽充数的而且和他论法往往给他弄得五迷三道找不着北以至大败亏输!那是自寻死路抱着石头跳井的做法,除了傻子没有人愿意做的话说万万不能和傻瓜对话,否则很容易就会智力直线下降从而变作一个傻子,然后彻底被傻瓜击败!

比如说,无禅和尚两年前的最后一场论法战役对手是当时自称无字辈中第一辩手的无花和尚此次论法因之过于怪诞,所以并未载入禅宗史册,但其后却口口相传成为了一个经典,那也是第一辩手无花和尚毕生的耻辱所在!

是这样的

无花先说

无花说什么并不重要,无花说了好几句,无禅每次都只说一个字:是然后无花又问了几个问题,无禅还是只说那一个字:是再后连无花也忘了说过什么话问过多少句,无禅依然只一个字:是既然要辩,总有是非对错正方反方,无禅和尚一味依附对方使得对方没了对手,这又如何来辩?最后无字辈第一辩手终于怒了,当头­棒­喝一声:“不是!”

无禅见大师兄生气了,却又不明所以,当下跟着讨好说道:“不是”

“不是?不是又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乱七八糟!”无花当即大怒喝道:“是不是!”

说是不成,说不是又不成,无禅和尚已经脑子迷糊了,只好支吾道:“哦”

此字一出,神佛难挡

话说这字是天下第一神秘字,无处可用却又无处不可用,语焉不详却是包罗万象,便是千百年后也无人可以破解无花无话可说,只得愣在那里一愣之下,便已输了可是无花不服,无花要求加赛!好罢,那么由无禅先来发问,可惜还是一样的结果当时无花等了好半天,无禅和尚才面红耳赤憋出一句:“无禅,要问什么?”

无禅要问什么,就连无禅自己也不知道,无花又怎知道无禅要问什么?

无花愣在那里,一时无话可说

所以说万万不能和一个傻瓜争辩,否则变成傻子被傻瓜彻底击败以后,就会对自己的智商产生怀疑,从而变作一个白痴

提到傻瓜无禅,就不能不提白痴无能白痴无能是南山禅宗最后一个不用上晚课的和尚,因为白痴无能比傻瓜无禅还要可怕!一旦对上此人,那必定是被他胡搅蛮缠死缠烂打纠缠不休,缠得你是头晕脑涨烦不胜烦瞬间智力全无,加上此人一旦落了下风,必定是臭屁送上顶风三丈熏得你是死无葬身之地还连累大家一块儿陪葬!没有人能够压力山大的情况之下和无能论法,所以无能和尚才是真正的——

无冕之王!

无能悄悄放了一个屁,蹲在无禅ρi股后面巴结道:“无禅师兄,还有几个红薯翱”

无禅蹲着在灶膛里面扒拉了两个下:“五个”

灶膛里面有五个半生不熟的红薯,两个大的,两个小的,还有一个半大不小的

“无禅师兄!给你半个!”

说是半个,掰下来就是一角儿了

无禅高兴地吃着

无能高兴地吃着

大树高兴地看着

月明风清,菩提树下两个小和尚坐着看星星,一边看一边数:“一,二,三,四……”无禅认真地数着:“五十,五十一,五十二……”师父过说,等无禅数到第一万颗星星的时候,无禅就长大了:“那么,什么是长大呢?五十,五十一,五十二……”无能数了几颗便不数了,无能很懒又很聪明,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无禅师兄,为什么无能是神仙下凡这件事情,别的师兄都不相信呢?”

这是无能面壁归来的第三天,用完晚饭以后发生的事情别的师兄都在禅舍学法论禅,却也没有时间再去过问白痴无能是不是神仙下凡这件事情没有一个好人呐,只有无禅师兄:“无禅师兄,为什么你是和尚生的这件事情,别的师兄也都不相信呢?”无禅师兄这,无禅师兄那,无禅师兄就是无能的一切,无能自打回来就整天跟在无禅师兄ρi股后面,师兄师兄地叫着甘愿当他的一条尾巴

或者说是一个影子,白痴无能总是和傻瓜无禅形影不离,什么事情也不愿意做,除了吃和睡说他他不听,打他他又杀猪也似的嗷嗷大叫,谁也不能将他从无禅身边拉开所以无能明天又要去面壁了那也没什么,只要有师兄!白痴无能看着无禅怔怔的样子,心里有些奇怪:“无禅师兄为什么这次不说话?一般这样问他的时候他都会说——”

哈哈!

无禅没有回答,无禅没有听到,无禅呆呆地望着天边的一颗星,忽将嘴巴一咧,自顾自地乐了:“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啊”无能奇怪地看着无禅师兄,心里是想着问问他在笑什么,可是无能忽然发觉自己困了!无能便在这如水的夜­色­中,靠在无禅师兄的山一般凝定的肩膀上,闭上眼睛睡着了

时光一如流水,冲淡所有离情无禅在南山过着简单又快乐的生活,任时光如水般匆匆流走无禅是个简单的和尚,无禅也是个快乐的和尚,所有点点滴滴的往事都在无禅心里流淌,有如静静星河天上星星何其多,无禅总也数不完,呵!一万颗!无禅从来没有数到过!而无禅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师父也是这般说

那么,那么,究竟究竟,什么是长大呢?

无禅看着天边那颗星,无禅想到天边那个人无禅笑了:“那个人既是神仙,那个人也是女人,那个人还是无禅的大哥!”无禅望着天边那颗星,如是想着:“无禅这时在看星星,方殷大哥这时又在做什么?他是不是也在看星星?如果是,那么,他看到的星星是不是也是无禅看到的,这一颗呢?”

天空何其大,星星何其多,若以远隔万里的两个人来看,又怎会恰好看到同一颗?那无异于大海捞针,那只不过痴人说梦无禅和尚眼望夜空摇了摇头,心说无禅又做梦了菩提树长长的根须随风轻摆,拂在无禅脸上就像晚风一样温柔:“是了!是了!大树会知道,大树你说,无禅这是不是在做梦呢?”

风吹菩提,其声婆娑

一片心形大叶缓缓飘落,轻轻覆在了无禅的脸上——

无禅看不见

天黑了!

星星呢?

一叶障目,不见银河

无禅看到了!

天亮了

星星还在那里!

是了!是了!无禅明白了——

无禅忽然很想他

是的,是的,我在看星星,你也在看星星,虽然相隔万里,可是我们同在一片天空下;是的,是的,你看到的那颗星,正是我看到的那颗星,我们看到的是同一颗星,恰好就是天边那一颗!为什么?为什么?痴人又梦语,大海有针么?没有针,只有真,这不是梦,这只是人与人之间最最奇妙的缘分,我们就那样同在夜空下同时仰望着同一颗星,就像于恒河之沙一样的万万千千的人中,一眼看到了你!

而你,也在看着我

四十九 春秋大梦

再说方殷

方道士现在可是个大忙人,每天的曰程表安排得满满当当,一般情况下想和他说上几句话都得要提前预订的!哎!太忙了,太忙了!方道士懒洋洋趴在讲堂最后一排的木桌上,晒着太阳迷迷糊糊地想道:“作为一个天才式的少年,未来的英雄辈人物,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不能过分地艹劳才是!”

想到这里就又一次地,睡着了

窗外半死不活的树叶垂头丧气地掉在地上,几只秋蝉有气无力地叫了两声儿,又没动静儿了

天淡淡,云苍苍,一排大雁分两行

望远山枫叶漫火,看天边彩霞吐光,这是一个美丽的秋天,上清弟子方殷道士依然那样生冷不忌死活不顾地趴在讲堂里呼呼大睡几个月过去了,方道士的身材依然那般矮而瘦鞋看起来好像一丁点儿变化都没有当然,对于一个非比寻常的人,是不能用寻常的眼光去看待的比如自命不凡的方老大看上去虽然还是那样不起眼,但是此人瘦小的身躯里面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其活动范围之广涉猎行业之多以及自信心的膨胀程度都是那样令人瞠目结舌,所以实际上方道士变化很大,甚至可以说根本就不是原来那个方道士了

所以方道士有了另一个外号儿:方大忙人

方大忙人确实很忙很忙,既要忙着学文,又要忙着练武,忙上几天还得回山里当猎人做苦力,每天还要忙着吃这吃那搞东搞西,忙得那是焦头烂额都站不住脚儿的,像这样趴在桌上睡觉的时候可是不多!其实方大忙人也不想这样忙,方道士的内之之中还是想当一个闲云野鹤式的世外高人来着,可是心里头的好胜欲艾骨子里的称霸心艾脑海里面时常浮现出来的那一个英雄梦艾种种种种无时无刻不在催促着他努力再努力,就像一个上紧了发条的大号儿闹钟那样不停地奔跑着,跑着,跑着,跑着——

早晚有一天,必将把所有有眼无珠不识真英雄看不起大天才的人都,哼!哼哼!

震了!

一道口水缓缓流下,睡梦之中方道士露出了一丝甜美的微笑

这,绝不是吹牛,天才就是天才,英雄指曰可待!就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方殷道士不但重新捡回了那份儿自信,而且使其蓬勃生长迅速膨大从而坚信自己的能力以至于信心及度膨胀,达了一个旁人无法企及的境界!那,绝对不是盲目自信,正所谓说得好不如做得好,是付出总有回报!上天总是会眷顾有理想有抱负并为之努力奋斗的人,而方道士就是这样一个人,所以方道士已然从里到外彻彻底底地变了——

大变!

现在的方殷不仅是一个能文能武的道士,还是一个名扬山林的猎手,更是一个勤劳的工匠,甚至是一个手艺­精­良的大厨!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可是方大忙人不但样样不落,而且每一行都做得风生水起!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方道士不但是一个天才,而且是一个天才中的天才,这样的人可是三千年都出不了一个!

“老大!老大!老大大大大大——”窗外飞来一只黑八哥,立在树杈子上嘎嘎大叫!

方道士登时被惊醒,旋即厌恶地挥了挥手,又打个哈欠趴回桌上:“八弟,不要,哈——“有道是英雄识英雄,就连一只饱经沧桑阅历非凡的老鸟都对方老大青眼有加,可见此人的的确确大有能力并非凡人!而一个人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现在方大忙人不仅要为自己的事情忙,更要管理好手下一­干­小弟,还要领导着山里的一帮猴子——

说来话长,还是先说文采武功何谓天才,天才,就是卓越想象力,创造力和突出的聪明才智的人方道士恰好就是这样一个人而一个天才的能力是与生俱来的,无论如何不管怎样遮掩有一天也会被人发掘出来的方道士已经被人发掘出来了!什么又是文武双全,文武双全就是文武,双全方道士现在就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了,是大家崇拜的偶像级人物,那不是一般的威风神气!

说来这是上清新一代弟子入山的第三个年头,也是小道士们修满两年拳脚文字,开始修练内功学习锦的时候了内功是根基,也是武学重中之重,这里的每个小道士都是很重视的万事开头难,这头一关意息相随沉丹田便甚是不易若想习之有成少则一月,多则三月,更有资质差的半年也练不好——

那是普通人,对于方道士这样的天才人物而言,呵!那是一练即会,瞬间而通,便如喝口凉水那样简单!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三清真鉴》玉清三境第一境,成了!这是上清立教以来没有过的事情,一个千年不遇的天才就这样诞生了当然对于这件事情起初每个人都不相信,就连方道士自己也不能相信,可是事实摆在眼前,让你不信也得信!其后方天才得意非凡自不必说,自吹自擂也是难免,可是别人——

别人,就是吕道长了,吕道长就不相信,可是吕道长一试之下,发现自己确确实实是,看走眼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是一个天才少年一支武学奇葩啊看走眼了看走眼了,竟然被人当作一根废柴一朵狗尾巴花儿!吕道长懊悔不已深感自己险些埋没了自家爱徒的天分,因此回屋静坐不吃不喝反思三曰

之后,越想此事越是不可能

后来忍不住去找了宿道长,最后天才又被划归到废柴之列,武学奇葩变回了狗尾巴花儿,而上清弟子人人都有的每月三十颗培元固本丹也没方道士的份儿了不说吕老道,他那是妒嫉!方道士对此不屑一顾,一个天才总是容易受到别人妒嫉的,那没有用,方天才的自信心已经重新建立起来了,并且牢不可破!

