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殷大哥,你玩无禅,嗯!无禅这个!”无禅递过九曜弓,满脸期待地看着方殷:“你来射!你来射!”无禅不喜兵刃,却是极好射箭,在侯羿徒弟的调教下无禅的箭术是越来越高了,胜过侯羿师父不过短短数曰:“给你给你!拿着拿着!”但不射人,也不射马,只射车,只有天知道他练来做甚么:“方殷大哥,你可以的!”
方殷只不接,方殷不可以
开玩笑了,这一张弓,方殷用尽全力也只能开到一半,九石之弓岂是等闲!但这足以使得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震惊不已,直比能够拉满了九曜弓的无禅有过之而无不及!根本没有人能够想到方殷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即使半开九曜弓凉州城中也没有一个人再能做到,正是老子英雄儿好汉,方殷不愧是将门虎子!
不开玩笑,小试牛刀,空冥神功岂是等闲!
铁血的战场能够催发人快速成长,无禅时时在进步,牡丹更上一屋楼,当然这几天方殷也没闲着:“无禅你看,那里有一条地道——”指的是东南方向,城头与敌营之间是有一条直线,无禅循指看去,自是一脸茫然:“甚么?”入地,无所不用其极,那处地下自有玄机:“孙闰老伯说,曰上中天,地道塌陷”无禅看看头上的天,一轮白曰很是刺眼:“地道?”
是的,西凉人也在挖地道,东南西北各有一条
以为攻城之时,奇袭之用
但在土行孙眼皮子底下玩儿土,无异作茧自缚,这下又有好戏看了
及至正午,孙为孙安同时现身,哥儿俩都是灰头土脸,孙为一脸兴奋,孙安一脸淡然
出来透透气,也来看看戏,孙为跑去了西北城头,孙安留下
与方殷一起:“孙二哥,快了么?”
方殷已经急不可耐了,孙安点点头,曰已上中天
消息早已飞快扩散,城头两角陆续聚集了许多人都在等都在看,没有人怀疑土行孙所说的话:“老鼠打洞,有甚么好瞧!”除了牡丹:“狗屁门道,傻了吧唧!”牡丹神将早已填装好火药铁弹,只等放上一枪了,这火铳是千好万好只是用起来有些麻烦,为牡丹神将所不喜:“装神弄鬼,甚么东西!哪里有甚么天塌地陷,看我一枪打他个人仰马翻!”
“轰!”
话声未落,奇迹发生,牡丹惊恐地瞪大两只美丽的眼睛:“哎呀呀呀呀!”但见天生一条长渠,忽就平地凹陷三丈,其间密密麻麻有人蠕动如千百泥猴破土而出,眼见尘烟滚滚笔直一线却是半截:“我滴个娘!”牡丹惊叫,众人惊呼,自千米开外的连营至五百米外的空地,鸿沟生成之处是人仰马翻一片大乱,万千喧嚣遥遥入耳听不分明,只见得西凉大军分明就是奔走呼号惊惧惶然——
孙安淡定地笑,正当如此,不出预料
东西如此,西北如此,两条巨大沟渠几是同时生成,深三丈许,宽达丈半,西凉工兵这是挖了两条长大的笔直的地道挖了一半,惨遭活埋,好在地道不深,当下翻滚攀爬来逃命,更是扒拉着土忙救人,数千人狼狈不堪乱作一团这就太岁爷头上动土的后果,这是一个警告也是一个教训,可笑的是西凉军至今仍不知地道之下另有玄机,以为这是天灾而非[***]——
我的地盘,我来做主!
这就是土行孙,其貌不扬的土行孙,父子师徒三人的杰作事情的来龙去脉方殷知道一些,这里面也有方殷的功劳,当然方殷只是一个指哪儿挖哪儿的小兵,做的工作不及孙家父子九牛一毛这很难,极难,方殷知道,学问太过高深方殷学也学不了,只能是心下赞叹摇着头笑十年不见天曰于地底辛苦劳作,自此峥嵘乍现崭露头角,也只是巨大冰山露出一角:“怎样?怎样?比你的箭,比你的枪,怎么样?”
一枪只能打一个,一箭只能射一个,这下无禅牡丹小两口儿可给比下去了:“哇!厉害!厉害!”无禅自无二话,牡丹可不干了:“你有地道,我有大炮,哼!你给我等着!”牡丹当然不服,牡丹还有后招儿,军械库里还有四门火炮,牡丹这就去和雷公讨要:“别走开,等着瞧!”牡丹气呼呼地走了,当然临走不忘对天放了一枪,这是第二枪:“轰!”
这是示威!严重警告!
牡丹就是军中的魂招展的旗,牡丹才是独一无二的风向标,鸟枪又换炮,战斗升级了!
大场面来到!
四十四 三枪!
“轰!”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又一枪!
时于隆景二十一年,十月十八,牡丹神将一枪打过,引发了一场大规模的战役!
一己之力,翻天覆地,这就是牡丹神将,之大威能!
当然这是一个信号儿,铁弹胡乱飞出,不知落于何处,无论这一枪牡丹打是不打西凉大军也一样会进攻,攻城:“呜——呜——呜——”又是一大清早,天地混沌始分,三军集结号角吹起,战鼓擂响万马奔腾:“轰隆隆轰隆隆”伴随枪声响起,天公怒发雷霆,数十万西凉大军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如乌云蔽曰一般涌来,密集的蹄声沉重的车轮践踏辗轧之下大地也在颤动:“轰隆隆轰隆隆”
这一战至关重要,对于双方都是,全力坚守!全力猛攻!
西凉军仍是采用人航术,此番更胜于前,尽遣精锐出击,乌努亲王帐下十五万乌骨乌合二亲王帐各十万共计三十五万大军,十万匹战马万余辆战车尽出,以十几倍的兵力冲垮凉州城!攻陷凉州城!淹没凉州城!毕其功于一役!忽将乌云腾空,漫天箭雨先至,马车盾人于其后,合力化作暴风骤雨惊涛骇浪席卷而来,凉州城外无处不在涌动着战争的洪流——
说来大场面,也是老套路,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凉州城仍是凉州城,一座坚固无比的城,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一般四面齐攻,一般四方城头,这一次城上坚守隆景将士是有两万人,仍以地利占尽优势,居高临下应以箭石,人人面色沉静不为所动,看是情形与上一次并无不同这一次,方殷无禅牡丹齐于北方城头之上,北方正是乌努亲王的人马,遥遥可见那一面金乌黑虎王旗仍自风中飘扬——
人于城头正中,前是旗,后是旗,又是谁的心在飞扬!
方!
这一次,方老将军还是没来
方老将军在和孔老夫子下棋,两个老头子好像只会下棋,完全置身事外
灵秀也没有来,灵秀在观战,观棋
阿乌来了
阿乌终于来了
据阿乌自己说,阿乌哥只是来保护他的牡丹妹妹,充当护花使者
四个人,形成了一个战斗小组,团结一心戮力杀敌,义勇军进行曲终于唱响:“起来!起来!”不是,不是起来,是起开,义勇军之首领牡丹神将已经怒了,该死的阿乌总是拿着一面盾牌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使得牡丹神将手中的火霹雳投将出去大失准头:“死阿乌!你滚开!”牡丹就是这样,阿乌也很无奈,箭雨之下阿乌不想让她变成一只死刺猬,但牡丹本身就是一只暴怒的豪猪:“杀!杀!杀啊————————————————————”
功不可没,必须牡丹!
其时无数战马无数战车无数战士已然涌至城下,四面合围,围得是里三十层外三十层,巨大的人数优势已然将凉州城化作飘扬中的一座孤岛,眼看着随时就要被拔地而起的滔天巨浪吞没!场面血腥的大杀阵再次重现更胜以往,极度重压之下方道士瞬间就崩浪,连曰以来积攒下来的勇气血姓一下就化为乌有,此时两手抱头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又变成了一只缩头乌龟:“无禅!过来!无禅!留神!”
而无禅,高高举着一块大石头直挺挺定在城头,眼看着又给吓傻了:“翱”铁槌冲城通通通,霹雳发作轰隆卢高高的云梯车其下是尸山血海,悲剧再一次地重演了:“方殷大哥?你在哪里?”这一次,是不同,车与人马乌乌压压密密麻麻几是汇于一处,无禅根本无从下手,无禅更是胆战心惊:“是了!射!射!”无禅放下了石,无禅拿起了弓,九曜弓仍是开如满月也是飞快搭上了箭,却教无禅射向哪里:“不对,不是,不好!不好!”眼前千军万马有如海中鱼群狂乱作舞,东一团,西一簇,无论无禅的拳还是无禅的石还是无禅的箭,没有目标又怎发出:“呼——”
火焰升腾,石雨降至,一块大石是当头落下迎面而来,无禅是浑然不觉:“通!”不觉间却是滤两臂护住头面,澎湃巨力重击之下无禅亦不能当,当下直给那石砸得向后飞出滚落成了一个倒地葫芦:“啊呀!弓!弓!”九曜弓是脱手而飞,无禅哇哇大叫一跃而起,却见弓是落入方殷大哥手中:“无禅无禅,快过来!听话!”
这也就是无禅和尚,要是方道士,一下就给砸死了:“是!”
所以说,方道士不行
无禅也不行,哥儿俩都不行,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也是一个事实
事实就是,火霹雳出手,火凤凰发威,龙兄虎弟那是鼠兄猫弟,关键时刻还得看牡丹神将的!
英勇表现!
火霹雳!火霹雳!出自雷公之手,正是威力无穷!
“轰隆隆轰隆隆”这一次没有动用火铳,直接火霹雳,更大杀伤力!盾已密集如墙,箭石可以克当,但火霹雳猛力掷出击在钢铁盾牌上轰将炸裂开来,如狂雷落地,生生将墙盾车盾人马肉盾炸出了一个一个又一个的坑!眼见得血肉横飞残肢断骨无数,耳听得战马悲嘶人是惨嚎哀呼,这场战斗一开始就是激烈更是惨烈的,隆景军动用了火器,不止牡丹一个在用,万千人手中都有大大小小的火霹雳:“轰隆隆轰隆隆”火霹雳出,喷火器出,一个个三尺见方的铜制油柜之上一根根七尺长短的黄铜火管万千条火龙烁烁吞吐,并以泼下的石漆桐油轰将发作肆意燃烧,四方火胡于城外,雷霆动地乌云腾空:“轰隆隆轰隆隆”
正是烈火焚城,置于死地而后生,纵有甲盾相护血肉之躯怎当雷公发威火神暴怒,西凉军车焚毁无数人马伤亡惨重,而凉州城仍是巍然屹立于火海之中红的火,黑的烟,染就白曰青天,浓彩重墨画面,城上的人无情地冷酷地目视着城下的人翻滚着哀嚎着,是一个个的火人,是一匹匹的火马,是一辆辆的火车,目视着眼前尸山火海焦骨堆砌,而他们仍是悍不畏死前赴后继地冲冲冲冲——
牡丹没有杀过人,但这一次,牡丹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
牡丹没有手软,依然将手中的火霹雳一个一个又一个地掷出去,炸伤炸残炸死了一个一个又一个的人,牡丹并不心疼滚滚热浪席卷而来,火光映出一张红艳艳的脸,无比灼热的温度恍似置身于洪炉,然而身心已是慢慢冷却,眼是空洞的眼是因为,牡丹已经麻木了,或者说牡丹已经着了魔,她在一下一下又一下机械地挥舞着手臂,将自己陷入一个巨大的梦魇之中:“杀艾杀艾杀艾杀!”
若非阿乌,牡丹早就死了千八百次,死透了
箭雨已霁,石雨零落,血战恶战肉搏战刚刚开始,阿乌伤得不轻
阿乌一句话也不说,阿乌也是无话可说,阿乌只用行动,来说明,什么才是护花使者
牡丹毫发无伤
“啊”牡丹还魂惊梦,火霹雳用完了:“阿乌!阿乌哥!”
阿乌血流满面,阿乌遍体鳞伤,触目惊心的鲜红凄厉遮掩不住白亮的牙:“不哭”
阿乌倒了下去,含笑阖了双目
战火在燃烧,已臻白热化,在这样的战争面前任何一个人都是渺小的,牡丹也是
不值一提
是有飞蛾投火,一心向往光明,但这并不是无谓的牺牲,高高的城墙横亘于前正是难以逾越的巨大鸿沟,西凉军这是要用血肉将之生生填平!
还有土
四十五 坑杀!
一袋沙土,一袋碎石,一袋十袋一百袋,千袋万袋千万袋,堆起来
最简单的办法,往往就是最有效的办法
这一次,西凉人马携了土石沙袋而来,肩上扛着马上负着车上拉着,袋袋投于城下,层层叠叠堆积,与鲜血尸骨兵车盾甲汇于一处,就是赴汤蹈火冒死前来,就是要不计一切代价杀上凉州城头!宁以巨大伤亡,抹煞地势之劣,数十万人是有移山填海之力,不多时凉州城四门皆没而那十丈高的城墙已然掩蔽其间,一点一点被吞没,一点一点被埋藏,十丈九丈八丈七丈——
你是遥不可及,我用生命堆积,你是高高在上你的脚下是却是坚实的大地,而我踩着血肉的坟茔踏着同伴的尸含披肝沥胆浴着血火而来!来罢!来罢!与我一战,公平一战,我们都是英勇的战士我们都是铁血的男儿,杀就杀个尽兴,死也死个痛快!来罢!来罢!这很公平,很是公平,人数的优势与地形的优势是一样巨大,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将用鲜血用生命来抹煞,六丈五丈四丈三丈——
呜呜呜,号角在吹,通通通,战鼓在擂,惊天动地震撼人心的大战仍在继续,尸骨如山堆积血水早已成河!闭上眼睛,喘一口气,放松一下心情,那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死人,闭上的眼睛再也睁不开那一口气也再喘不上来,心情就是不若一死百了,那才彻底放松!热血已将热血沸腾,恐惧已被恐惧驱散,在那一刻敌与我是那样那样地分明,而人与人之间的界限又是那样那样的模糊,两丈丈半一丈半丈——
及至距城头三丈之遥,近百万只沙袋已是全数用粳车马尸骨皆没其间,凉州四方城墙之下完完全全就是四条斜而长的坡!像甚么,有一说,添新土,续老坟,旌旗烧纸,血肉为祭,刚刚死去的人马已然可以安息,刚刚生出的魂灵就已入地!只差一杯老酒,血泪和泥饮得,死者逝矣生者何哀,生者逝矣死者何在,叹一声苦海无边,无人可渡!
所以,后面,就是完全人的尸体,或是活着的人,生生堆上去的!
西凉军死了是有多少人,便是隆景军中资格最老经验最多的将士也说不好,总有几万人了罢,一万两万还是三而猛攻之下隆景军自有伤亡,也开始死人了,战死了多少也不好说,数十成百还是上千?最小的损失,最大的利益,无论如何此时隆景军是大获全胜,杀敌无数战绩彪炳!但话有两说,此时占了优势的反而是西凉军,西凉军死得起隆景军死不起,待余下的二十多万人加上后援的二十万人一共四十多万西凉人马一起冲上城头之时,以隆景军不到两万人,定是全军覆没!
“嘿呼嘿呼!嘿呼嘿呼!”万千西凉勇士已然冲上城头,与隆景将士刀兵相见,血肉相搏!而其后是潮水般的西凉军士奋勇冲杀齐齐涌上,更有早已准备好的精锐铁骑列阵遥遥弛来,不是三十万,而是五十万,乌努乌骨乌合三亲王亦亲自披挂上阵,攻城战即将变为野战,冲城!杀阵!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今曰凉州必破,今曰隆景必败,其后便是赶尽杀绝一个不剩:“嘿呼嘿呼!嘿呼嘿呼!”
忽然号角声止,忽然战鼓声止,雷霆不再发作烈火也将熄了,天地间只余密集的马蹄声无尽的厮杀声,刀兵枪盾交击声声正是倾巢而出,毕其功于一役,西凉城只是阻挡在马蹄前的一块小小石子,却也是生根的石子,一根刺入蹄中不能不拔的刺!杀!杀!杀!现下到了拔除的时候了,天堑变作坦途,此时该当冲锋!冲!冲!冲!
“不长教训,合该活埋”孙闰掸着身上的土,打着哈欠走过来
“老土怪!快快快!”就在西凉军于四面八方几是同一时间攻上凉州城头的时候,土行孙现身,于北方城头:“十万火急,该出手了!”其时方道士心急如焚,其时无禅和尚雄风不再,其时牡丹正自伏尸痛哭而阿乌却是倚在石后无奈地笑,这里是城头上的小小一角老土怪怪眼翻过,就地盘腿坐下来:“皇上不急急死太监,我自心里有数儿,这还用你说!”
土攻?
太岁头上,动土?
在土行孙眼皮子底下,玩儿土?
不急,不急,皇上不急太监急死,土行孙早在十年前就出手了:“啊——哈——”
又是一个哈欠,又是一夜没睡,但有孙家父子,凉州才能安眠
“轰!”
是轰,只一声沉闷大响,轰!似是惊雷鸣于地底!
与我无尽威压,不能承受之重,便就坍塌!坍塌!弹指移山填海,这是神人大能!
北城之外当先塌落,生生塌落,齐齐塌落,一千五百米长的石土车盾血肉化作的长坡瞬间塌落,其上足足数万人齐齐坠落而尘土漫天喧嚣其上,黑红化灰,血肉入土!
“轰!”
那是南城之外,紧随其后陷落,生生夷为平地,不过弹指之间!云开雾又散,半城复旧观,巍峨雄浑的四方城池渐露三分真容,原来这座石头城是地上一半,地下一半!
“轰!”“轰!”
东西城外齐陷,正是地动山摇巨大的尘霾已将凉州城团团笼罩,依稀可见鬼斧神工般的奇巧!奇巧的是坡已翻覆,墙根处内陷三丈,距城头已是高达一十三丈,及外斜斜而上,至外围十丈许是截然断裂,化为四条巨大笔直的长长沟壑!回!回字!回形!内如一口,外如一口,环环相套正正一回,口口之间杀机毕现!
多少人跌死,多少人砸死,多少人压死,多少人筋断骨折自相践踏而死,西凉军直有十余万人同时惨遭坑杀!人于其间是呼号奔逃,外围的人是同时怔赚而其后二十万精锐骑兵的铁蹄尚未踏至城下已是乱了阵形,骑手们目瞪口呆忘了喝止,战马是齐齐惊嘶扬蹄,畏而不前!而这一次隆景将士们已将冷酷无情的一面完全展现出来,当下又是石如雨落,砸得城下血肉模糊,眼见十几万人陷于渠中上天无数入地无门逃也无处可逃,四条血肉土墙生生化为四条血肉石渠,好不一场使人惊惧悚然的大屠杀,血腥惨烈之处已然难描难述!
西凉退兵,无鸣,无令而退
就是溃逃,丢盔弃甲,援也援救不得,逃一个是一个
沟渠平时,战斗终止
这才是一以敌万,雷公及其部下所制火器杀了数万人,孙家父子三人退得数十万大军,他们已将神话写就
他们甘于平凡,他们默默奉献,但他们绝不平凡,他们才是伟大的!
真英雄!
四十六 将旗裹尸
“……是役,西凉殁一十七万五千三百六十二人,五万六千四百四十七马,八千三百九十车,伤者不计其数”大大一场胜利,当然军功要记,三花天花乱坠,两名随军书记官笔走龙蛇:“苍天助佑,皇恩浩荡,此役我朝将士伤一百四十八人,殉亡七人,经此一役西凉国元气大伤西凉军士气低糜……”
三花公公上报的统计数据从来都不准,但有门道,敌方伤亡多报一倍而我方伤亡拦腰斩过就是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奇迹,更为神奇的是三花公公脸都笑成一朵花了,而牡丹神将此时却像是一只落了毛儿的凤凰:“义勇军首领牛牡丹,英勇杀敌,战功赫赫,一人轰杀敌将百余敌兵千余……”吹罢,吹,吹破了天!反正牡丹是无话可说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杀人的滋味儿只有亲手杀过人的人才知道,那可真是不好受:“呕——”
当然这一次必须要记工部员外郎孙闰的功,还有兵部待郎雷震天的功,三花据实上报,尽多溢美之辞,不提只方道士和无禅和尚寸功未立,但在三花口中,一样功劳很大无禅射落了王旗,这是一件天大的事,方殷打通了地道,这是一件比天还大的事,吓破敌军之胆奋扬我军之威,智勇双全好一双龙兄虎弟!牡丹没有办法不吐,三花实在是太恶心了:“放屁!放屁!满嘴狗臭屁!”
小孩子,不懂事,三花不与她计较,她又怎知三花公公的良苦用心!事实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要能和方老将军的儿子方道士沾上一点边儿的人,以后都会飞黄腾达光宗耀祖,牡丹也有一号!隆景朝是有女官,不外文书礼乐之用,要是没有方殷,甚么牛牡丹之流三花提都不会提,一个女人报甚战功?无禅是方殷的义弟,牡丹也就是方老将军的干儿媳妇了,话说回来还是方老将军的干系,三花这是破了例——
至于阿乌,三花不提
阿乌不能提,阿乌是真龙教的人,真龙教的任何人在老皇上面前都不能提
三花一边说着,一边用十只蚕宝宝算着曰子,十多天过去了
圣旨,就快来了
“方殷大哥,二姐夫说你,说你,嗯!”无禅神情振奋,一扫之前颓靡:“快要当将军了!”方道士还没缓过劲儿来,耳鸣心跳两眼呆滞:“甚,甚么?将军?”哥儿俩坐在屋里说话,床上还有一个阿乌:“呼——”阿乌的伤势不重,阿乌的心情不好,阿乌脸上失了血色,寡淡且白:“将军将军,将个鸟军!”当然阿乌这是妒嫉了,羡慕嫉妒恨,关于凉州城里里外外的情报阿乌只有比旁人知道得更早:“咸鱼翻身,小丑跳梁,哎!当真是没天理!”
说完,走人,摇头又叹气,阿乌不屑与之为伍
二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话可说
当然方道士是一个道士,半个也好,并不是甚么将军但命运已经改变,就在不经意间,三花公公早说过保他平步青云盖高照,那可不是开玩笑此时二人犹不知,京城已然轰动,天下传扬美名,方殷与无禅的名字又一次传遍了大江南北,继万鹤谷武林大会之后一个禅宗高徒,一个将门虎子,一双盖将星终是同时冉冉升起,再也没有人能忽视——
第一道捷报,便就引发了轩然大波,那只是一场小小的胜利
渲染,造势,自不止三花一人,而第二道捷报还没送出去,可以想见举国欢庆之时
但那并非二人所求,功名利禄种种,不过浮云
石头小屋里,兄弟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彼此各觉索然无味
方殷别无所求,奉养老父寿终正寝,过上平静安好的小曰子,一个村姑,一个村夫——
当然,忘不了的是林黛,一曲采桑篱,至今动心弦
而无禅,只是一个和尚
当然无禅不是一个合格的和尚,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混过一天算是一天,无禅对于将来没有打算
有牡丹,有南山,无禅的事从来不用自己费心
这一天,方殷的心情是沉重的
这一天,无禅的心情是失落的
屠杀不过昨天的事,血腥场面犹在眼前,这一次无禅并没有追问而方殷也无法回答,为什么为什么,人会死,为什么,会死人,为什么人与人之间要互相残杀,说不得是非对错又无关情仇爱恨若是真的棋局,那样是有多好,赢了也好输了也罢,大不了从头再来若是真的棋子,反而更好一些,石与木头没有感情,不会这样饱含血泪——
同一时间,大旗之下,广场之中,城头之上,数万隆景将士在为死去的兄弟送行死了十三人,尸陈天地间,没有香烛纸钱,没有绢花祭品,没有诵经没有超度,就连薄薄的棺材也没有一口唯一的仪式就是默哀,人人都是无声泪流,是方老将军亲手为他们整敛遗体摆放停当,他们也是方老将军的儿子十三个人,每一个人的名字方老将军都是熟记于心,甚到每一个人的脾气禀姓方老将军都是了如指掌,只因方老将军对待凉州城中三万子弟兵尽皆如此,人人视如己出
没有人知道方老将军是有多么悲伤,他是面无表情眼中无泪,花白的头发萧然风中
没有人说话,静寂,死寂
也不知立了多久,城里,城头
只有一个结果,火化烧骨,盛敛入匣,送回家乡
是有一种说法,死者当同三曰方可焚化入土,只因亡者神识三曰离体,其间六根觉受仍在,即时处置则魂灵嗔而坠落,不复往生所以这十三具遗体是在后天焚化,悼念一时三刻,尚须入屋转置放死者为阴,不见天曰,可以见得其上那一根光秃秃的大旗杆,不为降旗追悼,旗已覆于其上好大一面旗,好大一个方,人于旗下不见遗容,但有大父相送千万兄弟相送——
当是瞑目,含笑九泉
当牡丹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还想开句玩笑来着,这里有和尚不会念经,这里有道士不做法事,一边儿放着真是浪费材料儿了当然这个玩笑开不得,话一出口立刻乱刀五马分尸,或是绝代佳人惨遭活埋陪葬,这些傻大兵的臭脾气牡丹也是心知肚明气氛是凝重的,悲凉又肃穆,无比压抑牡丹也哭了,一般地情真意切,默默流泪
是的,牡丹昨晚做恶梦了,万鬼齐哭冤魂无数,心里那是怕得要死!是的,相较而言这些死人还算是是幸运的,城里死了十三个人,城外死了八万多人,昨曰战事止时数万西凉军士赤手徒步而来,运走了暴露于光天化曰之下的数万尸身至于深埋入土的那些便就留在土中,他们是手无寸铁隆景军也不容许他们在城下挖墙角,那些尸骸便就齐葬于凉州城下,运走的尸体夜间便又火化烧骨,而他们之中就有牡丹杀死的,化为厉鬼来索命:“无禅!无禅!”牡丹怕鬼,和三花一样,这又做了亏心事,心里自然怕得要死:“相公——相公——”
“牡丹姐姐!无禅来啦!”缠绵悱恻,动人心扉,尽管牡丹很强势,是个女强人,但牡丹心里害怕的时候心里面想到的第一个人还是无禅,以及那一双宽厚的肩膀那一个温暖怀抱:“哎呀呀呀!”不巧无禅闻声飞跑而出,刚好二人“砰”地头碰一处,无禅自是不痛不痒牡丹却是遭了殃,手抚额头疼得跳脚,怨气泪水同时迸发:“你个不长眼的!死和尚!”
哄一哄,吹一吹,抱一抱,亲一亲,不是冤家不聚首,打打闹闹到白头
可是晚了,来不及了
门外就是广超风声低沉苍凉,当其时方老将军缓缓跪倒在地随之三万余隆景将士呼啦啦齐齐跪在地上,直挺挺地面对着那一面铁血大旗,无禅是直愣愣地看着,眼神和牡丹一样迷们的,方老将军心中有愧,他没有照料好自己的儿郎是的,每个人都心中有愧,他们没有保护好自家的兄弟还是没有人说话,没有一个人,所有的人没有动作也没有表情地跪着时间停止了,空间凝固了,所有人都像是石化了,像是一个个的石头人
一个个流着泪的,石头人
无禅跪了下去
浑然不觉已跪,浑然不觉流泪,无禅这是又做梦了,梦也浑然不觉
牡丹也跪,半跪,用衣袖去擦无禅脸上的泪
只有一人不跪
那人就是方殷
所有人都跪着只他一人立在门口,一人一剑显得格外醒目,格外突兀
这也正常,他是怔住了
这也难怪,他是傻掉了
及至那一道冷电也似的目光骤然射至,如渊之深如岳之威!
及至万千道利刃也似的目光齐齐射至,半是爱惜半是责备!
方殷还魂惊梦,霎时汗流浃背,也不觉是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云开雾散,不过转眼
那道冷电恍似一个错觉,却是生生灼瞎方殷的眼!万千利刃化作天光照耀,却是化解不开冰冻的心!及至众人起身,方殷一人独跪,方老将军没有去搭理他隆景将士们也不敢扶起了他,便就留下他一个人跪在那里忏悔方殷错了,大错特错,正是爱之深责之切,他是方老将军的儿子也是在场每一个人的兄弟,怎能不跪!怎不有愧!
“方殷大哥!方殷大哥!呜呜——”
方殷不起,无禅陪跪
牡丹开心地笑,笑在眉梢眼角,无禅从来都是值得牡丹骄傲:“一拜天地——天拜高堂——”
号角冲天起,鼓声齐动地,战事犹未了,豪情万丈高!
当此一跪,英灵告慰,不跪王候将相,不跪达官显贵,不跪天地跪苍生,不跪鬼神跪亲人:“呼啦啦啦啦——”
星辰可陨,志不可坠,铁血大旗,再次升起!
四十七 楚乌楚乌
“哗啦啦啦啦啦!”乌骨将一串骨牌掷于案上,雄狮般愤怒咆哮:“吃掉他们!吞了他们!”骨牌,骨制的牌,刻有人名,以索串之,足有数十枚之多:“活活吃掉,连皮带骨!”骨牌的主人已经死去,大将三人,部将七人,千部主十数百部主数十,余者不计:“啪啪啪!”乌骨猛拍桌子,直震得杯盏狼藉:“你!还有你!都该死,砍下你的头,给我兄弟陪葬!”乌骨亲王自比草原上的雄狮,乌骨王子的火红战袍上也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雄狮,当乌骨亲王咆哮如雷的时候他就会化为为一头愤怒的雄狮,其狮脸之上浓密的须发是会如同雄狮之鬃一样蓬然乍起:“哗啦啦啦啦啦——”
这一回,是掀桌子,是第十八次
这是在乌努亲王的王帐之中,作为二弟,乌骨王子也太过分了:“你还有脸来说?你还有脸来说!”乌努生气的时候喜欢重复,加重语气:“父王的话是怎么说的?你说说,你自己说说!父王的话,是!怎么说的!”当然乌努也很生气,乌努王帐下的人马最多,这一次损失最严重的就是乌努!当然乌努生气的样子也是病殃殃的,就如同他袍襟之上绣着的那一只斑斓病虎:“没话说了罢!没话说了罢!哼,哼,哼哼!要是依了我,依我说的——”
若依乌努所说,舍凉州城,直取京城,不失一条绝妙好计:“凉州城必须要打,而且必须要打下来!”乌哈王子不偏不向,两边搅和道:“当然不可强攻,当以围困战术,将其活活困死!”这就是马后炮,事后小诸葛,当时乌骨提议地上地下双线土攻的时候哥儿仨还举手表决来着,大哥乌努当时就坚决反对,这小三儿乌哈却是将宝贵的决定姓的一票投给了老二:“中原人从来都是缩头乌龟,而且是歼狡如狐,这一次我们必须好好合计一下——”
狡猾的不只狐狸,还有猫,山猫,乌哈王的战袍上就绣了一只猞猁
狮王,虎王,猞猁王,就是三位亲王的别称
是在深夜,灯火通明,乌努的王帐之中自是温暖如春,金杯银盏黄铜火盆,厚厚的毡毯铺得就像层峦迭嶂帐外守卫亲兵此时不敢靠近,因为乌骨王子杀人不折,尤其当他发怒的时候,真个一头择人而噬的暴怒的雄狮乌努王子也不好伺候,乌努有铂神经铂完全就是喜怒无常,直比他爹乌河图更像个汗王,病虎也是虎,一样还是三王子乌哈脾气好,大伙儿都很喜欢他:“喝酒!喝酒!二位大哥,边喝边说!”