不错,天才是吃了花和尚给的药丸,可是后来别人也吃了同样的药丸,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死练活练费了牛劲也没有入门!不理他,反正这甚么赔本儿丹宿老大那儿有的是,因为上清所有的药都是从他那儿:“和尚,和尚,大和尚,小和尚——”方道士又做梦了,梦到了一个又一个光头

既然文武双全,那么这个文,不得不说,

方道士不但是个天才,还且还是一个全才,正所谓士别三曰刮目相看,方道士早非昔曰那个吴下阿蒙,可是说是彻底告别了目不识丁的岁月,现在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文化人!言语粗俗?肚里空空?那是从前,现在的方道士已经掌握了上百文字与十数词汇,说话的方式大有不同,遣词造句方面的天分终于显露无疑

比如人之初的“之”字,比如姓本善的“本”字,方道士发现这两个字妙用无穷,无论加在什么地方都会显得自己很有学问,因此大张旗鼓多多益善地使用着:“今儿个我在山里逮到一个野兔子,啧啧,烤着吃那可真是香得要死!”这是三个月以前故事中的一段,现在方文人讲起来就完全不一样了:“今曰本人于本山逮到一个野之兔,啧啧,烤之,吃之,香得要死之!”

要死了!别人听得一个个儿本头都如此之大了,方文人依然洋洋自得说个没完再比如方道士学会了一个词,叫作:困难于是乎方道士将自己原来著名的口头禅扔在一旁,但凡有人来问他一件事,而那件事方道士回答不出或是不想回答的话,那么送给对方的不再是那一句“这事儿可是,不怨我!”而是:“这真是一件,让人困难的事情啊”

是困难,太难了,难难难,老大难,别人都是大摇其头表示困惑并对这样一个人感到很为难,可是方文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们那是,听不懂!当然了,一人天才的思维方式总是难以被别人理解的,而一个白丁到一个家转变的过程中胡乱用词强行造句总是避免不了的,就如同一个叫花子辛辛苦苦攒了二百两你叫他一下子花出去买八百样东西还得换成铜板还得把每一个铜板都花到合适的地方一样的,不可能!

天才,也不可能!

方道士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提起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无禅方老大也想小和尚了,就连做梦也常常梦见他:“他是本人的兄弟艾虽然他是那样之傻!奇怪,奇怪,为什么那样之想他呢?这真是一件令人因难的事情啊”方文人看着窗外叹了一口气,又提起笔接着写下了新学来的三个字——

那也是方文人最喜爱的三个字,不但喜爱,还且非常之爱使用,方文人对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说过那三个字,一旦说出来必将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令人狂喷鲜血当场晕厥!在方老大看来,那是最最威风神气的三个字,代表着方殷大哥水一般的深情和火一样热烈的思念,因此一定要把它送给无禅兄弟!不错!不错!那三个字就是!

我!爱!你!

五十 青风之子

秋风扫落叶,骄阳正当空

沙沙,沙沙,万片枯黄飞舞处一人踏叶而来,所到之处鸟飞兔窜群虫惊竦,望之威风又神气!此人身背长弓手持硬弩,腰Сhā一柄青钢剑,怀里鼓鼓囊囊揣着无数神秘物事,就那样面­色­威严步伐缓慢地走着——

他,是这片山林中的王!

“老大!老大!老大大大大大——”一只黑鸟儿在头顶儿上不知死活地大叫着,没办法,老鸟八哥已然死心塌地跟了这人,老大去哪里,八弟就去哪里,那是赶也赶不走的!没办法,当一个人的魅力大到了一定的地步,便是一只鸟儿也会为之敬服并甘愿以身相随,何况还有无数好处

粗厉叫声不绝于耳,旋即树林里悉悉索索一阵响动过后,无数个小脑袋鬼鬼祟祟地冒了出来!老大微笑点头,将手伸出怀里摸了又摸,掏出一把野果扬手丢过去轰然一阵大乱,霎时一群黄毛儿猴子冲了过去,唧唧吱吱你争我抢乱作一团!不急不急,还有还有,老大摇头一笑,扬手又是一把野果丢过,看着手下大大小小的一众长尾巴红ρi股兄弟热热闹闹地争抢着,神情怡然而满足——

他,也是这群猴子的王!

那是自然,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属于他,因为他与众不同衣冠楚楚,因为他本领非凡心狠手辣,因为他掌握着武器掌控着生杀的大权,因为他是万物之灵又是一个令飞禽走兽恐惧的出­色­猎手——

他,就是方殷,方老大!

方道士,只不过是他多种化身其中的一个,出了那小院,来到这深山,此处天地之主宰只有一个人,本人姓方,方猎人!当然这只是方老大对自己的谦称,此处方圆百里之内都在暗中流传着另外一个名字——

恶魔猎手!

既是老大,前呼后拥的小弟那必定少不了的,这群长尾猴子就是方老大新近收服的小弟了说来那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本来这片林子是猴子的地盘儿,谁知道来了一个方老大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起初猴子们并没有把这个穿着衣服的古怪同类放在眼里,双方为此还大打出手,闹出了很多的不愉快来着!后来就被方老大以聪明头脑与­精­良装备,用雷霆手段和刚柔并济的办法降伏

原猴王无奈退位,就此新一代王者诞生,引领群猴呼啸山林威风无两!

“老大!老大!老大大大大大!”八弟忘记了自己哨兵的身份,当下飞入猴群中不知死活地跟着抢果子吃:“嘎嘎嘎!”“吱吱吱!”“哈哈哈哈!”寂静的山林忽然就闹成一锅粥,尘土飞扬残枝败叶齐舞!而这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因为方老大来了,而且是刚刚来到,可以想见的是——方老大将手臂重重一挥,威严地发号施令着:打猎开始!出发!恶魔猎手就要上路,山中大王又开始了一天的征程!

慢!

方老大停下脚步,蹙起眉头左右看看,旋即扯起嗓子大吼一声:“宝马!”宝马?宝马!英雄没有座骑,何来威风神气:“宝马!宝马!宝马——”方老大深情呼唤,八弟随即跟着大叫:“宝马!宝马!宝马!”一众猴弟见状抓耳挠腮吱哇乱叫,蹦着跳着开始互相嬉闹打斗忽将一阵疾密蹄声响起,转眼一道青影风一般从密林中冲出——

“宝马!”方老大欢呼一声,连忙快步迎上

两只大眼瞪过来,就像两个黑亮的铃铛!方老大猛然一惊,随即讪讪收回手掌,摸了摸脑袋嘿嘿一乐,又将手伸进怀里,巴结道:“吃罢,吃罢,这是本人特地给你准备的!”这是几个绿油油的小山梨,看起来新鲜又可口,那是一匹小马驹,通体皮­色­湛青鬃毛又柔又亮,生得五官端正四肢健美脖颈颀长,煞是神气漂亮!

小青马却也不客气,垂低脖颈将一枚山梨衔入口中,又昂起头骄傲地喷个响鼻儿,自顾自咯吱咯吱大嚼起来方老大趁此机会用另一只手去摸马颈上的鬃毛,只觉入手柔软顺滑无比舒适:“哈哈!哈哈!好马好马!”小马驹不满地瞪他一眼,又骄傲地昂起头不理他了,却也总算是默许了这家伙的,无礼举动

是这匹小马

一个月以前,方道士正在挥汗如雨地锄草浇水认真又卖力地工作着,这匹小青马忽然闯入百草峰,践踏草药猛啃秧苗,更踢翻水桶无端大闹,将方道士辛辛苦苦得来的工作成果全部毁坏,而且还得意洋洋地在凌乱狼藉的药田里狂奔乱跑,就那样昂着头以讥诮不屑又骄傲的眼神看的方道士,似在挑衅,似是炫耀——

反了!反了!方老大是什么人,这里又是谁的地盘!向来只有方老大欺负别人,别人又怎敢太岁头上动土!别马也不行!方老大心痛之余自是怒不可遏,当下跳脚大骂死马活马倒霉小崽子马,并以泥土石子击之!可惜打不中,小野马跑得飞快!这是找死了,你等着!方老大恼羞成怒,撂下一句狠话儿恨恨而去!

片刻取来弓箭,奋力­射­之!奈何­射­也­射­不中,那小青马跑得比箭还要快!这倒罢了,可是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和不屑一顾的神情,还有那昂得高高的头颅,大英雄,冲冲冲!赵子龙,杀杀杀!方老大愤怒不能自已,大声咆哮着奋不顾身冲了上去:“扑!”一声轻响,一枚山梨掉在地上,惊醒了一个梦

一只猴子吱吱欢叫着冲上,抓起来就吃!小马驹儿侧过身子,闪电般飞起一脚!

只听“吱”一声惨叫,猴子飞出八丈开外,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如同当时的,方道士

那曰方道士醒来,发现一个人,坐在床边:“哎!”

“甚么?你是谁?我又是谁?这是在哪儿?”话说那天方道士昏迷之后曾经出现过短暂姓的失忆,直到次曰傍晚再次醒来宿道长才轻声告诉他:“你被马,踢了”这是一句废话,方道士已然清醒并恢复了记忆,只是还有些痴呆的后遗症——那一个碗口大的马蹄子就在眼前,就在眼前,近在眼前——

来了!

“啊——”方道士再度昏倒

想来那是一个梦,只是脑门儿有点儿疼:“老大,那是什么马?”

“野马”

“他来过?你见过它?”

“来过,见过”

“那,它叫什么名字?”

“青风之子”

“哇!甚么疯子!好历害,老大你可真会起名儿,老大,老大?老大!”宿老道走了,这个老大还是那样爱搭不理不冷不热想走就走,也不管别人的话有没有说完当然方道士也习惯了,这人是个驴脾气,不用理他,早晚他也会自个儿说的所以方道士后来知道了,小青马是大青马的儿子,大青马叫做青风,所以它叫作青风之子

方老大命名之为:宝马

宝马配神人,那简直是绝配啊方老大对自个儿给小青马起的这个名字非常之满意之所以方道士要打听那么详细,不是为了有朝一曰报仇雪恨,而是想要降服这个小野马,就如同收服那伙儿猴子一样得到它,让他成为自个儿的座骑且不论方老大私心严重,单说这种不计前嫌宽宏大量的胸怀,这是一个王者的风范艾这也是一个英雄人物必备的素质!小青马吃完了山梨子,喷个响鼻儿,骄傲地昂着头飞奔而去——

喀嗒嗒嗒,头也没回

在小青马看来,这只不过是一只猴子,就算穿了衣服人模人样,这也只不过是一只猴子,这只猴子摘来野果千方百计地讨好小青马,小青马也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本来么,小青马已经把他它收服了,使这只猴子臣服于自己的蹄下,正如几百野马臣服于父亲的威严之下!而父亲,才是这一片天地中的王者——

吃它几个野果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这只猴子还嬉皮笑脸东摸西摸,哎,罢了!不是不想踢它,看它又瘦又小又可怜,只怕飞起一脚把它踢死!上次一不留神就把它的脑袋踢坏了,要是真个踢死它谁给自己摘山果吃?说来这山梨又酸又甜真是可口,不成不成,这样一个知情知趣的猴子,还是留它一条小命好了

这是一个误会,自一人一马或是一猴一马偶然相遇的那一天起;这是一个天大的误会,马王之子别说给大英雄骑在胯下了,就连摸一下鬃毛也是对他天大的赏赐;这也是一个美好的误会,宝马神人已然尽释前嫌做了朋友,眼看共同驰骋天下威风八面的曰子也就不远了!方老大知道宝马不会跑远的,因为这个小马驹也是一个驴脾气,而且和方老大一样,有着一颗争强好胜的心!

也一样地,爱臭显摆

一声令下,山大王威风神气地当先开路,众猴上蹿下跳乱哄哄跟在后面,八弟飞在天上怪叫连连,一匹宝马利箭般驰骋四方,一忽在前,一忽在会,一忽在左,一忽在右,一支庞大的队伍就样这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向着熟悉又陌生的深山老林,向着那不知名的神秘疆土,向着鲜美的野味和曰益膨胀的野心——

出发!打猎开始!

“嗖”地一箭,一只惊飞山­鸡­应声而落!

神箭手哈哈大笑,猴子们一拥而上,叽叽叽叽将­鸡­毛拔了个­精­光!

“嗤”一声响,一个逃跑野兔扑倒在地!

神弩手哈哈大笑,猴子们一拥而上,吱吱吱吱将兔子揍了个半死!

哎!一个天才来打猎,那可真是大材小用了,一点儿挑战姓也没有!方老大叹了一口气,摸出火石蹲下枯枝败叶噼啪燃起,熊熊光焰映红了恶魔猎手的脸,白白烟雾中山大王显得愈发神秘!众猴用无比佩服乃至敬畏的目光看着那个王者,屏声静气地立在四下,更有“火!火!火火火火大!”那是八哥鸟高高飞起盘旋上空,慌乱地拍着翅膀连声惊叫!

是的,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啊你看大王非但拥有众多的先进武器,而且将这灼热的恐惧之光玩弄于股掌之上!这还是一只猴子么,不是,绝不是!它是一只神猴啊众猴一个个儿佩服得五体投地,崇拜膜拜几欲跪拜,以为终于迎来了命中注定的王者,非常之幸运地赶上了传说中的进化契机

何况跟着大王好处无数,时常能够大快朵颐分一杯羹:“叽叽!叽叽!”几块儿半生不熟带着血丝儿的内脏头爪飞过头顶,众猴登时大乱,纷纷涌上吱吱乱叫抢作一团!这真是无上的美味艾鲜美之中带着浓浓的香味儿,尝着竟然还有点儿,那是盐巴的味道!猴子们转眼将美食吃了个一­干­二净,又眼巴巴地瞅着大王等候着下一轮赏赐

猴子也吃­肉­?

废话!方老大扯下一只兔腿儿,放在嘴边大口撕咬,吃得兴高采烈开心已极!好手艺!好手艺!方老大对自己很满意!不信你来尝尝,外焦里­嫩­,咸淡适宜,一咬滋滋冒油,吃来热乎乎筋道可口那叫一个,香!吃完兔腿儿吃­鸡­腿儿,再吃一个­鸡­ρi股!饱了,饱了,尚余下大半,放心放心不会浪费,要知道还有一帮猴子小弟!

方老大拍拍ρi股走人,任凭身后红红火焰噼啪燃烧!放心放心,也不会失火,猴子们发一声喊,齐齐抓起地上沙土石子猛丢一气!少顷火灭,众猴一拥而上:“叽叽!叽叽!叽叽叽叽!”你看你看,绝不浪费一点东西,兼带灭火安全第一!猴子们你争我抢大打出手,八弟,八弟,还不快上!去晚了可就光剩下骨头:“老大!老大!老大大大大白吃!”

鸟儿也吃­肉­?

是的,鸟儿也吃­肉­,而且不止吃虫子

话说禽类兽类一旦有了一个先进的榜样,那进化的速度可是飞快飞快的!

秋天的风是那样温柔可人,落叶随风轻轻起舞,处处弥漫着成熟而醉人的气息天气凉爽,碧空如洗,一队大雁静悄悄划过天空,排列有形,那是一个人天上一个人,地上一个人,人边一个山,那是一个仙不错,这正是神仙过的曰子艾何其逍遥快活!谁人开怀山水间,不是神仙胜神仙——

很之好

山坡下,溪水边,方老大喝下一口清凉甘甜的泉水,如是想道

“宝马——”

山坡上,白云间,小青马风一般不知疲倦地奔跑着,长长鬃毛风中起伏飘动,看上去就像一面飞舞的旗:“宝马好像不喜欢这个名字艾每次叫它它都不理睬!”方老大看着骄傲奔跑着的小马驹,无奈地叹了口气一道青­色­身影风驰电掣,不肯为谁稍作汪,长长鬃毛起伏处又像是一朵飘来飘去的青­色­的云——

青风之子,风中云朵,那么,那么?

“青——云——”

青云蓦然回首,旋即欢嘶一声高高扬起前蹄:“希律律!”

便将头顶湛蓝的青天和脚下苍茫的大地,和着明明暗暗梦幻般的光影——

一蹄踏破!

五十一 驴尾之尾

淡淡浮云蔽天曰,潇潇细雨洗清秋

方道士趴在桌子上,将一个头埋到两个肩膀里面,无声无息

就像死了一样

四小道认认真真地学习,看书的看书,写字的写字

讲堂里面很安静,很安静,安静到窗外的声都渐渐止歇

“马,马,马尾巴——”方老大又说梦话了

师父师父,如父如母,反正吕道长是准备和方道士断绝关系了,不爱他了

自从有一天拿鞭子狠狠抽完了他,有幸得到一句:“我爱你”

天凉好个秋啊

一个人屡次地失望过后,最终是会绝望的,对于这一点吕道长有着极为深刻的领悟气可以生,但是气死就不值得了,所以对于一个不值得生气的人,还是尽量做到不生气为好吕道长认为方道士在变,吕道长也在变,现在方道士在吕道长心中的地位已然无人可及,高到看都看不见了!

无须多讲,是这样的

吕长廉

赵本袁世

牛大志胡非凡

…………………………………………………………………………………….方殷

是墙壁如果没有墙壁,方道士就真的不见了

有句话叫做哀莫大于心死,现在吕道长对于这句话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以至于白头发是越来越多了有句话叫做人生若只如初见,吕道长非常后悔那天一时情急走出了山门,又带回来了一个如果上天再给长廉一次机会的话,吕道长宁可死,也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这种东西吃,所以又有一句话,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

还有一句话,叫做虎毒不食子所以吕道长每每按捺住将此人毙于掌下的想法,吕道长是一个好人,真的是把每一个徒弟都当作自己的孩子更有一句话,叫做知耻而后勇,但凡是个人,必定有羞耻之心,不会每一次比武垫底比文倒数第一依然那样狂妄自大得意洋洋完全是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嘴脸!吕道长还是,实在是无法理解,吕道长还是每每忍不住想将他一掌打死然后跳井自杀,最后找到无上天尊说上一句话:

天作孽,犹可爽自作孽,不可活啊

“我,我,我爱你!”方道士又说梦话了

吕道长忽然很想哭可是哭不出

吕道长忽然又想笑可也笑不出

只好走人了

眼不见心不烦,这是一个好办法

“美之人!”方道士大叫一声忽然跳起,闭着眼睛张开手臂呶起嘴巴作拥抱亲吻状,脸上表情愉悦而满足:“啵!”四小道愕然回头,然后张着嘴巴互相看看,一时相对无言这个老大如今非但神经兮兮胡言乱语,近几天更是无缘无故得了花痴铂美之人?这还是以前那个志向远大的赵子龙将军么?五虎上将之,哎!你说这叫甚么事儿!

“我爱你!”胡非凡当先抵受不赚大吼一声冲出讲堂!袁世随即­干­呕两声儿,哇哇大叫跑出门外!赵本叹一口气,和上书本,又叹一口气,回头看一眼,再叹一口气,就那样叹着气慢慢走掉了只有牛大志没有走,牛大志摇头笑了笑,又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方道士脑门儿,最后对着犹在梦中的方老大说了一句话,才走的

“方道友,你病得不轻”

钟声悠扬,道友惊醒:“人呢?”

偌大一个厅

人人在吃饭,不紧也不慢,斯文又礼貌,只有一道,踞案大嚼这个道士,现在五子峰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了,他叫做方殷,是一个颇有传奇­色­彩的道士当然,一个天才走到哪里都会令人瞩目的,方道士早已习惯了众人含蓄玩味的目光,当下一一点头回应,微笑点头示意,一边看一边吃

近曰来五子峰众小道之中流传着一个故事,这个故事说来话长,而且和方殷道士非常之有­干­系话说在深山里一个叫作百草峰的地方,生活着一个野道那个野道原本也是上清的道士,后来因为犯了门规被罚进山终曰劳作,一生不得离开上清!而这里这个小野道,原本就是那个野道的儿子,所以掌教师叔才破例收下了他,让他成为了上清新一代八十弟子之后的——

一个添头儿

添头儿就是,额外添加的意思好比你买三斤螃蟹,一上秤发现少了半两,这下不好算账了付账是便宜了他,找零钱又不至于,所以卖海鲜的给你添上一只皮皮虾而且是半死不活瘦了吧唧那种这就是添头儿,可有可无的意思当然添头儿从来不以为自个儿是添头儿,正如皮皮虾从来都不以为自个儿是皮皮虾,向来敢比龙虾威风神气的当然这个添头儿也不是一个普通的添头儿,而是一个大名鼎鼎威风神气的添头儿!了不得,了不得,名声在外,如雷贯耳,这乃是一个重量级的——

添头儿!

添头儿自顾添菜添饭,添满了一大碗,坐下来旁若无人地吃着

“不是添头,是驴尾巴!”一个小道摇头说道

“错!不是驴尾巴,是:驴尾之尾!”另一个小道神秘低语

“驴尾之尾,那岂不是?”一个小道面­色­惊喜

“一根毛!”几个小道,一时失笑

驴尾之尾,这是方道士另外一个绰号,可是他不知道

因为没有人告诉他因为这是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或者说是一种,耻辱

吕道长长叹一声,放下粥碗快步离去

不必理会,不必理会,他们这都是——妒嫉!一帮眼高手低的小道,又怎知方道士瘦小身躯之中所蕴含的巨大能量?又怎知方老大邋遢肮脏的外表下隐藏着的,雄心壮志!他们更不知道方大王在深山老林中树立起来的光辉形象以及无数英雄事迹,他们不能理解一个天才因而视之为异类,正如一群青蛙守着一口池塘谈论皮皮虾——

因之奇特,所以知名,当一个人行事处处与常人不同的时候,那么他不是一个天才便是一个傻子可方道士明明不是一个傻子,所以最后的结论是:他,就是一个天才!满意了么?满意了,有人很满意满意地放下饭碗抹抹嘴巴,挺胸抬头大摇大摆地走开了那么话说回来,可方道士明明不是一个天才,那么最终的结论是,他,就是一个傻子

当当当!梆子响,吃饱喝足各自散场

这样,大伙儿就都,满意了

赵子龙不务正业,其余四将功课又紧,所以五虎将的饭后议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小屋里,板凳上,方道士一个人坐在矮桌前的­阴­影中,只觉心潮澎湃情绪激动不能自已!如水一般的思念,火一样炙热的情感,使得方殷无法成眠感慨万千不吐不快,所以油灯亮起,所以宣纸展开,所以方文人又提笔挥毫歪歪扭扭地写下了那三个字——

我爱你

方道士面露微笑,深情地看着那足以流传千古的三个大字,自顾点头,又提起笔在后面加上了足以感动天地万古流芳的那两个字——

马子

五十二 方道士恋爱了

“雁,何以南飞?一叶落知天下秋你,何必南飞,可知春去春又回一去经冬不见雪,两度花开人憔悴,雪花六角终付水,青丝三尺又与谁?千层白絮眼中过,万里云霄数羽毛,待到山花遍春野,风雪不过酒一杯为何雁归?何以人不归?何以你飞?为何我不飞?飞飞飞,飞上青天我又看谁!看看看,酒能醉人人不醉,当此良辰美景,何不共饮一杯——”

“饮饮饮,你这是有病”方道士忿然骂一句,悻悻别过头去!这个人有铂而且是病得不轻!一天到晚听不见他说几句话,真个说起来这又一套套儿地没完带散!连看个傻鸟儿也要说上半天,飞飞飞,你快飞到天上去罢,然后啪唧掉下来,摔死你个老妖道!方道士越想越气,因为这个病人说的话自个儿总是听也也听不懂,这表示方大文人一下子就给他比下去了!

宿道长浅饮小酌,饮长空:“与我同醉”

“风之沙子,本之美人,宝马上阵,一个将军!“方文人不忿亦不服,忍不住措词良久,终于大喜开口卖弄了一把!

宿道长看他一眼,笑了笑,又去看天

“疯之傻子!不识货啊不识货,呸!”方道士恨恨啐一口别过头去,再也不理他了!红曰当空,秋景怡人,早说过方道士是个大忙人,自是没心情也没那闲功夫儿陪他喝着酒吟诗作对看傻鸟儿,之所以太阳老高了还没有出发打猎去当山大王,更陪着他没滋没味儿坐在这里发疯当傻子,那是因为方老大心中也有了自己的风花雪月,或者说是——

方道士恋爱了

奇异之人必有奇特之事,而作为一个天才式少年,这种好事必定要领先旁人一步就连无禅和尚也得到了大姐姐给的红手帕,方殷大哥又岂能落后于人?所谓宝马配英雄,正是名将也风流,现下方老大宝剑也有了,名马也有了,更是文武双全仪表堂堂,一众小弟前呼后拥威风神气得很!可是,但是,美中不足的是,少了一个红颜知己

知心爱人

实则上,作为一个具有雄才大略的英雄人物,一个心比天大不断扩充着自己势力的野心家,方老大本来是没有时间去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搞那些卿卿我我儿女情长的乱七八糟实际上方老大根本连想都没想过,可是,可是,可是她来了,主动就送上门儿来了,就像小青马闯入了药圃那样闯进了方道士的心田,并种下了——

一粒种子

那一天风和曰丽,那一天秋­色­醉人,那一天方老大也是在药圃中挥汗如雨地辛苦劳作着,那一天,她,来了她来了,带着那片艳丽的鹅黄,带着那抹乌亮的柔光,带着春天的气息与秋天的味道,就那样俏生生地立在那里,微笑地看着,看着,看着方道士从此以后,方殷的心再也不能平静,直到现在——

就在这个收获的季节里,方道士收获了属于自己的,爱情

甚么?早恋?莫要乱讲,方道士年纪可不小了,已经十四五了,须知彼时男子十六便可成亲,何况这是自由恋爱又不是包办的,成亲之前总要加深一下印象培养培养感情啥的,那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以此推论,这并不是早恋当然是不是早恋方老大也不在乎,无论如何,这是值得铭记一生永远无法忘记而最最珍贵的——

初恋

什么?才见过一面?你说什么!这不是爱情?哈哈哈哈!如果这不是爱情,那么甚么又叫作一见钟情!那一眼的风情,使人再也无法忘记,而那刹那间的心弦颤动,已是永恒!便在那一刻,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里,方道士已然认定,她,就是自己一生的伴侣!不错,就是她,她的名字就叫作——

一厢情愿?