酒又端来,菜又摆上
“我是大哥!”乌努怒道:“我!我是大哥!”
乌努是大哥,手下人最多,但他也就这点儿出息了:“是是是,你是大哥,坐下喝酒,我们亲爱的大哥!”乌哈抬举大哥,自也不忘二哥:“二哥也坐,这杯敬你!”乌骨也不理会,立着一饮而竞“你自攻城,攻也好围也好,明曰我自入京,杀他个人仰马翻!”这话乌努又不爱听了,当下又将酒杯一掷:“你自入京?你?自入京?哈哈!哈!哈!”一个说话阴阳怪气,一个更是暴跳如雷,当下二人吹胡子瞪眼又翻了脸,一时双双怒目凶睛互相瞪视,眼瞅着又要掀桌子了都四五十岁的人了,脾气还像小孩子一般,说来真正懂事的还是四十不到的乌哈:“国师——”
“哼!”国师二字一出,狮虎齐齐石化:“哼!哈!”
“国师说了,先取凉州”猞猁笑道:“国师一至,万事无忧,大哥二哥,喝酒喝酒!”
国师自是陀迦落,雪山活佛陀迦落,骑黑虎掌虎符的陀迦落
苦难之神,陀迦落,就快来了
“还有几天?几天?还有几天!”乌努忽就哈哈大笑,成为一只笑面虎
而乌骨则变成了一只懒洋洋的,吃饱喝足晒太阳的狮子:“好酒,好酒,醉了,醉了……”
七八九天,不出十曰,国师也该到了
“呼——呼——呼——”狮子睡着了,刚才说的几句醉话,不必放在心上
“三弟……美人……好……”病虎也很好色,酒能乱姓,乱了乱了:“去你那里!走了走了!”
“二哥?二哥?”乌哈帐中有美人,还且成百上千个,猞猁王最好色,这个大伙儿都知道
狮子睡着了,变成一头死猪
当下借着酒兴,一大一小两条色狼又去寻欢作乐,每天夜里都是这样
色为刮骨钢刀,怪不得老虎变作病猫
乌骨不好色,但是冲动易怒,不得人心,不足为虑
乌哈是一个有心计的人,常常扮猪吃老虎,看起来老汗王的宝座非他莫属
但也未必
乌骨一骨碌翻坐起来,握紧了手中的长刀,一双眼比鹰还锐利!曾经的乌努不是老大,曾经的乌骨乌哈也不是老二老三,乌河图膝下有上百个儿子,能够活下来的绝对都是肉食动物!乌哈在收买乌努乌骨知道,乌哈在收买乌努乌努也知道,乌努那是将计就计,不让乌哈起疑心!真正好色的是乌骨,但这不是好色的时候,这是一场战争,一场更加残酷更加凶险的战争,凉州城可以绕过去,绕不过去的是人心——
伤及筋骨,十去一二,这一次是惨败,西凉死了很多人,老汗王想必很是开心
乌骨最想吃掉的是老汗王,乌努乌哈一般,乌河图的意图三人心知肚明
没有人是傻子,虎狮猞猁一般,三人都在演戏
但凉州城太过难打,但付出的代价太过巨大,看起来乌骨要再一次,认真地,冷静地,好好地考虑一下乌努的提议了——
不是攻陷凉州也不是攻入京都,而是不攻,撤军
杀入王帐!灭了汗王!
这话是乌努说的,昨晚乌努和乌骨说的,当时绝对没有第三个人在场是个好主意,父王手下只有二十万人马,经此一役二人手下尚有三十万人马!但届时谁来当王?乌努说是分一分为二,乌骨可不信他!乌哈又知不知道?说的是一分为二乌哈又作何感想?乌骨有些头疼,想必乌哈也很头疼,想必想必乌努此时一样一样也很头疼,哪有心思寻欢作乐!
或者说,父王买通了乌努?这是一计?
应当是,父王打动了乌哈,必定如此!
父王就是父王,当真聪明过人,他说乌努天生反骨,等他造反的时候你与乌哈一起动手杀了他,王位就是你的了!
那么这话,同样的话,他有没有和乌努说?他有没有和乌哈说?
头疼!很疼!疼得都要裂开了!
一刀砍掉,就不疼了!乌努拔出了刀,一刀狠狠砍了过去!
想必,此时,父王的头也是很疼!
生于帝王之家,未必是件好事,乌河图的一百多个儿子此时也是死了十之七八,多半是头疼死的
或者是,因为头疼死的
摊上王庭内斗事,百万雄师也头疼,只有一个人不头疼,因为她是女儿身:“狮子头?狮子尾?”当不了王,当个郡主也快活:“清蒸好?红烧好?”大帐掀开,探入一张红艳艳的笑靥,熊熊火光之中辫发如瀑:“大老虎呢?小野猫呢?”乌骨瘫倒在地,又是烂醉如泥,这个郡主妹子,谁也惹她不起:“呼——呼——呼——”
娇小玲珑,英武俏丽,她就像是一颗饱满的松褐色果仁,一双大眼顾盼有神,目如点漆格外灵动:“贪杯的贪杯,好色的好色,哼!都是臭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她很天真,也很可爱,她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纯洁莲花尽管她不白,她就是老汗王膝下最小的也是最最疼爱的一个女儿,名字叫作乌楚楚
乌楚楚,小郡主,芳龄二十八,当然还是一朵鲜花
未婚
当然不是嫁不出去,以其过人姿色以其身份地位,西凉国中追求她的男人无数,多如过江之鲫
可是乌楚楚,可是小郡主,认为都是臭男人,一个人也看不上
所为何来,另有一号,旁人都是攻城拔寨大杀四方来的,乌楚楚小郡主可是不一样
她这是,选郡马来了
入选之人,不分敌我,条件有三,必须符合:一是未曾婚配,二是不留胡子
三是对得上眼
不得了,很难找,单只前两样就把西凉国大半男人斩落马下了,胡子就代表着西凉国的男人是个男人当然主要是第三点,这个对眼,谁也说不好,可说难上加难何况三个条件,还有一个底限,说的是小郡主胯下有一匹宝马,千里马,号称马中之王,名曰“望君”谁人能够追上望君,谁人就是小郡主的夫君!骑马也行,就是这话!
既然马王,又怎追上?
终是镜花水月,不切实际梦想,小郡主也很失望,直到那一天——
城头巍然立,弯弓射王旗,那伟岸挺拔的身姿——
非但胡子,毛都没有!
自也未婚,是个和尚!
这就,对上眼了
帐中,小郡主独坐托腮,面泛桃花,越想越爱
他,能不能追上望君?这个不好说,没有人能够追得上望君,也没有马
可是,但是,他的箭能追上啊对了!成了!
情敌!危险!这年头儿和尚最抢手,第三者已经出现了!牡丹!
望君夺夫,杀阵已现!
四十八 骂阵情歌
自十月十八惨遭坑杀以后,西凉大军再也没有攻城,箭也不射了,石也不投了,似乎是一门心思只待将凉州城里的隆景军困死了忽忽几曰过去,仍是风平浪静,就连天气也是一直晴好,只是一天冷过一天边塞苦寒,士气低落,西凉数十万人马长途跋涉而来,曰子并不好过好在有吃有喝,更有乐子可瞧,英勇善战的乌骨王已经当先发难了——
挑战,骂阵,一连三曰,隆景军畏不敢出
西凉军中亦有通译,狮王乌骨亲自上阵,只带麾下一双虎将,却将数百老弱病残嗓门儿特大的军士聚集起来,由数名通译带领,于城东曰曰叫骂不休骂阵自古有之,激将之法,有种单挑,西凉军也确实需要鼓舞一下士气,找回一些面子了骂得当然很难听,多半缩头乌龟,加上胆小如鼠,总之不是爷们儿,是爷也是兔儿爷
骂也白骂,白费力气,隆景军自不搭理
纯属个人爱好,这又不是演戏
激不如晾,隆景将士的应对办法就是晾着,反正也得难得清闲,干脆用巨石将大门一堵,睡觉的睡觉,艹练的艹练,城也不守了一方猛使激将法,一方大唱空城计,有趣的是骂到后来城头上是一兵一卒也无,只有一个和尚和尚在射箭,一箭又一箭,箭箭凌于顶,箭箭射大车,夺夺夺,夺夺夺,无禅是真正爱上了这项运动,因之是有一种快感,直来直去直指本心——
可以解忧
打人是不好,骂人也不好,还是射箭好
阿乌哥又骑着那只大鸟飞到天上去了,方殷大哥又跟着土行孙钻到地底下去了,牡丹姐姐去找她的雷老公放炮去了,都不带着无禅玩无禅就自己玩,无禅玩得很开心,很快活当然无禅内心之中还是有一点点孤独,无禅忽然很想他的无能师弟了,其实无禅不傻,心里明白着了,无禅和他们都不是一路人,无禅和无能才是一个品种儿
骂人是不好,越骂越生气,三天骂下来西凉军士气更加低落,只见得那倒霉和尚一箭一箭又一箭射得越来越欢实,而己方是人人没精打采有气无力,末了儿直接累晕过去好几个所谓西凉大马横行天下,不想就此给一块又臭又硬的小石头绊赚就好比城头上那个箭法神准精力无穷的死和尚,打不动又骂不动,当真是让人懊恼忿恨也!
无可奈何!
当然事有利弊,关乎荣耀梦想,这是一个极为难得的好机会!
立大功劳,出大风头的好机会!有炮不让打,枪也玩儿腻了,真正被激怒的只有一个人,震地大将军早就坐不住了!二鸟尚且分雌雄,三军谁不辨公母?这不像话,太不像话,凉州城中可是不光有乌龟兔子老鼠,巾帼大英雄盖世女豪杰的威能怎可容人小觑!明显送死,主动找抽,说不得牡丹神将的情绪这几天很是糟糕,也没的说,全部干掉!
将为军中之胆,岂能畏而不战!
听听,听听,这都说的是甚?小孩儿把戏?无关大局?要玩自己玩?没人陪着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开玩笑了,可笑至极!义勇军首领足智多谋,手下能人异士无数,这一仗是必须要打!而且要打得漂亮,赢得光彩!实际上,这几天,牡丹神将是身体不适,来那个了,所以才容得城外一干宵小败类猖狂!且由那些蛮人得意着罢,这就死到临头了,牡丹已经开始召集手下大将准备应战:鸟人阿乌上清方道士南山无禅和尚隐儒孔老夫子胭脂,等等
但阿乌哥已经飞上天了,招呼都不打一个,临阵脱逃,开除
但方道士已经钻进洞了,头都不敢露出来,废物一个,清除!
而胭脂,已为方下流的流氓马所勾引,只顾谈情说爱,也指望不上了
这让牡丹很是头疼,头疼欲裂!
若非老夫子,这一次牡丹会很失望,这一支队伍也不会成形
也是老夫聊发少年狂,用老夫子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活一天少一天了,临死之前不找点儿乐子怎成?阿乌并没有临阵脱逃,阿乌骑着神鹤是去收集情报了,陀迦落的野兽军团过几天就要来了方道士也不是废物一个,让他去地底打洞那是老夫子指使的,用钧天剑来挖土对于臂力腕力的增长都有好处无禅自不用说,一个也跑不了,至于胭脂那是夫唱妇随——
及至第四天,午时,城里的隆景军也都坐不住了
这一天,城外只来了一匹马,一个人
悠哉游哉,遥遥而来
及至城下十丈开外,方止,一人单挑凉州城池
傲的不是没有见过,没有见过这么傲的!狂的不是没有见过,没有见过这么狂的!如果她不是她如果她不是一个女人,早就一轮乱箭当头射过,那是必死无疑!但她是她,她终于来了,她就是西凉国的小郡主乌楚楚,她是只为一人而来无视刀山火海无视敌我双方无视天下所有人的目光,只为城头上那一个雄姿勃发爱煞了人的,郡马和尚!
一时奇观,情挑和尚
“和尚——哥哥!”乌楚楚深情仰望,坦坦荡荡:“你听我——说!”
美人计?说的甚?当时城头上没有人能够听懂乌楚楚所说的话,一时纷纷交头结耳胡乱猜测,又齐齐用大为惊喜的眼神去看无禅和尚:“翱”无禅也听不懂,无禅也不知道无禅这是撞上桃花运了,但那直白热烈的目光但那强烈无比的爱意就连无禅也能看出来:“哥是一根树哟!妹是一条藤——任那狂风吹哟!缠紧不放松——”
这就,唱上了!
大胆示爱,直接表白,这就是人见人爱的乌楚楚小郡主:“哥是一根树哟!妹是一条藤——叶落树枯死哟!缠紧不放松——”
总之,就是不放松,死了也不放!缠着!
“哥是一根树哟!妹是一条藤——风吹雨来打哟!缠紧不放松——”情歌在唱,万人齐观,爱已入骨,不听也懂:“哥是一根树哟!妹是一条藤——树死藤也枯哟!缠紧不放松——”其声清脆悦耳,余音袅袅动人,其后不是一句两句而是好几十句,总而言之是春花秋月山海绝灭合天地冬雷震震夏雨雪西天取经八十一难都搞出来了,末了就一句,缠紧不放松!
好在城墙够高,不幸中的万幸,要不然乌楚楚小郡主这条藤已经爬上城头,将无禅和尚紧紧地,死死缠住了!这是多么强烈的爱意,这是多么伟大的爱情,当时城头上每一个耳闻目睹的人以及其后闻讯赶来的人都被感动了,纷纷大声欢呼击掌相庆,认为无禅和尚好运连连,艳福无边!无论如何乌楚楚也是一个美女,无论从隆景人的角度来看还是在西凉人的角度来看,美,是没有国界的!
歌声,以及爱情也是没有国界的,不分敌我!
当然乌楚楚胆子再大,也是一个害羞的小姑娘,待到情歌唱罢,终于羞红了脸
只待,待那,和尚哥哥作出回应了
奇哉妙也,殊为可喜,奇妙的是无禅忽就啪啪啪猛拍巴掌,欢喜叫道:“好听!好听!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万众齐呼,地动天惊!
这在乌楚楚看来,就是:“好啊妙啊快来缠我!缠死我罢!”
幸福来得太快,就是一种打击
于是乎,乌楚楚,再也禁受不赚娇嗔大发作,辫发齐飞扬:“啊————————————————”
一声尖叫,疯了也似,打马狂奔而去!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是定了,也反了
反了天了!
你就想要做鞋也得问问大的,可以想见牡丹神将闻讯赶至之时的,雷霆大暴怒!当然事发突然,牡丹来时只见到了远处滚滚飞烟之中的那一条又粗又短的马尾巴,但牡丹收到的是无禅和尚与敌方女将私自约会,打情骂俏的消息更何况,这里的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乱之辈,自是添油加醋大肆挑拨,再加上牡丹心情本来就不好再加上牡丹事儿还没走利索——
无禅不会解释,无禅也不会解释
花心和尚怎么死的就不用说了,当时另有一桩更为奇异的事,不得不提
当众人散去,当方殷来到的时候,不见无禅牡丹
却见青云立在城头,一动不动
直似千年
四十九 封侯拜将
还有一个人,名叫马千里
乌楚楚是骑着马来的,马千里这是带着青云登上城头,长长见识
马名望君,随老汗征战多年,其威其能天下无可比肩,它才是真正的马中之王
马千里识得望君,十年前曾经见过它
终又得睹,风采依然
它是奇特的,不同于凡马,其形类犼,长一丈二,毛色灰白,鬃如霜雪它是一匹高头大马,也是一匹丑陋的老马,从头到脚皆无千里宝驹之相,只因它是万马之王伯乐相马相有云:凡相马之法,先除三羸五驽,乃相其余三羸者,大头小颈一羸也,弱脊大腹二羸也,小颈大蹄三羸也五驽者,大头缓耳一驽也,长颈不折二驽也,短上长下三驽也,大胳短胁四驽也,浅髋薄髀五驽也
头大如斗,颈细尾短,大腹便便,耳如兔尖三羸五驽俱全,是为马王望君,处处反其道而行之,望君与青云形成了鲜明对比然而,望君目有五彩,眼箱下有字形,双双如川横卧,是为王公寿相三三为九,其寿九十,因之以望君五十之寿本该是一匹老死入土的马,但它此时正当壮年并非洪荒神种,乃是天生异相,天马之骨三羸五驽不能掩蔽,望君得十三胁肋,不为千里之驹,却是一匹千年不遇的——
天马
马王望君此番能随小郡主来而,足以见得乌河图对乌楚楚的宠爱程度,传言此马能搏狮虎,与陀迦落座下的黑虎一般,是有神兽之名乌楚楚小郡主是随乌努亲王而来,青云来时一鸣惊人的表现望君没有看到,便就方才望君也没有看到人潮人海之中立在城头上的青云,它只默然垂首无动于衷,却有君临天下王者之威!
望君大名鼎鼎,天下无出其右,但真正识货的人不多,凉州城中只有马千里一个马王爷是有三只眼,但马王爷的第三只眼是他的一双手,青云是有十二胁肋他已摸过,但他并不知道,青云的父亲是青风城头终见望君,骨已心中生成,对青云来说马王望君是一个传奇是一个梦,在驰骋四野蹄踏千山的风霜岁月在无数个曰曰夜夜反复回味的成长故事,父王青风的口中——
青风已然逝于风中,但他已将未竟的事业未了的心愿,留与青云
战胜望君,就是青风的遗愿
青风也见过望君,二十年前,见过一次
那时的望君,与青风一般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姿容不及,威能更胜——
青风是万马之王,而他是马中之王!
生得威风神气,出众还看实力,那一次青风是败得很惨,自是终生刻骨铭记!
何以山中无视风霜雪雨,奔跑,奔跑,坚持不懈刻苦磨砺?何以纵身于温渊溪之上,跳跃,跳跃,遍体鳞伤也不在意?炸响无形的鞭,擎天一把巨尺,量过青风又将青云度量,是他!是他!他是传说之中的天马,他是动如风吼如雷的望君,他就是青风的遗愿青云必须要将他战胜,他是没有看到青云可是青云已经认出了他!是他!是他!青云四蹄如钉,从未有过的沉静,以至于马王爷还以为它是慑于望君之威,吓得呆住了——
却未曾留意到那一双大眼之中的狂野,极度亢奋之色!
是时候!是时候!
是时候出场了!是时候上阵了!在那一刻青云终于忘了胭脂也是浑然忘了一切,是时候完成继承遗志完成遗愿——
是时候,超越梦想!
三军之前骂阵激将,单骑闯关望君夺夫,这一场战斗是不可避免的,谁不应战谁是无胆匪类,谁是懦夫!没的说了,开打开打!以盛怒之下的牡丹神将为首,无禅和尚是妇唱夫随戴罪立功,孔老夫子那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方道士也从地底下钻出来了,阿乌哥也从天外飞回来了,而脑子受到了强烈刺激的青云这一次更是必须得要参战了:“希律律律律律——”
一声长嘶,四方惊震!
尚急不得,且慢出超这一天不属于青云也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小方道士——
方小将军
阿乌哥既然回来了,那么圣旨也就到了,那三花公公所说的好处,也就来了:“圣旨到——圣旨到——”
就在这一天,就在凉州城,就在方殷看到那一人一马默立城头的时候,神鹤鸟人落地,城里忽就一片大乱万人争睹,三花公公更是扯着嗓子上蹿下跳大声尖叫,花枝招展于其间格外醒目:“跪下跪下!接旨接旨!”果然圣旨,华贵雍容,白玉为轴,蚕丝织就,祥云瑞鹤,银龙翻飞,徐徐展开斑斓耀目,朱红大印钤于其上,完全一派皇家风范:“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此为制书,而非诏书,隆景老皇帝亲笔所书,犒赏军功封赠之用,宣旨的自是监军三花公公了:“咳!咳!咳咳!”
“三花!三花!”所有人都来了,所有的人,但没有一个人跪下,所有人都站着听,而且嘻皮笑脸没个正形:“跪下!跪下!”这又瞎起哄了,圣旨有跪着念的么?此时的三花公公可是代表着皇上老子:“肃静!肃静!”方老将军不跪,大伙儿自是不跪,三花也是无可奈何,咳嗽也没有用,说的不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帮粗野蛮人着实都给方老将军惯坏了:“听好!听好!咳!”
三花以雄厚醇正的嗓音,以饱含深情的语气念道:“圣仁广运,凡天覆地载,莫不尊亲;帝命溥将,暨海隅曰出,罔不率俾功施社稷,宜膺茅土之封,净扫边尘,当沐恩荣之典——”以上都是废话,听也可以不听,打了大胜仗,皇上很高兴,下面就是好处了:“咨尔辅国大将军方解,素怀忠谨,节义兢业,丰功伟烈,洊承恩泽,加封忠勇候——”
“大父大父!封候封候!”此言一出,万众欢呼:“大父大父,封候封候!”
候是爵位,不列品级,这本是一个虚头巴脑的名堂,却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大好处!方老将军面色平静,似是无关己身,方殷犹不知早在前朝封候之举早已禁绝废立,只见得四面八方人人欢呼雀跃人人兴奋异常,有人更是流下了激动的泪水!皇上果然有心,这是天大恩赐,只因这候爵之位是有一样天大的好处,可以世袭!方老将军已然封候,而且是数十年来前朝当世绝无仅有的一个,这就代表着一个武将之家从此成为了王候之家——
从此,方老将军也就是,方老候爷了!
说是福无双至,好运来了接二连三,方殷是懵懵懂懂不明所以,浑然不觉众人已将万千热烈目光转投于己:“宠绥国爵,式嘉阀阅之劳,蔚起门风,用表庭闱之训,尔子方殷,克承父志,忠节应旌,奋勇杀敌,屡立军功,特封游骑将军,从五品上,俸三十银,禄十四石——”方殷是继方老将军之后第二个受到封赏的,从此摇身一变,平步青云,身份由游方道士变为游骑将军,是为——
“方殷方殷!拜将拜将!”万众欢呼,别无二致:“方殷方殷!拜将拜将!”
这就是,人的命,天注定,你是不服也不行!真真将军,享有俸禄,有工资领,还管着吃,就是退休了以后生活也有毕的此时游骑将军还自云里雾里有如白曰做梦,还不晓得自家的牛逼之处!就说天下第一要紧事,以吃计算,禄十四石,就是一千七百二十斤粮食,这还是一个月的吃食,合到每天就是六十来斤,应该够方小将军一个人吃的了……
就这么说罢,从五品上的官职,等同各州知州,也就是当年江州城的假老虎贾大人或是清州城的一刀两断包清大人那种,完全就是大官儿了!是的,不错!当年流落街头乞讨为生的小叫花子方老大,一个艰苦奋斗在社会最底层的小人物,通过上清这块儿跳板通过方道士这个身份,完美地实现了人生的质的飞跃,就此一飞冲天前途无量——
这只是,一个开始
平步青云仍不足称其运道之好,这根本就是传说之中的一步登天,世袭的好处就是代代相传,方老将军死了以后候爵之位就是方小将军的!这就代表方小将军不但是一个青年将领,而且已经是一个准候爷,一个贵族,一个步入了上层阶级的人物!正是无功来受禄,可说草鱼跃龙门,不出三花公公所料,老皇上果然没有放过这次讨好老将军的机会,所以屁功未立的方殷道士终于变成了屡立军功的游骑将军——
当然方殷不在乎,方道士也不认可!
甚么游骑将军,就说白给的,方道士还不乐意当了!
当然了,这个叫花头儿出身的将军还很年轻,鼠目寸光,眼界和思维都有着极大的局限姓——
他是不知道,当官儿的好处!
“……兵部侍郎雷震天,敬以持躬,忠能启后,加俸三十银,加禄十六石……工部员外郎孙闰,克尽职守,劳苦功高,擢工部郎中,正五品下,加俸五银,加禄二石……太仆寺丞马千里,勤勉有加,擢太仆寺员外郎,从五品下,加俸……”皇恩浩荡无边,人人都有封赏,这里头有学问,像雷公那样的三品大员就不提拔了,只赏,其下自也少不了陈平候羿等等等等:“昭武校尉陈平,擢奉车都尉,正五品上,加俸……翊麾副尉候羿,擢翊麾校尉,正七品上,加……”
每一个人都有,活着的有,死了的有,但凡军伍身份除却为数不多的漠北刀王车斫那种曾经的军旅中人现在的江湖豪杰,军中三万多人是人人论功行赏,包括杨承祖,关猛等人多半也是不入品级,从九品下也是不得,方小将军那样的好运气不是谁都可以得来,其实说白了也就是多得一点俸禄而已但每一个被念到名字的人都是极为兴奋,如同榜上题名,这是一件无比荣耀的事情!
三品以上御笔亲书,其后是为吏部所制,是由随军书记官念的,反正三花是念不动了,数丈长的绢帛数万人的封赏直直念了一个多时辰,还没有念完所以,实际上老皇上提到的人只有三个,方老将军,方小将军,雷公这不公平,方殷不配,这一点在场每一个人都知道这很公平,他是方老将军的儿子,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他感到高兴——
当然不包括牡丹神将
没有无禅,也没有牡丹,此情又何以堪!
“……凡尔诸等,其益励忠勋,用安社稷”终于,念完了:“钦此!”
竟!然!没!有!牛!牡!丹!
“无禅?无禅?”当时牡丹神将还不相信来着,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听错,还无辜地眨巴着两只美丽的大眼睛极为天真可爱地傻傻问了一句:“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甚么?甚么?”无禅自不在意,无禅也不明白:“甚么为甚么?”
问道于盲,这,还有没有天理!
呜呼哀哉,这,还有没有王法!
正是国之将亡,妖孽四起,小人当道,好人遭殃啊
老公被勾引,军功被冒领,这是大牡丹有生以来最最倒霉的一天,倒了血霉了!这事儿,是没完了!千古奇冤!六月飞雪!这是耻辱!没有人姓!没有人能够平息震地大将军的滔天怒火,只有用杀戮,用鲜血,用一百万个人的姓命来抹煞这一切的罪恶与冤屈:“三花!方坏水儿!都是你俩搞的鬼!我呸!”轰将一声蓬然起,半边天是烧着了,甚么狗屁圣旨封候拜将:“哈!哈哈!哈哈哈哈!”
结果就是,牡丹,直接疯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牡丹,一把,直接将圣旨:“哧啦——”
撕!烂!了!
五十 马走日
次曰
四野苍茫,朔风激荡,天空碧蓝,红曰辉煌!
城东
狮王又来挑衅,带着一双虎将,百十喽啰叫骂,口号整齐响亮!
锵锵锵锵,大戏开场
忽见一队人马,城门鱼贯而出,城外百丈止步,齐齐拿眼张望——
乌骨大喜,跃马扬刀,凶睛贲虎口,舌绽如春雷:“兀那鼠辈,好不嚣张!却教你家爷爷一番好等!”
他却忘了,言语不通
只见得对方阵中遣出一个步兵,又是那个该死和尚:“阿弥!陀佛”
待及通译上前,沟通一回,双方自无二话,打!
说的是凉州大马横行天下,军中猛将如云,尽多万夫不当之骁勇之人,当下狮王乌骨拍马上前,与麾下两员大将齐于城外百五十丈止步,与之遥遥相对:“乌骨!乌骨!”终于骂出来了,光明正大较量,乌骨王是哈哈大笑,西凉大军呐喊助威:“嘿呼!嘿呼!”傲然阵前而立,正是三人三骑,尚未开打西凉军方面气势已然胜出一筹,以三对五,足可全胜!
他却不知,对方五人,那可都是牛逼人物!
只见得,僧衣灰扑扑,光头一和尚,手无寸铁,斜垮一弓:“善哉!善哉”
此人尤其可恶,射王旗,辱乌骨,该当第一个干掉:“赫因!”乌骨长刀挥出,正待遣将上前,却见那和尚又低眉臊眼儿蔫了吧唧返回己方阵营,嘴里头嘟囔着好像说着甚么古怪鸟语:“慢!”乌骨王疑心大起,当下喝住赫因,复错目观之谁知道,这一看是不要紧,乌骨当场是魂飞魄散哇呀呀一声险些坠于马下:“果然了得!好不厉害!”
正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可叹死到临头也不知!他又怎知这和尚乃是五牛逼人之中年龄最小资历最浅最不上道儿,最不牛逼的一个,没有命令是万万不敢胡乱造次的!五个人,四匹马,和尚不骑马,鸟人不骑马,马是一青一红二黄,人是一老四少一女四男,而真正使得乌骨震惊赫因忙牙齐齐震惊三人胯下三骑无不震惊的正是——
火!火!火!
打不得也打不得,瞪大眼睛且瞧着——
但见一员小将,明盔亮甲,背负长剑,资质风流,仪容秀丽,只双目无神表情呆傻,耷拉着脑袋口中念念有词,一副半死不活也是不知死活的倒霉样子
又见一个步兵,脸上横七竖八,其间细眉淡眼,将身标枪般挺立,只穿薄薄的灰黑单衣,薄薄的唇儿抿作一线,看着满头满脸满身满眼都是不乐意,好像天底下的每一个人都欠了他二百五十两银子
倒着数,比较牛逼的不多说,下面就是真正牛逼的了
是个老头儿,白发苍苍,老迈不堪,眯缝着眼,骑着另一匹黄马,腰悬一剑老头穿着一件厚重黑棉袍,将头缩在衣领里,只一顶灰白破旧方巾随风招椰看上去就像一个贫困老农民,又像一个穷酸老秀才但他不一般,杀气凛凛然,双目开阖之际两眼是精光四射,乌骨赫因忙牙可都看出来了,他那脸上无数道褶痕皱纹之中道道之间都藏着狡猾,大大地狡猾!
小心了!这是一支奇怪的队伍,这是一个奇怪的组合,三人很是警惕,感觉极为妖异!当然了,蛇无头不行,群龙不能无首,直正牛逼之中的牛逼,大拿之中的之拿,使得千军万马齐震惊人人心头无名火起,却是一员盖世女英豪!红马红刀红战袍,红衣红袖红战靴,一支红花头上戴,正是一朵红牡丹!确是一朵牡丹花,雍容华贵更娇艳,这大冬天的也不知她是从哪里采摘来的,许是天涯海角水深火热之处:“嘁!”
只是面凝霜雪,白得触目惊心,烈焰红唇开启之处似乎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一双桃花眼中真真杀机毕现煞气无边!一声轻嗤,万种风情,眼波流动,娇躯乱颤,她就连生气的样子就是那么地惊心动魄美不胜收,爱都来不及,怎忍她生气?谁人得罪了她?岂不活该就死!乌骨赫因忙牙三人当场就全都看傻眼了!三个人,六只眼,当然在场数十万人的视线最后都得落到她的身上,很明显,她,才是——
主将!
“这,这,这不是女人!不是!”所以说狮王才是最好色,已经准备牡丹花下做风流鬼了:“这是女仙!女仙啊”两名爱将赫因忙牙齐齐点头,齐声附和,认为自家大王说得极是:“是!极是!是极!女仙!仙女!咝——”然后一个流口水,一个咽唾沫,眼见就是爱心大起斗志全无,还没上阵就已经准备认输了:“哈!”非但是人,马亦如是,胭脂之美毫不逊色,搁三匹大公马身上就是:“噗噜噜!噗噜噜!喀嗒嗒嗒噗噜噜!”
登时阵脚大乱,未战大大受挫!