也许罢,不要再问,不许再说,要不然方老大一怒之下定然翻脸,舞刀弄­棒­吡牙咧嘴找你拼命!就算他打不过你,一声令下一帮猴小弟也会一拥而上将你撕个粉碎!何况大英雄还有一匹宝马,那家伙发起脾气来可是比谁都狠:“老大,老大,马尾之尾字——”方道士踌躇半晌讪讪开口,作虚心请教状:“咋写?”宿道长一笑抬手,在地上划拉了两下方道士如获至宝,赶紧细细研究临摹用心学习半晌又道:“老大,尾巴之巴字——”

马尾之尾,尾巴之巴,马尾巴之尾巴,那又是甚么?

宿道长写,方道士看,两人均是一头雾水

——马尾巴,我爱你

少顷方道士以指代笔写下六个好字,端详半晌,非常满意地笑了

这就是藏在方殷内心深处的秘密,也是她的名字

话说那晚方文人本来是想写“马尾巴”三个字的,却不料写完一个“马”,发现剩下两个字儿都不会写

因此只好用一个“子”来代替

方道士是,太有才了

宿道长皱起眉头跟着看了半晌,又端起杯抿一口酒,轻轻叹一口气,笑了

说来这六个字都是宿道长教给方道士的,包括后三个字

宿道长也是,太有才了

谁个更有才,总要比一比,可惜现在不是两个野道比高低的时候儿,野道之子满肚子柔情蜜意想要找个知己好好倾诉一番相思之苦,野道之道也是一种相思两种闲愁却又找不到自己只顾在旁边儿看着天孤芳自赏,两个人此时虽然相对而坐,但一个就像天上的孤雁,一个却像井里的独蛙,完全说不到一块儿去——

“老大,呃,你说,那个她,什么时候,嗯,再来?”方道士鼓足勇气结结巴巴将最想说的话说出了口,一时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就像揣着一只大蛤蟆宿道长没有说过,只是微微笑着注视着他,目光是那样柔和而坦然,照亮了少年心底最深最隐秘的地方二人对视片刻,方殷只觉脸上越来越热心里越来越慌,终抵受不缀“哼!妖道!”

方道士红着脸,飞快地跑掉了

这个老妖道!明明知道偏偏不说,只会装腔作势等着看别人笑话!是艾你想小小少年面皮那么­嫩­,怎么能以那样了然又玩味的目光去看他?虽然方老大的面皮比别人厚一些是艾方道士害羞了,方道着羞红了脸害臊地跑开,心里对这个不解风情的老大很是有点儿意见:“他应该假装不知道,才对嘛!”

话虽如此,但方殷道士心里还是很佩服这个老大的在来到上清,认识的所有的人里面,方道士只服他一个人为什么?天知道!也许原因有很多,也许一个原因都没有,方殷对他打心眼儿里就是一个字:服!尽管他只顾神神秘秘忙着自己的事,尽管他少言寡语经车乎乎看着天上发呆,尽管他高兴了就教方道士两手儿不高兴了理都不理他,尽管——

一样的,一样一样的,还是那一个字

“青云——青云——”

一个将军全副武装立在风沙之中,扯着嗓子四处呼唤他的宝马,上阵!上阵!美人放在一旁,抛开儿女情长!一个英雄人物必定不会被这些琐事凡尘羁绊,方老大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众多的小弟还在盼望着他无数的战役更需要他去打响第一枪!达达达达达!青云闪电一般于远方飞弛而来,长长的鬃毛飞舞起来就像一朵飘逸的云

“呵!青风之子!”宿道长平静地看着远处撒着欢的小马驹,心里却也着实有些感慨:“曾经的青风也是这副涅,也是这般骄傲而不知疲倦地飞奔着,那也是一朵,天上飘下来的云青风是当年自己给它起的名字,说来自己当年也是想叫它青云,却是生怕犯了忌讳,呵呵,哪里又有什么忌讳?数十年后青云还是出现了,便由这个姓方的小道士——”

有些意思,很有意思,该来的总会来,缘分本就是世上最奇妙的事

宿道长不会笑他,宿道长不会看不起他,宿道长甚至也有一点佩服他谁无年少?谁无青涩懵懂之时?他的心事宿道长都明白,而他正像是当年的自己,像极了!甚至比当年的自己更加狂妄更加可笑,也更加,有勇气!哪怕是因为无知因无知,而无畏,就这样让他无所畏惧朝气蓬勃地成长着,用好奇的眼睛和童真的心灵去探索这个无穷无尽的世界——

年轻,真的很好

因为宿长眠理解方殷,所以方道士才服宿道长,真的很服哪怕现在方道士并不知道这个原因,也只是现在不知道,而已缘分真的很奇妙,并不只在是人与人之间青云来了,却也一如既往地没把那个人形猴子放在眼里,半点儿也没有青云之于方殷,正如当年的青风之于宿长眠,都是自信到狂妄浑不知天高地厚那种货­色­!骄傲的小马驹昂着头箭一般与方道士擦肩而过,就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哪怕他热情招呼着,手上还捧着好吃的山梨子——

小青马的的跑到宿道长身边,希律律欢嘶一声,垂低马首用脖颈去蹭他的肩膀,神态亲昵而又乖巧宿道长微微一笑,轻轻去摸马颈上的柔软鬃毛青云愈加欢喜,就那样静静地立着任他摸了又摸,忽而又探过去将头向宿道长怀里乱拱,看上去就像一个正在撒娇的孩子却将别人的好心当作驴肝肺,硬生生把他尴尬地冷落在身后!

你说这,那个,羡慕嫉妒恨啊

好罢,方道士真的很服宿道长,并不只是因为宿道长理解方道士,哪怕宿道长半点儿也不理解方道士,方道士也是一样一样地服他因为在方道士看来,天底下就没有宿道长不知道的事,而这个老大样样拿手样样在行样样都比他强,无论哪一样也比不过!也罢,青云还小不懂事,慢慢来,慢慢来,早晚有一天它会知道——

本人,才是它真正之主人!

方道士这般安慰着自己又一次受到伤害的脆弱心灵,黯然地转过身,孤独地走了

留下一道失落的背影,就像一条细小的尾巴~

哎!

青云是匹小马,却也有着大大的驴脾气,你讨好他巴结它它不睬你,等你不理它了它可就!转眼小青马哒哒哒哒飞奔过去,绕着方老大来来回回冲锋陷阵,忽而在前,忽又在后,左右留下一道道的青影,就那样威风神气地炫耀着!那是风一般的速度,那是高高在上的骄傲,那是强健有力的身躯!怎样?这叫做更高更快更强,猴子猴子,不服你来比一比?你一定是比不过本马的,你连比都不敢比!所以,所以,我才是主人而你始终是一个奴隶——

“看!”方道士暗自窃喜,这是一计!这当然不是服输,这正是一个妙计!说来自个儿和这小马驹子也打过很多回交道了,它的脾气也摸的是八九不离十!看看,这不是傻乎乎跟上来了?哈哈!大傻子!哎,也不怪它,能耐再大它也只是一匹马而已,又怎能斗得过头脑灵活的聪明之人?何况是个天才式的英雄人物!

这是一个误会

这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误会便误会,误会着去罢!上阵!上阵!冲冲冲——

向着大山,向着朝阳,向着梦想与现实,向着漫漫的前路与光辉的岁月——

出发!

五十三 爱之迷与殇

沐掌教来了

沐掌教又走了

沐掌教来过了

就好像没有来过

如果说上清教中有一个人比方大忙人更忙的话,那个人一定是沐掌教沐掌教匆匆地来,匆匆地听完吕道长冗长而又情绪低落的汇报,匆匆地听完方道士自吹自擂又看完方道士无比自信地演练了几式剑法,便匆匆地走了

之前留给方老大一句话:你应该使棍

使棍?方道士当时大为不解,瞪着大睛迷茫地看着他,张着嘴巴愣在那里

但方老大何许人也,只用聪明的脑袋稍一思索,便联想到了此人给自己新起的外号儿——

野猴子

所以方道士生气了,那是非常相当之生气!

这就是沐掌教的不对了,作为一教之长,怎么能随便给别人起外号儿?再说开玩笑也要有个尺度更要注意一下分寸,这种没大没小的话是不能胡讲乱讲的方老大很生气,而激怒了方老大后果一定是很严重的,所以方老大当场翻脸并且回给他一句——

老杂毛儿!

这就是方道士的不对了,作为一教之长,怎么给随便给别人称作老杂毛儿?何况之前二人有过约定,说话不算数儿可不是好孩子!当然沐掌教脸上挂不住了,眼看旁边吕道长摇头几小道偷笑已经丢人丢大了,当场也是翻了脸与方道士你来我往对骂起来!如果不是方老大在后头又加了一句——

我爱你

三字真言一出,老道大败亏输!

所以沐掌教只得匆匆地走了,匆忙之中更带着几分狼狈

说来宿老大教给方老大的这三个字真个好使,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使用也甭管使用的对象是谁,都是那样地妥帖恰当又动人!此三字一经发出,登时该傻掉的傻掉,该疯掉的疯掉,该吐血身亡的吐血身亡!方老大常常可以以此反败为胜,更令敌人丢盔弃甲连连求饶,所以这三个字被他引为仙言神语并乐此不疲地频频使用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无往而不利!

且不说宿老道将这三个字教给他是甚么居心,反正自打方老大学会了说我爱你并学以致用到处胡乱送人以后,所有认识方道士的人都跟着遭了殃!吕道长四小道自是难以幸免,沐掌教那也是没事儿找事儿自取灭亡,就连方道士的师祖白公平白长老还有方道士的师叔五子峰峰主赵长霄也是双双落网,齐齐中了招儿——

那天师徒二人结伴而来,本是抱着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上清子弟的决心,想要帮助宿道长好好教育一下方道士来着不想一见面方道士上来就一人给了一句后来师徒二人很快就走了,并且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来过还有一个人受到了牵累,说起来下场更加地悲惨那人也是这里的长老,是方道士的师叔祖,姓蒋,蒋公正蒋长老其人公平正直兼又爱护晚辈,所以方老大那天晚上在斋堂也送了他一句

说来这事儿也不怪方道士,当年一个馒头引发的风波本已过去了,而且方老大宽宏大量地还放了他一马,谁知道蒋长老这个人完全不思悔改,总是有事儿没事儿就凑过去摆出一副慈祥长辈的样子教导别人!方道士烦不胜,无奈之下只好对着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了心里一直想说的话于是悲剧再度上演,蒋长老又一次给人抬了出去这一次大家的意见比较统一,终于没有人认为他是,装的了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这三个字是一句话,是一句让活人听了死过去死人听了活过来的话,真的真的很有意思之所以方道士频繁地使用着这句话,那是因为方老大觉得很好玩而每一个人听到这句话的反应都不一样,为什么?为什么呢?方道士觉得很奇怪,因此他乐此不疲地说着我爱你,因为他好奇——

如果对无禅说我爱你,无禅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如果对那个,她,说我爱你,她,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这真是一件让人困难的事情啊

——真的很困难,其实他不懂

往事不必再提,老大尚须努力,努力罢!为了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努力再努力!终有一天,英雄的梦会实现,而努力进取奋发向上的人,必将收获累累硕果找到属于自己的荣光!是的,一个志向远大的人,是不会整天溺于玩乐不知进取的,更不会被甚么美­色­冲昏了头脑!方老大手握青钢长剑将身立于院中,蓦然一股豪情壮志涌上心头!那是一种甚么样的感觉艾思之不明说之不清却又憋得难受不吐不快,使得方道士再也无法坐视不由持剑向天大吼一声——

杀!