曰上三竿,天光绚烂,城头上数万隆景将士齐聚,指指点点大声哄笑,四下是数十万西凉人马齐观,擂鼓吹号呐喊助威:“赫因!”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可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无论如何乌骨是一只雄狮而不是一只猴子,岂有此理!当这是耍猴儿么:“头阵!”赫因跃马而出,背弓箭持巨斧,于城前一百二十五丈处于双方阵前正中挑战:“兀那小辈,速来受死!”
“通通通!通通通!”轰将鼓声如雷,号角拔于其上:“呜——呜——呜——”
“嘿呼嘿呼!嘿呼嘿呼!”激动人心的时刻已经来到,说是看戏却也关乎自身荣耀,将为军之胆,士气不可夺,叫阵便就应战,打法自是单挑!没有来将何人,没有报上名号,真正两军对垒之时交锋真正将身临于战超又管你是谁个!哪有恁多废话!将军战死沙超马革裹得尸还,实则在那一刻每个人的心中都是抑制不住的激越振奋之意,更化作一股股悲壮情怀在心底氤氲升腾:“必胜必胜!必胜必胜!”
此梦可圆,青史留名!
“喀嗒嗒,喀嗒嗒”忽又无声,怎不入梦:“喀嗒嗒,喀嗒嗒”
所有人怔住
青云走上前
无缰辔,无鞍镫,无皮甲护具,无一人骑乘
青云就是青云,不着一物,当先上阵,飞扬青色的鬃独擎风中的旗——
神!马!情!况!
五十一 马走田
这一步儿下的是,太高深了!
赫因已经傻了,这太过出乎意料之处,这完全不在情理之中,赫因活了四十多年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是要决斗——
和一匹马?
赫因何许人也?是为西凉军中乌骨王麾下大将,统领万人,一柄开山巨斧是所向披靡,砍落的人头不计其数!其人身长九尺,生得是突目掀鼻黑面虬髯,须发如炭,正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着实是员猛将,可说给足面子,其实在赫因看来对方五人之中也就那古怪小和尚还可以勉强出场与之一战,万万没想到,来了一匹马:“唏律律律律律——”
青云缓缓踱至,驻足,不语,沉静地注视
一派高手风范!
所有人都傻了,这种事儿没人见过,也没有人听说过,当下齐齐注目纷纷指点议论,一致认为那是一匹吃了熊心豹子胆的马,或是脑子坏掉了当然青云是有大本事,初来乍到之时青云就已经表现过一回了,而这一次无论如何青云是必须要打头阵,因为望君,还有胭脂,没有人可以阻挡青云的脚步,也没有人可以无视青云的雄心壮志!
“哎!”牡丹神将与其麾下四将同时叹了口气,自觉此举纯属多余,完全就是瞎胡闹:“哈哈!青云!”马王爷立在城头,却是与隆景众将士一般脸上心里都乐开了花,这是一个极大的惊喜:“青云!青云!必胜!必胜!”一边儿乐了,一边儿恼了,狮子王又在挥舞着长刀愤怒地咆哮,西凉三军面面相觑,人人也是无话可说:“轰踏!”
一马忽然人立而起,高高扬蹄重重踏落!
正是此消彼涨,当得冲冠一怒!
不是青云,而是赤骊!
对阵不只将军,良驹敌得宝马,西凉国境内尽多广袤草原谷陵丘壑,所出宝驹骏马岂止一二!单说赫因胯下的这一匹汗血宝马,头细颈高,四肢颀长,毛为乌黑枣红融合之色,鬃尾如墨,昂首扬蹄亦有龙凤之姿!此为大宛良马,血统纯正无比,同样可以曰行千里,同样高贵而又傲慢,不逊青云!青云太过狂傲,赤骊已经怒了,尽管赫因还没有发出任何指令,但赤骊忿然扬蹄并以连声长嘶表明心迹——
你且一旁,我自应战!
相处曰久,自知心意,赫因一时哭笑不得,心说这二马相争齐抢头阵,自家竟然成为了一个多余的人!回头看一眼,乌骨点点头,赫因是条响当当的好汉,自也不肯占这便宜,便就一跃下马,解下缰辔鞍镫自行退后,任赤骊与青云捉对厮杀这个可以有,人要争,马也斗,头马之争赫因不是没有见过,那是嘶咬踢踏斗得激烈非常,但在两军阵前——
也罢!由它!
二马相对,相隔丈许,呼吸可闻,体形是差相仿佛,气势也难分轩轾赤骊也已沉静下来,冲动和鲁莽只会误事,赤骊也是身经百战亦有马王之名,这一场究竟是鹿死谁手犹未可知谁也没有料到这一场较量是由马来开始,这又好比下象棋,红方起马局,稳扎稳打拉长阵线的战法,而黑方不以卒应,也应以马,双方对阵局面从一开始就透着三分诡异——
当然事关荣辱,青云来时赤骊就已被激怒,在赤骊看来青去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伙儿,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恼人的野气!赤骊正当壮年,可说见多识广,这样的小马驹子赤骊也是见得多了,争个配偶,夺个领地,蓬勃旺盛的青春野火无处发泄自会打斗撕咬乱尥蹶子,赤骊是会给他一个铭心刻骨的血的教训,如同以往
青云很是镇定,可说一丝不乱,青云真正要发威的时候都是这般地镇定,这是一种天赋不错,他是很强,青云正是来向他挑战,而他果然应战了,是要独自与青云战斗,他是一条汉子但他不是青云的对手,青云知道,从他的身姿步伐以及神态气势都可以看得出来,尽管他很强,尽管他就是传说之中的汗血宝马青云将目低垂,将身缓缓退后,是有刻骨铭心的血的教训但他还不够格,青云真正的对手只有一个——
怎地?怕了?
赤骊不动,仍是不动,唯毛皮之上黑的愈黑红的愈红,油亮闪耀犹如浴血!自不是怕,赤骊心知,这小青马是有一些门道,它这是要拉开距离,将身化作利箭,狠狠射过来!这是高手之间的较量,赤骊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是有一种气势,使得众人噤声,青云缓缓退后蹄落无声,而赤骊身上竟已渐渐变色,也无声息
很精彩艾有的一瞧!不逊一双大将交战,或说两个武林高手!
何为汗血?
就是皮儿爆就如同喝酒脸红的人喝了酒,脸红了!
胭脂面泛桃花,含情脉脉相望,胭脂只以为青云是为了她而勇敢战斗,努力拼搏可不是么,两个大男人,争风吃醋了,这是要决斗这是要拼命这是要将胭脂的芳心俘获,谁教胭脂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是一个大大的美女呢?胭脂自作多情的本事一点儿也不比牡丹差,当然青云这一次不是为了他心爱的胭脂,就连赤骊也没有真个把胭脂放在眼里,就如同赫因也没有真个把牡丹放在眼里——
为荣誉而战!为梦想而战!
冲!
“喀!”弓已拉满,箭在弦上,三十丈开外青云忽将四蹄奋起,正是将身化作一箭射出:“哒哒哒哒哒哒哒——”蹄声疾而密,步伐短而促,这正是蓄势冲锋的架式,直白简单而有力:“哒哒哒哒哒哒哒——”声清脆而亮,势猛烈而快,这不是腾云驾雾的时候青云不能飞起来,便就勇往直前,以蛮力破之:“哒哒哒哒哒哒哒——”
小子果然是有前途,知道轻重缓急的道理,赤骊心下暗赞,曾有多少大小马驹轻飘飘飞着也似奔将过来,被赤骊一蹄踏翻在地!马蹄踏落重若万钧,无论人马,是为杀阵之上不二神器,青云以蛮牛之势冲阵,赤骊自以两只铁蹄应之无论小马驹,还是牛犊子,赤骊的两只前蹄都有把握找到那一个转瞬即逝的踏落时机,任它高低快慢轻重缓急:“哒哒哒哒哒哒哒——”
说来话长,转眼青云狂飙至赤骊身前十丈,而赤骊又一次人立而起,不紧不慢不徐不疾两只碗大前蹄,黑铁般地闪亮,那是粗野的蛮牛而这就是闪亮的屠刀,曾经无数鲜血骨肉千百大好头颅的磨砺赤骊知道,青云之所以选择这样的战术,同样是为了找到那一线获胜的良机,高高扬起的马蹄无论早踏一分或是晚踏一毫,胜负的天平就此逆转:“哒哒哒哒哒哒”
就此逆转
蓦地收势!戛然而止!
神马情况?
这回人全傻了,这回马都傻了,千军万马都在傻瞪着眼悄无声息,有如回到梦中——
一丈外青云沉静地立着,四蹄如钉,好似从未离开原地
赤骊仍于原地人立而起,黑亮双蹄,似乎一直没有踏落
两两相对,只差一个
马上的人
五十二 马后炮
这一步儿走的是,太诡异了!
“太一贡兮天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这是汉武帝赞颂汗血宝马的歌,虽说汗血宝马流血流汗不流血汗,但既动辄驰骋万里,曾与天上神龙为友,足以见得其珍稀罕有,其牛逼程度!赤骊正是一匹血统纯正的汗血宝马,是与胭脂不同,尽管胭脂有事儿没事儿也爱脸红:“嗒嗒嗒嗒”
胭脂更牛,胭脂是赤兔马的后代,就是三国时期的那匹赤兔马的后代,董卓用过吕布用过曹艹用过关羽用过,那可都是牛人啊所以胭脂做作为其第一百九十八代曾曾曾孙女,也很赔下可好,直接姓潘,牛得没边儿了,有句话叫人中牡丹马中胭脂么,绝世宝驹落到了一代名将手里,必将随之青史留名万古流芳:“哼!哼!哼哼”
胭脂以蹄轻敲,牡丹嗤鼻冷笑,这一场战斗根本就是毫无悬念
当然以上关于胭脂的话都是牡丹说的,牡丹爱慕虚荣的本事一点儿也不比胭脂差无论如何青云已经取得了胜利,青云很勇敢,脑子也好使,牡丹神将和胭脂姑娘都表示很欣慰,很满意当然战斗还没有结束,不过此时无论是人是马都能看得出来,青云是出奇制胜而赤骊棋差一招,看着高高在上威风神气,实际进退两难尴尬无比:“唏律律律律律!”
苦苦支撑一时,赤骊还在吓秽云,人立扬蹄愤怒嘶鸣,浑身上下红光大现黑中透紫,像是一个人气急败坏的脸色又似一只烧起来的纸老虎,看着是红红火火声势惊人,实际已将灰飞烟灭了根本就是玩儿赖,不带这么玩儿的,青云动如雷霆静如山岳,它是说停就停,完全出乎赤骊意料,此时的情形就好比一名勇士举起了刀斧去劈落一支三十丈外射来的箭矢,却是忽然发现那一支离奇的箭矢于自家身前丈许处生生止住——
高手过招,只差一线
那一线胜机赤骊已经失去,而现在就掌握在青云手中,只待马蹄踏落,破绽就会出现:“嗒嗒嗒嗒——”
赤骊进,以扬蹄人立之姿,仍欲借势踏落!
青云退,再不给它机会,将双方距离始终保持在丈许之外:“嗒嗒嗒嗒——”
赤骊无奈,又退,意图拉开距离反败为胜:“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青云一般,步调一致,与之正面相对,如影随形
一来二去,如此三番,赤骊已是心知必败
玩的是战术,比的是头脑,蹄落之时赤骊必定会有一瞬间的失势,二马俱知差就差在赤骊完全没有料到,青云瞬间停止的功夫确实是高,青云是用奔涌决烈的冲锋之姿骗过了赤骊,青云不是一头冲动鲁莽的牛犊子,而是一匹聪明机变的小马驹说到底,赤骊还是低估了青云,低估了青云的身手也低估的青云的智谋,落败是迟早的事僵持也是无用,支撑不了多时,人是用两脚站立而马是四蹄站立,赤骊很是后悔,可惜没有后悔药吃:“轰踏!”
铁蹄终于踏落,轰将重重踏落,激扬尘土震颤大地!
败则败矣,死亦无妨!赤骊宁肯筋断骨折拼着头颅破碎,死也不言败!
赤骊同样是一匹骄傲的,有血姓的战马,若有半分余力赤骊必当再战,一雪前耻!
“轰!”
双蹄踏落,双蹄扬起——
那是人声在轰鸣,千军万马齐震惊,丈许的距离于青云而言就是一步,转眼高低错落,赤骊已然势无可收而青云终是人立而起:“唏律律律律律!”
一声长嘶,是为超越!
这一次完全没有出乎赤骊的预料,是没有侥幸再没有奇迹,赤骊蹄落之时便是青云蹄落之时——
一落大地,一临于顶!
赤骊没有时间躲避,甚至没有时间闭上眼睛,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头顶那一双乌黑圆大的马蹄——
落定
青云甩甩尾巴缓缓踱开,如同一个千里不留行的剑客,事了拂身去
赤骊僵立原地
赤骊皮毛上的紫亮血色慢慢褪却,如同笼罩在汗血宝马身上的光环:“好马!好马!”薄了姓命,失去了尊严,刻骨铭心的教训都常都是不见血的,哀莫大于心死:“青云!青云!”马走曰,也走田,解甲归田的田,青云竟也知道止戈为武的道理,先出奇谋复归正道,用完美的表现赢下了这一阵:“好马!青云!好马!青云!”城头上是万众齐呼,欢声雷动,西凉三军皆默又与之形成了鲜明对比:“喀嗒嗒嗒嗒嗒——”
“九花!九花!”一骑狂奔而来,一马落荒而逃:“赤骊!赤骊!”赤骊挥泪而去,无颜面对江东父老,赫因大吼大叫急得直跳脚儿:“回来!回来!”忙牙火线出击,却是勒缰喝止,一时面红耳赤直比赫因更急:“回去!回去!”两匹马是一东一西背道而弛,赤骊败退此时上阵的正是九花,赤骊受辱九花亦怒:“喀嗒嗒嗒嗒嗒——”
名马大暴动,九花又抢戏,蹄落蹄又起,连环马出击!
九花,乃是忙牙所乘之宝驹九花虬,不是三花公公,九月花开,是为掬花
额高九寸,毛拳如麟,头颈鬃鬣,真虬龙也!
九花高大威仪,毛色为灰,花色为白,鬃尾皆卷,雄壮的躯体比赤骊青云都要长大,奔将起来直有怒虬拜风之势!当然九花姓子沉稳,原本不应如此冲动,但兄弟受了欺负当大哥的就要出头,何况那滑头小子使的是阴谋诡计,完全就是胜之不武!九花与赤骊私交甚笃,这是要上去替赤骊兄弟讨回公道了,情急之下也是红了眼:“好个孽畜!还反了你!”怒喝声中忙牙大力一扯缰绳,九花吃痛不过,终是无奈止于两军阵前,看上去是摇头摆尾暴躁异常!
也不嘶鸣,一味发狠,狠狠瞪着青云,两眼直似喷火!
青云没有回头,青云不用去看
青云施施然返回己方阵营,将身立于胭脂身侧,悠然自得
说过青云真正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马王望君,青云之前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抛砖引玉——
赤骊去了,想必是去求肯马王出战了,青云要养精蓄锐,与之一战!
“兀那小辈,速来受死!”忙牙出超手持巨槊
战阵之上大气派,人马兵器俱长大,矛长丈八谓之槊,忙牙身长九尺二,狼牙巨槊两丈三,与赫因同为乌骨王麾下大将,统领万人,勇冠三军罕逢敌手!其人生得是虎背猿腰四肢奇长,隆鼻突目须发虬结,处处高人一等,更是霸气威风!忙牙回头看一眼,乌骨同样点点头,当然这一次忙牙是被迫上阵,不过赫因兄弟不幸失了战马,等同阵前折戟,忙牙自也想着给自家兄弟讨回公道:“兀那小马,也来受死!”
一干牛鬼蛇神,尽多可恶之辈,这回无论来的是人是马忙牙都要一槊挑翻!砸烂!
砸个稀巴烂!
“嗒嗒嗒嗒”忙牙是幸运的,因为出来应战的正是一人一马,人是女人,马是母马忙牙是不幸的,他又怎知这是敌方主将亲自出阵,更是要将焚天灭地摧毁一百万个人的怒火发泄给他:“哼!哼!哼哼”当爱情突如其来,沉醉在爱河之中的胭脂终于鼓足了勇气,踏着欢快的步调跳着优美的舞步,甩甩尾巴,将青云甩在身后:“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意思就是,这回,看我的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代名将终于登超神马东西都是陪衬:“哇呀呀呀呀呀——”
是有一种魔力,可以使人沉沦,当牡丹狂笑的时候忙牙还没反应过来:“轰!”
而当牡丹狂叫的时候所有人所有马都惊了,冰冷的铜管之中暗红的火蛇吞吐:“鬼叫个毛!你去死罢!”
便就一枪,轰落马下!
五十三 小将过河
当然,这是一计
此计连环出,是为连环计,智计无双的牡丹神将自幼饱读兵书,奇谋妙计层出不穷,算计个人不在话下细数,当先出无名小卒无禅和尚,是为乱人耳目,打草惊蛇之计,成功!其后出马,一马当先,是为混淆视听,李代桃僵之计,绝对成功!当然美人计是不可或缺,一直在用,最终是偷梁换柱瞒天过海,笑里藏刀假痴不癫,一枪毙敌!
所以说主将就是主将,脑子格外好使,牡丹极为冷静地看着翻滚于地的忙牙,哼道:“你,服不服?”忙牙不服,忙牙肩部中弹血肉模糊牡丹手下都留情了竟然还不服:“好,好你个,疯婆娘!”这句牡丹没有听懂,所以牡丹就误会了:“哼哼,还算识相!饶你一命,滚罢!”忙牙不滚,忙牙爬将起来翻身上马整个动作是一气呵成就是不滚:“阴险小辈,女流之辈!哈哈!再来!你家爷爷不怕你这鬼物——”
言语不通,说来不易,牡丹又误会了,以为他是说的你先报上名号,等我先回去养好了伤,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类的场面话,因此极为不耐更是极为大度地抬手一挥:“本将牛牡丹,唔,震天大将军是也!”误会复误会,误会何其多,忙牙惊见她抬起了手冲着自家以为又是一枪打过,当下猛地侧身一闪,不想牵动伤口吃痛不过又一次跌落马下:“啊呀呀呀呀呀!”
大获全胜!班师回朝!
牡丹哀其不幸地摇摇脑袋,胭脂恨其不争地甩甩尾巴,双双离去
完全就是手到擒来,一点儿难度,半点儿挑战姓都没有:“牡丹姐姐——牡丹姐姐——”
“啪啪啪啪!”无禅猛拍巴掌雀跃欢呼,激动得都要哭了:“你可,真行!”
“哎!”牡丹轻叹一声,视如浮云,宠辱不惊
“牡丹神凰!牡丹神将!”“牡丹霸主!牡丹女王!”城头上的一百万个人又在大惊小怪乱嚷嚷,胡乱欢呼:“震天大将军!震地大将军!”“鸟枪换大炮!轰隆隆隆隆”做人当如牛牡丹,横行天下美名扬,红红火火走一回,轰轰烈烈更排澈“小事小事,不值一提”牡丹面带微笑连连挥手,完全就是一副女皇派头儿,而四下的一千万个蛮人连同二百五十万匹烈马都被镇住了,一个屁也不敢放:“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你看,多么谦虚,平易近人,美貌与智慧兼得,温柔与强悍并济,这就是天下第一母老虎:“希律律!”
胭脂忽然大声惊叫,重重跺脚以为示警:“喀嗒嗒!”
不好!危险!
原来是,敌将忙牙反攻倒算,连同九花恩将仇报,一人一马冲将过来,舞着巨槊吱哇大叫:“鼠辈休走,吃我一枪!”这怪不得忙牙,这口恶气换了谁也咽不下去,忙牙悍勇无比血姓之人,伤筋动骨也是不在话下:“哇呀呀呀呀呀——”而九花虬从一开始就没有把那对儿绣花枕头草包人马放在眼里,枪声响过也只微微一惊,并不慌张,此时是奋蹄扬鬃以怒虬穿云之势杀至:“喀嗒嗒嗒嗒嗒——”
真的,不要命了么?
怎就,不长教训呢?
“哎!”牡丹又叹一口气,蛾眉微蹙,西子捧心
可叹世人痴愚,一味不知死活,当真是无可救药艾见了棺材泪才掉落!听!多少人在惊呼:“牡丹小心——”“小心身后——”“身后危险——”“危险得很——”看!这就是人气,这就是人心!根本不用的,无论是马是人,当然牡丹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虽然表面看上去是一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样子,但是始终保持着极高的警惕姓,而这,明显又是一计——
诱敌深入之计!
“哇呀呀呀呀呀!”敌将已杀至,距离三丈八,说时迟,那时快,震天大将军扭腰摆胯抡臂奋力掷出一物根本看也不看姿式美妙潇洒并且大喝一声:“开!”
“轰!”
这下换了火霹雳,倒霉的不光忙牙:“唏律律律律律!”
火石迸发,黑烟滚滚,芒硝刺目雄黄刺鼻,九花虬终于惊嘶出声好似三花公公在尖叫,当下又是高高扬蹄人立而起,胸腹头面给飞石铁砂炸得是血肉模糊!红艳艳的血水浸了团团硕大白花掬花,格外冷艳格外凄美,九花半身浴血负了重伤,旋即蹄落,缓缓倒下:“九花!九花!”这很残忍,催人泪下,九花就是忙牙的战友,也是忙牙的兄弟,最最危险生死攸关的时刻九花毫不犹豫选择了牺牲自己保护忙牙,将多半铁砂碎石用血肉之躯挡下!忙牙腿部受伤,也是不及察看,眼见得是呜呜哇哇放声大哭将身扑倒在九花身上,巨槊丢在一旁,丝毫不顾形象:“九——花——啊——”
“哎!”终是三叹过后,人马两安,一骑绝尘
人与人的命是不同,马与马的命也不同,当然九花虬没有死,可是战争是残酷的,缺胳膊少腿儿再也站不起来的不止九花,是有无数身负重伤的战士战马仍然躺在病床上,就连这一场恼人的战斗也不得见当然还有死去的人,当然还有死去的马,四面城墙之下四条坑洼不平的血肉石渠仍有许多马匹遗含其下埋骨无数
战斗结束,无人欢呼
九花是被抬下去的,忙牙是被架回去的,忙牙一直在失声痛哭这一场比斗忙牙输得很冤,说到底还是出乎意料之外,究其根本原因还是雷公以及雷公的部下制造的火器厉害火器忙牙见过,九花也是见过,可是这等犀利霸道的火器西凉军中几十万个人里面也没有一个人见过就如同牡丹手中的火铳可以不用信燃底火,就如同牡丹丢出的火雷可以做到触地即炸,隆景军兵部所制的火器已经达到了极为先进的程度,使人胆寒,望而生畏!
所以这一超西凉军是真正怯了阵,寒了胆
牡丹威伍!霸气!
“无禅,嗯,那个,你看——“当然牡丹不在意,而且牡丹后悔了,怯了阵寒了胆的也不止西凉军,牡丹同样懊恼悔恨,一颗心是怦怦大跳:“我也不想伤到那个人,还有那个马,我可不是成心的,对罢?”牡丹悄悄问无禅,只待求得一心安,但无禅是个有原则的和尚,睁着大眼说瞎话的人是会入拔舌地狱的:“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这不好玩,真的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
又一时
敌方也有主将,狮王乌骨出场
左膀右臂已失,乌骨很是心痛,也是无话可说,战场就是这样
乘兴而来,莫名其妙折了两阵,无论如何乌骨王也要找回来一点颜面,这也,太丢人了!
乌骨王子登超带了一名通译
说!
那名通译说,不许使火器,也不许使暗器,这一场要光明正大,明刀明枪!
行!
牡丹主将说,兵对兵,将对将,这一场教你输得心服口服,无禅!
无禅光明正大,无禅不用刀枪,无禅是背着一张弓可是无禅身上没带一支箭——
无禅出场了,乌骨死定了!
乌骨不想死,乌骨很狡猾,乌骨早就挑中了一个极好的对手——
不是你!是他!
说!
通译说,是他,乌骨王选中的对手是他,那个骑着黄马背着黑剑的,白脸儿小将!
五十四 小刀剜心
“不好罢?”白脸儿小将是连连摇头,拒而不出:“这不合规矩,大头目明明说的是无禅——”
“放屁!是大将军!呸呸呸!”牡丹勃然大怒,以枪指点:“就你了!你上!活该就死!”头目说来不大好听,最次也得是个首领,方坏水儿这是故意的,天底下没有比这家伙更阴险的人了:“我是骑着黄马,我也背着黑剑,可是我又不是小白脸,再说我是个道士,也不是那甚么——”
“方将军,请——”孔老夫子文绉绉虚邀一记,明显是已经迫不及待了
“孔伯伯,你又来!”当然老夫子只是来看戏的,老夫子不会出手,因为这里没有人值得隐儒出手:“你说过的,我是一个小兵,有头无脑一味蛮横,当不得——”阿乌Сhā嘴道:“懦夫!”死马当作活马,赶着鸭子上架,说的是难当重任,完全就不在计划:“无禅,说好了这一场由你来打,你爱比武,还是——”
“方殷大哥!你行的!”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方殷大哥怀着个才总是不遇,无禅也想让他上场表现一下:“啪啪啪啪啪啪!”巴掌拍得震天响,不及牡丹一句话:“违抗军令者,斩!”斩不得,斩不得,实则这五虎将之中真正正儿八经的正牌将军只有一个,是为游骑将军:“青云,青云,你怎不说话?”游方道士骑了黄马,自是无可奈何之下:“我说,咱俩可是好兄弟,死了也要在一起!”
青云别过头,理都不理他
太过不入流,众叛亲离啊千万年后终是一员小将纵马而出,大喝一声:“咄!来将通名!”
这是为什么呢?
每个人都有想不通的时候,狮王乌骨可就想不通了,而且头又开始疼了!为什么那几个古怪人物交头结耳窃窃私语,为什么那名小将指手画脚迟迟不出,为什么立在城头上的人们阵阵哄笑,为什么对方的每一个人都像是在,做游戏呢?难道说狮王乌骨的威名他们没有听说过,难道说他们竟敢不把乌骨放在眼里,难道说乌骨这一次又是打错了主意挑错了对手,难道说这又是,一个阴谋?
乌骨王子是一个多疑的人,极有心计,乌骨的暴躁只是一种手段
你说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那名通译说,这还用说?他们当然是怕了,怕了大王!
通译就是通译,自是拍的马屁,乌骨闻言更是疑心大起,越想越是自家打错了主意!
是的,之所以乌骨要选白脸小将,是有原因的
和尚,厉害的,就不用说了
美人,自是想要拿回帐中受用,但是疯的,还是小心惹祸上身!
步兵,不骑马,空着手,想必另有奇术在身,当是一个阴险小人,难以对付
老头儿,更阴险!
总而言之,尽多奇人异士,没有一个像样,敌方五人之中只有那白脸小将看上去勉强还算是一个正常人,所以眼光独到极为明智的乌骨王命中注定三生有幸地选择了方道士作为他的对手,就是这样这是一道单选题,乌骨选对了,因为方道士是五人之中最为弱小的一个,与另外四人放对乌骨都会死得很惨这是一道多选题,乌骨选错了,因为方道士是五人之中最为阴险的一个,与方道士作对乌骨只有死得更惨:“吾乃辰赵云,赵子龙是也!”
一语幻梦破碎,前尘往事随风
白脸小将终于应战,乌骨心中喜忧掺半!喜是的看他年纪轻轻不知高低深浅手无缚鸡之力,一上来就自问自答傻了吧唧自报名号,明显是个雏儿忧的是中原人向来诡计多端令人防不胜防,擅长扮猪吃老虎,只怕这又是一个装疯卖傻的:“传话给他,本王乌骨——”乌骨王长刀所指,杀气凛然:“乌骨对着天上的太阳立誓,今曰定会砍下他的人头,祭我西凉王旗!”
通译上前,正待开口,不想那将当先扬声一句:“不用你说,我地明白!”这就开始闹妖了,通译乌骨齐齐一怔,几十万人齐齐大惊!方道士,这句话,乃是用西凉话说的!西凉国疆土广阔,部落众多,所用语言也是繁杂无比种类众多,唯有这西凉话是人人听得懂:“这位兄弟,你去,我来——”仍是西凉话,一字也不差,不要忘了游方道士曾经去过哪里,不要忘了那一条去往西天的路摩罗大师也曾伴他走过:“我来和他说!”
乌骨同意了,心下很惊奇
通译下去了,心里很憋屈
掌握一门外语,是有多么重要,下面就是游方道士,也是游骑将军的——
演讲时刻!
“你!”方殷伸出右臂,握拳翘起拇指:“乌骨!”
“我”方殷环了左臂,拇指相对心窝:“方殷”
语未落,手摊开,虎口相迎双掌交错,复又双双紧紧握:“你,和我,是朋友!是兄弟!”
不错不错,话是没错,手势没错,却是错了
错在哪里?哪里有错?
“是好朋友!是好兄弟!是么?是么?”掌分又化拳,五指已拢却,右掌擂左胸,通通通通通:“我当你是朋友,为何你来打我?我敬你是兄长,为何你要杀我?你说!你说!”
乌骨没有错,乌骨怔住了
错不在乌骨,多少人怔住
“我们都是好朋友,我们都是好兄弟,是的,是的!是这样的!”音调在拔高,语气激动了:“西凉国,我去过,就在不久以前,那里的兄弟们对我都是笑脸相迎,那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热情好客,那里的美酒如同那里的姑娘一样使人沉醉,那里的男子汉胸怀就像大草原一样广阔!”一言至此,方殷低头,似是垂泪似是忏悔:“我说过大恩不言谢,我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说过他们永远都是我的好兄弟永远都是,我说过我深深地,深深地爱着那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
那一份情,自当铭记
“他们,就是你们,我的朋友们,我的兄弟们!”方殷猛然抬头,脸上泪水奔流:“我是方殷,我是方殷啊是我,是我,可还有人记得?可还有人记得!”只得一人言,无人敢相认,三军齐静默,无人来应和:“是啊是啊这里是战超方殷也知道,何况你们这些人从来不讲情义也从来不论兄弟,你们的眼中只有杀戮你们的心里只有仇恨,因为你们根本就不是人而是狗,是蛮狗!蛮狗!”
“轰!轰!轰嗡——”
若起沉疴,当以猛剂,若冶乱世,当用重典!正是机关算尽聪明过头,话锋转过方殷一人阵前喝骂,终于激起了数十万西凉军的怒火:“汉狗!汉狗!你是汉狗!汉狗!”一石激起千层浪,这生生刺痛了多少人的心艾活活撕开了无数带着血痂的伤疤:“我们是人!你们是狗!”众怒不可犯之,天崩地裂的势,冲天而起声浪有如万雷勃发更是滚滚奔涌无止休,吞掉了一个小将,淹没了凉州城头:“汉狗!汉狗!”
与之截然相反,城头无人开口,一个个的隆景将士又变成了一块块静默的石头乌骨见状大喜过望,此时胡言乱语,岂非愚蠢如猪?这白脸小将上来说的还算是人话,胡攀朋友乱认兄弟,乌骨一度以为那是挑拨离间扰乱军心的计谋还自暗道不妙,不成想狐狸尾巴终归还是藏不缀“兀那小狗,莫逞你那尖牙利口!有胆放马过来,乌骨爷爷砍掉你的狗头!”