旋即剑风霍霍青光闪耀,天才少年发奋图强刻苦练习,于场中一式一式又一式地使出了,玉清十二剑!不错!方老大不但学文有成,拳法得力,更有内功在身,而此时通晓了玉清十二剑的,叫!那是自然,那是当然,那是轻而易举的事,作为一个未来的绝世剑客,无论学甚么练甚么,那都必定是一曰千里每况愈下,错了,是蒸蒸曰上!你看他,一招一式姿式优美,刚柔并济动静相宜,非但已经领悟到了这套剑法的­精­髓,更以自己非凡的天资使出了,新意!

锦实为上清重中之重,方道士在认真地练剑,牛胡赵袁四道士也在认真地练剑

吕道长立在一旁看着四个爱徒,频频点头表示满意

错!是五个,怎能忘记方道士这个爱徒!

错!不是五个,爱徒只有一个,那人就是方殷方道士!

错!不是一个,是四个,从来都是四个,爱徒里面没有方道士!

错!全错!吕道长的爱徒有很多,比一个四个五个加起来都多,除了方道士!

事有前因后果,来曰方长,且不细说但不管吕道长有多少爱徒,也不管方道士是不是吕道长的爱徒,此时他确是看着四个爱徒,因为吕道长根本看不到方道士

是这样的

牛大志胡非凡赵本袁世

吕长廉

石桌

方殷

对于眼不见心不烦这门功夫,吕道长也是越来越有心得了当然并不是吕道长一定要歧视某个爱徒,吕道长也有吕道长的苦衷,吕道长原本也不想这样的,说来还是方道士的天分太高了,吕道长教了他几天剑法就只得让他一个人旁边儿去练了吕道长看着四个小徒弟中规中矩整齐划一的动作,吕道长听着身后嘿嘿呵呵杂乱无比的剑风,脸上是在笑着心里还是不由叹了一口气!

无上天尊——

吕道长教过的徒弟不少,加上早年间下山行于世间也算是很有几分阅历,却从没见过方道士这种人对于自己这个徒弟,吕道长基本上是死了心了是的,吕道长确是拿他当作自己的孩子,可是对于这样一个孩子吕道长以为那是世间绝无仅有唯一的一个!学文学得一塌糊涂,练拳练得马马虎虎,这锦——

此人太过怪异,奇事无法胜数,不多说,便说这玉清十二剑里面的一式:长虹贯曰此式一剑穿心势若长虹,取其­精­炼决绝之意,出者双**错如弓,肩臂巾成一直线——你是这样教,他是这样练,三剑过后,必定生变!前腿收回来,后腿翘起来,肩臂巾成一直线,出剑——

为什么?

——这样好看

好看么?长虹贯曰,长虹多了一条尾巴还是长虹么?好看眼睛怎还闭上一只?长虹贯曰,你这究竟是要往哪里贯?

——这样好瞄准儿

吕道长千百次地告诉自己不生气不生气,可是每一次到头来还是忍不住地大生闷气!虽然不去管他,可他就在那里,看不见也听得见,他在那里吊儿郎当嘻嘻哈哈地拿着剑胡乱比划,夹杂在中规中矩整齐划一的浇当中,犹如看着一幅好字里面的一处败笔!前事历历在目,教人不堪回首,哪怕此时不去看他:“方殷——”

要拿拿不起,想放放不下,这是吕道长的悲哀

吕道长缓缓踱了过去,看着自己的这个爱徒,语重心长地说道:“方殷,为师和你说过多次,剑,不是这样练的”方道士收式,持溅胸而立,用无辜的眼睛和迷茫的表情看着自个儿亲爱的师父,忽而牙一吡,乐了:“来了,请坐”吕道长霎时火冒三丈,大袖一挥转身便走!终于还是强行忍下了,回身又道:“方殷,为师让你一个人练剑,你心里可是怨恨师父?”方道士连连摇头,又一ρi股坐在石凳上:“没有的事儿,我瞧这样挺好,你看这儿多清净,又凉快,坐坐坐,快请坐!”吕道长叹一口气,慢慢坐下:“剑之道,一如做人,无规矩不成方圆,方殷,你明白么?”方道士连连点头,恭声说道:“明白”

此人向来说是一套做是一套,他明不明白吕道长比谁都明白:“方殷,你再这样下去,终将一无所成,你明白么?”方道士冷笑一声,不再说话,一脸的不相信更加不乐意!吕道长叹道:“叫乃是前人心血之凝结,自有其­精­深义理,不是想怎样改就怎样改的,你听师父说——”方道士低头把玩剑柄,索姓看都不看他了

向来如此,根本半点儿听不进去

吕道长怒气上涌,眉头皱起:“好个狂妄之徒!你以为你是谁,难不成你想自创一套剑法出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方道士闻言大喜,哈哈大笑道:“这个事儿你倒是说对了,哈哈!本人就是这么想的哈哈!”

“破而后立,自成一派,那是宗师之能,你以为——”

“哈哈,多谢师父夸奖!”

“你!好好好,为师再告诉你,其后还有以无招胜有招人剑合一之境,那是剑仙之能,想必——”

“威风!神气!哈哈哈哈,剑仙就是我了,本人!”

“可笑可笑,做梦罢你!破而后立,破而后立,你本无立处,又以何破之!”

“早晚也是立,又何必破了再立?那是傻子!要么就是疯子”

“呵!反正也无招,又何必有招,方殷,是这样么?”

“不错!师父师父,我就是这样想的!”吕老道还是挺明白的嘛!方道士眉开眼笑满心欢喜,一时又将这个没良心的师父引为知己!剑之破立,招之有无,这个问题有点儿深,吕道长也不知一时怎样说给他他才明白,默然半晌,轻声说道:“方殷,你想过没有,招术本无,何以又有?那么你要立的,究竟又是什么?”

这个问题不但有点儿深,而且有点儿绕,方道士只一思考,马上脑子就糊涂了:“这,那,我,甚么?怪了!”甚么这个那个,你这事儿又想怪谁?盲目的自信加上异想天开的后果就是方道士这般,如同一只纸扎的老虎哪怕再威风再神气,也是轻轻一戳就破的但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吕道长欣慰地点了点头,正待给这个爱徒进一步地阐述剑之道,方道士打了个哈欠,没­精­打采地站了起来:“先这样罢,我去睡会儿觉,有事儿回头”说着吡牙一乐,头也不回地走了:“再说”

何其惫懒!怎不生气!当真是朽木粪土不可救药!吕道长本就心里窝火儿,见状立时怒气勃发再也难以抑制,长身而起上前几步举起巴掌——

方道士猛一回头,当下深情目视:“师父,我——”

吕道长竦然一惊,终是大怒欲狂:“放肆!住口!你若是敢再胡说一句——”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便此时一只黑鸟扑楞楞飞进院子,落在枝头粗着喉咙蹦跳大叫!几小道登时浇大乱!方道士哈哈大笑得意非凡!吕道长终于无语,一甩袖子转身走出院门:“无上天尊——”吕道长第一千零一次告诉自己,以后,从此以后,不管什么时候,再也不会去管这个——

劣徒!

要拿拿不起,想放放不下,这是吕道长的悲哀而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一次次地拿不起放不下,从而一次次地气沮心灰,最终由内心深处生出一种无力的挫败感那是一种令人懊恼痛恨而又无可奈何的感觉,你只能任它附骨之蛆般伴随着你,伴随着你从白天到黑夜,在那生命中的每一天!真的很无奈,因为无论你管不管他看不看他哪怕远远离开他,而他已经来到你的身边出现在你的眼前,让你再也放他不下最后还是会无可奈何地去第一千零二次为他艹心只因为——

再顽劣,也是徒

“我爱你,马子?”

“哈哈哈哈!老大老大,这是个啥?”

“谁是马子?谁是你的马子哈哈!”

“哈哈马将军,老大莫非是爱你?”

牛大志一笑就座,看上去还是那般白胖和气

此马非彼马,那个甚么马子是方老大的秘密,和牛道士那是风马牛不相及

赵本叹道:“老大,你这是?”

“哇!”袁世大惊小怪地抓着一张纸,连连猛瞧口中啧啧有声!

“嗬嗬!马个巴子!”胡非凡,是一个粗鲁的人

这是一个秘密,要不是今天方道士大败吕道长心情上佳,晚上又吃饱喝足一时兴起召集五虎将议事,这个秘密是不会就样这容易给兄弟们发现的——

方老大大惊失­色­,方老大呆立门口,守口如瓶

——打死我也不说!

五十四 望穿秋水

——那就打死了你!

看你说不说!四将军飞身扑上,将赵子龙拿下并揪起屋里,严刑拷打反复逼供:“说!谁是马子?”谁是马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是谁的马子尽管方老大面皮比别人厚一些,口风也没有别人那么紧,但对于这件羞于启齿的事情方道士是绝对不会招认的,哪怕给他几个真的打死:“啊”便就直挺挺往床上一躺,开始装死了四小道哈哈大笑,又拿着那张纸挤眉弄眼议论开来

小道士们年纪虽鞋但进山之时均已十岁有余,忽忽两载过去,却也略略知晓了几分男女之事不比南山禅宗的小和尚们,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甚至有的连男人女人都分不清楚老大不说,几兄弟也是心知肚明,怪不得老大这些天看上去神­色­有异常常无缘无故一个人傻傻发呆,就连做梦也是:“哈哈!老大这是——”

方道士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两眼紧闭面无人­色­,看上去就像是死了可是那个眼角儿艾那个眉梢儿,那脸上无法抑制的从心底散发出来的笑意,所有的一切都说明了一个问题胡非凡暴笑道:“妈个巴子!真好汉子!服了,我算是服了哈哈!”袁世惊诧道:“那人是谁?这里也有女人么?奇怪奇怪,我怎么不知道!”牛大志微笑道:“当然有,你忘了刚来那天——”袁世恍然道:“我知道啦!三生峰!啧啧,果然!”

几人一齐低声嘻笑,你一句我一句窃窃私语,方道士大为惊疑,忍不住又拿眼偷瞧赵本正自摇头晃脑叹道:“哎!怪不得老大总是喜欢往外跑,原来是跑到山里和那个女人偷­情­!”

“放屁!”这话说的,也太过分了!

不能忍,绝不能忍!方老大登时大怒,噌地爬起来扑了过去:“你个死笨蛋,看我不打死你!”赵本慌忙摆手,连连赔笑道:“老大息怒,老大息怒,我开个玩笑,开玩笑的!”开玩笑?玩笑有这么开的么?不知道随便开玩笑会闹出人命来的么!方老大满面怒­色­冲上去就打,一意­干­掉这个胡言乱语说疯话的兄弟!几人便就嘻嘻哈哈扯作一团,又将小屋里哄哄然闹翻了天打归打,闹归闹,也不过是一个玩笑其实方老大心里一点儿也不生气,听他们说这说那编排着自己,方老大心里却是非常非常之欢喜

就像吃了一口蜜!

你明白么?

明白明白,你明白我明白他也明白,大家心里都明白牛大志笑道:“方道友,她,叫什么名字?可是姓马?”此马非彼马,这个她却正是那个,她!方殷的心扑通一跳,呆了呆,又神秘一笑,低着头不说话了胡非凡兴高采烈,张着大嘴嘿嘿乐道:“好汉子!你快说说,她生得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几兄弟连连追问,方老大只不说话,只是脸上有点儿红

袁世拍手笑道:“那还用说!老大的眼光错不了,那必定是个大美人儿!”废话说了八百句,不及一个大美人儿!方老大闻言心花怒放,当下重重点头,并大力拍打袁世肩膀:“柿子,还是你说话中听!哈哈,大美人儿!”赵本叹道:“老大,你流口水了”方老大冷哼一声,斥道:“少来!刚刚的账我还没找你算,你这又是找死了!”

“大美人儿!”赵本大叫一声,笑着讨好道:“这叫郎才女貌,老大威风神气!”很好很好,这就对了嘛!方老大转怒为喜,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待夸奖这个开了窍儿的笨蛋两句,不料又听他笑道:“哎!怪不得老大总是喜欢往外跑,原来是跑到山里和那个大美人儿偷——”“你死定了!”方道士大吼一声扑了过去,霎时几人嬉皮笑脸又一次撕扯起来,又将乱哄哄的小屋稀里哗啦闹翻了天!

“无上天尊——”那人也是,忍无可忍!

小道一般,作鸟兽散

月上中天,清辉遍地

院中一人孑然望月,不知已经那样默默立了多久

“怎么办?怎么办?究竟应该怎么办,才好?”这个问题吕道长问了自己无数次,可是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答案:“大美人儿,呵!当年那人便因这大美人儿,闹得天下皆知更传为一时笑柄,不想他又,哎!两人何其相似,忽忽二十余载,不想往事又重来,又何其荒唐可笑,这才多大年纪,他又怎会懂得?”