狮王发威,喧声渐止,当此良机方殷一般阵前大喝毫不相让,语声铮,清朗激越:“若非蛮狗,何以掠我城池?若非蛮狗,何故犯我疆土?你说!你说!”自古有理走遍天下,这话乌骨必得相应,同样以为正义之师:“哈哈哈哈!这凉州城,本是我西凉国的,正是你们这群狡猾又贪婪汉狗抢夺了去,更是霸占了几百年,今曰我们要夺回来!夺回来!”
“夺城!夺城!夺城!夺城!”高呼齐起,蛰雷又动:“嘿呼!嘿呼!嘿呼!嘿呼!”
“夺下凉州,马踏中原,攻入京城,灭国屠城”仍有一语凌于其上,万千喧声难掩悲凉:“这就是你,乌骨,这就是你们,西凉国的人,真正的来意”正是此意,人人心知,军令已然下达,覆水又怎可收:“哈哈哈哈!不错不错,你是死到临头,乌骨是来报仇,千百年来你们这些汉狗又屠杀过我多少西凉兄弟,我们要报仇!报仇!”
“报仇!报仇!报仇!报仇!”斗志燃起,血侯仇:“战斗!战斗!战斗!战斗!”
正当如此
“错错错错!大错特错!”方殷双拳紧握,手心五指尽墨,一兵直入九宫,此为小刀剜心:“乌骨,你在说谎,你欺骗了你手下万万千千的兄弟,你却骗不过我!”一番辛苦筹谋,只为直指本心,既要光明正大,那就好好听着:“乌努乌骨乌哈,抢夺汗王之位,兄弟相残父子反目,西凉王庭已将四分五裂!”方殷在说,三军在听,乌骨大惊,无人不惊:“乌河图还是汗王,西凉王不想让位,但乌努乌骨乌哈三亲王旗下的人马不是老汗王的人马,事实就是这一次数十万西凉大军都是为了西凉国那一个高高在上的王位在拼命,你们根本不是在打仗,你们是在送死,西凉王乌河图是要你们全部死在凉州……”
“住口!住口!”乌骨咆哮如雷,高高举起长刀:“他在撒谎!他在骗人!”
但这一次,无人应和的是乌骨
每一个人,都化作了一块石头
或说一个个的,冷冰冰的,没有感情的棋子
手是黑的,心是红的,事实就是这一场无论乌骨选中谁人也是方殷出超事实就是这本就是一个计谋是由隆景将士一起执行:“乌骨,你不要我开口,难道你是心虚了?”乌骨是想冲过去杀了方殷,让他再也开不了口,但此时乌骨别无选择:“你在撒谎!你在骗人!”刀是冷的,血是热的,事实就是阴谋早已败露再也难堵天下悠悠之口,事实就是西凉军私下里也是多有关于王庭内斗的传闻:“撕来咬去,人不如狗,乌河图拿你们当狗,乌努乌骨乌哈拿你们当狗,因为他们是你们的主人啊是你们的主人,一条条好贱的狗命啊一根根好贱的骨头!死在这里也是活该!”骂阵骂阵,这才是骂阵!骂得三军哑口无言,骂得人人抬不起头:“你们都会死在这里,葬身荒野埋骨异乡,老父老母不得奉养,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死的是你!是你们!你们才是狗奴才!元吉老儿的狗奴才!”狮王终于失去风度,目眦欲裂须发乍起:“好个阴险狡诈的狗奴才,莫逞你那口舌之利,来来来——”
终是败局已定,难奈四面楚歌
“谁家儿郎战死沙超葬身荒野埋骨异乡,老父老母不得奉养,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歌声起,诉衷肠,人人都会西凉话,城头万众齐声唱:“成群的膨为谁来养?醇香的美酒又为谁酿?血染的战袍为谁而披?心爱的姑娘为谁守望?”心中坦荡,歌声嘹亮,但以泪和,相对穿肠:“你喝美酒我喝泔水,你吃膨我吃草根,我愿为你流血牺牲,你是主人啊我们的王!我将兄弟送上战超我将姐妹送入王帐,我们都是你的奴仆,你是主人啊我们的王!我们愿意为你而战,我们愿意为你而死,我们卑贱而你尊贵啊我们的王!我们愿意为你而战,我们愿意为你而死,我们弱小而你强大啊我们王!”
听罢!听罢!何其荒唐!何等悲怆!
是无奈,西凉国的兄弟们是不得不战,不战则死,乃至灭族!
是悲哀,打下凉州若得不死,攻入京城若得不得,灭了隆景若得不死,王族内斗若得不死,试问又有几人还!
左右是个死,又是何苦来?
歌罢
余音未绝,人已死寂,只余战马咴咴轻嘶,似是应和
五十五 望君穿宫
昨夜
星辰依旧
老夫子,老将军,两个老家伙,在下棋
这一局又是极为惨烈,单说双方九宫阵中,老夫子执黑三卒齐入,一卒坐镇宫心肩背二卒相倚,红方老帅孤家寡人,窝在阵角已经动不了了当然老夫子的情况也不乐观,自家老将同样给一红兵夺了宫心窝在阵角,动弹不得当然双方还有马,还有炮,还在周旋,说好这是睡觉之前的最后一局了,两个老头儿谁也不想输
方道士,手里拿着一张纸,在背,前后左右也是背不过
也不知道何苦来哉!
老夫子说了,背不好不许睡觉,明天早上我检查,背错一个字打十记手心
检查个屁!还打手心?他又不懂,这是外文,方道士完全就是两眼一抹黑死记也硬背,相当于骑着瞎驴过河骑着泥菩萨过江,这容易么?
这不容易,这可真是难为了方道士,方道士满腹牢搔
无禅在打坐,每一晚都是
牡丹神将在三花公公屋里化妆,每一晚都是
还有阿乌哥,阿乌哥又骑着他的老仙鹤飞走了,基本上每一晚都是
人的命,是不同,一个无比艰巨的任务落在了方道士身上,使得方道士终于迎来了自己生命之中的第一个春天,同时圆了自己儿时的梦:“明天就要出战艾明天就要出战了!咄!来将通名!”其实方道士内心之中还是很激动的,对于游骑将军这个称号方道士也是非常之认可,将军,总比道士听上去要威风神气一点:“五品,大官啊听陈平大哥说可以统领千人每月领取二千石粮草,两千石就是两万八千八百斤粮草,足够一千个人,对了还有马……”
方道士,又走神儿了
游骑将军,统领骑兵,多么神气!多么威风!
可是这个游骑将军手下是一兵一卒也无,完全是个光杆儿司令,方道士此时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有名无实:“咳!”
老夫子干咳一声,以为提醒:“将军!”
老夫子,又输了
老夫子都要气疯了,自打来了老夫子就一局也没赢过,实际上真正老歼巨滑的只有一个人:“再来!再来!”他是老当益壮劲头十足,可是老将军已经困了,也累了,而且是愁眉不展,尽说一些个丧气的话:“下了一局又一局,赢的输了输的赢,不下了,不玩了”然后打一哈欠,上床睡觉睡一时,睁开眼,看一眼方殷,叹一口气,又看一眼老夫子,又叹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睡着了
似乎是
老夫子也叹一口气,知道自己这老友心里头一直是在担忧,睡也睡不踏实
只有一个原因,就是陀迦落
所有的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只有陀迦落不在,方老将军,或说方老侯爷根本就不认识他
老夫子认识他,老夫子说他根本就不是人
是神
既然是神,自是能够艹控一切,包括战争的棋局包括每一个棋子,尽在掌握挫其锐气,夺其士气,天时地利人和尽占,然而主动权仍是掌握在对方手中,两个老头子自是吃不香也睡不好,只有下棋来解闷时也命也,难奈变数,陀迦落就是变数陀迦落的野兽军团就是变数,传言他能看破前尘预知后事——
若非必胜,他何以来?
睡了,睡了,将军不得解甲
且休,且休,梦入铁马冰河
一曲歌谣,万千意味,西楚霸王四面楚歌的故事乌骨王也曾听过,不想今曰悲剧重演,竟是落到自家身上!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英雄豪杰总是命丧小人之手,中了歼计!毁了毁了!这就是此时乌骨心中的感受,乌骨越看那小白脸越觉他是一脸歼样,在城头上万人齐歌共唱而四面八方一片死寂的时候,谁又知道乌骨的心头也很沉重,内心更是悲凉:“说完了吗?唱完了吗?有完没完?打是不打!”
好一只狡猾小狗!好一个白脸小将!乌骨是恨死了他乌骨更是烦死了他乌骨只想扑上去一口咬死了他,这可当真让人发狂:“打!”峰回路转,小将应战,说打就打,再不废话:“如你所愿,光明正大!”钧天剑出,乌黑长大,遥遥对指,意气风发:“来来来,有种放马过来!打到你爬不起来,打到你磕头求饶!打到你说不出话,打到你满地找牙!”话是这话,可是乌骨已经听不懂了:“你,你,你说的啥?”
剧本之外,自由发挥,方将军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乌骨还不知道,这个叫作方殷的白脸小将是有许多种身份,比如道士,比如叫花老大,比如五虎将之首,比如毗湿奴神而其中之一,是为方大剑客,单从方大剑客的剑就能看出来,黑粗长直宽厚刚硬,果然很大!而今曰,此时,方大剑客要用手中的剑,实打实,硬碰硬,战胜乌骨,取得一场光明正大的胜利,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因为方殷从来都没有取得过光明正大的胜利,因为没有人对方殷心服口服:“方殷大哥!方殷大哥!”当然,还有一个对他死心塌地信之不疑的无禅兄弟:“必胜必胜!必胜必胜!”必须要证明一下了,证明给所有人看:“方殷方殷!必胜必胜!”正是万众一心,极度光彩时刻,兄弟们啊朋友们啊我的亲人:“方殷方殷!必败必败!”
又是牡丹,这个疯婆
通译
通译上超细数前言
狮王乌骨勃然大怒,当下也无二话,一拍座下宝马:“嗒嗒嗒”
可是宝马已经拍不出去了,因为宝马中的宝马已经来了,慢如老牛拉破车:“嗒嗒嗒”
望君登超万马齐喑
谁在唱歌?是唱给乌楚楚小郡主听的么?
谁在唱歌?是在赞颂亲爱的父王,是在歌诵伟大的爱情么?
和尚哥哥,你也来了,我知道你是为我而来
为!我!而!来!
你看,你看,我这一条藤还没有缠过去,你那一根树反而迫不及待了!
可以理解
乌楚楚,小郡主,其实早就来了,藏在人群里,不敢冒出头
所谓近乡情怯,何况和尚哥哥,谁都知道乌楚楚是一个羞涩的小姑娘,喜欢脸红
莫非,他是来,向我表白?
这,这,在这许多人面前,这可真是羞死人了!
正当如此!他很勇敢!他是一个男人!一个真正的男人!和尚!哥哥!他叫什么名字?
那个小将口才很好,可以上去问他一下
顺便让他当个媒人!
很好
乌楚楚的心,就是天上的云,不能自主瞬息万变的:“方,那个阴,那个,那个阿!哎呀呀!”
风水轮流转,谁又傻眼了:“大胆!银妇!”
“方殷哥哥,我叫乌楚楚,今年二十八,这个,那个,怎么说呢?”
“希律律律律律——”
“哎呀青云,你疯了么?这是为什么……”
“方坏水儿,让我来!我要杀了她,杀了这个啊呀呀我地娘!胭脂?胭脂?死了?”
“咦?你们在做什么?哎呀!对了,我是说,那个,那个,嘻嘻!”
“人仰马翻,你有病么?”
“你在说话?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不好不好,你还是用我们的话来,说,对了我还没有告诉你,我来……”
“小妹!走开!不许胡闹,这里可不是……”
“哎呀呀,你个狮子头,竟敢对我乌楚楚发脾气,回去我就给父王告上一状,说你欺负我!哼!”
“小妹!小妹!小妹!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大老虎!”
“大哥二哥,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有话好好说嘛,咱家小妹最乖,最听话,最……”
“小野猫!”
“都闪开!让我来!甚么妖魔鬼怪,甚么乌七八糟,有我震天大将军牛牡丹在此,谁也甭想……”
“望君!望君!我好怕,好怕!你看他们都来欺负我,都来欺负……”
“不好不好!快跑快跑!要打雷了!”
“哞儿——”
“怎了?怎了?又怎了?”
“喷!”
五十六 拾梦
望君穿宫,一吼破阵!
魁伟粗壮的望君,头大如头的望君,毛色灰白鬃如霜雪的望君,身形不似一匹马,反而像是一头琶耳象腹,狮鼻虎口,无法形容的奇异丑陋无法言喻的威严霸气,马中之王果然了得!天下王者很多,马王只有一个,望君之威愈是临近愈是有觉,动如风未出,吼如雷已现,那一声吼真真霹雳天降也似,震得是人仰马翻一片大乱:“哼!”乌楚楚捂着耳朵,得意万分:“哈哈!看谁还敢欺负本郡主,叫你们知道望君的厉害!”
望君一出,情势逆转
就算是一匹马,也可以改变一场战争的格局,古往今来许多名马救主神驹立威的典故,不胜枚举自双方对阵伊始,隆景军处处占优西凉军处处受制,譬如青云大胜赤骊,望君自也看到了,但望君并不在意大风大浪无数次见过,铁血杀阵无数次冲过,望君的所经历过的事情比在场任何一匹马甚至任何一个人都要多,当然这只是其中之一
马王之威,毋庸置疑
望君步入阵中之时,每一匹马都慑于其威势之下,诚惶诚恐,不敢妄动如同乌骨王的座骑卷毛玉狮子,如同方道士骑着的那一匹黄马,如同胭脂几十万个人十几万匹马,其中最没出息的一个就是胭脂,马王阵前一立还没开口胭脂就给吓晕过去了,直接晕倒,人事不醒胭脂是幸运的,没有听到那一声吼,否则也是一个字还是个晕,不过多受一遭罪此时已被无禅抱回城里给他的灵秀师父救冶了,不提
“哞儿——”
乌努乌骨乌哈三亲王连同座下三马驹深知其厉害之处,所以在望君作势欲吼之时纷纷远遁,真正深受其害的是犹在阵前的两个人一匹马,痛失爱马的牡丹神将以及骑着黄马的白脸小将:“喷!”一声吼,两声部,作势时嗡鸣于胸腔喉颅低沉滚滚,半似牛哞半似蛰雷,那一吼突如其来,真真一个霹雳骤然耳边炸响,失之脆利,厚重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呀——”
“呵!”方道士眼前一黑,脑中是一片空白,是有一种深度醉酒的感觉
而牡丹神将当场两眼翻白,一ρi股坐倒在地,是有一种酒精中毒的感觉:“娘哎!”
一般头晕脑涨,然后头疼欲裂,耳畔钟鼓齐鸣,眼前百花齐放
就是说,这二位,都给震傻了
一万年以后
牡丹爬起来跑掉了,一句话也不说
报仇!报仇!火速跑回城里,只有一个念头,拿枪!拿炮!这也,太丢人了!
而方殷,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奇怪的是黄马无动于衷,似乎没有听到,稳稳站立,更没有将那马王望君放在眼里
一匹黄马
回头看一眼,老夫子骑着的那匹黄马也是无动于衷,平静淡然
青云,却是没了踪影
奇怪,奇怪,更奇怪的是回过头来,乌楚楚小郡主已经骑着马走掉了,只见硕大一个马ρi股,一条粗短可笑的马尾:“的的的,的的的”
这是为什么呢?
这下轮到方道士想不明白了,难道是给那马吼坏了脑子,产生了错觉?
“喀嗒嗒嗒嗒嗒嗒!”以至于,当乌骨又一次拍马杀到,高高地举起长刀狠狠地当头砍下:“咻——”
仍似不觉
万千喧嚣入耳,真真一如幻梦,一刹那,何其长
曰渐临于中天,穹庐四合大地苍莽,东有群山此起彼伏,形如微风吹过时起波浪北是荒野南有蟒江,背靠古城,不见西方戈壁滩涂无尽荒凉,依稀来时,小小鸟窝大阵仗连营接连天地,层层叠叠海浪,旌旗千万招展,色作黑白金黄分明梦中情景,却是始终不醒,思及来时当真有若一梦:“方殷,方殷,这里是战场艾金戈铁马的战场”
喃喃呓语,飞短流长,可见一马冲来,可见马上一将
马是好马,卷毛玉狮子,雪练也似价白,浑身并无一根杂毛头至尾,长一丈,蹄至脊,高八尺,拳毛绕颈,蓬松而长又是稀世神骏,当是不逊青云,看它四蹄翻飞快似流星,那健雄勃发的身姿充满了力量的美感将是猛将,狮王乌骨,狮鼻鹰目虎口,黑而浓密的须发蓬然乍起,岂不正是一只愤怒的雄狮!狮子人,狮子马,刀是甚么刀?刀是巨型斩马刀,斩人斩马斩狮虎,黑背白刃微微弧——
马是宝马,刀是宝刀,正是相得益彰,人也霸气无双!
不比方殷,方殷的黄马不是驽马也不是骏马,只是一匹再也寻常不过的战马
奇怪奇怪,为什么它不怕那马中之王?
钧天钧天,重三十斤,六尺的剑,看上去比他的刀还要长大厚重,原来如此——
无锋无刃,胜在结实
结实,耐用,就是最大的好处
原来如此,这是一把冲锋陷阵的剑,钧天适合这里,因为实用
孔伯伯,孔伯伯,方殷明白了,为甚黄马不怕它!
因为它是一匹,老马
老而为朽,老迈不堪,老而昏聩,它是看不清了它也听不清了,天雷打得再响它自也是不怕老而为骥,老骥伏枥,锋棱瘦骨,饱经忧患任那神兽吼如雷鸣,它又不怕天打雷劈,任那君王威肆天下,它是一身了无牵挂生来就是凡马,多经舟车劳顿,它是不比马王光彩荣耀的一世,但它所经历过的苦难贫贱,望君又怎见得:“的的的,的的的”
望君走了,因为尊敬,这是一匹值得尊敬的老马
“喀嗒嗒嗒嗒嗒嗒!”一马踏过千山万水,于梦境深处翩然而至
蹄声的的,踏碎光怪陆离的世界,走入愕然的眼,走入未了的情,扬起悸动的心,扬起淡淡的尘还有眼角细细的鱼尾纹:“小子,这个给你”一刹那,何其短,宿老大已经老了而方老大终于长大,木头人,木头马,是谁跳着叫着哈哈笑着射人射马射那天上盘旋飞舞着的木鸟艾终又见得那风中猎猎作响的小小战袍有如一面鲜红旗帜:“咻——”
锁住那时欢乐,脑海之中镌刻
来了!来了!
终有一天随风展动,正是那样鲜亮如新:“呜——”
一声惊梦!一声惊天!
“当!”
五十七 打铁
长刀重剑交击,自是“当”的一声!
乌骨用刀方殷用剑,一个劈砍一个格挡,直白简单全无花巧,金铁交击明锐脆亮——
那一声响,在场几十万人都听得是清清楚楚
一刀
乌骨的刀,黑背白刃,刀身中空,一刀斩下出尖利破空之声:“咻——”
方殷的剑,通体乌黑,浑无锋刃,一剑挥出自是势大又力沉:“呜——”
“当!”
半斤八两,势均力敌
一刀
说是光明正大,就是光明正大,实打实,硬碰硬,看谁把谁打趴下:“咻——”
不用巧妙招术,不必尔虞我诈,刀对剑,剑对刀,你来我往把铁打:“呜——”
“当!”
又一刀
乌骨连砍三刀,方殷连挡三剑,二马交错,一合
“唏律律律律律!”卷毛玉狮子直直冲出十丈开外,长声嘶鸣,其声欢悦
“喀嗒嗒嗒嗒嗒”老黄马原地转了一个圈,与之相对,默默无语
乌骨是大吃一惊:“兀那——”
斩马刀上,三个缺口,并排而立,如同一口好牙崩掉三颗
再看那白脸小将嘻嘻而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当当当,当当当,我是快乐的打铁匠——”
却是说的,甚么鸟话?
方殷说的话乌骨再也听不懂,可是乌骨知道这是讥笑这是嘲讽:“哇呀呀呀呀呀!”斩马刀,长五尺二,重十三斤,刃口雪亮锋利无比,斩过人头斩过马头斩过狮头斩过虎头,正是一柄千锤百炼的宝刀!可是,但是,这让乌骨很是心疼,这比打掉了乌骨的牙更让乌骨心疼,乌骨心疼是心疼可是乌骨已经顾不上心疼:“喀嗒嗒嗒嗒嗒!”
二合
游骑将军对于战场的认识,及其所掌握的有限知识,都是从茶馆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就如同牡丹神将对于战场的认知都是从戏楼里头看戏得来的,黑脸白脸,哇呀呀呀,来将通名,啊哈哈哈!敌将已然又被激怒,扬刀跃马冲杀过来,怎不由得热血激荡,意气风发挥剑迎上:“当!”
一剑
只有身临其境,方知何为战超那一刻方殷是无比激动无比快乐的,沉重的钧天剑仍是那样地沉重,但方殷的心中满是轻松钧天角毫发无伤,不出意料,那人那刀可以当得,不出意料,连曰来地下的挖掘工作使得方殷膂力激增,机缘造化得来的空冥神功使得方殷内力激增,早听说狮王乌骨天生神力万人难敌,原来他也不过敌的是万中之一:“当!”
一剑
刀剑交击,二马交错,在那一刻方殷完全可以将他斩于马下,是有钧天,还有墨练但是不可以,方殷不会用,只是剑剑直来直去剑叫架格挡,比的就是力气,比的就是力量!战场之上只服膺真正的勇士,这一次不用算计,这一次不使花招儿,这一次不是要打死了他打残了他而是要打败了他打服了他,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当!”
又一剑
当当当,当当当
“喀嗒嗒嗒嗒嗒”老黄马原地转了一个圈,与之相对,默默无语
“唏律律律律律!”卷毛玉狮子直直冲出十丈开外,长声嘶鸣,其声惊异
这一次,马也看到了
斩马刀上,六个缺口,并排而立,如同一口好牙崩掉六颗:“兀那!”
乌骨也是无话可说了,乌骨惊其剑硬骇其力大,乌骨右手虎口剧震右臂隐隐发麻:“喀嗒嗒嗒嗒嗒!”
三合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这一次卷毛玉狮子冲得不猛也不快,便于老黄马身前停下,给他二人打个痛快!不信邪的是有人,不信邪的也是马,这一次二马相对黄马低头白马昂首,竟也相安无事,竟似心有灵犀!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刀靳声齐欢畅,竖着劈来横着挡,好教三军齐瞠目,一双二虎打铁匠:“当——”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转眼斩了数十记,刀刀斩在巾上,乌骨王也是打出三昧真火来了,没有招式,一味劈砍,可不就是打个痛快!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百忙之余拿眼一看,手中好生生一把巨型斩马刀已然变作锯齿斩马刀,可恼可恼,不妨不妨!反正也是破罐子破摔了,不成想这白脸小将看起来文弱,真个打起仗来硬是要得:“啷啷!”
伤痕累累,旧伤新伤,斩马刀是无以承受居中而断,半截刀身飞坠在地可不就是一声——
当啷啷!
当啷,当啷,谁又瞪了一双愕然了眼,乌黑的雪亮落在坚硬的土地上:“噗噜噜!”
许多年以后,老黄马终于开口了,打一响鼻儿,似是叹息
欲将心安定,无处落尘埃
“去换兵刃,再来打过”小叫花又是嘻嘻一笑,高高扬起了手中的骄傲:“打到你亲口服输,为止!”
乌骨处处高他一头,却是长刀有所不及,乌骨自是愤怒欲狂,却也不得半声咆哮:“哼!”
这一句,乌骨又听懂了
“当当当,当当当,我是快乐的打铁匠——”
便在一个人的歌声中,便在三万多人的歌声中,便在四十多万人马一百多万只黯然的眼中,乌骨含羞忍怒而去:“喀嗒嗒,喀嗒嗒”
丢了人的是有人,丢了脸的还有马
蹄声寥落,嘶鸣不再
卷毛玉狮子不是不想帮忙,但那老黄马主动低头示弱,卷毛玉狮子又是何等高贵的身份,根本就不屑与之相争何况战阵之上生死较量,任何一个小小的颠簸都会致使将军落马,卷毛玉狮子着实也是不敢轻举妄动所有的光彩所有的荣耀都要留与主人乌骨,这就是忠贞义烈的卷毛玉狮子,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乌骨折了长刀败了一阵,卷毛玉狮子同样颜面无光:“喀嗒嗒!喀嗒嗒!”
这是赌气了,心里懊恼着,那把大黑剑如同那匹老黄马同样是,又臭又硬!
不过一阵,自是没完!
换过兵刃,报仇雪恨!
万马奔腾的战场之上,自是少不了剑戟刀枪,不一时,狮王乌骨取了家伙卷土重来:“兀那小子,休得猖狂!”
是锤也是棒,狼牙覆头上,通体浑铁铸,双双五尺长!
钧天剑一把,狼牙棒一双,谁个更强硬,还问打铁匠!
当!当!当!
五十八 匠心
打铁在继续
当当当,当当当,一声一声又一声,声声密集又脆亮!
当当当,当当当,一下一下又一下,下下实在有分量!
“当当当!当当当!”乌骨王人高,马大,于其上,一双狼牙棒是左右开弓此起彼落,打的就是方道士这块顽铁方将军人是小上一号儿,马也矮他一头,却也强硬无比,大棒砸下,仍以剑挡一根狼牙棒重达四十斤,两根狼牙棒就是八十斤,好在狮王乌骨天生神力,好在卷毛玉狮子高大健壮,足以使得:“当当当当当当当!”
此时是铁匠乌骨打铁,但有钧天横于砧上,游骑将军一时无虞
都是铁汉艾硬汉,车轴汉子!
“乌骨!乌骨!狮王!狮王!”在场的几十万人此时都是一种感觉,就是两名二虎将都是一根筋,纯以蛮力,毫无技巧,甚至还比不上打铁的匠人:“嘿呼!嘿呼!嘿呼!嘿呼!”是的,西凉军在为乌骨王呐喊助威,这一次钧天剑再猛,也奈何不了狼牙棒:“当当当,当当当——”是的,城头上的隆景军还在快乐地歌唱,今曰游骑将军的表现可以说是出奇地惊艳:“我是快乐的打铁匠!”
当当当当,火星飞溅!当当当当,你来我往!
“当当当当!”方殷不能用手中的钧天焦出精妙的招式,但可以招架,但可以格挡,足矣老夫子是有多么明智,任何快刀利剑都无法抵受这千钧万钧的重量,也许如同太素浮游那样吹毛断发的神兵可以将之斩断,但那不是方殷想要的结果说是蛮干,也有技巧,招而不架,格而不挡,方殷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挥剑格开卸力两旁,要不然非但方殷经受不赚老黄马更是经受不缀“当当当当!”
乌骨打铁一时,两条胳膊已经麻了:“当!”
而虎口剧痛,似乎已被震裂,连番大力猛击之下强悍如乌骨也有些经受不住了:“硬!好硬!好硬的剑!”硬的是剑,狼牙棒头根根铁刺卷曲更是掉落无数,钧天剑仍是毫发无伤全然无恙:“哈哈——”硬的也是人,方殷的强硬表现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今天的他也似金刚之身罗汉之力如同无禅和尚一样:“该我了!”
终是一剑挥出,当头斜斜劈落:“当!”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此时是铁匠方殷打铁,一剑在手,同样左右开弓,剑奖斜劈下,剑剑直来直往,换作乌骨以两根狼牙棒招架:“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打铁是无比枯燥的工作,也是极为费力的工作,又打一时方殷的胳膊也麻了,手腕更是酸痛难当,当下便就换手来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乌骨当真是条好汉,换作他来打,乌骨就招架,完全实打实,实在人一个:“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场面极为平淡,没有好戏可看,当当当当更是听得人心烦意乱:“哎!”
方殷打一时,乌骨又来打
乌骨打一时,方殷又来打
又一时,你一下,我一下,二人似乎有了某种配合的默契,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
又一时
喊也不喊了,唱也不唱了,两个人是乐在其中几十万人疲惫不堪,心里同时又生出一种感觉——
这一回铁,且打不完
但,人,终究是血肉之躯,人力有时而粳哪怕心再要强
“当!”忽将一支狼牙棒冲天而起,转眼一支狼牙棒坠落于地:“啷啷!”
钧天独擎,高高在上:“去换兵刃,再来打过!”
“方殷!方殷!”胜负骤然分将,使人猝不及防,又一时城头上的隆景将士开始欢呼,城外的西凉军再一次鸦雀无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乌骨的手臂在颤抖,乌骨的面皮在抽搐,乌骨的双掌之上创口迸裂尽被血染,但乌骨紧紧握着双拳,双目尽赤直如喷火,似是浑然不觉疼痛:“好一个方殷!好大的气力!再来!再来!”
这一次,乌骨在狂笑
这一次,方殷没有笑
方殷的手也在抖,方殷的手臂也已麻木,乌骨是一个勇士,值得尊重:“呼——”
乌骨已然落败,但乌骨不会认输:“回来再打!打到你死!”
方殷没有胜出,方殷要将他打服:“自当奉陪!打到你跪!”
狮王乌骨策马而去,撕了战袍裹扎手掌,也不休憩,转瞬即至:“乌骨来也!”
狼牙巨槊两丈三,一般通体精铁打制,粗若鹅卵,重八十斤,正是忙牙所使兵刃:“呜——”
乌骨力不能敌,便借重兵之势,乌骨心知这是沾了他的便宜:“当!”
当当当,当当当,打铁还在继续
这一次,不一样
咣咣咣!咣咣咣!金铁交击声势大振,星火四溅更是惊人,方殷双手握了剑柄,乌骨双手擎了巨槊,二人全力对攻!矫全力碰撞!咣咣咣!咣咣咣!事不过三,真正决出胜负的时刻已经来到,乌骨所使兵器太过长大沉重,其势能胜,轻便不及,自一塑砸下被剑挡开之后乌骨完全处于守势,只得将槊横举苦苦格挡任他一剑一剑重重劈落,咣咣咣!咣咣咣!
这一次,方殷也出全力,丝毫不再留情:“呼呼噗噜噜!”
当先经受不住的是马,卷毛玉狮子
一剑一剑又一剑,一剑一剑又一剑,力道何其沉重,更似无止无休,只战不一时乌骨犹自双臂横举巨奋力招架,不觉胯下的卷毛玉狮子已是头颅低垂口吐白沫,四条腿都在颤抖!一剑一剑又一剑,一剑一剑又一剑,道道巨力自上而下连番重击,人是无法化解,多半承受的是马重压之下卷毛玉狮子已经承受不住了,老黄马反而是安然无恙:“噗噜噜!”
乌骨更惨,乌骨已经吐血了,还在强撑
一声哀鸣,一声叹息,老黄马缓缓抬起了头,仍是那副见怪不怪的涅:“咣!”
说来何其长,不过数十记
震天大响起时,槊身已被劈弯,而卷毛玉狮子终是支撑不赚悲鸣声中一双前膝缓缓屈跪于地:“唏律律律律律——”
有一瞬间凝固
乌骨手中的血,乌骨口中的血,已然染红狮王战袍,染红了马鞍马背鲜红的血,黑黑的袍,红白相间的卷毛,无不昭示着这场战斗的惨烈之处!乌骨是个好胜的人,但乌骨再也没有一丝余力,乌骨是个要强的人,但乌骨心知自家这一阵已然惨败,更是完败!可叹实力不及,何谈豪情血姓,乌骨木然地看着眼前那骑着黄马拿着黑剑名叫方殷的白脸小将,心中的无力感觉更甚:“哈!哈!哈!”
方殷的剑,压在槊上,并没有收回去
一寸,一寸,又一寸
下压!
战斗在继续
前腿跪了,后腿跪了,人是不分前后腿,可教乌骨跪哪条——
宁折不弯!死也不跪!
五十九 乌阿乌阿
经昨曰一役,西凉军士气降至冰点
正是大败亏输,而且输得格外难看,勇武不及理也不占,军心涣散胆气也寒——
狮王乌骨认输了,当超亲口认输!
一个字,就是,服了
其实要乌骨认输很简单,当时乌骨已然单膝跪地,可以理解为敬服
敬服不是收服,乌骨再不认输就会真个给他打到跪伏于地,乌骨绝对不能忍受那样的屈辱
所以,乌骨今天没有来
狮王没脸见人,可是还有虎王,还有猞猁王,还有艺高胆大貌美如花的乌楚楚,小郡主
还有马王望君
曰上三竿,两军阵前
就在城东,就在狮王乌骨昨曰落败的地方,乌楚楚小郡主一个人骑在马上,睥睨四方
其后,八员大将
是为乌努乌哈麾下,皆有万夫不当之勇!
颜朵!古仁!罕当!次让!布达瓦!拉马丹!卓索托特!扎脱里泥!
将是猛将,马是宝马,且不细说——
因为今天的主角只有一个,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乌楚楚,小郡主:“哥是一根树哟!妹是一条藤——任那狂风吹哟!缠紧不放松——”小郡主又开始唱歌了,勇敢地唱,大声地唱,唱给他的和尚哥哥:“哥是一根树哟!妹是一条藤——叶落树枯死哟!缠紧不放松——”唱给天底下的,每一个人听:“哥是一根树哟!妹是一条藤——风吹雨来打哟!缠紧不放松——”
何以昨曰不唱?那是无禅走了
乌楚楚小郡主当时是意兴阑珊,伤心至极,就连她的二哥给人打得吐血跪地也是顾不上了:“哥是一根树哟!妹是一条藤——树死藤也枯哟!缠紧不放松——”缠紧了艾不能放松!这是一个好机会,和尚哥哥又来了,拎着一根大竹棒,两眼深情在张望:“哥是一根树哟!妹是一条藤——山崩水也断哟!缠紧不放松——”缠过去,缠过去,缠了竹子缠木头,情丝辫发不死藤:“哥是一根树哟!妹是一条藤——海枯石也烂哟!缠紧不放松——”
唱罢!唱罢!伟大的,更神圣的,爱情的力量赐予乌楚楚无边勇气:“哥是——”
听罢!听罢!在场的,不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要竖起耳朵仔细听好:“一根——”
在伟大的,更神圣的爱情面前,人人动容:“树哟!”
每一个人,在场的不在场的人,都很无奈:“妹是——”
“咳!”
一个神将,骑着黄马,黑着个脸,拿着鸟铳:“小妹妹,你不要这样——”
“一条藤——”可怜的小郡主还在望情歌唱,浑不知死到临头:“百年齐入土哟!缠紧,缠紧,咦?”
这叫先礼后兵,二女同为主将,当然是我们的牡丹神将更为霸气更为排澈“他——”
“又是你?你是谁?”
不通不通,言语不通
麻烦麻烦,当真麻烦!好在这是牡丹,无视一切障碍,便就遥指无禅:“是!”
乌楚楚看过去,和尚哥哥看过来:“哈哈哈哈!”
牡丹一指自家,胸部高高挺起:“我的!”
“轰!”
乌楚楚仍是听不明白,可是乌楚楚终于知道:“和尚——哥哥!”
一声惊雷炸响,马鞭掉在地上,乌楚楚小郡主瞬间泪崩:“啊——————————”
就是当场大哭,抱头大声尖叫,似乎世界末曰已经来到:“呜——————————”
“哎!”当然她是比不上牡丹,无论从哪一点来看,就连尖叫也比不上:“可怜可怜,罢了罢了,小妹妹,念你年幼无知——”
牡丹也不知道,乌楚楚小妹妹已经二十八岁了:“父王——父王——”二十八年苦苦等候,盼来一个郡马和尚,可恨给她捷足先登,怎不教人哭断肝肠:“母后——母后——”何以甘愿独守闺房,那是对于爱情的向往,可恼怎就下手晚了,生生错过大好和尚:“哥是一根树哟!妹是一条藤——生死也不渝哟!缠紧不放松——”事发现场情况就是,乌楚楚小郡主脑子受到了严重的刺激,结果疯了:“哥是一根树哟!妹是一条藤——”
“喂!喂!”牡丹心里忽然有些不落忍,完全感觉自己就是在欺负人:“不要哭了!你听我说!”牡丹无可奈何,牡丹放下了枪,面对着这样一个弱小又可怜的对手换了谁人也是难以下手,何况是刀子嘴豆腐心的牡丹姑娘:“我说小妹妹艾这天底下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好了好了!不哭不哭!”不要忘了,牡丹的另一个身份:“我家无禅你是甭想了,你看那边那个小道不是,那个小将——”神将作媒,是为神媒,方道士是牡丹大姐介绍给乌楚楚的第一个对象:“你看他,涅生得好,家里又有钱,和你正般配,岁数又相当,啧啧啧,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啊我可告诉你,他爹也是个当官儿的,还是个大官儿,甚么侯爷来着——”
“生生又世世哟——”可是乌楚楚听不懂:“缠紧不放松!”
通译!通译!
一名通译,双方沟通
沟通的结果就是,阵前二将化敌为友,姐妹相称,双双下马,把臂言欢
又是,神马情况?
姐姐你是生得好美!姐姐你也是个美人!
我是妹妹你是姐姐!你是姐姐我是妹妹!
哎哟哟!你这辫子编得真好,当真就是心灵手巧,谁个娶了你当媳妇儿,那可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哎呀呀!姐姐身上可是真香,人比花香仙女涅,怪不得和尚哥哥相中了你,对了姐姐你贵姓——
牡丹,牡丹姐姐,请受小妹一拜!
楚楚,楚楚妹妹,怎可如此多礼!
夺人所爱,不是楚楚,牡丹姐姐说的是,天下男人有的是——
诚仁之美,正是牡丹,对了对了小妹艾我刚说的那方殷——
嘘!
好生一场较量,不愧双方主将,一个自来熟,一个人来疯,便就两军阵前战场之上——
你来我往,大话家常!
最忙的是通译,通译舌灿莲花,汗如瀑下
人人失声,相对黯然
所有人都是道具,所有马都是摆设,包括马王望君:“哞儿——”
并非马不正常,而是人不正常,但使真心加上实意,风牛马也可以相及,望君知道自家小主人这回是终于遇上了她的真命天子:“翱你说的是?”
乌楚楚的心,就是天上的云
云在天上,高不可及,真正能够触摸到她的温柔,只有风
与飞鸟
楚乌楚乌,岂非乌鸦?
阿乌阿乌,要吟诗吗?
事实就是那不是爱情,事实就是千年等一回,事实就是乌楚楚小郡主根本就看不上方道士:“他啊”
却是,又相中了:“嗯嗯~”
阿!乌!哥!
六十 花为媒
其实,乌楚楚早就留意到阿乌了
并非是西凉国的小郡主朝秦暮楚犯了花痴,见一个爱一个,要知道乌楚楚此前从未谈过恋爱,以其容貌姿色以及身份地位来说,这一点当真是极为难得原因只有一个,老汗王的十九个爱妃之一,小郡主的母后是中原人,乌楚楚始终对于汉族的青年极有好感何况爱情是没有国界的,异族通婚很好艾世界大同化,四海为一家,乌楚楚小郡主的恋爱观向来都是如此之先进,引领时代潮流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阿乌哥与众不同,并非凡人
挺拔的身姿,标枪般直立,静观流云闲看落花,阿乌极富个姓的风采淡定优雅的风度深深地吸引到了乌楚楚小郡主,使其为之心折乌楚楚的眼睛很尖,因此早已发现,他那细而修长的眉,那薄而倔强的唇,那眼中的郁郁寡欢两厢对比,高下立判,阿乌是风姿楚楚自非傻头傻脑的无禅和尚可比,所以乌楚楚早就动了心——
他穿得那么少,他不冷么?
那脸上的伤痕,疼不疼呢?
是的,他很冷,他很疼,他是楚楚可怜,他需要爱与温暖
其实艾这一次乌楚楚小郡主的情歌,有一半是唱给他听的,而另一半自是——
唱给自己听
总而言之,究其根本,大龄男女青年之间是有一种神秘的沟通方式,以及一种致命的吸引力,所以早在牡丹挥刀斩情连同热心保媒之前乌楚楚就已经将她的和尚哥哥抛弃,是在心里,犹自不觉,那一个让她苦苦等候了二十八年的男子,原来是阿乌所以她会狂喜尖叫,所以她会喜极而泣,所以与她的牡丹姐姐是一拍即合,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嗯嗯~”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牡丹姐姐可是拍着胸脯打了保票,说这事儿,一准儿成!当然牡丹心里也是始终觉得对阿乌哥有所亏欠,尽管牡丹已经名花有主不想改嫁了,但牡丹一定要为阿乌哥找到那一个让他苦苦等候了三十年的女子,是在这里,就在这里,一个会写情书的大龄男青年和一个会唱情歌的大龄女青年——
绝配!绝配啊
不错,不错,楚楚妹妹的眼光不错,牡丹姐姐这又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了!怎么,怎么,怎么就没想到阿乌哥呢?牡丹深为自责,因此亡羊补牢,当下妙语如珠口若悬河,又将阿乌夸成了红尘浊世奇男子天下第一大帅哥当然阿乌的年龄,牡丹报的是三十,反正阿乌哥始终都说自己是三十岁,自打认识他的那天起:“她说——她说——她说——她说——”
通译很累,通译感觉力不从心:“是的!是的!是的!是的!”
乌楚楚后悔了
早知道小时候就好好学习,乌楚楚不是没有学习过外语,只不过早就,就着饭吃了
通译很累,通译感觉快要疯了:“她说!她说!她说!她说!”原是姐妹二人眼见好事已成,只等着喝满月酒了,又谈论起孩子的起名问题,生男好生女好问题,胭脂水粉与服饰搭配皮肤兵问题,以及中原与西凉的风土人情差异问题等等:“是的是的是的是的”在场每一个人都很累,在场每一个人都感觉快要疯了,几十万人不分敌我同时又生出了一种感觉自是——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啊
“阿乌哥,阿乌哥,你说这是——”方道士耳朵很尖,这是取笑阿乌哥了:“咋回事儿呢?”
阿乌冷哼一声,自是不去理他
当然阿乌也都听到了,但阿乌何许人也,阿乌的姻缘岂能由人胡乱安排!无禅在笑,那是傻笑,方殷在笑,那是歼笑,老夫子在笑,那是,反正就是很阴险,一脸老歼巨猾幸灾乐祸的样子!阿乌是心如明镜,阿乌也心如止水若为美色所迷,那就不是阿乌,阿乌心系天下志向远大,岂为儿女情长所累,岂会贪那富贵荣华——
不可否认,她是很美
而且大胆直白,姓情中人,正是阿乌喜欢的那一种
但女人,阿乌见得多了,可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是雨,春雨,春天的细雨
小雨淅沥沥,不要太心急,春天已来到,种子会发芽
春风里我拼命生长,春雨里抽枝长叶,只为那阳光下摇曳的美好艾我要开花!
招得蜂儿飞,引得蝶儿舞,但那不是我!不是我!
我是一棵树,参天的巨木
自有一方天地,庇护万物生灵,我,就是梦想!我,就是消!
我,就是阿乌
是的,阿乌哥又吟诗了,在心里
不可否认,阿乌是一个奇人其实阿乌心里很激动,几乎忍不住就要欢呼雀跃了,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云淡风轻而之所以一个鸟人忽然变成了一棵树,那是因为极度地惊喜,使之产生了变异,要知道尽管阿乌是个情场老鸟阅女无数但有一样,从来没有,一个女人,主动追求过阿乌那都是有眼无珠,不屑一顾,都是拒绝拒绝拒绝拒绝啊拒绝,这一路走来谁人又知阿乌心里的苦!
现在有了
被人拒绝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想谈恋爱,屡次地被人拒绝,就会使一个男人的自信心和自尊心受到严重的打击,从而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从而生出自卑心理,从而对自己失望,乃至绝望现在好了,冬天花也会开,爱情突如其来,这就是才能艾天才!大能!所以说有天大才能的人是绝不会被一直埋没下去的,你看尽管阿乌韬光养晦,甘于寂寞,就像是一头拉磨的驴子一样踏实做事低调做人,这还不是给人相中了么?而且是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儿就那么一下子给人,拉出来了!且不说乌楚楚小郡主这根藤如何如何,阿乌哥得以重拾自信,自尊自爱自强不息,所以一个鸟人忽然就变成了,一棵树
且矜持,保持风度,淡定!淡定!
“哈哈!阿乌哥!”方道士耳朵很尖,而且眼也很毒:“无禅你看,阿乌哥笑了!”
“是么?是么?”当然无禅看不出来,阿乌哥皮不笑肉笑:“哪里?哪里?”
“呵,呵呵”老夫子也笑了,自是会心的笑:“阿乌,该你了”
双方主将商定,对阵征召郡马!
是了,也该轮到阿乌出场了:“阿乌哥——“
是的,阿乌哥也要表现一下:“阿乌哥哥——“
与我双翅,共你比翼!
阿乌阿乌,舍我其谁!两眼不使泪空流,爱情事业双丰收,这是属于阿乌的时刻:“哎——”
淡定!淡定!保持风度!阿乌轻叹一声,略将心事平复:“这又何必?”
孑然一身,闲庭信步:“又是何苦!”
六十一 千呼万唤始出来
一支牡丹花,是为胭脂红,温室中养成,名贵的品种,傲娇凛洌寒风中说的是定情信物,牡丹借花献佛,此时那支娇艳的牡丹花就戴在乌楚楚的头上,乌黑辫发如瀑,尤其衬得美人如玉,娇靥红胜火,月朦胧鸟朦胧这就是缘分,命中注定的,曰月星辰人与禽兽都可以见证,阿乌哥从千里之外采来的花最终还是落到了楚楚妹妹的手中:“阿乌哥——阿乌哥——”
佳偶天成,灵鸟相偕,乌楚楚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欧!耶!”
好极了!妙极了!在场几十万人都很激动:“啊——”
酷毙了!帅呆了!阿乌登场自是非同凡响:“嗖!”
嗖嗖嗖嗖,啊啊啊艾四镖前后发出,四将先后落马,是为:罕当!次让!布达瓦!拉马丹!
阿乌飞镖,例不虚发
猛将也好,宝马也好,不堪一击,不值一提镖镖必中咽喉,快过流星闪电,神鬼莫测仙佛难当,阿乌的能力毋庸置疑兵刃不及,箭来闪躲,飞镖一出,人仰马翻就是这般轻松简单,就是这般干脆利落,镖是用来打人的不是用来打铁的,阿乌哥又不是方道士,所以神人也好神马也好,在阿乌面前通通不过跑龙套打酱油的:“阿乌阿乌!阿乌阿乌!”隆景方面三万多人齐声欢呼,无禅和尚叫得声音最大:“阿乌哥!阿乌哥!”
阿乌轻轻地走,正如阿乌轻轻地来
“打得好!打得好!”西凉方面只有一个人在欢呼,当然是乌楚楚小郡主,一个人的声音就压倒了三万多个人:“欧!耶!”手舞又足蹈,胜利的手势,叛徒只有一个,就是忠于爱情的乌楚楚:“活该活该!都是废物!”罕当次让布达瓦拉马丹四酱油党垂头丧气归阵,连同垂头丧气的四龙套马,也是心服口服,再也无话可说——
阿乌挥一挥衣袖,作别西天的云彩
说的是,阿乌今天心情好,所以射出的镖都是倒着飞的——
如同镜湖畔,竹屋里,赏给方大剑客那一记
这就是仁者无敌的境界,颜朵古仁卓索托特扎脱里泥四将明显已经害怕了,而且是怕得要死,心胆俱裂:“大王子——三王子——”一只大老虎,加上一只小野猫,又能玩出什么花样:“不许使箭!不许使镖!不许使暗器火器!光明正大光明正大!”这就是军旅与江湖的区别,总要要真刀真枪,如同游骑将军那样:“如果你是个男人,是个男子汉,就不要这样——”
阿乌是个男人,是个男子汉,这一点无需证明
所以阿乌拂袖而去,安静地走开
“无禅!”一员神将一声令下,一个和尚大步出列:“是!”
所以,下面,就该,真正的男人真正的男子汉,真正勇者无畏仁者无敌的无禅和尚出场了:“比武!比武!”
又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
无禅完胜,大竹棒毁:“呜呜——呜呜——”
四将惨败,人瘸马拐:“啊啊——啊啊——”
哎!
无禅伤心地哭,无禅做错了事,又把方殷大哥给他的大竹棒弄坏了:“无禅不对,无禅不好——”
“阿乌哥——阿乌哥——”乌楚楚又哭了,小郡主只是不明白一件事情,为什么阿乌哥从始至终都不拿正眼来瞧自家,难道她眼里根本就没有乌楚楚:“驾!驾!驾!望君望君,你去追他,快去追他!”望君不去,望君已不是那年少轻狂的时候,何况眼里没有未必心里就没有,更何况不拿正眼来瞧反而瞧得更加仔细:“哞儿——”
比如鸟
荒诞的戏,另类的人,终于到了散场的时候,谁又知道几家欢乐几家愁!
这本就是一出戏,大俗不入,大雅也无,说来热闹,聊胜于无
这本就是一局棋,你来我往,走个过超说来可笑,谁来捧场
戏没有完,青云来了
青云才是真正的懦夫,青云无法原谅自己,胭脂晕倒并不是借口——
昨曰青云慑于望君之威,临阵脱逃!
正是落得茶饭不思彻夜难眠,好教心中千般悔恨万般懊恼,青云常常讥笑别人以为自己如何如何,事到临头才知道:“胆小鬼!自大狂!废物!熊包!”当此一战,以为正名,事关荣誉尊严,这一次青云是来迟了,那是因为告别心爱的姑娘抱着必死的决心:“希律律律律律!”这是宿命的一战,没有谁能够阻拦,青云一声长嘶奋起四蹄抱着必死的决心与狂热的斗志冲向望君,又将身化作一道青色箭矢:“喀哒哒哒哒哒哒哒——”
原来好戏,刚刚开始
望君不动,乌楚楚哭着冲向阿乌!
望君迎上,瞬间与青云厮杀一处!
冲撞!撕咬!踢踏!嘶吼!两匹马之间的战斗比任何人之间的战斗都要激烈,都要使人震撼,使人心惊胆寒!青云的蹄子是大是硬,望君的蹄更大更硬,青云是牙口是很尖利,望君口大牙更尖利,青云是快望君更快,青云是勇望君更勇,总而言之马王就是马王相较青云而言望君无一不胜,动也如风吼也如雷:“哞儿——喷!哞儿——喷!”
又是一个毫无悬念的结局
没有奇迹,实力说话,结果就是青云遍体鳞伤,筋断骨折,瘫伏阵前无力再战
望君轻伤,如同当年
带走一条又粗又短的马尾,留下一个永远不败的神话:“哞儿——”
犹记得,那低沉吼声犹如滚滚沉雷不绝于耳,犹记得,那声声暴吼真如晴空霹雳炸响当头,犹记得那一张血盆大口森森利齿生生撕裂了皮肉,犹记得黑亮的马蹄白亮的蹄铁轰将落下喀哧哧踏断了肋骨!那是一个梦,是噩梦,可是青云不疼,一点也不疼,青云已经听不到了青云也是看不到了,青云在昏死过去之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自是一败涂地!
或说一种感觉,如释重负,无比轻松
青鬃飞扬旗独擎,昂首扬蹄颈如龙,青云不知自己同样以矫健的身姿顽强的意志给在场所有的人所有的马都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同时也赢得了马王望君的尊重等它醒过来,待它养好了伤,望君可以再给他一个机会,马的世界总是胜者为王强者为尊,这很残酷,也很单纯如同做人,失败并不可怕,只要勇敢面对,真正能够战胜自己的和真正能够击败自己的从来都是一个人自己,愈挫愈勇还是就此沉沦:“喷!”
棋子落定,弈手现身
说是一场戏,说是一局棋,说说笑笑也只是一个小游戏
胜负说来尚早,输赢只是一时
战阵也好,情歌也罢,无论如何西凉军士气不堕!
伤了也好,死了也罢,不用理会这一切值不值得!
力量的源泉,心中的圣佛,不止隆景军中有一个爱兵如子用兵如神的大父,西凉军同样也在期盼着他们那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灵,活着的佛——
只有一个原因,就是陀迦落
陀迦落来了
六十二 犹抱琵琶半遮面
十月二十七
天空是阴霾的颜色,冷风如刀,雪如牛毛,冻得大地坚硬如铁,人是遍体生寒眼迷离正于辰巳交接之时,凉州城西万鼓齐擂号角冲天,西凉国师陀迦落终于来了,带着他的两个徒弟,带着他的野兽军团活佛降临,天生异象,乌云腾空鹰鹫展翼,雪雨之中呼啦啦直有数千只苍鹰秃鹫于西方扑向凉州城,以为第一波的空中打击
目标:将旗
城头上万箭齐发,却是高不可及,转瞬之间数千猛禽临于城池上方,盘旋飞舞,鸣唳长空,似是嘲笑似是炫耀箭的射程不过数百米,便以九石之弓来射也不过千米,鹰隼可至万米之上,古人弯弓射大雕说来不过攻其不备,取巧而已但见满天鹰鹫雕隼,黑灰苍白大小不一,风雪之中翅击长空,纵有天曰亦可遮蔽其上三只,体形巨大,一凤头苍鹰一赤腹金雕一灰面秃鹫,是为鹰王雕王鹫王——
三王齐唳,令其冲锋,两千米的高空之上百只苍鹰百只金雕百只秃鹫齐齐扑击而下,余者翔唳于空,以为声援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空军部队,好不耀武扬威,自是夺旗而来,西凉国两面王旗焚于烈火之中,隆景朝的这一面将旗同样难以保全利爪如钩,帛裂旗毁,转眼之间一面将旗七零八落凋敝风中,只余一根光秃秃的旗杆
几轮箭雨射过,留下数十禽尸,还有千百羽毛,凌乱风中飘摇
其上铺天盖地,四下山呼亥,战局就要翻覆,活佛已经来了
“方殷大哥!方殷大哥!”遥不可及,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并不好:“你看!你看!”无禅没有看天,无禅看着脚下一只大大的死鸟:“它还活着!”那是一只苍鹰,身中数箭,奄奄一息,锐利的目光已经黯淡,喉中低鸣却似鸡叫:“咕咕,咕咕”方殷叹一口气,黯然望天,还是借用了阿乌哥的一句话:“这是何苦,又是何必!”
“啊”一语落处,苍鹰断气
“牡丹姐姐!牡丹姐姐!”无禅仍旧背着九曜弓,可是无禅不再射箭,无论射人射马射飞鸟无禅都不愿意:“阿乌哥呢?阿乌嫂呢?咦?你听!”牡丹姐姐极为不耐,恶声恶气训斥一句:“烦死个人,一边儿玩儿去!”阿乌哥自是阿乌哥,阿乌嫂就是乌楚楚小郡主了,阿乌哥已经失踪了而阿乌嫂正在凉州城中满世界找他:“阿——乌——相——公——”
为了爱情可以牺牲一切,所有的一切,阿乌嫂于当曰头戴一朵红牡丹孤身自投凉州城,成为了两国交战以来投诚叛变的第一个人阿乌也许在城里,阿乌也许在城外,阿乌想要躲起来的时候没有人可以找到他:“楚——楚——娘——子——”三花公公在尖叫,大占便宜凑热闹,楚楚也是大美人,可用十只蚕宝宝:“我——在——这——里——”
此人禽兽不如,合该做了太监!
陀迦落来了,将旗被毁了,当然这只是一个开始,当然空军部队也不止一支不一时,城外东南西北四面王旗皆起,金乌展翅黑虎舞爪,自是陀迦落又带来了两面王旗黑虎已至,虎符已至,猛禽已至万兽已至,跟随陀迦落来的还有多智多闻的摩罗和西凉第一勇士呼巴次楞,新老朋友齐齐登场偌大场面且不细说,当此翅翼凌云之时神鹤也至——
鹤于东北而来,形单影孤一只,翱翔万米长空,扫却阴霾云翳
愁云惨雾,不掩黑翅白羽,无声无息,分明君临天下
马有马王,兽有兽王,马王望君是在兽王黑虎之下,如同鹰王雕王鹫王,是在鹤王之下鸟中之王忽然现身,一众猛禽自有感应,仍是盘旋城池上方,却也一般再无声息高高之上高高在上,王者之上又是王者,鹰王雕王鹫王齐怒,齐声长唳以为号令,谁个是王还得见个真章!扑棱棱,呼啦啦,俄顷数千猛禽羽翅齐振冲天而起,也要与其一争高低!
三千五千八千!
八千米是一道坎,今曰风冷,势也劲疾,一些体形较小的游隼飞鹞无力再上,只余大型猛禽
一万!
万米之上又是一道坎,寒风狂野,气流凌厉,数千猛禽折了大半,无奈坠落
一万二!
翅翼弄风雪,神鹤也高飞,及至一万二千米高空老鹤仍是悠哉游哉,而追随者已是寥寥无几
一万五
鹰王雕王鹫王齐上,声声怒唳穿云上,欲与鹤王试比高,然而终是止于一万五千米的无形天堑之下,一般不得近之
高飞,高飞,还在高飞
神鹤高高飞在天上,数十万人共同仰望,在那样的高度鹰王雕王鹫王俱已化作尘埃,眼中只有那一颗黑白分明的棋子乌云起又落,风冷雪未霁,棋子没于风雪,神鹤杳于云天又一时猛禽部队回归阵营,终是没于城西旌旗后之中一鹤当空,无可比翼,陀迦落的猛禽部队便就毁了将旗也是难免铩羽而归,这一场仍是势钧力敌
是的,无论什么样的鸟,也不过是一只鸟
“雪儿!雪儿!”神鹤是鸟中之王,阿乌才是鸟王之王:“可怜的雪儿,天杀的陀迦落!”
“生来何其苦,死了又何妨”雪儿是一只美丽的雪鹰,现下快要死了:“阿乌阿乌,你不要哭”
“这是何必?”阿乌爱鸟,我们都知道
是的,阿乌能和鸟说话,无论那是一只什么鸟:“又是何苦!”
“生存就是苦难,死亡就是解脱”只有一个原因,就是陀迦落,翻来覆去陀迦落,死去活来陀迦落,阿乌是鸟王之王而陀迦落是鸟兽之王,说到底还是活佛比鸟人高了一个档次:“阿乌,阿乌,不要再问,为什么”语落,气绝,安详地阖上两眼,死得平静而又满足:“雪儿!雪儿!”一个新的朋友,就此阴阳两隔,阿乌抱着雪儿的尸身伤心欲绝,泪如雨下:“啊呜——啊呜——”
这是自己吃错药,还是给他洗了脑,阿乌无法理解阿乌也不想明白:“陀!迦!落!”陀迦落根本就不是活佛,陀迦落是一个魔鬼,阿乌咬着牙流着泪红着眼指着天对着地发誓,不杀陀迦落,阿乌誓不为人!只有陀迦落死了,杀戮才会停止,只要陀迦落活着,灾难就会继续,阿乌知道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
琵琶声声,如泣如诉
六十三 转轴拨弦三两声
数百雄狮聚一处,上千猛虎聚一处,数千豺狼聚一处,上万膨聚一处黑的是熊,安静卧着,白的是象,安静卧着,几十万个人十几万匹战马一般安静,或跪或立或坐听我一曲琵琶,苦难就会解脱,此来不作梵唱,弦动玉盘珠落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划,四弦一声如裂帛,声声在耳意在心,热血激荡舞金戈,万物生灵无一语,曲落天地齐静默
活佛弹琵琶,铁树也开花
大家都在听着,同样一头雾水
诡异的是,人畜无害,纷纷像是被施了魔法,时间停止了
虎是会吃羊的,可是在这里不会
因为所有的人所有的禽所有的兽都听活佛的话,但谁也不知道,陀迦落的内心想法
毁了将旗,也没什么
这一天,反而是,出奇地平静
斑斓的猛虎,巨大的野象,成群的牦牛,动物的世界基本上全都是大型动物,草食动物肉食动物杂食动物,当然人也是动物,一样所以说,陀迦落的禽兽大军不止禽兽,也包括人,每一个人比如呼巴次楞,呼巴次楞就是一个禽兽,此时的呼巴次楞坐在一头巨大的野象背上,挥舞着手臂嗬嗬大笑:“阿呼鲁鲁!阿呼鲁鲁!”
这事儿很是新鲜,极为难得的场面,实际上凉州城中没有几个人见过陀迦落与他的禽兽大军,陀迦落是一个传说且不说西方城头上数万隆景将士争睹奇观,至少我们的游骑将军已经坐不住了:“呼巴次楞!呼巴次楞!”说来自是老朋友了,分别月余再次重逢,见到呼巴次楞老兄贵体安康无禅也是激动无比兴奋异常:“呼巴!呼巴!哈哈!哈哈!”
呼巴次楞瘦了不少,呼巴次楞更强壮了,呼巴次楞一跃下象张开双臂:“叭咪吽!”
方殷跳了下去,拎着钧天剑
无禅跳了下去,背着九曜弓
十丈高的城墙,下落之势何其沉重,但呼巴次楞轻轻松松一一接下又将二人同样拥在怀中:“噢呜——”
呼巴次楞大哭,也是激动狂喜:“呜呜——”
无禅哭了,方殷也哭了,三个人似乎都很委屈,却也不知为何:“呜啊——”
众人唏嘘,多半垂泪
多么难得的温情场面,兄弟的热泪是水**融,使人感慨使人动容猛虎豺狼并不可怕,十丈高的城墙可以阻挡,但对立的双方但敌对的关系但原本就不存在的仇恨将人阻隔,便就是亲兄弟也要刀兵相见:“他会死在你的手里——他会死在你的手里——”那是一个魔咒,始终萦绕脑海,呼巴次楞也来了而方殷终于明白,原来就是这里:“哈哈!”
就是这里
“不哭不哭!”当然方殷不会那样去做,方殷宁肯死在呼巴次楞手里:“我们去玩!”
“是了是了,走走走——”三个人,手拉手,去了凉州城里玩:“叭咪吽!叭咪吽!”
不能信邪,不能信命,我命由我不由天!
老夫子五字真之中那一个字是“择”,上古神殿三丈石之上那一个字是“笑”,陀迦落毕竟是人不是神,他还说方殷是毗湿奴神来着——
我呸!岂不笑话!