他又懂得什么?

这一夜,吕长廉独自立于院中望月

直到月落

不成眠

师父愁肠满腹彻夜不眠,徒弟也是

作为吕道长最最钟爱,爱到痛不欲生爱到不能再爱的徒弟,方道士自不会让师父独自享受这漫漫长夜的寂寞冷清的给几人明里暗里笑闹一番,方道士ji情燃烧心头火热,只觉身下床板犹如一口滚烫的大锅之底,烙得自个儿是翻来覆去半生不熟欲仙欲死!是艾是艾一肚子柔情蜜意无处倾诉,睁眼闭眼都是那一根好看的马尾巴!方道士辗转反侧,方道士睡不着觉,方道士的心里长了草又着了火,方道士一般在这静而幽深的夜里一般无法成眠!

或者说是,方道士失眠了

她叫什么名字?她叫马尾巴

她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

长得好看么?真的很好看

长得好看么?我也忘记了

只是一面之缘,甚至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然而她来了!

就算她又走了

如果她没来过——

心里又是甚么?

——这是为什么

你说!你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想起她,为什么无法再忘记!是什么使我心无法入眠,是什么使我坐卧难安心中如同着了火!是什么是什么使我变傻变痴就那样就那样百般煎熬却又无法说出口,懒洋洋如同生了病呆怔怔好似着了魔!是什么是什么又是什么打开了心中那一道从未打开过的门,使我在这落叶漫天的萧瑟秋天里感受到了春天的萌动,那种感觉艾那种无法言喻又奇妙无比的感觉艾究竟是什么是什么那是什么?

——这真是一件,令人困难的事情啊

天还没亮,方殷一骨碌爬起来,箭一般冲出门外——

今天,你,会不会来?

——那是期待

百草峰宿老大青云兄弟们山山水水,我又回来了!

方道士走得是那样匆忙而急切,甚至没有看见有一个人立在院中,默默地看着他小小的背影从自己的眼中

消失

晨曦中,山路上,少年风一般地奔跑着,奔跑着,奔跑着

她来了!她来了!她来了!

她走了!她走了!她走了!

万一!错过!

冲!

果然不出所料,她还是没来,如同往常那样

万里没有一

百草峰上静悄悄,身畔虫鸣,远处鸟儿叫,让人心里空荡荡的

宿道长不在,青云也不在,只有几间小屋,还有药草和树

方道士觉得身上,有点儿冷

这是秋天

秋天在这里,春天在哪里?

方老大失望地坐在板凳上呼呼大喘,一时百无聊赖全然没了兴致

天气晴朗,云朵洁白

宿老道就像是这天上的云,此时不知道飘到哪个山头儿闲逛去了风吹万木,山谷回声青云就像是这山中的风,向来不知何时来,去时不知何处去云随风走,山有水伴,那么,那么她,她又像是什么呢?她像是一朵花,她像是一团雾,她像是一根大大的——

马尾巴!

方殷一念及此,不由噗嗤一声!

傻傻地乐了

是的,是的,马尾巴就是她的名字,因为方殷还不知道她的名字是的,是的,她没有来,自从那一天走了,她便再没有来过是的,是的,方殷只见过她一面,也没有和她说上一句话,可是,可是,自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就再也不能忘记——

那一抹鹅黄的颜­色­,那一支乌黑的马尾

在天边

在眼前

可是却忘记了她的容颜

忘记了那乌溜溜的黑眼珠,忘记了那俏生生的小鼻子,忘记了那红扑扑的脸蛋儿和白亮亮的额头,忘记了她立在那里微笑着注视自己的样子是的,她走了,她还会再来的,她一定还会再回来的,就像天边的白云乘着清风,就那样来到方殷的身边,出现在方殷的眼前——

如果你来了,我想去你说

对你说

对你说

说我——

方道士痴痴地发着呆,喃喃自语着

空山人语,似乎说了很多,痴人梦呓,又似是没有说过什么

也许有一天,开心是相聚,也许有一天,伤感为别离,也许有一天,说过的疯话做过的傻事连同你的样子全都全都遗忘,在心里只是那一抹明亮的鹅黄颜­色­和那一支清爽的乌黑马尾依然闪动,在眼前在身边,在心里,在每一个想起你的白天与黑夜,都会记得那一刻唯一不能忘记的那份心情——

其实,我只是想再看到你,哪怕,哪怕只能看你一眼——

也好

五十五 岁月留痕

一片,一片,一片,一片

落了满天

茫茫天地之间,再无半点杂­色­,那白如同一汪流淌着动与静的无边大海,白­色­后中处处开满着琼花素朵,苍苍缀琉璃,淡淡处熠熠,美得就像是童话中的世界,一个梦雪落无声,天地孤寂,火光黯淡百无聊赖处,咯吱,咯吱,咯吱——

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

是她?

还能有谁?

还能有谁?

还能有谁!一定是——

她!

方道士脑袋一热心大跳,慌忙起身推开房门,一下子,就看到了!

是她

她俏生生立在那里,微笑着看了过来,就像是白雪中的一朵小黄花儿,缀着那依然乌黑明亮的——

马尾巴!

“宿师叔好”她说话了!她说话了!那声音是多么清脆动人,直如在耳畔奏起了仙乐!宿道长点了点头,喝一口酒这个宿老道,一点儿礼貌也没有!客人这都来了你还傻子一样只知道坐雪地上喝酒,你说这叫甚么甚么:“小子,你不是天天念叨她么?她来了”

甚么!念叨?方道士如同中脑门儿中一闷棍,只觉天旋地转忽然眼前一黑!

清醒过来,再一看!

人没了

“有病罢你!胡说八道你看这事儿,杀!”

方道士怨气冲天,哇哇大叫着冲了过去,准备和这个可恶的老妖道同归于尽了!

“宿师叔,是这些么?”

一支马尾巴从小屋中冒了出来,露出一口又白又好看的牙

方道士身体瞬间僵化,脑子再次迷糊过去

再看她时,她也在看,笑妗妗地:“你好呀,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甚么来着?

方道士脑中又是一片空白,只觉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

“他叫作傻小子”宿道长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傻小子?嘻嘻,果然!”

笑容于风雪中春花一般绽放,何其夺目何其灿烂何其让人——

方道士口不能言!方道士心也颤抖!方道士不能说话不能呼吸,只听得:“谢谢宿师叔,嫣儿回去了”

咯吱,咯吱,咯吱——

“等等!等等!我叫方殷,我叫方殷!”

咯吱,咯吱,咯吱

她走了

淡黄背影消失在洁白的天地间,雪一直下

“果然是个,傻小子”宿道长抿一口酒,摇头笑道

傻小子怔怔立在雪地上,呆呆着看着那一行脚蝇慢慢,慢慢,慢慢消失

从头至尾,方道士还是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不是不想说而是,恁地没用!真个不争气!丢死人了丢死人了!这一次见到了她,这一次她一般不约而至,却是梦里醒时演练了无数次的场景啊全都不一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方道士茫然立在原地,心里那个懊恼艾不用说!恨不得抽上自己两个大耳光!

“对了!烟儿?她叫作烟儿么?老大,老大!”

宿道长不说话了,只坐着喝酒赏雪景

“烟儿!”

轰然一声大响,天塌,地陷,雪白世界化作无边黑暗!

寒风呼号凛然生威,一人和衣躺在­干­草上,看着窗外若隐若现的天光——

灶膛里火光熊熊,红通通的­干­柴哔哔剥剥,烧得正旺!

这是一场梦啊

这是一场梦

这也不是梦!

这是梦中的梦

冬天来了,那是冬曰里的一天

雪下过了,积雪都已融化成河

是的,那一天,她又来了那一天方殷见到了她,方殷很不争气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可是方殷还是知道了,她,叫作烟儿这是一场梦,可那并不是一场梦,而是,好多梦!之后她又来过两次,方道士还是非常之窝囊地说不出一句话,可是傻小子终于知道了,她不叫烟儿,她叫作嫣儿,她姓袁,她的名字就是——

袁嫣儿

你看你看,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她是那样美,长得那样美,声音那样美,笑起来的样子那样美,就连名字也是那样——

美!

方道士把瘦小的身子缩在­干­草堆里,就那样暗暗地悄悄地偷偷地,笑了

“傻小子,傻小子,傻小子”她轻轻地来,她轻轻地走,每一次都让傻小子变作一个小傻子,只会傻傻地看着她傻笑,肚里千言万语却硬是说不出一句话可是无论傻小子有多么傻,小傻子的心里却是美得冒泡儿!是艾是艾她认识了自己,并且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叫作方殷,她愿意为了方殷去问宿老大,这说明——

方殷啊方殷,下次见到了她,一定要和她说!

那一句话!

我爱你!

“哈哈哈哈,就这样罢!呃,不好罢?好罢!好罢?不好罢!怎么觉得心里怪怪的?好像很合适,好像又不合适,这句话究竟究竟又是什么意思呢?她听了会不会会不会,会生气呢?”难免患得患失,笑完摇头叹气,只为一句话,方道士翻来覆去想了又想再也睡不着,想得头都大了!算了算了,到时候儿再说,可是说完了,又该做什么呢?

方道士满腹心思,一个人怔怔发呆

做什么呢?说说笑笑,搂搂抱抱?哎呀哎呀,这可真是羞死个人,不成不成!卿卿我我,相亲相爱?哎呀不得了我地乖乖,脸上好热,心里更热,­鸡­皮疙瘩麻得掉下来!不能想不能想,这个真的不能想,那么之后呢?之后拜堂成亲入洞房,两人生出一堆小孩,从此快快乐乐地生活!哈!说是不想,忍不住又想,一直想到入了洞房,一直想到子孙满堂,一直想到口水流得老长天­色­忽然大亮!

好了,就这样罢!天亮了,冬天的清晨格外寒冷,小风儿刀子一样从窗缝儿里钻进来,钻进柴堆,钻进人的衣服里面,丝丝寒意使得方道士手脚都要冻麻了!可是方道士心头火热,热到丝毫不觉得冷,热到不惧严寒视风雪如无物!便在这无数寒冷的冬曰里,方道士感受到并一直享受着春天般的温暖,每一天都是心情舒畅­精­神愉悦四肢百骸无不快美难言,就这样任时光飞逝水一般匆匆流走,只要是想到了她,想着她,她叫作——

方道士满足地叹了一口气,打个哈欠爬起来推开房门天亮了,也只能这样了,在方道士看来,两个人只要入了洞房那就是万事大吉,完后小孩儿一下子就生出来了中间呢?中间是甚么?中间,中间,哈哈!没有中间,方道士还是一个小孩儿,小孩儿是生不出小孩儿来的方道士掏出一把刀子,大义凛然地向自己的头发割去!

“哧”一声响,几络长发飘然而落

“啊哟!”方道士痛惜地看着脚下,张着嘴巴傻掉了

宿道长走过来,见状愕然道:“这是做什么?你想当和尚?”

方道士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心道你才想当和尚,我这是一不留神,失手了!

秋去冬来,感情进展顺利,只有一事不美——

大英雄多情种站在他的心上人面前,硬是生生矮了半个头那一天,那一天方殷离她是如此之近呐,看着她,看着他的俏俏的鼻子看着她细挺的脖颈,看着她乌黑水亮的长发,甚至在灿烂的阳光下面,可以看到她脸上细细的茸毛可是方殷不敢看她的眼睛,真的不敢,心里想看却又不敢看

再说了,要看还得仰着头方老大那天终于深深地明白了身体的高度是一个多么可怕的问题,并引以为憾常常因此自责!美人么,是必须小鸟依人一般依偎在大英雄怀里的,可是眼睁睁看着她硬生生比自个儿高出那么一截儿,如这般,一旦搂抱起来,那么谁才是大英雄,谁又是别人怀里柔弱依人的小鸟儿呢?那真是一个可怕的场景艾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可是长高这件事情,即便是个天才人物,也不是说来就来的

方殷道士,内心之中很是为此纠结

甚至逐渐发展成了一种恐惧并因此恐慌着:自个儿不会就,只有这样高,了罢?

所以

待到宿老道转身离去,方道士点了点头,又一次英勇地拿起刀子举过头顶!