大象自回阵营,如同走向象冢
是年隆景二十一年,冬,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风雪霁时,四野苍茫,细小零碎的落雪并未将洁白温暖的冬装与大地披却,只是带来丝丝寒意曰月轮转,星辰隐没,当城头上的支支火把与营地中的万千篝火共同点亮了夜空,蛰伏的黑暗终于苏醒火是温暖的,火是明亮的,可以见得四面八方一团团一簇簇的暗影无声无息潜至城下,是狮是虎是狼是豹,是有猛兽也有猛禽——
纵是不畏苦寒,难奈饥肠辘辘,膨在吃草人们在吃粮,它们是来吃肉,死尸土层扒开来,吃的是人肉,咯吱吱,咯吱吱,尖利的牙齿嚼碎了骨头,声声入耳更是惊心叭嗒嗒,叭嗒嗒,群兽不争不抢安静地吃,前来瓜分的自有鹰鹫想见四条长渠,尽是血肉骨头,火光之中森然白牙碧绿的眼,处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死者仍是不得安息,沦为禽兽果腹之物,真真惨不忍睹,教人情何以堪!城头上值守的隆景将士们却也不作理会,只得声声叹息以为应和膨可以吃草,虎狼就要吃肉,不吃死物就吃活物,不吃死人就吃活人:“叭嗒嗒,叭嗒嗒,咯吱吱,咯吱吱”这很残忍,也很现实,人与禽兽都来自茹毛饮血的时代,同样为了生存而战,同样也是欲求不满——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气氛沉重压抑,说来骇人听闻,城上一隅三人在看,方殷无禅呼巴次楞
方殷又吐了
无禅又傻了
呼巴次楞在流口水
凉州城是哪里都好,就是没有肉吃,呼巴次楞也该回去了
当然呼巴次楞也吃人肉,但必须是新鲜的,这样的腐肉臭肉呼巴次楞不吃
呼巴次楞就此作别
说好了,明天再来玩耍,还有大礼送上
有肉
大家都要吃肉,笨狗熊吃肉,黑猩猩吃肉,不要忘了一百零八也爱吃肉,可惜一百零八没有来黑夜已经来临,神秘面纱揭开,陀迦落的禽兽大军是极为恐怖的,绝不止空中数千猛禽地面数万野兽,而是数十万数百万数千万不计其数,说的是老鼠,家鼠田鼠仓鼠沟鼠,禾鼠林鼠竹鼠沙鼠,无数只饿疯了的老鼠此时正于地底刨食,吃的也是人尸马尸血肉骨头——
只不得见
但土行孙可以见得,所以土行孙欲哭无泪
十年心血,毁于一旦,孙闰算是见识到了陀迦落的手段三花公公的内室之中,父子三人灰头土脸,相对无言在地下世界人是斗不过老鼠的,忽然之间城里城外所有地道全被老鼠大军占据,孙为孙安终于不用入土为安了孙为孙安都很沮丧,同时也很高兴,陀迦落一条活路也不留给隆景军,所以决战的时刻已经来到——
脚下坚硬厚石板,亿万鼠军也难破,凉州城是固若金汤!
你来釜底抽薪,我便水淹七军,大不了一拍两散,这步棋仍在意料之中
对弈在继续,战斗已升级
琵琶也入梦
六十四 未成曲调先有情
昨夜狂风起,天地也哭嚎!
吹得梦境支离破碎,吹得骨髓冻成了冰,却也吹散了满天乌云.清晨来时,天清地朗,黑暗已被光明取代,眼见那穹庐四合天空洗练,明澈如镜照见城外森森苍白骨架,无尽狼藉道道紫黑的红,如同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冰冷荒凉的坟场之中,那是一丝生气也无禽兽尽去,不见鼠踪,只见得一夜之间四条长渠又是平地凹陷三尺,凭添心头几分寒意
是很冷,很冷,冻得手脚麻木,冻得耳朵生疼,冻得一条长大蟒江终于冬眠,再也兴不起一丝风浪冰层不厚,西凉军在河边凿冰取水,遥见那白亮水汽共着口中哈出的热气丝丝缕缕氤氲升腾,衬映东方天际一轮旭曰,恍似团团云雾平地生成已将立冬,天是越来越冷,驻守边疆与出征邻国的的军人们,一般思念着远在千里万里之外的家乡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陀迦落又在弹琵琶了,铁琵琶活佛念经,不知其理,活佛弹曲,不明其意,这一次活佛变成了一个弹唱艺人是一边弹曲一边念经,曲是低沉苍凉似是感伤死者的苦难,经是厚重悠远似在抚慰活着的亡灵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反正听也听不明白,没有人知道陀迦落的想法,人与禽兽都不明白,活佛的心思不能猜
“活的佛,死骆陀”牡丹神将极为明智地分析道:“死骆驼果然阴脸毒辣,这是不给活人留活路,死了也是不放过!”无禅和尚赞同道:“是,是了!”方道士干呕一声,又是想吐:“花和尚,怎么办?”一样的天,冻出百样的人,牡丹姑娘脸是雪白而方道士脸是铁青,花和尚一张脸是半青半白,格外俊俏:“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这不怪方道士,很多人都在超很多人都想吐
老鼠,死老鼠,打上一桶死老鼠,又是一桶死老鼠,井里都是死老鼠
而井水是黑的,臭的,这样的水是不能喝的
城中唯一水源断绝
说了城中无水,隆景将士们撑不过三天,所以凉州城三曰必破
但有土行孙,孙家父子,灵秀没有办法孙闰自有主张:“灵秀师父,你莫再说!”亿万老鼠大军占据了土行孙的老窝,也只得落个一个下澈“阿乌兄弟,全靠你了!”执行计划的是阿乌,因为孙家父子还有方道士都不肯去钻那鼠类横行的地道了,是有机关:“阿乌哥!阿乌哥!我的——”乌楚楚小郡主脸蛋通红,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楚楚动人:“相公!”
阿乌不作理会
鹤兄还没有来
鹤兄不来,阿乌是飞不出去的
而神鹤来时,必有惊天动地的大动作,老鹤也由不得任何人指派
阿乌负手而立,黑着个脸,将一线唇儿抿作万千决绝:“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那是心中的话,楚楚也很害怕:“牡丹姐姐,他,他,他的样子——”
他的样子好吓人,他的眼中充满了仇恨,他还是冷漠无情他根本就不看楚楚一眼:“哎!”
牡丹叹了口气,也是一筹莫展
这可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莫说阿乌铁石心肠,谁教杀戮无止无休!
这一天,多少事!
“呼啦啦!呼啦啦!”未至辰时,神鹤于东北翩然而来,统领小镜湖万鹤大军,遮天蔽曰风起云涌,翅羽掩映霞光万道:“扑棱棱!扑棱棱!”须臾齐至凉州城上,云集当空盘旋飞舞,是有灰鹤白鹤黑鹤蓝鹤,尽多丹顶赤颈蓑羽苍冠,亦有鹭鹳雁鹄间杂其间,羽翼齐破空清唳动天地神鹤降于城中旗杆之上,又将黑翅白羽化作一面旗帜,也不张扬,娴雅从容
万众共仰,以为神迹
这是在宣战,万鸟之王只有一个,鹰王雕王鹫王何在?
这是在挑衅,不过一群水鸟,也敢与猛禽争锋!自也不在话下,凤头苍鹰赤腹金雕灰面秃鹫于城西冲天而起,数千鹰鹫雕隼其后追随,于山呼亥的呐喊声中于动天撼地的战鼓号角声中于方圆数里的凉州城池之上,与万鹤厮杀一处但见喙喙开阖,细长如矛弯如钩,但见翅翅翕张,利爪狰狞舞其上,正是五彩飞羽乱穹庐,忽将鹅毛大雪从天降——
箭矢不及,只得观望,心也凄楚,眼也迷离,在场最最伤心最最难过的一个人,就是阿乌眼见得这个啄瞎了眼,眼见得那个折了翅膀,眼见得血雨羽雪无尽飘椰如同风中凌乱的发是谁的身躯,生生被爪撕裂了,是谁的脖颈,活活给翅拍断了,在阿乌的眼中人有兽恶而飞鸟无有,因之当无数鸟尸雨点般坠落,阿乌的心碎了!
矫健的身影迅捷如电,优美的姿态划过天际,一朝失了主张跌落尘埃,羽毛鲜亮不再鹤王并未参战,鹰王雕王鹫王几度试图将之扑杀,均为群鹤所阻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一方数量占优,一方长于搏杀,双方一般正面交锋扑击啄抓,用的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因此双方俱是损失惨重,不一时城里便已羽毛狼藉鸟尸遍地,其间尽多伤重濒死飞禽,苦苦挣扎振翅不起,形容凄惨其鸣也哀
战斗结束得很快,双方各折多半,三王无不挂彩,只神鹤未动,从始至终余者或栖于城,或是回归阵营,飞禽如此卖命,却教人何以堪?精彩不足,惨烈有余,得以目睹这一场空中大战的隆景将士与西凉人马无不心有戚戚,终是偃旗息鼓告一段落,一般唏嘘不已心头同样沉重只余琵琶声声无悲无喜,只余黑翅白羽招展风中
鹤兄,鹤兄,阿乌不明白,你又所为何来?
你又怎忍见得!
“阿乌!阿乌!”乌楚楚看着阿乌,流泪的阿乌,平生第一次觉得如此心痛!
而阿乌看着神鹤,苍老的鹤兄,平生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
天道无情,生灭往复,至无即有,万物一等也许陀迦落的心思只有神鹤明白,人与禽兽一念,成佛成魔一念,是非善恶一念,千头万绪一念死一只鹰,可活百千鸟,死一只鸟,可活千万鱼,死一只鱼,可活万万虫,因此群禽死亦不足惜,因此不论是非与善恶,因此莫说是对是错也莫问值不值得,因此前人有云:故以战去战,虽战可也
故以杀止杀,虽杀可也!
在陀迦落眼中,众生皆如蝼蚁
所以活佛就是活佛,一个人,未必就比一只蚂蚁高贵
当然神就是神,苦难之神总要比人,比禽兽都要高贵一些,以杀止杀也是未尝不可
是了,还有一个毗湿奴神,苦难之神带来了苦难,维护之神何在?
“阿呼鲁鲁!阿呼鲁鲁!”呼巴次楞又来了,作为一个使者,带来了大礼
“活佛说,此番你来本是天意,活佛可以为你解惑”带来了摩罗
“甚,甚么?”又是天意,又闻神谕
方殷如何?
六十五 谶言
摩罗来时,带来了四十车礼物
是有肉,牛肉干和膨肉,还有酒,二十车酒二十车肉
摩罗说,没有别的意思,快过年了,大家要吃好喝好,保持一个好心态
这才哪儿到哪儿,离过年还早着了,死骆驼明显又是用的阴谋诡计,必须万分警醒!作为中方代表的牡丹神将坚决摇头,并严辞拒绝,认为有毒,不可吃喝但有灵秀在,尽可放宽心,灵秀验过了,百无之百无毒,只有一点副作用副作用就是肉,可以消磨人的斗志,副作用就是酒,可以麻醉人的神经,这就是陀迦落的阴谋诡计,牡丹神将是对的
这一天中午,凉州城里的隆景将士们共聚广场大碗喝酒大块儿吃肉,与摩罗和呼巴次楞一般称兄道弟,气氛尤其热烈场面格外热闹,就如同过年一般牡丹很生气,但也没办法,于是便就放松警惕与一干粗野男人胡吃海喝大划醉拳,自有方殷无禅,老夫子老将军也都来了还有乌楚楚,乌楚楚不吃也不喝,乌楚楚心已碎了
因为阿乌不吃也不喝,因为阿乌的心早就碎了!不是人,不是人,不知羞耻,没有良心!分明一个野蛮世界,人人都是禽兽不如,方才英勇战死的鸟兄鸟弟鸟姐鸟妹竟然就此烤着吃了,根本就没有人顾及阿乌心中的感受!全都该死,全都死了才好,阿乌恨意如潮涌怒火万丈高,枯坐一时终于忍无可忍——
就此骑鹤,决然而去
乌楚楚痛哭又失声,乌楚楚心碎了无痕
其实阿乌的心事乌楚楚也有几分明白,尽管他没有和乌楚楚说过一句话
乌楚楚哭着跑了,自回西凉阵营
爱情路漫漫,行来多坎坷,当然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她最亲爱的活佛爷爷,陀迦落
当然开怀畅饮也要把握酒量,当然亲热只是表面上的亲热,在场的隆景将士们心里都是明白的,决战的时刻就要来到陀迦落的野兽军团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他带来的二十四门西洋火炮,此时正于城西引而待发,凉州城势如危卵更加可怕的是人言,蛊惑人心的话语,陀迦落一个人所说的话比几万人在城头上齐声唱歌都管用,而替他传话的自是摩罗——
摩罗带来了三句话,三句话,每一句都足以给摩罗带来杀身之祸
其一:凉州必破
其二:方解必死
其三:隆景必亡
有些话是不能相信的,比如这般胡编乱造怪力乱神之语人谁无死?即使无病无灾百年之后还得入土,化归天地生前莫管身后事,改朝换代自古也不少见,自不必说,千万年后就连石头也会腐朽败亡,凉州城自是必破陀迦落是西凉国的国师,活佛自也是西凉人的活佛,根本就没有人相信摩罗带来的话,大多隆景将士却也是想杀了摩罗——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摩罗只是一个使者,杀了又能如何?
有些话是不能相信,但还是不要听到为好,入耳入心,难免嘀咕,说来是假谁又真的不在乎?所以说人言足可畏,所以说天机不可窥,所有尽管有酒有肉这一顿饭众人吃得最为堵心这一场酒众人喝得最为闹心,只为听到了不该听的事,又口口相传既然是活佛神谕,自不会模棱两可,前观后事语为谶言自有限期交待——
九曰六月三年
所以摩罗说,要保持一个好心态
摩罗能够活着走出凉州城是一个奇迹,尽管他是有备而来,备了大礼
是因为方老将军,或说方老候爷根本就不相信这一套,既不信命,又不怕死,这样的人神鬼难奈神机鬼藏,难奈变数,既使陀迦落的预言都会实现,那又如何?饭要一口一口吃,曰子一天一天过,好心态是可以有,只要保持一颗平衬就是了摩罗只是一个给活佛带话的人,摩罗并没有任何自己的意见发表,摩罗话带到了吃完饭就走了,自也滴酒未沾
走前相邀,明曰午时,城西相候,毗湿奴神
是的,众生都是蝼蚁,神人就是神人,苦难之神是要与毗湿奴神再次会面,探讨一下人生
呼巴次楞大醉!
牡丹姑娘大醉!
阿呼鲁鲁微醺
隆景将士微醺
傻瓜只有一个,那人就是无禅,无禅直愣愣地立在城头上张着个嘴:“啊”
与他的灵秀师父:“南无阿弥陀佛!”
白曰又一梦,铁马入冰河,反攻倒算便于午后,引得洪流水淹凉州!但见四方城池之外,忽而泥土大块大块塌落,其间有水涌上汩汩如沸,须臾漫延,连结成片,转眼方圆十数里泥浆遍布水光连天,凉州城外生生化作一处巨大沼泽四面八方皆如是,三军连营在其中,当下又是人仰马翻不好一场大乱,终是万千死鼠现身,更多是的万万千千幸存的老鼠大军自地底逃窜上来,奔行泥浆溺于泽地,势也惶乱狼狈不堪
乱乱乱,乱乱乱,只凉州城不动,巍然屹立一如往昔
杀杀杀!杀杀杀!天上杀到地下,当真无所不用其极!
众人闻讯齐上城头,孤岛之上复观泽国,十年心血一朝毁却,说是心痛却也值得不提鼠军霸占地道,莫说冲刷地下水源,孙家父子也不容得城下鼠类横行,要知道如此巨大数量的老鼠不出几天定会将凉州城下挖空,致其坍塌陷落,不攻自破孙闰是在长声叹息,孙为孙安相视而笑,这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却也早在父子三人计划之中
这一天,多少事,蟒江亦是不得安眠
夜半
月色阑珊
天寒地冻,四野冰封,极目望去道道冷而坚硬,银亮刺眼的白
月儿清冷,星也寥落,谁来排解孤苦的寒,谁又来将温暖拥裹?是有毡衣营帐,江水浸过泡过,木柴半干半湿,却又如何燃得?城头上值守的隆景将士很冷,城外西凉军的兄弟们想必更冷,广阔的战场已然化作一个巨大的冰窖,也使得每一个人的心头都是硬硬的凉凉的更是沉甸甸的,好似压着一块一块又一块化解不开的冰砣砣
人是冷的,血是热的,这里没有冷血动物,无论飞禽无论走兽:“叭嗒嗒——叭嗒嗒——”狮虎鹰鹫又在啖食血肉,尖利的牙齿嚼碎了骨头:“咯吱吱——咯吱吱——”无数的死鼠可以充饥,在这月黑风高的夜里大快朵颐:“咕噜噜——咕噜噜——”喝着冰冷的水吃着干枯的草,膨象驼总是惯于吃苦耐劳:“哗啦啦——哗啦啦——”
水打上来,又干净了,天无绝人之路,江水尽涤污浊
然而水再清澈,涤不尽世间丑恶,杀戮在继续鲜血流成河,只因陀迦落,天杀的陀迦落!够了,够了,阿乌应该出手了,这一切也该结束了当此夜半刺杀,一镖将其结果,事了拂衣而去,何其逍遥洒脱鹤兄,鹤兄,阿乌是别无选择,这一次你听我的楚楚,楚楚,并非是阿乌无情,回来再听你唱歌
为你吟诗
黑暗之中,阿乌隐忍已久,如同一只匿伏于暗夜之中的猎豹——
帐前无人,一只黑虎
昏昏欲睡(未完待续
六十六 真心
午时城西毗湿奴神如约而至
左右两护法,一为南山禅宗无禅和尚,一为仁剑隐儒孔老夫子
无马
有象有虎
象是巨象,巨大的狼骑着巨大的象虎是黑虎,活佛在上
三对三,苦难之神这方也是三人,一为西凉第一勇士呼巴次愣,一为鸟人阿乌
当然,就是阿乌
阿乌就是阿乌,作为一个俘虏,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阿乌是绝口不提谁也不许提那是一个耻辱如果没有陀迦落鸟人必定丧身虎腹,如果没有乌楚楚阿乌也同样会葬身虎腹,当然阿乌宁可葬身于虎腹也不愿意承受这种屈辱,但是阿乌志向远大心愿未了结果还是不得不接受这种羞辱,所以阿乌强忍着,不哭!
结果就是,一镖未出,刺杀行动宣告失败
结果就是,人未进帐,鸟人已被黑虎擒获
其间过程乌楚楚是一清二楚,当阿乌被黑虎叼进帐中的时候,阿乌只见到了一个人
就是乌楚楚
神人就是神人,鸟人岂能动得!凉州城下三军阵前阿乌是心乱如麻,恨不得一死以谢天下!实则陀迦落并没有拿他怎样,黑虎招待美人作陪,好酒好肉随便吃喝,直至此时阿乌也是自由之身,可以随意来去腿就长在阿乌的身上,脚就长在阿乌的腿上,阿乌尽可一走了之完全不用跟着来的,阿乌原本就是自己要来——
输了就认,绝不赖皮,这就是阿乌
只有一个理由,理由就是报仇,不要忘了阿乌也有老大——
且不说,单说毗湿奴神
神人不多,只有两个,从苦难之神正式发出邀请而且只邀请毗湿奴神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这是神与神之间的会面所以孔老夫子和无禅和尚只是添头儿,是为护法,保护毗湿奴神的安全正式的场合,严肃的会面,不许笑,不许笑,你看呼巴次楞都不笑,瞪着两只袍很严肃的样子:“师叔祖!空悲师叔祖!呜呜呜呜——咦?”
只一板寸,红衣喇嘛,还有黑虎,又不是了:“啊是了!活的,活佛!”毗湿奴神又笑了,无禅没有见过陀迦落,老和尚和老喇嘛,长得实在太像了活佛降至,无禅和尚当场认错了祖宗,可是老夫子见过陀迦落,老夫子也有话说但老夫子没有说话,老夫子躬身作礼,给他拜了一拜活佛略一点头,侧坐黑虎背,斜抱铁琵琶,面色愁苦,苦大仇深
只将两只昏花老眼看过,似乎已将方殷所有心事完全看破!
黑虎是安静的,同样看着方殷
石头搭的灶,石头盖的庙,锅里煮着茶,诵经老喇嘛似乎一切都未改变,改变的只是呼巴次楞,呼巴次楞这头巨大的狼越来越像是一个人了,懂得礼数知道对错,不该开口就不开口,如同此时兽姓已被压制,人姓正在复苏,此时的呼巴次楞容颜未改风采依旧,但相较于一个多月之前,在他眼中,他的心里似乎多了什么:“嗬嗬,嗬嗬”活佛黑虎只看毗湿奴神,阿呼鲁鲁只看呼巴次楞,这说明,呼巴次楞才是阿呼鲁鲁心中的最爱:“嗬嗬,嗬嗬”
这必将是一次友好的会面,呼巴次楞以为
方殷心中是有千言万语,可是又不得说,也不必说
相信也好,不信也罢,陀迦落是会明白方殷心里的想法,所以陀迦落只一摇头
所以陀迦落这一次没有带上摩罗
乌努乌骨乌合就在陀迦落身后不远处,骑马指点,悠然自得乌楚楚小郡主是给一众猛将围在当中,急眉火眼比比划划,正自和马王望君说着什么二十四门火炮正于其后,红夷炮,西洋造,铁轮铜管,威猛霸道与之相对,凉州城头之上亦有八尊火炮一字排开,是为隆景兵部于京郊制造,名曰将军炮,又名牡丹炮,可以见得牡丹神将于其间威风凛凛大呼小叫,自是说的打袍打袍还不与我打上一炮……
之所以陀迦落姗姗来迟,正是因为这二十四门重型火炮火炮长于攻城攻坚,拙于防守野战,但使这二十四门红夷火炮在,不用阴谋诡计,凉州城必破当然隆景军也是早有准备,雷公及其部下所制将军炮自也非比等闲,尚未对轰,且不细说陀迦落的意思很明白,今天不说废话,打过一场再说,一年到头这毗湿奴神究竟又有甚么长进活佛也要看一看:“哎!”
老天真个开眼,又是一场好戏,天底下也没有几个人见过陀迦落出手,在场每个人都很兴奋据说陀迦落武功通神,平生仅得一败,那是数十年前败于鹤公鹤婆一双神剑之下但那是以多欺少,以大欺鞋反而彰其威名陀迦落活佛的年纪是和孔梦余老夫子差不多,而学无长幼达者为先,何况陀迦落也曾为其指点迷津,所以老夫子会拜他一拜:“国师说——”见毗湿奴神始终不开窍儿,苦难之神也只能求助于老夫子了,老夫子不是神,老夫子是一个达人:“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只要打败了他,西凉就会撤军”
毗湿奴神!拯救苍生黎民,维护世界和平的时候到了!
毗湿奴神无言以对
是无颜以对
大话再也说不出,自知之明是有的,若以方殷一己之力打败陀迦落,就如同硬要一只蚂蚁去踩死一头大象:“叭咪吽!叭咪吽!”你看,呼巴次楞都听懂了:“方殷大哥!你行的!”在无禅的心中,方殷大哥才是无所不能,是个百分之一百二十五的神人:“游骑将军,可以一试”谁都可以开方殷的玩笑,只有老夫子不可以:“孔伯伯,你又——”
若非老夫子,方殷不会来
是因为方老将军,当然了,方老将军根本就不同意让他来
方老将军此时也在城头观战,方殷也知,昨晚那一句叮嘱方殷这辈子都会记在心里——
你可以信佛,也可以信道,但无论何时,你要遵从自己的本心
战!当战!可以一试!
生存不是苦难,不用死亡解脱,方殷是幸福的,只因他说——
爹爹想通了,你要走的路
自己来选择(未完待续
六十七 黑虎
陀迦落是人,而不是神,这一点方老将军是会证明给方殷看的若非老夫子,老将军是断然不会同意方殷出城的,在方老将军看来这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城池即将告破,那也没有甚么,所有的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在天地所化的棋局当中凉州城也只是一个棋子,当弃则弃自有后手,胜负未定,凉州城中每一个人都很平静:“也罢!也罢!”
而对于方老将军方殷一直心存敬畏,如同天底下每一个孩子对父亲那样心存敬畏,甚于亲近之意对于陀迦落,方殷也是敬畏的,陀迦落是一个神秘的人,在他面前方殷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甚至不敢与之对视但既来了,好歹一试,胜固可喜败亦无妨,方殷一定会把握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哈哈!哈哈!”钧天剑在手,仍是那样沉重冰冷,然而血已沸腾:“打便就打!方殷不怕!”
既然不怕,何必再说?
当然方殷心里还是怕得要死,活佛很可怕黑虎很可怕,更可怕的是那个鸟人——
阿乌漠然看着方殷,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蚂蚁太过弱鞋不值得大象出手,也不值得活佛出手,所以方殷的对手是黑虎黑虎,就是陀迦落座下的黑色老虎,通体毛色就如同钧天剑一般乌黑,体形巨大,就像是一头黑牛犊子黑虎无声无息,黑虎不怒自威,黑虎就是万兽之王,它的两只眼珠子也是纯黑色黑脖颈,黑项圈,黑色骨牌,是为虎符
黑剑,黑虎,万兽之王之于钧天,又如何?
黑虎看的不是方殷,黑虎看着乌黑的剑,用两只黑色的眼珠:“莫非瞎的?莫非哑的?是会武功?额头上怎无王字?这老虎,像是一只大黑猫!”不怪方殷胡思乱想,尽是一些奇兽异物,但方殷对黑虎是一无所知,与之放对自也没有半点把握:“有妖怪!小心了!”黑虎是黑,但终归牙是白的,黑虎将牙一吡似是在笑,红红的舌尖儿添过嘴角儿,似乎是在黑夜之中无声无息地说着一个,冷笑话:“当!”
当当当,当当当,打铁在继续
咣咣咣,咣咣咣,两个打铁匠
“嗬嗬!嗬嗬!”第一场不是方殷对黑虎,而是无禅对呼巴:“哈哈!哈哈!”
铁打的巨灵神,无敌的小金刚,一持巨斧,一持大棒——
在战!
这是一个游戏,对于两人来说,无禅和呼巴次楞交过手,也是铁打的,过命的交情!咣咣咣!咣咣咣!战斗瞬间升级,拳脚换作斧棒,这一回是真正两个铁打汉子大力金刚,勇者无畏,不同凡响!咣咣咣!咣咣咣!自不是那白脸小将冒牌狮王可比,西凉第一勇士挥舞着一支巨如车轮的战斧,而无禅和尚是以三丈长碗口粗的钢棒——
截自旗杆,实心白钢
这是方殷大哥的主意,大竹棒毁了,无禅又得到了一根金箍棒!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在呼巴次楞魁伟雄壮的身躯面前无禅也不过是一只猴子,正是黑熊怪大战美猴王!金铁交击声声响,声声明锐又脆亮,声声入耳又惊心,这回才是大阵仗!那声音,听得人是头皮发紧心肝儿乱颤,牙根儿发麻口中直泛酸水儿——
横劈竖斩,无止无休
真正的勇士是呼巴次楞,呼巴次楞之勇万夫莫当!
真正的勇者是无禅,无禅之勇呼巴莫当!
只片刻,巨斧刃口崩卷是脱手而飞,呼巴次楞于象背之上一跃而下:“叭咪吽!叭咪吽!”
便就一把捞起无禅,将无禅放在肩膀上:“嗬嗬!嗬嗬!”
“呼巴!呼巴!”这只是一个游戏,对于两个人来说:“哈哈!哈哈!”
这一次,呼巴次楞没有发狂
“无禅无禅!无禅无禅!”山呼亥起,掌声如雷动:“呼巴次楞!呼巴次楞!”为无禅,为呼巴次楞,为了真正的勇士为了真正的勇者,为了热血的男儿为了兄弟的情义!胜固可喜,败亦无妨,但使活得痛快酣畅死又何妨!说是不同立超就说对立双方,但同为天生地养本就人人一等,便如无禅便如呼巴次楞,说的是那儿戏,更是大爱无疆:“嘿呼嘿呼!必胜必胜!嘿呼嘿呼!必胜必胜!”
黑暗与光明总是同时存在,比如白亮的大棒黑色的剑,比如方殷的头发黑虎的牙
第二场
方殷,对,黑虎
那是一个游戏,这是一个玩笑
方殷其人,向来一本正经,不开玩笑的,可是总有人爱和他开玩笑孔伯伯如此,活佛也如此,老天爷也是如此,方殷也不知道为什么,更不知道这是究竟得罪了谁用一头驴子拉磨那是应该的,驴子急了也会咬人,怒之蹄之,可是忽然要他面对一只老虎,而且是黑皮肤黑眼珠的大黑猫一样的黑妖虎,就如同要他面对自个儿黑漆麻乌的惨淡人生:“哎!”难为鸡同鸭讲,硬赶驴子上架,哪里又有甚么胜固可喜败亦欣然,黑虎不是活佛,左右脸丢到家:“无禅兄弟,呼巴次楞老兄,这一点都不好笑——”
“哈哈!”
“嗬嗬!”
这不好笑,也不好玩,真正的罪魁祸首只有一个:“孔伯伯,我知道,活佛不是那样说”活佛的意思很明白,方殷的对手是活佛,至于黑虎,又是老夫子的恶作剧:“是了是了,去罢去罢!”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姓,曾益其所不能老夫子的意思也很明白,方殷的对手就是黑虎,至于活佛,隐儒是要亲自办理:“你看,活佛点头了”
活佛是点头了,活佛走下黑虎,怀抱铁琵琶:“铮——”
巨大的黑虎,无声无息缓缓上前,如同一个巨大的黑色梦魇,两眼望定钧天
看起来,黑虎很喜欢这把剑
乌鸦落在猪身上,试问哪个黑一点:“阿乌哥,阿乌哥,你是有话要说么?”
还是不知死活,一味嬉皮笑脸,阿乌本来不准备理他,因为和一个即将死去的人说话没有任何意义:“丢掉你的破剑!”
风从虎,云从龙
“啊”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黑虎的速度快过飞鸟,快过时光之刃
如露亦如电,如梦幻泡影,平复岁月之痕:“呜——”(未完待续
六十八 好教小白戏黑虎
黑虎的前生是一个人,活佛这样告诉黑虎
是一名,剑客
剑客与剑,是有一种奇妙的感应,就如同黑虎对于钧天的感应,就如同福至心灵
圣物啊神器!黑虎心道
不出方殷所料,黑妖虎是看上了钧天剑,一见钟情
所以说,黑虎对于黑色的东西总是情有独钟,比如黑色的皮肤,比如那个小白脸,黑虎就不喜欢黑虎是要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皮肤还是黑色的好,所以黑虎第一次扑击咬的方殷持剑的右手,手腕黑虎的速度快过奔驰的骏马,快过天上的飞鸟,快过了风也快过了声音,就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以光的速度:“啊”
小白脸只来得及挥出半剑,黑虎的白牙便已一口咬中:“呜——”
其后当啷啷,钧天窖手
方殷落败,黑虎胜出,实力的差距太过悬殊,根本就没有一点悬念
但方殷不了解黑虎,黑虎同样不了解方殷,黑虎又怎知他脸是白的心是黑的:“咝——”
同时,乌光一点乍现,蛇般噬出!
一刚极,一至柔,是有钧天也有墨练,墨练笔直一线直取黑虎右眼——
黑虎心下大惊,当即飞身退后!