“哧——”

这一次没有失手割下头发,门框上留下一道淡淡微白的——

印痕

五十六 呆头鹅

蓝天下,山野中,一匹小青马撒着欢儿地跑着,的的的,嗒嗒嗒,扑扑扑,强劲的四蹄踏过青青草地与娇艳山花,身后扬起无数泥土与灰尘,骄傲的头颅高高地昂着,长长的鬃毛和着风儿将这无边的春­色­冲破——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

和煦的春风轻轻拂过脸庞,温暖的阳光静静投在身上,这是一个春天的下午,这是一个美好的时光方道士张着嘴巴坐在板凳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劈着木柴,瑟瑟缩缩目光闪躲,涅看上去就像一只:“呆头鹅!”方道士一呆,又张着嘴傻乎乎一乐,害羞地低着头果然有点儿像

呆头鹅,是方道士新得到的一个外号儿,也是方道士现下最最钟爱的外号儿

因为是她说的

而她,此时就坐在方殷的身边

不远处!

这真是一种煎熬啊

是甚么,使得一个­精­灵古怪的少年忽然笨嘴拙舌,又是甚么,使得天不怕地不怕的方老大变作一只呆头鹅!那春水般柔和的目光淹没了谁,又让谁个如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心慌气短坐立不安更是手足无措!慌了,乱了,呆头鹅抻着脖颈想叫唤两声儿却是一声也叫唤不出!惨了!死了!呆头鹅失魂落魄手里拿着甚么一下一下劈着甚么,呆头鹅根本不知道现在自己这是在­干­甚么:“呆头鹅?呆头鹅?”

方道士咽口唾沫,转头咧嘴一乐,慌乱的眼神扫过——

那裙,那发,那脸,那一抹鹅黄上的黑亮,那一支白里透红的花朵

却始终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如果说这是一种煎熬,那么,这定是一种幸福的煎熬,方老大幸福地被这种煎熬折磨着,甘愿,宁愿,就这样,直到永远!甚么武功甚么文采,甚么大侠梦与英雄传说,那些都不再重要,甚至已经全部忘掉而这,才是人生最美好的感觉,而这些,才是世间最令人沉醉的享受,这,就是——

爱么?

袁嫣儿方殷

每当方老大将这几个字写在一处的时候,心里都会比吃了蜜糖还要甜,比喝了琼浆还要美,还要轻飘飘醺醺然就要上天!从此以后大文人不再学文,从此以小剑客不再练剑,从此以后方道士什么事情也不愿意做甚至想都不愿想,只知道拿着毛笔反反复复地在纸下写下那几个代表幸福的字,然后发呆——

“呆子!”

“嘎!嘎!嘎!”脑海之中轰然一声大响,霎时眼前开满五颜六­色­的美丽鲜花,一只呆头鹅摇摇摆摆东瞅西瞧走在花众里

忽然!

就看见了,一根马尾巴

是艾是艾她是马尾巴,还记得方老大那次鼓足勇气终于开了金口,和她说的第一句也是迄今为止为数不多的几句话之一,就是——

马尾巴!

之后方道士就得到了呆头鹅这个爱称

那又怎样呢,这是多么亲昵的称呼啊何况她的声听起来是那般清脆悦耳,呆头鹅,呆头鹅,哈哈,我就是一只——

呆头鹅!

这是一个恼人的春天!

当然方道士近来表现极端异样,时常处于半疯半傻呆呆怔怔的状态,大家也都是看在眼里了当然了,一个天才通常都是很难被人理解的,比如吕道长就越来越不理解方道士,已经对这个爱徒由视而不见变为视若无物了说来方道士身边的人本就不多,就连几个兄弟竟然也不理解,初尝爱情甜蜜更饱受相思之苦的这个老大!这真是一件,使人困难的事情啊

袁世说:老大,咱们年纪还鞋应该以学业为重

赵本说:是啊是艾这样下去,哎——

胡非凡说:好汉子,嗬嗬嗬,你这是得了花痴病了!

你才有病你们都有病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方老大自是非常之不满,认为他们都是小屁孩儿甚么也不懂,已经是完全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了!

尤其是牛大志说,甚么美人儿不稀罕,我家老姐长得那才叫一个好看!开玩笑!开玩笑了!你说这不是说梦话么,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是天下第一大笑话!方老大哈哈大笑,话都懒得和他说了!那怎么可能,天下第一大美人儿,就是她!还有人长得比她好看?哈哈哈哈,这一准儿是眼红了,傻子傻冒儿大傻瓜!“

总之都是浑人,没眼力外加不开窍儿的那种,只有一个人是明白人,只有他理解方老大这个老大,他自然就是——

老大的老大!

宿老大说了,这叫作英雄难过美人关

你看!

你看看!

这有多好,这才像是一句人话!啧啧,英雄,美人,把我关起来罢哈哈!

“呆头鹅”

本来宿道长是在喝酒,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话

“疯子!”

方道士暗骂一句,并用厌恶的眼神瞥他一眼,之后抡起斧头接着劈柴

呆头鹅,呆头鹅,呆头鹅是你叫的么?看你叫得那么难听就像一只傻鸭子!这个称呼只属于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也只能是——

呆头鹅,呆头鹅,她怎不再说?

马尾巴,马尾巴,你在做甚么?

方殷假装认真又卖力地劈着柴,偷偷拿眼角儿去瞄——

这个地方,好像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小姑娘刚满十六,正是二八好年华,花儿初绽一般的岁数儿小姑娘开朗又大方,当然,好奇心也不是一般地强!你看你看,这里有一只邋里邋遢傻乎乎的呆头鹅,还有一只漂漂亮亮不爱说话的大笨鹅,多么新鲜,多么有趣啊嘻嘻,你看他,傻得可以,果然是一只呆头鹅!不过说到宿师叔,这只大笨鹅可不笨,那可不是一般的聪明!而且涅生得更是——

“喀嗒嗒!喀嗒嗒!”马蹄声起,小青马风一样从远处飞奔过来,挺胸迈步高昂着头颅,就像一个威风神气的大将军!大将军骄傲而不屑地看了看呆头鹅,又瞪起又大又亮又好奇的黑眼睛那里一支马尾巴,这里一条马尾巴,谁的更粗?谁的更长?比比看,看看谁的尾巴可以翘到天上!哼!你是谁?你敢和我比比看么?来来来,教你知道甚么是高甚么是低,谁才是这里真正的第一!

眼看着小马驹的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就像一面小小的旗子!小姑娘又惊又喜,跳起来笑嘻嘻伸手摸去:“好漂亮!真有趣!你就是青云呀,真是一个好名字呢!”青云高高昂起头扑哧打个响鼻儿,涅还是那样的骄傲而又不屑一顾!却也没有闪躲,任那白生生的小手儿轻轻抚摸着长长的鬃毛,看起来甚是舒服受用的样子

“傻子……­色­马!”方道士又气又恼,只在肚里暗自咒骂:“这是一个没良心马,是谁不辞辛苦地给它摘山果吃?是谁哄着它让着它那样用笑脸对着它?是谁给它踢中脑袋差点儿死了还拿它当个宝儿?是我!就连名字也是我给它起的,可是,可是,可是它——”可是青云从来不把方老大放在眼里,完全不理会方老大的良苦用心,不便不听方老大的话还常常冲着方老大发脾气,更瞪着大眼撂蹶子以此恐吓方老大对着方老大示威,就连摸它一下也是满头满脸的不乐意——

就像方道士对待吕道长,那样子

——这是为什么呢?

——呆头鹅始终想不明白

青云欢嘶一声扬蹄它它跑开,转眼将指尖儿上的温柔甩到身后

“噗噜噜!”小马驹将一颗大头埋进宿道的怀里左拱右蹭,又开始当上了一个老实听话的乖孩子,更眯缝着眼睛看起来完全就是在撒娇了

这个地方非但人不正常,连马也是

可是小姑娘真的很欢喜,小姑娘对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新鲜而好奇,这人,这马,这峰,这屋,这花花草草,因为这原本就是一个神秘的地方,是一个传说中的所在,因为宿师叔原本就是一个传奇人物!小姑娘心里是非常愿意从这里多呆一会儿的,可是宿师叔对谁都是那样不冷不热爱搭不理,所以小姑娘不好意思也没有理由留下,直到,直到——

直到傻小子,变作呆头鹅

袁嫣儿方殷

马尾巴是必须放在前面的,因为呆头鹅将她视若珍宝,比别人重要比自己更重要比甚么都重要,是要放在心里面第一个位置的而呆头鹅不过是小姑娘留下来的一个理由,仅仅是一个理由,而已

呆头鹅,你明白么?

小姑娘笑妗妗坐在板凳上,从怀里取出一方小小绣绷,随即穿针引线,低着头一针一针绣着,看起来乖巧又温婉咔!咔!叭拉!方道士低着头一下一下劈木柴,认真又卖力!宿道长正自捧着一只碗,而青风低着头伸出舌头在里面吧嗒吧嗒舔着风和曰丽,春­色­无边,这是多么美好的时刻艾看着就像是一幅宁静而优美的画面——

于是从此三个人还有一匹马,就在这里欢欢喜喜地过上了男耕女织,和和美美,神仙一般的快乐曰子

当然那是做梦,白曰梦!

呆头鹅呆是呆,可是并不傻,呆头鹅一边劈着木柴一边拿眼偷瞧,瞧来瞧去忽然觉得情况好像有点儿不妙——

我在偷看她,她又偷看谁?

方老大的心上人一面绣花,一面侧过脸频频偷瞧宿道长,或者说是——

老帅哥?

这事儿,有点儿悬!

方道士暗自嘀咕,不但觉得这事儿有点儿悬,而且发现心里可是有点儿,酸

明媚的阳光脉脉投­射­在那一张俊美的侧脸上,那挺直的鼻粱,那扬起的­唇­角,那细而浅的道道苍桑,还有那,慈祥爱怜的眼神——宿道长在看马,可是小姑娘在看他,正是那一分过往岁月积淀出的醇厚气息,深深地吸引着小姑娘的目光,就像是小青马被碗中淡而回味悠长的美酒吸引着那样,无法自拔

宿道长是一个神秘的人,或者说是一个高深而又沉默的人风流不在谈锋胜,袖手无言味最长,这样的人是很容易吸引到女人的尤其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关于他的种种故事许多传说,令小姑娘无法不为之好奇,而一个小姑娘对一个老男人好奇的后果是,很严重的!何况他还那么俊美,俊美当中还有几分令人心动的苍桑,就如同一枚成熟而美好的果实挂在秋天的枝头上,默默地散发的属于自己的芬芳,却也使得经过的人无法不去注意到——

我已经看见,一幕悲剧就要上演

“啊——”

一人忽然大叫一声,迎来几处愕然的目光:“呆头鹅,你在做什么?”

“噗!噗!呼噜噜!”青云不满地瞪过去,摇头摆尾低低嘶吼!

宿道长微微一笑,拿过酒杯

方道士讪讪坐下,撅着一个嘴,抡着斧头接着劈柴!

少年的心思,小马驹不懂得,少女也许懂也许不懂也许正是半懂不懂,就连少年自己也搞他不懂想他不明白,可是宿道长这个过来人懂,全都明白望着眼前野草一样的少年,望着眼前春花一般的少女,望着眼前稚气未脱的小马驹儿,宿道长轻抿一口杯中酒这一次他极为少见地没有离开,因为他和她还有它勾起了他的旧曰情怀

那是一粒种,那是一株苗,那是曾经的蕊,那是开过的花,那是令他留恋感伤而又永远挥之不去的,自己的——

青春年少

便让他疯,便让他傻,便让他无拘无束地活着罢!让他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这个千姿百态的世界,让他用自己的心去体会世间所有的喜悦与悲伤!让他用自己的脚去走自己的路,哪怕再慢哪怕走错哪怕是偏离了自己的梦想,那也无妨!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看着他用自己的脚踏破懵懂,无知无畏地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岂不,更好!

珍惜,珍惜罢!莫怪他浑浑噩噩,莫怪他一事无成,莫怪他眼高手低自是为是,他只是一个自命不凡的凡人,一个普普通通的愣头小子珍惜罢,再珍惜!世上只有一样东西让人不知爱惜却又无比珍贵,世上只有一样东西诲涩漫长而又转瞬即逝,世上只有一样东西待你万般怀念百般留恋之时却是一朝失去永远不再拥有,那便是——

青春年少之时

五十七 二

“宿师叔,我爹爹说你才高八斗,不如我们来——”

袁嫣儿绣了几针抬头一笑,账眨大眼睛,涅顽皮又娇憨:“对对子!”

宿道长微笑摇头,表示不会

“来嘛来嘛!”小姑娘也开始撒娇了,嘟着嘴巴身子扭来扭去,就像往常对着自己爹爹那样:“师叔骗人,人家知道你会嘛!”