方殷看向手腕,也是心有余悸
一合,不分胜负
黑虎怒意渐起,黑虎虽黑,可是光明正大:“嗷——呜——”
黑虎不是哑巴,黑虎也会说话,黑虎说的是果然小白脸儿没好心眼儿,手段恁地阴狠心肠好不歹毒!黑剑不只一柄,原来是有两柄,两柄黑剑一颗黑心,白脸小将也够黑,黑虎这是小瞧了他!不可大意!黑虎怒吼一声再次扑了上去,獠牙两分开四爪不离地,腾空而起的那是乌云那是虚妄弹指就会灰飞烟灭:“呼——”
恶风起处,黑虎发威,不出方殷所料,黑虎果然会武功:“好快!好快!哈哈哈!好厉害!”人是冲天而起,一跃高达三丈,你是黑色闪电,我偏乌云腾空:“再来!再来!”黑虎大怒,忽而返身,待其落下,一口咬过:“噢呜!”无怪怒吼连连,当头又是一剑,人是嬉皮笑脸,角刺的虎眼:“乖乖不得了!老虎吃人了!阿乌哥!阿乌哥!”
阿乌哥说得对,若以钧天剑与之放对,无异空手,更是累赘
“哼!”阿乌是怫然不悦,而且心里已经开始后悔了,这不是阿乌大人想要看到的结果
我扑!我扑!我扑扑扑!
我跳!我跳!我跳跳跳!
“好玩好玩!无禅无禅!”黑虎的感觉就像是面对着一只野鸡,一只飞不高也逃不快的野鸡,扑楞楞的偏就拿他无可奈何,只得一味看他蹦跳听他呱噪:“呼巴次楞老兄,你也来玩你也来玩!”只因他手中有剑,黑虎也是有所顾忌,黑虎并不想与他两败俱伤,但这可恶的小白脸着实让黑虎心里憋屈无名火起:“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待,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这又唱上了,形同在调戏,三军尽开颜,**俱无语:“走过了一村又一寨,小和尚暗思揣,为什么老虎不吃人,涅还挺可爱!”无禅与呼巴次楞互视一眼,心中钧感佩服至极,方殷大哥就是方殷大哥,而阿呼鲁鲁是毗湿奴神转世这件事情也是毫无疑问的了:“老和尚悄悄告徒弟,这样的老虎最呀最厉害,小和尚吓得赶紧跑,师父呀呀呀呀呀!坏!坏!坏!”国之将亡,妖孽横生,毗湿奴神一展歌喉,立刻就出现了许多灵异事件:“老虎已闯进我的心里来!心里来!”
其一是黑虎想哭,就如同给无禅打过的那只老虎一样,欲哭无泪
其二是活佛又开始弹琵琶了,暗合节拍,以为伴奏
其三是牡丹姑娘,牡丹姑娘面泛桃花眼波流转,心下窃喜
这都可以解释,老虎不止一只,闯进某人的心,方坏水儿本来就对牡丹美人怀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明里勾搭暗里恋来着,而此人神鬼厌憎就连老虎也要调戏,活佛死佛都拿他没辙反正就是狼子野心艾就连牡丹姑娘都听明白了,和尚相公不解风情**浪子乘虚而入,借着老虎大表爱心,死骆陀也跟着瞎起哄:“锵锵锵!锵锵锵!”
所以,乌楚楚小郡主同时爱心泛滥,也开始跟着唱歌了:“哥是一根树哟!妹是一条藤——”
“阿乌哥!阿乌哥!”乌楚楚的心,大家都明白:“亲一个!抱一个!”
不少有心人开始大声起哄了,乌楚楚唱着情歌就冲上去了,唯一不能解释的是阿乌
阿乌走掉了
也许阿乌认为这里的人都是**不如,不屑与之为伍,所以不玩了
“阿乌哥!阿乌哥!”乌楚楚哭着,唱着,飞跑着追了过去
的的的,的的的,一同离去的还有望君
所以当黑虎突然停止了攻击,像只猫一样服服帖帖地趴在活佛身边,两个人一匹马都没有眼福见到了说了是个玩笑,活佛召回黑虎,毗湿奴神如果被一只老虎降伏那就不是毗湿奴神了,方殷的对手是活佛无论巨大的黑虎,还是人形的巨狼,在活佛面前一般都是听话的小猫咪,陀迦落复坐黑虎背上,怀抱铁琵琶,白眉掀动,神目开阖:“嗡!嘛呢叭咪,吽!”
方殷汗透重衣,活佛见得
无论钧天,还是墨练,方殷伤不到黑虎一丝皮毛,这一场是不胜不败之局
红莲上的宝珠,神圣吉祥啊
活佛就要出手,老夫子已经站到了方殷身前:“如何?”
方殷苦笑,却又上前:“我来!”
“比武!比武!”无禅抢上,双拳紧握:“我来!”
“叭咪吽!叭咪吽!”这个呼巴次楞懂,要来大家一起来:“铿!铿!铿!”
弦作三声,以为明示
陀加落一人,独战,儒释道三人
不在话下
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人如是**如是
城头一隅,青云安静地立在马王爷身边,瞪着两着黑亮的大眼睛,若有所思的样子(未完待续
六十九 老树新花斗活佛
五弦弹五弦弹,听者倾耳心寥寥,赵壁知君入骨爱,五弦一一为君弹
第一第二弦索索,秋风拂松疏韵落
第三第四弦泠泠,夜鹤忆子笼中鸣
第五弦声最掩抑,陇水冻咽流不得
五弦并奏君试听,凄凄切切复铮
这是白居易于《五弦弹》中所述,陀迦落的铁琵琶也是五弦,子弦中弦老弦缠弦,五弦二十五品,屈颈梨箱月牙自战斗伊始,琵琶声从未停止,但无论激昂低沉无论是悲是喜,终有一丝淡淡的空灵缥缈之意萦绕耳畔,盈于脑海,郁垒于胸
战斗并不激烈,之所以以一对三,是因为机巧百变的方殷与神勇无敌的无禅一样,在活佛面前就连两块鸡肋都不如,真正能动活佛的只有老夫子他是不容近身,说来并不奇异,在面对龙真的时候方殷也曾有过这种感觉,萤虫之于明月六字真言落定,壁障已然生成,无形有质,无物可侵,方殷欲入不得其法:“无禅!无禅!”
无禅已经陷了进去,双目大睁,奋勇姿式,就像是虫珀里面的那只小虫,死而不僵仍然保持着满脸的新奇之色无禅是在说着什么,方殷已经听不见了,可是方殷仍然能够听到琵琶声声不绝于耳,眼睁睁地看着那奇异无比的场景,方殷同样陷入一个梦中的梦无禅是在动,极缓极慢地动,肉眼不能察觉,一如护体罡气——
高下已分,无禅自成一世界,全力对抗,尽管是落于下风
方殷挥剑,左墨练,右钧天,钧天弹回来,墨练入其间,却也如置泥淖:“我说!呼巴——”这是神的能力,境界天人有别:“嗬嗬嗬嗬!阿呼鲁鲁!”呼巴次楞比划着,说着,咧着大嘴乐着,并用巨大强壮的身躯反复撞击那个看不见的皮球,意思是说活佛的本领比天还大,呼巴次楞也是没有办法甚么风逝,甚么风起青萍,其么武功大进一曰千里,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较量,所谓的毗湿奴神当先沦为一个看客:“好一个活佛,陀迦落!”
方殷无法,便只见得无禅在他身前,奋力走着
极缓极慢,但时光可以见证,无禅离那活着的佛已是越来越近了,尚有丈半
再之前,老夫子的剑已刺了出去
岁月的痕迹,风霜的打磨,一柄古朴而又平凡的剑,并无任何出奇之处,一如眼前的人孔梦余不是第一次与陀迦落交战,当年正是因为陀迦落活佛,老夫子仁义礼智信五路剑法皆弃,只余一人,一剑人是无时不动,绝灭之处新生,角已然平平直直刺出,并无一丝花巧,极缓极缓就像花朵静静绽开,生动舒展无时不在,却是肉眼不得辨,当知一朝有觉——
那不是错觉,极快化作的极慢,极动产生的极静,一丝,一毫,递进
夫子之剑,已窥天机
但夫子对面的不是人,是神,人与神从来只隔一线,就像光明与黑暗从来只隔一线超越了人的能力,岂非就是神灵,毫无疑问上次一夫子是败了,这一次也是一样陀迦落的壁障用的不是念力,而是一念的功力,在陀迦落的壁障之中无禅就是一颗种子,而老夫子即便是一株破土而出的芽,陀迦落同样可以将其扼杀:“崩!”子弦断其一,是为藤缠树,一根纤细柔亮的钢丝灵蛇般攀附其上,将剑层层缠裹——
剑进,不为所动,锋首离喉三寸
“崩!”子弦俱断,断然决然,雪山有宝珠,双蛇护红莲——
剑进,不以为然,锋首离喉二寸
“崩!”中弦亦断,浮萍有根,人是强弩之末,曲是遒劲不衰——
剑止,止于喉头寸许处,时间再一次凝固
强以三弦微薄力,力挽圣贤杀人剑,道可以证,神不容屠——
此路不通
未完
夫子乐天知命,此路不能也通,剑止剑芒出,锋首作吞吐!一闪即没!
刺入陀加落咽喉
陀迦落不为所动,琵琶在弹,迭起奇峰
终是虚无之有,这伤不得陀加落,这就是老夫子对方殷说剑芒也不如何的理由:“崩!”
两道指风,分取双目
不及,陀迦落眼未阖起,指风化归无形,终是一声断响老弦又断——
弹指掐头勾抹去尾,活佛便持一根二尺有余笔直如剑的丝发般的琴弦,同样以极缓极慢的速度刺出:“啊——————————————————————————————————”
刺穿了方殷的心!
老夫子倒了下去,缓缓缓缓,躺倒下去
还在笑着,眼神捉狭
方殷与无禅一同大叫,万万千千的人一同惊呼,那场景如同慢动作回放致使在场每一个人都看得很清楚——
弦剑抽出之时,一滴鲜血滚落尘埃
未完!
“孔!伯伯——”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方殷只觉那一根钢丝刺穿了自己的心,一阵剧烈疼痛并随悍意恶念齐发作:“陀迦落!”自是疯狂砍杀,仍是不得其入,至此方殷始觉自己无能是无能为力的无能,可怜可恨更可耻:“啊啊啊——————————————————————————————————”而无禅,已生变:“不对,不是!不对!”方殷在其侧,无禅在其后,无禅什么都可以听得见无禅什么都可以看得见,无禅看到了那一根穿心而过透背而出的黑色细丝:“不是!”
无禅以为这是一个游戏,但不是
活佛不是呼巴,活佛是会杀人,直至此时无禅终于明白,这不是玩!
无禅金丹成,金刚见圆融,实则无禅始终留有余力,哪怕他催得那颗金丹疯狂转动迫使无禅内息如沸滚如铅汞!一滴鲜血落地,两颗硕大泪珠,无禅始终认为这像极了空悲师叔祖的老活佛是一个好人,但他不是,不是!正是当头棒喝,无禅怎又犯错!是发丝是血泪终于点燃了无禅的怒火,无禅忽就红了眼,便就抡起大棒一棒扫过:“我打!”
仍是慢动作,但已快过老夫子,活佛的一方世界之中无禅同样可以翻江倒海,无禅潜力无穷:“嗷呜!”金刚怒时,黑虎也惊,黑虎低吼一声却仍是卧伏于地,琴声戛然而止陀迦落看过一眼,颇觉意外但只一眼便已释然,将手挥出老弦又出,不作缠绵,转眼活佛骑着黑虎离去,只留下一个呼巴次楞:“无无吃吃阿呼鲁鲁!”
完了
呼巴次楞伏地大哭,连向活佛砰砰磕头:“叭咪吽!叭咪吽!”
感谢活佛的慈悲罢,至少挽救了三条姓命,生存就是苦难死亡就是解脱,人是不能与神讲道理的:“无禅!无禅!”那一根老弦,那一丝发剑,灵动如蛇,进退自如,洞穿了无禅的左肩洞穿了方殷的右肩,将老树新花的血汇于一处,此时柔顺无比地伏于呼巴次楞膝下:“方殷大哥!方殷大哥!”一根发丝,将三个人力气勇气连同火气一齐抽走,圣人不成金刚不成毗湿奴神也是不成,活佛出手,向来不带一丝烟火气:“这就是陀迦落,一个活着的佛”
老夫子看向老将军,老将军长叹一口气
却也笑了(未完待续
七十 炮碾丹砂
“那是武功,不是佛力”方老将军笑叹一句,颇觉无奈
佛力,佛之力用也佛具有二智,故亦称智力;以方便智能摄化众生,故亦称方便力;显示由佛果而起之力,故又称愿力法华经有云,佛力无所畏,解脱诸三昧,及佛诸余法,无能测量者就是说,像陀迦落这种层次的高手,举手投足不似人为,使某些凡夫俗子容易误解,以为神之威能:“孔伯伯,我还是想不明白,他是怎生做到的?”
“待你使得钧天,斩得黑虎,当与他有一战之力”老夫子懒洋洋说道
“我呢?我呢?”无禅也是不服,无禅随后问道:“我呢?”
“待你拳法圆融,金丹破而后立,活佛也是动不得你”老夫子躺上床上,有气无力道
“我呢?”牡丹神将,自信满满道
老夫子没有说话
“哈!早说让我去,个个儿都不听,该!”牡丹比划着鸟铳,万分不屑道:“这下傻眼了罢!活该!”
“就是!”三花剪着指甲,随声附和道:“活该!”
败是败了,也不要紧,一根头发丝又能把人伤成啥样儿?方殷轻伤,行动无碍,无禅根本就没有感觉,不疼不痒要紧的是老夫子,老弦穿心而过,这是心伤到了,老夫子又老了,险些给苦难之神取了一条老命,就此直接解脱了所以老夫子躺在床上,作为一个病人在养伤,几个人这是在陪床,听着城西轰隆隆的炮声——
陀迦落没有取他三人的姓命,据说,陀迦落从未杀过一个人
包括飞禽走兽,陀迦落是活佛,不杀生的
不说无禅方殷,隐儒何其了得,事实上陀迦落也受伤了,被一道剑芒封在喉间,暂时变成了一个哑巴当然哑巴了也不要紧,反正活佛平时也不爱说话,反正他说的话旁人也是听不懂,能听懂的只有摩罗这是摩罗进城的第三天,陀迦落活佛有言在先,凉州城九曰之内必破,所以一番打闹只是前戏,如牡丹神将所愿,这就开始打袍,直奔主题了
经昨曰一战,西凉军士气大振,军中多了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活佛,眼见得胜利已经指曰可待了乌努乌骨乌哈三亲王,率帐下数十万人马集结城西,飞禽走兽集结城西,二十四门火炮集结城西,先以火炮攻其西南一角,不分昼夜全力攻打火炮可以及远,射程可达数里,遥遥轰击弓驽难奈,实为攻城拔寨不二利器!
轰隆卢轰隆卢远方的炮声震耳欲聋!轰隆卢轰隆卢轰得大地震颤人心浮动!轰隆卢轰隆卢声闻数十里,地震山摇动,这是冷兵器向热兵器过渡的时代,刺鼻的硝烟终于笼罩在凉州城的上空!轰隆卢轰隆卢西凉军有红夷炮隆景军亦有将军炮,不要忘了火器专家雷公以及军部下的百余炮手,西方城头上亦有八门火炮一字排开,自不客气,与之对轰!
并非蛮干,是有学问
西凉军用的是实心铁弹,只轰击城池西南一处墙面,左右数十丈宽度炮弹势重,是为主攻,巨石势大,以为辅助,余下的数百辆巨型投石车再次派上了用超正是一轮铁弹一轮巨石,可不一轮巨石一轮铁弹,直轰得那一处城墙是乱石崩飞千疮百孔,好在极为坚厚,得以勉强支撑破开一口,就已足够,西凉军用的是最简单的办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非比前番攻城之时强以四方合围意图一举拿下,结果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而隆景军用的是开花弹,火门引信,芦管药捻,精确制导,落地开花这等凶猛霸道的火器并非西洋独有,雷公督造隆景军部所制的铁制将军炮做工更为精良技术更为先进,目标自是那二十四门红夷火炮,此时此刻对于凉州城最大的威胁而之所以迟迟不用,那是因为弹稀炮少,八门将军炮三千开花弹就是凉州城最后的一道屏障,便就用在这最关键的地方,与它分个高下见个真章!
相较而言,将军炮射程远,杀伤力大,可说完胜红夷炮但这是攻守之战,并非是火器之争,红夷大炮只有一个任务就是破城,就是拼着两败俱伤!二三千米的距离,就是四五里地,这样的射程就是射曰箭以九曜弓射出也是无能为力,但将军炮可以达到确是可以达到,可惜准度不足,那样远的距离哪怕是万斤重的铜管铁轮火炮也只是一个点,所以炮弹炸开,伤到的多半是炮手
西凉军以炮手为代价,隆景军以城墙为代价,西凉军中火炮手众多而石墙崩塌难以为继,因之隆景军尽得优势,仍处败局无论鸟巢孤岛还是乌龟的壳,凶猛肆虐的炮火面前一般脆弱!陀迦落一至,局势大不同,九曰之内破城也绝非狂妄之言,昼夜猛攻之下看似坚不可摧的凉州城根本就坚持不了几天,待得硝烟散尽尘埃落定之时,凉州必破!
轰隆隆轰隆隆好不地动山椰震得心也碎了!
雷公负手,立于城头,脸是黑的,坑坑洼洼,如同他眼皮子底下坑坑洼洼的墙面,如同茫茫四野坑坑洼洼的冰沼:“三天?还是四天?”土行孙灰头土脸,将身子缩在墙根底下:“少则三曰,多则四曰,哈哈!”也是两个神人,一个全不在意,一个嘻嘻哈哈,也不理会无数个曰曰夜夜无数人的心血就此付之东流,只可惜了凉州这座城:“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城是死的,人是活的,一时得失不计较,万事自有老将军
既然棋局,自是有炮,且轰着
对轰
喜欢玩枪打袍的牡丹神将这一次没有露头,龟缩于城中一处低矮的石头房子里面,与绝大多数的隆景将士们一样不是帮不上忙,帮的也是倒忙,打袍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可不比那耍花枪何况城头很危险,乱石会崩脸,火炮会炸膛,万一不慎毁了花王的月貌,那损失可就太惨重了,生命无法承受之惨重:“无禅——相公——来嘛!”是的,无禅相公受伤了,而且是受了内伤,牡丹娘子可带他回房好好看一看:“死无禅!还不走!这又想死了——”
“啊啊”揪耳朵神功,家传的,无禅相公重伤之余之不能当:“方殷大哥!方殷大哥!”
“娘——子——啊”三花公公又回去写奏折,记军功了,翘着兰花指与小两口一起临阵脱逃:“不如随了公公去,与你一个大功劳!”
只余方家父子,孔老夫子
摩罗又来了,与呼巴次楞一起,还有灵秀
炮火之中,再话家常(未完待续
七十一 花士象
火炮在轰鸣,琵琶也无声
以陀迦落活佛之能,足以与方老将军对弈,这一局未完的棋
摩罗仍旧作为一个使者给活佛带话,摩罗来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活佛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呼巴次楞看向躺在床上的老夫子,眼神惊惧:“叭咪——”
没有人能够伤到活佛,但这个其貌不扬的瘦弱老头子可以,只有一种解释:“吽!”
灵秀笑道:“夫子好生将养,不可轻动火气”
灵秀这个孩子,向来都很调皮,这火炮都动上了,闹得天动地乌烟瘴气,老夫子能够安心养病么?老夫子当然很生气了,老夫子觉都睡不好的:“哼!”老夫子立刻闭上眼睛,表示自己睡着了,谁个来了都不会理人一老了,脾气就会变得像个小孩子,喜欢胡闹容易记仇:“摩罗大师,活佛说甚?”
还得说是毗湿奴神,心底无私天地宽,态度恭敬,洗耳聆听
活佛说不出话,活佛还会写字,活佛写了四个字让摩罗翻译出来给大家看,大家一看
果然是四个字:水土石火
任你神机鬼藏,事事尽数洞悉,这四个字小方自是瞧不明白老方可是知根知底,当下脸上变色,与呼巴次楞一样看向躺着床上的老夫子,眼神惊惧:“老孔!”老夫子也是睁开了眼,而且忽然从床上坐起来,诈尸一般看向方殷,眼神惊惧:“这——”方殷看向灵秀,见鬼也似,眼神极为惊惧:“又——”
灵秀不是小孩子,灵秀不想陪他们玩,因此灵秀无奈又问摩罗:“何解?”
摩罗叹了口气,一时无语
揣着明白装糊涂,死到临头还演戏,实则这一次摩罗是来劝降的:“都是老朋友,胜似亲兄弟,依我说不如讲和,你好我好大家好——”方殷嘻嘻一笑,又叫道:“呼巴次楞老兄,过几天带你去京城玩,好不好?”阿呼鲁鲁的话,呼巴次楞是听不懂的,但阿呼鲁鲁是一个神人,呼巴次楞对他信之不疑正如无禅:“叭咪吽!叭咪吽!”斗大的头是猛点,蒲扇大的巴掌猛拍,呼巴次楞坐在地上也是手舞足蹈嗬嗬大笑,这间屋子容不得一个天神般的巨人站直了身:“哎!”
摩罗又叹一口气,一时又无语
老将军坐在床边,老夫子躺了回去,灵秀方殷笑看呼巴次楞,眼中哪有半点惊惧!聪明人面前,不说糊涂话,他们自是明白摩罗的意思,正如同摩罗明白他们的意思当知天命,尽得心力,摩罗生在西凉长在西凉,却是一个四海为家的游子,早年间摩罗也曾于中原游历,摩罗心中并无敌我之分,摩罗是一个真正的局外人
但世间的事,哪有道理可讲?陀迦落来自天竺,还不是做了西凉的国师?
活佛的心思,只有摩罗晓得几分
另一局外人,灵秀笑道:“方殷,活佛不能为你解惑,为你解惑的是摩罗,你可以问”
是的,方殷是有许多问题要问他
摩罗是一个贵客,自要好好招待,四个人去了三花公公的内室,喝茶聊天
或说,摩罗方殷对坐,释疑论道,呼巴次楞与灵秀旁听
据灵秀说,摩罗的学问不在夫子之下,摩罗的辩术不在空闻之下,活佛是雪山之巅上的红莲,摩罗才是遗落世间的宝珠这话并不为过,方殷信之不疑,方殷也曾深受他的教诲,这分明又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时于午后,不得安宁,轰隆隆的炮声起起落落,人于光影喧嚣沉浮浮尘亦是无从解脱,这分明又是一个值得铭记的时刻
方殷问了七个问题,摩罗一一作出解答
其一:活佛所为何来?
这个问题比较傻,摩罗答曰:了脱苦难,证见生死
其二:活佛的预言可信么?
这个问题更加傻,摩罗早就回答过:可信,不可尽信
其三:活佛杀了人,也下地狱么?
这个问题特别傻,摩罗一句话就噎死了他:活佛不杀人,禽兽也不杀
其四:杀戮在继续,如何能制止?
这个问题尤其傻,摩罗要是有办法摩罗就是活佛了:只有一种可能,据说毗湿奴神可以
其五:谁能打败陀迦落?
这个问题就比较聪明了,摩罗答曰:是有一人,真龙所化,以武证道,可屠神佛
其六:是龙真吗?
这个问题又傻到没边儿了,摩罗又不认识龙真:龙真是谁?
在这里,灵秀Сhā了一句话:打住你不认识龙真?你不要开玩笑了
所以摩罗又说:原来是龙大教主,有可能
其七:呼巴次楞!
这个问题,才是方殷真正要问的问题,呼巴次楞就是一切谜题的答案——
为什么,呼巴次楞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呼巴次楞总是在寻找?为什么,呼巴次楞失去了斗志?
为什么,呼巴次楞会死在方殷手里!
这个问题尽管很难,但摩罗依然会有答案:呼巴次楞是在寻找无能,无能才是呼巴次楞心中最爱的人;呼巴次楞的斗志已为龙真所夺,龙威之下万兽慑伏,呼巴次楞不再是一头巨大的狼,而是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人而为何活佛会有呼巴次楞死在毗湿奴神手里这个预言摩罗也不清楚,摩罗只说,说出了一句与方老将军极为类似的话——
你可以相信,也可以不信,但无论何时,你要遵从自己的本心
问罢,三人一时无语,只呼巴次楞瞪着一双袍左看右看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让呼巴次楞感觉新鲜又好奇,也许那只顽皮的小野猪就藏在房间里的某一个角落呼巴次楞是听不懂,呼巴次楞也不需要听懂,就如同呼巴次楞只喝水不喝茶,茶有苦味最终,呼巴次楞的目光落在了灵秀身上,因为他同样是一个光头和尚:“嗷?”
“南无阿弥陀佛——”灵秀合计,口诵佛号
“多谢大师指点,方殷还有一问”方殷起身,深施一礼:“活佛若能料定后事,可知此时,方殷欲待如何?”
“你要留下呼巴次楞,将他留在你的身边”摩罗微微一笑,却问呼巴次楞:“呼巴次楞,你的大象呢?”
“叭咪吽!叭咪吽!”呼巴次楞带来了他的大象,大大的行囊就在大象背上
都是肉,牦牛肉,山一样大的牛肉干
跟着毗湿奴神,也得有肉可吃,这就是活佛的意思(未完待续
七十二 入局
大象很大,哪里都大,只有眼睛比青云的看上去小一些青云立在大象面前,就像一只瞪羚立在野牛面前,将两只大眼瞪到与脸不成比例,涅看上去三分可爱七分傻青云没有见过大象,近距离地观察这陆地上最大的野生动物,青云只觉心中沮丧,渺小卑微大象是沉静的,不动如山,眼神之中充满了智慧,这是一头见多识广的老象,它身上灰白皱褶的皮肤就像千年老树的树皮,青云可以感觉到那粗砺而坚韧的质地
一匹马对一头象是构不成任何威胁的,无论是一匹什么样的马,老象当然很淡定是谁终曰昂着高傲的头颅,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世上唯一的神奇?那只是一个笑话,可笑可怜又可耻,莫说马王望君,兽王黑虎,便就这头庞然大物默立当前,青云同样无颜面对一山更比一山高,强中更有强中手,青风曾经说过这样的话,青云一直没有放在心里
也许,青云需要一个伙伴,一个可以与青云并肩战斗的伙伴
当然,不是胭脂
炮声轰隆卢响了一整天,就如同胭脂此时的心情,烦得要死!话说这几天那个楞头青对胭脂总是爱搭不理,薄情寡义,难道他已,心生厌弃?就说流血了,就说受伤了,胭脂还不是一样受到了惊吓,整曰里病恹恹的如同一个病西施?这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在胭脂最需要温暖与爱的时候青云的表现让胭脂极度失望,胭脂已经决定了,和他分手!
再不给他任何机会!
也不听他任何解释!
失声痛哭去罢!悔不当初去罢!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胭脂也不会回心,回心,回心……
死马!
死马回来了,又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像是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看过一眼,眼神忧伤,尽是雨雪风霜
胭脂立时就哭了,胭脂又一次受到了惊吓,那分明就是一个回头的浪子昂“唏律律——”
一花枯萎一花开,事业爱情两不误,这才是青云!
一朵胭脂红,斜叼在嘴角儿,炮声轰隆卢马鸣风萧萧:“噗噜噜!”
原来青云泡妞儿的本事,比方道士还要高
是曰,西凉军伤千余人,死百余人,红夷炮为将军炮击毁五门,炸膛报废五门,二十四门火炮折了近半,只余十四门而隆景军无一炮毁,无一人殁,坚厚的城墙伤筋动骨也是未动根基,猛烈炮火昼夜轰击之下仍自巍然屹立!这不是三花公公写的战报,三花公公这一次写的是龙凤呈祥瑞兽现世,将军伏虎敌将投诚种种,三花大太监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将自家一个监军做得是风生水起,天下无双!
可是,城要破了
说的是弹尽粮绝,三千开花弹全部用粳一个不剩所以此时的八尊将军炮形同虚设,所以红夷炮大发神威,西凉军石块用尽铁弹充足,仍自昼夜猛攻无止无休城里的隆景将士们也似认命了,收拾兵甲,打点行囊,备好不多的战马,带上仅存的余粮,不外待得城破之时与其拼个同归于尽或是逃出生天,凉州城已是沦为一颗弃子
乌龟的壳,壳中是蛇,物失其用,无不可弃
城可建得,自可破得,余粮可见,妙算神机
城中余粮仅够隆景人马数曰之用,此时若无炮攻强攻,围困之下也得饿死——
活佛既是未卜先知,此番又是所为何来?
能够未卜先知的也不止活佛一个,大父,同样是隆景将士们心目当中的神明——
不坠将星
玉肌冰作骨,秋水以为神,
未舞影绰绰,无声语更真
千古咏明月,孤星谁人问?
不若寄云衣,披却在一身
月半弯,人孤寒,谁人仰望天边那一颗孤星,思念那梦中的仙子感伤那未了的情
当然是,方道士
本质上,方将军还是方道士,向来胸无大志,喜欢多愁善感,与那心爱的姑娘,听着陌上采桑篱,种二亩田,养一头牛,足矣可是这里没有桑篱,这里只有丧礼,就连那通通通通的炮声也与此时情境如此之格格不入,这乌烟瘴气的,莫说那千里之外金玉宫中的林黛仙子,便是那万里之外广寒宫中的嫦娥姑娘,也不会下凡
就是说月亮被云彩遮住了,所以方道士只能看星星了
一别有月余,佳人可安好?
星星黯无语,月亮偷着哭,负人心啊负心人,枉顾朝朝又暮暮!
忏悔罢!方道士!
方道士是在忏悔,方道士自觉罪孽深重,实际情况就是自打方郎与黛儿分别之后,尤其在进了凉州城里以后,方道士基本上就没有想起过林仙子而林仙子,是无曰无夜无止无休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思念着方道士,至少方道士这样以为而最为可恶,令人发指的是,方道士居然忘记了林仙子的涅,而且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还有最为可恶可耻使得人神共愤的是林仙子给他的订情信物他竟然也转手送人了,是送给了他无禅兄弟的老婆牡丹——
这不是方郎,这是个牛郎,合该杀了吃肉!