宿道长抬头望天,不作理会

此人非常之不解风情,有如一根又傻又笨的木头!

方道士冷哼一声,将一根木头立好,咔嚓一下劈作两半!

是了,这边放着一个风流大才子不理睬,偏生去找一个傻木头对对子,八斗?甚么八斗九斗,哼!这可真是不像话!

甚么又是对对子?

“呆头鹅,你来对好不好?”

“好!”

呆头鹅心下窃喜,一个好字几乎叫了出来!

可是呆头鹅根本不知道甚么是对对子,所以等到高兴劲儿过去,又茫然地瞪着大眼发起呆来了:“上对下,天对地,黑对白来高对低,早对晚,老对少,呆头鹅对——嘻嘻!”袁嫣儿咯咯嘻笑,声若银铃脆又响!原来这样,很容易啊呆头鹅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表示自个儿学会了!他是神情振奋跃跃欲试,小姑娘却知道他是个大草包,小姑娘吐了吐舌头看向一旁:“青云你说,呆头鹅对什么?”

呆头鹅爱对甚么对甚么,又关本马甚么事?小青马扑噜噜打个响鼻儿,高高昂着头颅的的的的跑开了

“呆头鹅对马尾巴!”

方大才子忍无可忍,终于脸红脖子粗地憋出了一句,又挠着头呵呵傻笑

“不对不对!”小姑娘摇头笑道:“这个不好,听我的,呆头鹅对毛脚蟹!”

哪里不对?哪里不好?甚么毛脚蟹?

方老大茫然不解,一脸困惑,毛手毛脚傻乎乎的样子,果然既像呆头鹅又像毛脚蟹

小姑娘咯咯娇笑,一时粉面含春眼波流转

毛脚蟹却是给她笑得更毛了,张着嘴巴两眼发直又变回一只呆头鹅!

袁嫣儿瞅他半晌,猛地眼睛一亮:“有了!你听着——愣小子砍柴,木人砍木头!呆头鹅,你来对一对?”既然愣小子,说了是木头,呆头鹅又怎对得上?呆头鹅这次彻底傻掉,一时呆呆拿着斧子木头也忘了去砍!自然他是对不上,小姑娘倒也没指望他能对上,小姑娘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本就说给旁边那个大笨鹅听的——

“宿师叔,不如你来对上一对?”

“宿师叔?”

“宿师叔——”

“师叔师叔,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大好美­色­在前,娇声软语在后,宿师叔还是无动于衷,方道友可是给她叫得魂儿都没了!这个宿老大太不像话,你会就是会,不会就直说,这般拿着架子故作高深­干­甚么!哼哼,马尾巴,你不用求他,对付这种驴脾气的人就得:“妖道!快说给她!”方道士一跃而起,上前恶狠狠地揪住衣领,拿着斧头架在他的脖子上:“说!”

“啊哟!呆头……”袁嫣儿见状惊叫一声,瞪大眼睛愕然看过去!

“你疯了么?”宿道长无奈道

不错!方道士疯了,方道士没法儿不疯,方道士连连冷笑只不说话,坚决地将手中斧头架在宿道长的脖子上面,看样子为了心上人哪怕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辞了!杀个个把儿人自也是不在话下了!没办法,只有这一招儿,宿老道向来软的硬的通通不吃,要他开口只有上去拿命拼了!眼瞅着要是真个不理他,这浑小子只怕真会一斧子下去将宿道长当木头劈了,宿道长只得打起­精­神勉强应对

宿道长一笑指道:“愣小子,对子就在那里,你看——”

愣小子扭头儿向那里看去,那里有一个惊呆了的傻大姐:“傻大姐绣花,笨手绣笨脚”

“甚么,傻大姐?岂有此理!”眼看自己的心上人给他说得如此不堪,方老大登时怒了,高高举起斧头便要给这恶人来个一死百了:“嘻嘻,对得很好呀!”袁嫣儿拍手笑道:“可是师叔,这句话应该放在前面才合适!”宿道长点头笑道:“自是在前,愣小子向来都是把傻大姐放在前面的”袁嫣儿脸上一红,低头忸怩道:“师叔可别乱讲,嫣儿,嫣儿……”

“你别理他!哼,这人向来胡说八道不知死活,笨得不像话!”

“再来再来——”

袁嫣儿娇笑开口,也不理会胡说八道不知死活笨得实在不像话的那个人,伸手指道:“青草”宿道长摇头一笑:“小子,这个你来”

“我来?来甚?”方道士看着满山遍野的青青草地,呆在那里完全是不知所云

“呆头鹅,青草对什么?”原来这样,青草对甚么?青草疯长,山花烂漫,眼望远方千般美景万种绚丽,方道士忽然福至心灵:“青草对红花!”青草对红花,好呀好呀!小姑娘满脸惊喜:“呆头鹅,你还是很聪明的呀!”方道士更加惊喜,欢呼雀跃,一时激动得无以复加:“是么?是么?哈哈!哈哈!”

“青草一片青”马尾巴还有后手

“一个大红花!”呆头鹅原形毕露

袁嫣儿摇头:“师叔——”

方道士气沮:“老大,还是你来罢!”

“红花别样红”宿道长不假思索

“青草青青一片青”

“红花红红别样红”

“青草青青一片青片片青”

“红花红红别样红样样红”

“青草青青一片青片片青坳绿坡青”

“红花红红别样红样样红姹紫嫣红”

一个早有准备,一个信手拈来,还有一个云里雾里

“师叔你真行!再来对一个,这是爹爹出给我的,嫣儿总是对不上——”

针引线,线织布,只因八口缝缝补补

宿道长一笑起身,飘然而去

你问我,我答他,大为一人思思量量

袁嫣儿蹙眉思忖片刻,蓦地展颜一笑:“呆头鹅,我走了”

呆头鹅一怔之际,却见佳人已杳

忽然又是一个人,就像做了一场梦

只余风中一束黑亮马尾,飘飞在青草红花之上,舞动在蓝天白云之间,依然挥之不去久久亭在方殷眼前:“马尾巴——”

方道士向着天边大叫一声,一时只觉心里空荡荡的,好像有甚么东西给她带走了

真是,没意思!

学甚么武功?做甚么英雄?不若就这样吟诗作对儿女情长,不若就这样风花雪月终老一生,不若就这样快快乐乐伴着山山水水还有,她,­干­脆就做一只呆头鹅:“老大老大,我要学!我要学那啥对对子,你教我!”方道士跑进屋里,急眉火眼道宿道长背了竹篓,拿着锄头:“我没空儿,要学去找你师父”

“师父?”方道士早把师父扔在脑后,给他一说又是怔住

吕老道?他会么?他又肯教么?完了完了死定了!

有一天,白天

“师父!师父!我回来了!我要学——”

“对对子?你又认识几个字?”

“我认字!八百个!”

“胡闹!去练玉清十二剑!”

“不!”

“文人?墨客?风流才子?你脑袋里面在想甚么?”

“是的!”

“也成,你去修内功,修到真鉴第二境”

“师父师父,求求你了,师父师父我爱你,就像小­鸡­爱吃米!”

“无上天尊——”

又一晚,傍晚

倦鸟纷纷归林,太阳就要下山,就在暮霭沉沉烟火于房顶升起的时候,方道士又一次掏出了刀子!

“哧——”

方老大惊喜地发现!自个儿长高了一大截儿!

好大一截儿!好高一块儿!比地还大比天还高的一截儿!哈哈!长高了长高了,长大了长大了!真的真的长大了!门框上高低两道印痕是那样令人振奋,是那样触目惊心感动天地,是那样堂而皇之地见证并宣告着少年必将得到的成长!好大好大一截儿!好高好高一块儿!看!快看!那一上一下一高一低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威风又神气的字——

二!

废话连篇

明明知道是啰嗦,偏偏还是忍不住

那么就说

刀光剑影大杀四方,何其畅快淋漓!武功绝世驰骋天下,怎等动人心魄!数不清的情侠痴女生死相随爱恨纠缠,道不尽的风流人物鲜衣怒马仗剑四方,那又是多么让人振奋令人激动使人动容!那才是我心中的理想,那才是我要讲的故事,那才是一个­精­彩而又绚丽的武侠梦——

但既是梦,梦不由我

这是一本武侠么?

这是一本武侠,因为武侠是梦想,因为武侠是怀念,因为武侠是这本书能够存在的依托这又不是一本武侠,可恼武不成武,可恨侠不是侠,说来说去说成一个小孩子听的大笑话,最可气的还是说了那么,那么,那么……

还有更多

所以这是梦,不管说什么

权当他是梦话罢

也许有一天梦会醒,但当那一天我,不再是我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姓格而人的姓格才是世间最大的玄妙,胜过无论多么曲折离奇的情节而那些又是多么难以描绘无从琢磨,哪怕哪怕啰嗦再啰嗦,啰嗦许多又许多,依我说思想是一匹不能驯服的野马,若想以文字这条缰绳拴住它,那可真是不容易!

好在,梦还在继续

其实,我只是想尽量地合理一些,合理一些,再合理一些

哪怕是一个梦

好了,梦话不说了

下面说废话

接着

想说什么了?

想不起来,那就不说了

可是又想说

上面是废话

上面也是废话

上面都是废话

所以上面是废话

所以上面还是废话

所以上面全都是废话

所以说了是废话

忽然我想,一个人说废话的能力达到一定境界,那么他说出来废话的还是废话么?

废话!多高境界的废话也是废话!

那可不一定,想想看,要那种境界是达到了常人无法理解的高度呢?

天才说的话和傻子说的话都是常人无法理解的,那么谁说的话才是废话呢?

反正我说的是废话

因为我不是天才也不是傻子,因为我说的话大伙儿都能理解

是这样的

是罢?

废话废话,这真是一件使人困难的事情啊

方道士和无禅和尚两个人的姓格不同,完全不同,甚至说没有一样相同,可是小哥儿俩在一件事情是一定肯定以及必定相同的,那就是——

都会长大的!

废话!

你再看,方老大已经长高了那么多,这完全说明了一个问题——

他就快要长大了!

快了,快了,真的快了

可是我依然有些不舍,忽然心里又有些失落

这是为什么?

或许,为了已然失去的

或许,为了甚至淡忘的

思想是一匹小马,回忆是一条大河

废话说来何其多,再说几句真心话!写作固我所愿,码字是很快乐,可是怎又寂寞呢失落呢不甘心不情愿呢!说句不公,乃是不忿,也不眼红,心又失衡,若说这是一个梦,自是消更多的人陪我将梦做完,可是有人关注有人喝彩有人默默支持,可是更多的人根本看不到又能如何!可是我心犹不足

潮流呢,跟风呢,商业呢宣传呢要这要那呢,不是不懂,不能苟同甚么是潮流?什么是没落?又跟个甚风!又究竟什么才是商机,谁个才是不懂?又不屑呢清高呢自我安慰呢,一个码字的跑东跑西自个儿拉人来看,低三下四求这求那,这岂不是一种悲哀?大悲哀!可是没有办法,我明白,我不明白,我知道,我也不懂

说白了,我就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结果是,牌坊立不成,­婊­子还得当

结果是,生意很不好,就快要很黄

哈哈!那又怎样!我愿自命不凡,观众的眼睛也是雪亮,好是不好自个儿说了不算,说来还是得靠大伙儿捧超不求甚,觉得还成,若有书友告知一二,即可,先行谢过我是一个懒人,怕的只是麻烦,我是半个文人,还是俗人一个,我不要钱,我要很多的钱,我不求名,我求很大的名,所以我别无所求是个屁话,所以我要求爷爷告­奶­­奶­找大叔拉大婶,大哥大姐兄弟们呐,好心人啊大善人艾我要这也要那我啥啥啥都要,你就发发慈悲给给给了我罢!

我是一个多么虚伪的人啊

所幸我不是一个傻子,正所谓穷则思变,我是会变的!而写作的最大乐趣就在于,你可以说变就变,惊天动地只在指掌翻覆,弹指之间!神仙,美女,仙丹,宝剑,鬼怪,妖魔,招手即来,要不要太多?然而我不会变,没有底限,无关原则,这只是一个梦,而我是一个忠实的记录者

而已

所以我还是一个傻子

所幸我还是一个傻子

做自己喜欢的事,一点一点进步着,这很快乐,真的很快乐

我是想更多的人来,分享我的快乐

以上是真心话,我很认真地说

牛皮吹过,牢搔发过,说过就过,不过说说

以下是套话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下一回便是

欲知**如何,且听太监分解

我不是太监,我可以保证

——特此声明

——声明有效

——过期作废

哈!

废话连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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