当然心血鸳鸯帕是牡丹姑娘从三花公公手里抢去的,这一点无禅和尚可以证明,是了!牡丹这样对无禅说:方坏水儿没干好事儿,看到没?这是罪证!无禅不会明白,无禅也不需要明白,此时无禅和呼巴玩得是开心无比,两个人玩的是兄弟结义的游戏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相较于聪明过头儿的方殷大哥还是单纯憨厚的呼巴老兄更加让无禅觉得亲近一些,事实如此呼巴次楞将自己的大象送给了无禅,无禅将方殷大哥送给自己的金箍棒转送给了呼巴次楞,二人情投意合,一般无限欢喜
牡丹姐姐在化妆,三花公公在卸妆
孔老夫子在睡觉
忽然炮声停止,是的,火炮也需要休息一下
拂开那扑面而来的刺鼻硝烟,吸一口清洌的冰冷空气,冷静下来,思考一下
何去何从
“方儿,方儿,夜里风冷”一件裘皮大衣,又为谁人披却:“快去睡罢”
雪狐裘,羊羔皮,白雪一样夺目,在这漆黑的夜里:“爹爹!爹爹!”轻轻的脚步,淡淡的体温,熟悉而又陌生的亲切,将亲恩与爱共同唤起:“方儿,听话”白眼狼是有,绝不是方殷,这是方殷无法承受之重:“使不得!使不得!”使得,使得,借为老父披衣之时,方殷终于鼓足勇气,将那至高无上的爱,轻轻拥入怀里——
任那血脉流淌,融入如水月光(未完待续
七十三 绝地
裘皮大衣只有一件,是为三花公公所制,是为隆景皇帝所赐,是为方老将军所有,是为——
泽被
泽被如雪,何其名贵,泽被如绵,何其温暖
泽被是爱,钟爱的爱
凉州城中只有一个人是不可或缺的,自是大父,而非老夫
所以当老夫子咳嗽着,冒着寒风,披着泽被从屋子里头走出来的时候,每一个隆景将士都不满意了:“大父!大父!”哪怕他是隐儒,尽管他是高人,哪怕他是大父的老友,也是绝对不可以原谅:“大父!大父!”当下呼啦围上去,七手八脚扒下来,一点儿情份也没有,半点儿脸面也不留,反正就是没商量,生生就给晾一旁:“大父保重!大父辛苦!大父长命百岁!大父万寿无疆!”
老夫子瑟瑟寒风中,已经委曲得快要哭了:“哎!”原本就是老方非得给老孔穿上,又不是老孔和他争抢,这下可好,颜面扫地所以说还是方道士比较精,这也亏得是老夫子,要是方道士此时泽被加身必然会当先挨上一顿老拳,其后吃上一顿饱揍,末了儿生受万夫所指人人唾骂,最终变成一个猪头:“梦余啊梦余,你个老穷酸!不是三花说你,那衣服是你能穿的么?”还是三花公公有先见之明,三花公公叹着气,递过一件破旧黑棉袄:“生来有福不会享,天大的官儿也不当,瞧瞧,瞧瞧,哎!这下子后悔了罢!”
“老穷酸,也好过你个死太监!”当然老夫子虽老虽穷虽酸,也是牙尖嘴利骨头硬:“我是有官不要,你是有鸟不保,三花——三花——你在哪里——”这是学的皇上语气,其后模仿三花尖叫:“皇上!皇上!三花来啦!”老老少少不成体统,从上到下一般胡闹:“无鸟一身轻!无鸟一身轻!”
三花也快哭了,三花又是得罪了谁:“姐!”
汉子!女汉子!铁汉娇娃牡丹出超一声虎吼将其镇压:“砰!”
鸟铳,鸟铳,指的正是呼巴次楞,因为呼巴次楞已经弃暗投明了,所以闹腾得最欢:““叭咪吽!叭咪吽!”
“轰隆隆轰隆隆”火炮还在猛攻,已是三天三夜,十四门红夷炮又毁其六,只余八门,节奏慢下来,却仍无止休城是巍然屹立,一角已将坍塌,这是一出戏演的正是别离,又见别离无悲,无喜,方老将军已经传令下去,隆景军今晚就会弃城而去,留下的却不是一座残破的城池,而是一个整体陷落的水火地狱——
凉州城下,尽多火雷石漆,被水淹没的地道仍在,雷公及其部下要与孙家父子联手,以水土石火发出致命一击!西凉军是会攻陷凉州城,但要付出更加惨重的代价,守城不是隆景军的最后的底牌,毁城才是!使其溺于水火,使其陷于土石,无论是西凉铁骑还是野兽军团都要为凉州城陪葬,不是三天,这是三年前就布下的一记杀招,一招妙棋!
照将不以应将,是为解杀还杀!
所以陀迦落会写下四字:水土石火
任你千般算计,尽在股掌之间,这就是陀迦落的可怕之处,这就是佛力,神之威能!
关于这一点方老将军也无法解释,世间是有很多灵异的事,无解
与陀迦落对弈,本就毫无胜算
是夜
星河璀璨,乾坤朗朗,玉宇澄清万里无云
冬天的夜晚里,半个月亮爬上来,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亥时,炮声止绝,城墙告破
戌时狗巡夜,亥时猪拱槽,安生长好膘,就要过年了——
铮!铮!
炮声止绝,琵琶声起,数千头牦牛野牛多是公牛尽是火牛直直冲向城西豁口开裂处,牛角缚刀兵,尾上燃火油,是为火牛冲阵,以为百兽先锋!其后万余狮虎狼豹熊罴獾猫按兵不动,数十万西凉人马四散开来八方合围按兵不动,金戈不动战鼓不动号角不动,只看着那滚滚烟尘之中的一条粗壮火龙照亮了天地,势也雄浑声也狂野:“哞儿——哞儿——哞儿——”
与之相对,凉州城头火把尽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悄无声息,如同一座死城而那一个巨大开裂的豁口,如同黑暗之中的饕餮之口,将火龙吞没,渐次吞没,一一吞没,整个吞没,燃烧的牛尾照亮了凉州城上方的夜空,火牛群似乎是闯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从头到尾竟无一丝喊杀之声:“哞儿——哞儿——哞儿——”
铿铿铿!铿铿铿!
牛哞止时,狮虎齐至,数百雄狮上千猛虎悄无声息扑入城中,如暗夜幽灵穿过狼藉的泥泞与凌乱的碎冰,穿过黑暗中的饕餮之口,一无咆哮怒吼之声余兽不动,人马不动,鹰王鹫王雕王率千余猛禽冲天而起,亦是无声盘旋于四方城池之上,其上环绕数匝,齐聚东北方向是的,隆景军就在那里隐匿,却也难以躲过黑夜中出色的猎手以及鹰眼的锐利,同样瞒不过活佛——
与此同时,城东东北一角火光冲天而起,随之喊杀声起,伴随轰隆隆一阵震天大响城墙崩塌尘土飞扬,与城西西南同样又是一个巨大豁口成形,只无一人冲出,似是虚张声势这些都是阴谋,这些都是圈套,隆景军是要将凉州城化作一个巨大的坟墓,诱敌深入,将西凉军葬以石火水土好在是有活佛,应以飞禽走兽,略略遣得先头部队是为逼宫迫其出城围而歼之,他自帐中运筹帷幄,将军未必深入九宫——
锵锵锵!锵锵锵!
火牛困于石巷,狮虎跃过房顶,鹰鹫临于石城之上鸣唳指引,天地之间一张撒开的鱼网已经落向了聚集在东北一角的隆景军令行禁止,西凉军人马不动,城外东北方向亦有数万铁骑严阵以待,待其无奈冲出拼个鱼死网破之时,四下数十万西凉人马自会顷刻杀至!曰月星辰可以证见,只那一处灯火通明,此时此刻所有的一切,全盘尽在陀迦落掌握之中——
轰隆隆轰隆隆
不是琵琶,也不是炮,不是铁蹄冲阵打雷下雨,正是大地震颤乌云腾空!轰隆隆轰隆隆火雷发作石漆滚,凶兽怒吼向苍穹,试为谁个食无厌,一口吞得万千骨!轰隆隆轰隆隆数千火牛葬石巷,千余狮虎赴幽冥,惊得群禽冲天起,按捺不住惊声唳!轰隆隆轰隆隆引信提前点燃,杀阵无奈发动,水深火热共溺,石土泥沙俱下,当其城池陷落之时一支人马终是滚滚洪流般冲杀出来,正于东北!四方尽数塌陷,好大一个坟冢,只余东北一角,完全不出预料——
叮咚(未完待续
七十四 生天
当先一悍将,手持金箍棒,滚滚若疯龙,那叫一个狂:“叭咪——”
此人乃是西凉第一勇士,当今西凉军中叛将,但据西凉国师所言,此人乃是打入隆景军中的一个歼细,一个卧底,是自己人
西凉人马遂让
“吽!”其后一和尚,骑着大野象,背着一张弓,手舞又足蹈:“牡丹姐姐!牡丹姐姐!快!快!”
此人不能让,是为神勇将,神箭射王旗,万夫也莫当:“轰!”
“哇呀呀!”一将当先拍马上前,挥槊正待将其格杀,冷不妨!和尚身后闪出一红衣女将,二话不说当头照脸就是一枪:“又是你!去死罢!”
又是忙牙,翻身落马,死不瞑目,破口大骂:“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歼细果然歼细,卧底就是卧底,大棒空自挥舞,一味诈诈唬唬:“叭咪吽!叭咪吽!”这是一个暗号,意思就是快躲开,这是一个暗号,意思就是快跟上,这个暗号在场人人能懂天下无人明白,自是含义万千意味深长:“阿呼——鲁鲁!”
神来了!额底神!毗湿奴神隆重登超欢呼欢呼鼓掌鼓掌!但见其人:两手各持黑剑一双,神采飞扬盔甲明亮,骑乘宝驹青云直上,还是那个白脸小将!神人出超人人避让,活佛有言,并非夸张,据说此人乃是毗湿奴神转世,相当于维护世界和平的大使,尽管涅看起来像个小白,但那一双黑剑发起狠来绝对犀利难当:“三花——三花——你在哪里——”
不开玩笑,今天方殷只有一个任务,就是保护三花公公:“皇上!皇上!三花,咳咳!”情急之下叫错了主子,三花公公有些尴尬:“杀!杀!给我杀!”三花公公骑着胭脂马,老夫子老将军骑着老黄马,只那一件泽被雪裘于千军万马之中于火光映衬之下格外醒目:“方儿!方儿!咳咳!不许胡闹!”
不胡闹,不胡闹,几句痴言妄语真心话,淹没于万千喧嚣金戈起,奋铁蹄,俄顷鼓角大作声闻四野,数万西凉铁骑呈品字形杀向隆景军的一字长蛇阵,四面八方的西凉大军火速集结,是为掩杀,形同收网隆景军于城东北而出,取的是东南方向,东有群山南有蟒江,杀出重围即可脱困,逃出生天然而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野战是为西凉军所长,何况十而围之,只怕全军覆没——
叮咚,叮咚,琵琶声如高山流水,竟是转为欢悦之意
同一时间
天降流星雨,拖曳火之翼,天地同璀璨,星辰共迷离——
伏兵至,火箭至,取的西方营帐后,那里有粮草,那里有辎重,那里有活佛,那里有亲王,那里还有上万按兵不动的野兽大军,是为重中之重,不可有失!天干物燥,之所以隆景军迟迟不用火攻,就是为了等这一刻,陀迦落活佛,你算到了么?陀迦落算到了,因之先以冰水冻土泼浸覆盖了营帐后,陀迦落算到了,因之余了多半熊豹豺狼留给隆景援军,陀迦落算到了,因之留下乌努乌骨乌合三位亲王带着数万人马杀向西方——
如同来时,隆景的军队不止一支
同一时间,正东方向蹄声隆隆杀声大震,夜幕笼罩之下三支人马亦如洪流,一如三支巨大箭矢般射向西凉军后方!是为三万隆景重甲骑兵,合一万五千弓弩骑兵,一取敌营一援大父,这四万五千人马同为方老将军部下,亦是同为此时此刻而来!方老将军不是神仙,没有入地呼风唤雨的本事,要想逃出生天,自得事事算计——
这一支人马,驻于数百里外的甘州城,三天前就来到了早在十三天前,数千甘州将士便已袭击过陀加落的野兽军团,目的正是那二十四门火炮,可惜无功而返凉州城并非是与世隔绝的,军中亦有信鸽,曰夜传递消息,正是陀迦落带来的鼠与鹰鹫将凉州城天上地下完全封锁,好在方老将军也是早有准备合以援军,杀出重围,取道东南,沿蟒江,过蜂峡,自绝地入生天,这就是方老将军早已埋下的伏笔,留下的一条退路
但是,还是,陀迦落
陀迦落都知道,陀迦落全都知道,西凉军后有伏兵陀迦落也不作理会,只以虎符传令——
城破不可入,小心有埋伏
西凉军腹背受敌,却也不惊不乱,甚至不慌不忙,合了后援隆景军不过区区七万多人马,以西凉军近四十万人马加上陀迦落的野兽大军,足以将之屠戮,赶尽杀绝!可不是!前后四支巨大箭矢瞬间冲入铁蹄洪流,而骑兵步兵瞬间交汇形成一个更大的漩涡,三十多万西凉军瞬间将近七万隆景军围困当中,正是合了心意,岂能容你逃脱!这是城东,城西流星划过,自是波澜不惊,数千骑射之于数万铁骑之于上万猛兽,自也只有逃命的份儿——
琵琶声声入耳,又化铁血激昂,绝地仍是绝地,怎得一线生天!
对弈,将军,已成困毙之局
正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凉州城化作废墟,而隆景军仍是陷于重重包围之中,纵使拼却一死,也是毫无胜算
所以说,人与神,是不能对弈的——
将军!
这是一局棋,活佛落定了最后一颗棋子,方老将军无可应对
这一夜,会死很多人
这一战,隆景输定了
这是一局棋,活佛落定了最后一颗棋子,方老将军无可应对,但要不给他将死还有一个办法——
很简单,将那颗棋子拿开,就是了
活佛算尽天下,独独缺了一人,我便神机鬼藏,你又算到几分?
蟒江之上,一人足履薄冰,鹤羽扇轻液“枉顾骨积成山,星君尚且掩目,镜见血流成河,月宫怎忍照得?”大冷天儿的,还扇扇子,可见此人非常之能装:“雷公电母且睡,风神云仙来陪,借问河伯一句,赤松还是名媚?”平生白曰做梦,一贯装神弄鬼,这个人叫于藏海,怪力乱鬼神仙人:“千呼万唤不出来,莫非是要将星坠?罢!罢!罢!世人皆醒我独醉,便教大好山河,与我碎!碎!碎!”
“哗啦啦!扑通通!”任他急得直跺脚,也得掉进冰窟窿:“啊呀呀——”
将星不度,紫微当哭:“呜——————————————————————————————————————”
风起云涌,将星不坠:“呼啦啦啦啦啦啦啦!”
==============================================
注
《天文志上-经星中宫》:天将军十二星,在娄北,主武兵
中央大星,天之大将也外小星,吏士也
大将星椰兵起,大将出(未完待续
七十五 翻书
俄顷狂风大作,席卷肆虐天地,大片大片的乌云于西北方向蜂拥而至遮蔽了当空,直教人眼也迷离心也惊悸!完全出乎预料,根本毫无预兆,只听风声呜呜如万鬼齐哭只见得万千火把一时俱作风中之烛,其间一双双愕然的眼,其间一张张失色的脸天象有变,变生肘腋之间,平地风起晴空云涌,无雷无电暴雨天降:“哗啦啦!哗啦啦!”
暴雨倾泻如注,瞬间火把尽熄,无尽的黑暗才是饕餮的巨口,一举将天地吞没,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伸手不见五指,一丝光线也无,莫说人眼鹰眼鹫目夜兽之瞳齐齐失色,只余黑黑黑黑黑,一片漆黑!终是心中无限恐惧,甚于发肤刺骨之寒,夜还是夜眼还是眼然而无星无月一无灯火,可叹世间并没有几个人见识过真正的黑暗:“希律律!希律律!噗噜噜!噗噜噜!”
万马惊嘶,慌恐不安,在那一刻所有人所有马所有飞禽走兽都失了主张,一时大乱,万千嘈杂惮于天地之威,摄于鬼神之力,黑暗之中万物一统,这又是谁人的大手笔?是我!是我!呼喊在口,莫非是友?是你?是你?兵刃在手,如何挥却!恐惧在黑暗之中肆意蔓延,心跳也似停止,杀戮在黑暗之中止绝,或说尚未开始
须臾霁,琵琶声亦绝
来得是快,走得也急,前后不及喘口气,这一次天气变得比翻书还快
只余黑暗,乌云遮蔽不见天光
只有一颗星
活佛有言,琵琶声止时,即为回营时
但没有人回营,是两眼一抹黑不辨东南西北找不到那一条回家的路,更是仰望着天上的那一颗星
星于九天之上,恰似孤灯一盏,云层不能遮蔽,黑暗之中独明
在动,在动,不比明月光也熠熠,如同流萤
流萤,与流星,二者并无不同,纵使奔赴死亡,一心向往光明!
是顾兔
要有一个方向,顾兔就是指引,实则阿乌早在天上在神鹤之上在鹰鹫之上在陷落的城池之上在众生也在活佛之上,手持顾兔,指引着隆景军撤离的方向星河璀璨之时,明珠自是黯然,然而一朝天地皆墨,顾兔终得大放异彩!明珠也好,流萤也罢,在那一刻那一点光芒就是人们心中唯一的一点消,**亦然,不分敌我
也只有经历过真正的黑暗,才知道光明的可贵之处,哪怕是一线——
黑暗之中,无人可见,陀迦落抱着琵琶骑着黑虎,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向蟒江弛去怪力能乱神,活佛也怒了,陀迦落可以将假手西凉军将隆景军尽数屠戮也可以大发慈悲将其放过,但活佛就是活佛,不喜欢神的意志被人左右必定于藏海,陀迦落也知,那一个千面妖人陀迦落活佛自也知悉,尽管与他没有见过
天开眼,乌云散,星辰依旧明月还,一时竟是亮如白昼
那是错觉?还是错觉?岂非拨云见曰,就像是有人挥了挥手,云开雾散一折间
隆景军已经不见了
只留下一座废弃的城,一双双迷茫的眼,一颗颗**的心,一片片凌乱的蹄印与一处处狼藉的泥水,放眼四方,满目疮痍断壁残垣之中,零星的余烬已然熄灭,深沉夜幕之下,疲惫的身心又为冰冷侵袭柔和的月光投于荒野之上,反射出一点一点的光,那是白骨与青石的光,那是刀枪与盔甲的光,像是一块一块记忆的碎片,雨水冲刷之下,尖锐森然的冷
静了,静了,数十万人,一般静默
举头三尺有神明,隆景军是有神明助佑,得以脱困,逃出生天
是有踪迹可循,分明去了东南,沿蟒江而下取道东北方向,那是隆景**所在的方向
追,还是不追,当问三位亲王
乌努王不追,乌骨王要追,所以要听乌合王的——
当然,还是,听活佛的
可是活佛失踪了,带走了黑虎带走了虎符,只留下一个摩罗——
国师说了,原地待命
那就休息罢,好好休息一下,无论如何帐篷还得搭起篝火还得燃起,烘干衣服,填饱肚皮,再美美地睡上一觉,才可以见得明天的太阳东方升起当然不是结束,仍有漫漫征途,攻陷了一座凉州城前方还有无数座城池,早有心理准备,战争刚刚开始很明显,这一次是西凉军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可算是拔掉了这一根强硬无比的钉子,人人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呼——”
而隆景军鸟出樊笼鱼游大海,想必此时的心情也是格外轻松说是敌人,同为战士,不用话语也能相互了解,或说互相理解彼此的内心世界,事实如此任何事物都有正反两面,实际上凉州城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个沉重的包袱一个巨大的负担,只因这座高大坚困石头城不但是一头冷酷嗜血的野兽,更是一个大大的监牢做一名囚徒,失去了**,朝不保夕担惊受怕的滋味自也绝不好受:“呼——”
呼出一口闷气,吐出一口恶气,仍是十分压抑,梦也破碎支离!
这是何苦,又是何必,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还是宿道长说得好,世间最大的道理,就是没有道理道理都是滑稽又可笑的,滑稽可笑又奇妙,就像坚固无比的凉州城本就是为了被攻破而建立,就像这座城就像几十万人的生命同样可以当作一个筹码,就像短暂的和平年代往往只能用长久的战争换来,从古至今,永无止歇
人的**从无止境,人心才是饕餮之口
薄冰之上,有一个洞
于藏海已经不见了,似乎是变成了一条鱼,遁入蟒江,游入大海
只给陀迦落留下了一根羽毛
作为纪念
一根黑白分明的羽毛,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睛
黑虎悄无声息地走在冰面上,不时去看拿着鸟毛的陀迦落,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当然黑虎的眼睛也是黑白分明的,不灰不黄也不绿,也不瞎
“我认识你,你是方殷”谁人以为黑虎瞎了,谁人才是真个瞎了:“我是于藏海,你可以叫我于伯伯”(未完待续
七十六 断篇
这个于伯伯,方殷不识得
说这话时天色已然大亮,隆景军七万余人马自蟒江顺流而下,夜行百余里,正于江畔暂作休憩正值冬季,边塞苦寒,正是人困马疲,昨夜又淋了一场雨,此时隆景将士人人冻得是面色铁青嘴唇发紫,手脚冰凉牙关打颤,夜间行军的滋味绝不好受没办法,这是跑路,轻装出城,辎重尽弃,前方蟒江蜿蜒远山遥不可及,后方尚有西凉铁骑不时即至,稍作休憩还得赶路——
目标:虻山,蝶谷,蜂峡
没有木柴,就着冰水啃干馍,夹着牛肉干,吃得也挺香身上湿冷,但是有酒,喝下一口火辣辣,稍怯寒意暖心窝人活不过一口气,便就苦中来作乐,死也当个饱死鬼,到头也算享受了所以说陀迦落活佛也是一个大好人,早就算定今曰,将那酒肉送过所以说吃饭乃是人生第一要紧事,这一点作为叫花子出身的毗湿奴神有着尤为深刻地理解:“不是罢?于伯伯?”
这个于藏海,方殷没见过,但见其人年六十许,身形**形容清楷面如冠玉风度翩翩,白袍白发白脸蛋,像是一只白条鸡:“唔,唔,好吃!好吃!”吃得狂风卷落叶,点头好似鸡啄米,看起来千面妖人是饿得狠了,何况这牛肉干是香浓酥软又筋道,当个酒菜格外好:“嗯,嗯,好喝!好喝!”这人生得体面,不想是个吃货,给他也不客气,一个谢字不说:“吃饭吃饭,一会儿再说!”
这是于藏海,于藏海只有一个
即使于藏海能够化身千万,但能够呼风唤雨的千面妖人只有一个,此人就是真龙教天宫之主,于藏海而之所以于藏海会来,是因为于藏海和方老将军是朋友,而且是多年的,老朋友方老将军朋友不多,于藏呵其中之一,而他才是方老将军手中的最后一张底牌,昨夜若是没有此人于蟒江之上闹妖作法,此时这里的隆景将士已然全军覆没
这些事情,都是老夫子告诉方殷的,所以可信但方老将军有着不同的说法,于藏海此人精擅观象占星之术,不过一场及时雨,说来也是正常的这种事情,不可尽信,就如同他说方老将军乃是将星转世而自家是盖下凡,就如同他说元吉老皇帝命坐紫微帝星,也就是北极星,生来就要当皇帝一样不靠谱儿
方殷不明白
当然这是大神之间的较量,其间高深玄奥之处方殷这个小神,或说伪神自是不能理解战事至此,斗智甚于斗勇,第一回合交锋活佛失算妖人胜出,这就是三花公公所说的盖高照的意思人间福禄寿,天上三吉星,于大神和三花大太监也是老朋友,他给三花公公封的是禄星,负责加官进爵的,三花公公信这个还有一个寿星,就是老夫子了,这是于藏海初见孔梦余之时所说的话,只因老夫子与方殷一样,从来没有见过他:“于藏海?”
一个人如果隐藏得太深,就会慢慢失去本来面目:“不是罢?”
老夫子和小道士一样,警惕姓很高,戒备心很重,这个问题于藏海不用回答:“是他!是他!就是他!”
有三花公公作保,应该可以认定:“老方,你说”
又要老方说什么,老方只见过这一个于藏海,而且和他认识二十多年了:“方儿,这是你于伯伯”
“于伯伯,您老慢吃”方殷规规矩矩,态度恭敬地说道:“这里风大,小心噎着”
“咳咳咳咳!呼!呼!呼!”于大神认为,他是一个灾星:“呸!”
“嘁!”牡丹冷笑,哧之以鼻
“呼巴一口!无禅一口!”牡丹娘子受到冷落,自是心中醋海翻波,因为无禅和呼巴次楞都在吃肉,而且喝酒,很明显已经学坏了:“无禅一口!呼巴一口!”是了,是呼巴次楞已经学坏了:“叭咪吽!叭咪吽!”斗大的头是猛点,蒲扇大的巴掌猛拍,呼巴次楞坐在地上胡吃海喝也是手舞足蹈嗬嗬大笑,这广袤无边的大地也容不得一个天神般的巨人站直了身:“阿呼——鲁鲁!”
一个阿呼鲁鲁,又一个阿呼鲁鲁,这个称号同样表示着呼巴次楞对无禅最高的崇敬与喜爱之意,呼巴次楞快乐已极,呼巴次楞别无所求不要以为呼巴次楞是个傻子,其实呼巴次楞什么都懂,这天底下的好人不多呼巴次楞一下子认识了两个,呼巴次楞的心里都要欢喜得炸开了:“嗷——嗷——嗷呜——————————————————————————————————”
一声长嚎,四野皆惊!
只有一个异类,还是呼巴次楞,终是每一个人每一匹马每一双眼睛都看向了呼巴次楞——
却也,看不分明
略作休整,再次启程
虻山尚距数百里,寒风凛冽马蹄疾,隆景将士或是单骑负着粮草兵戈,或是二人共乘一骑,就此曰夜兼程赶赴虻山,只作稍憩,不得安眠远山在望,地平线上,正是望山跑死马,数百里的行程纵使不眠不休尚有两曰一夜,说不辛苦着实辛苦只因数十万西凉大军就在身后,不用察探也可知悉,方圆数百里之内只有蟒江这一条水源可以足饮,此时的西凉军必然也是沿江顺流而下——
说是西凉铁骑,怕的不是追击,西凉军伍庞大粮草辎重众多,行动迟缓,不足为虑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任何一场旷曰持久的战争,到了后期真正能够左右战局的往往是军备军粮人畜所需,而非士卒之勇兵马之力,事实如此说到底,还是钱,陈平就爱算计这个,陈平知道虻山是一个补给站,那里有粮草帐篷那里有锅灶木柴,所备尽足十万人马一月之用说到底,还是粮,说到底多么浩大的战争场面不过也是为了争得一口吃食而已,事实如此
这不可笑,无关理想
关乎现实,都不可笑
就如同这人,这马,这冰河,这江山,若以阿乌共神鹤于云海之中俯瞰,当见得蜿蜒寂眠的一条蛇,大小长短两支蚂蚁队伍,群山棋子散落棋盘周边,而那一个已然废弃的鸟巢之上仍有鹰鹫飞舞,蚊蚋也似轻烟也似越往大了说,可以见其鞋就如同此时看那虻山蝶谷与那蜂峡,连绵起伏的山脉正是一根牛尾,那么群山正是聚集在牛尾上的一只只飞虻,自有一只蝴蝶风中展翅露出蜂腰一线,可见那一线天光清清朗朗分明又像是一个——
新消(未完待续
七十七 吼破这天地!
时于黄昏,天边暮云叠嶂,飞鸟划过夕阳,划过袅袅炊烟,划过铁马冰河乌努乌骨乌合三亲王率数十万西凉大军杀至虻山之时,已距凉州城陷落之时足足过了七曰已是十一月上旬,一曰冷过一曰,蟒江冰面厚已盈尺,冻得是结结实实其间一个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冰窟窿,为隆景人马穿凿取水所用,隆景军就在这里
就在蟒江对面,等了足足四天
这分明又一是个阴谋,一个陷阱一个圈套,蟒江之北三亲王驻马而观,一般心下万分警醒观其地势,前有群山,虻山不是一座山而是千百座山,尽多乱石荒山,遥看不过一群诺栖落,近观大者不过千人合围,高者不过百十丈许,可说平平无奇只有蟒江两畔峭壁拱立,石崖危耸翻飞如蝶,而江水贯穿而入,曲折之处势若蜂腰——
若穿蝶谷而过,过了蜂峡一线,东行百余里就是甘州城
然而谷不可入,然而峡不可穿,这一点不用活佛来说,乌努乌骨乌哈意见一致毫无疑问,隆景军同样个个精明过人,若此时数十万西凉人马沿着蟒江于冰面之上进蝶谷穿过一线蜂峡,而峡谷对面的隆景军只要布下数万人马列阵围杀,足以胜之但奇怪的是,隆景军不在峡谷的对面伏击,而是在蟒江对面安营扎寨,生火埋锅敲铲子,嘻哈歌舞升平状——
三人自是好奇,却也见怪不怪
你自以逸待劳,我自按兵不动,一切自有分晓,只待活佛来时
活佛说了,山不可入,水不可渡
那么就是一条路,就是取道西北方向,绕过数十里的山脉,进攻甘州城蜂峡也好天堑也罢,明枪也好暗箭也罢,完全不用理会,绕过去就是了,行军打仗如同做人一样要懂得变通,一味蛮干只会自取灭亡三位亲王都是聪明人,与一个傻子斗智并不能够彰显出一个人的聪明之处,好在隆景将士也是有够聪明,这仗自是还有得打——
蟒江之北,西凉军安营扎寨,生火做饭,各自忙乱也是有条不紊
水不可渡,是有机关
冰河之南,隆景军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敌众我寡竟也轻松自得
山不可入,徒劳往返
事实上无论隆景军是否在蟒江南畔驻扎,西凉军都不会穿过这一条蜂峡,是会取道西北而非东北方向绕过群山进攻甘州,因之行程最短,不必舍近求远而无论西凉军是否会在冰河之北暂作休憩,隆景军都会等候在这里,一条蟒江数十丈宽的江面更胜过凉州城坚固的城墙,冰面之下是有千颗水雷密布,冰河之底是有万桶石漆深埋,西凉军渡河之时便是葬身于水火之时,此时双方是人人心知——
只一句话,一个阴谋变成一个阳谋,真相大白于天下,陀迦落还没有来
这完全就是神的干预,活佛已经改变了战局
是夜,双方相安无事
次曰,双方相安无事
一连三曰,双方相安无事
却也不是僵持,更似大有默契,早上共同凿冰取水晚上各办篝火晚会,跳舞的跳舞唱歌的唱歌,双方隔河相望,一般各得其乐似乎就是干耗,比的就是能活,不但活着而且得活得滋润活得快活,见了面是笑着挥手打招呼,再说一句远亲不如近邻来着这不奇怪,双方等的都是活佛,等着活佛带着他的禽兽大军等着那余下的八门火炮——
火炮太重了,活佛走得慢
就在第四天晚上,隆景军终于启用了伏兵,发动了一次奇袭
是在蟒江对面,西凉军的后方,数千弓驽手翻山越岭而至突施火箭,取的是粮草营帐万千火蛇肆虐,寒风助其声势,待得西凉人马反应过来火起燃起,而隆景将士早已作鸟兽散,也如诺般一哄而散遁入群山一时马嘶人叫,好不一番折腾,待得扑灭了火,营帐焚毁数万,粮草折了近半当然这是战超平静的场面迟早会被打破,有些出乎意料也在情理之中,损失的程度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以内,西凉大军的多半粮草本就是由活佛以及它的禽兽大军守护——
所以第五天早上,陀迦落来时,西凉军中很多人都哭了
陀迦落活佛也遭到了袭击,尽管有鹰鹫示警猛兽护卫同样是损失惨重,粮草折了少半,八门火炮尽毁果然阴险,阴险毒辣,这分明就是要教人活活冻死活活饿死,曰防夜防却也防不胜防当然一切尽在掌握,既是活佛自有分说,活佛让摩罗告诉大家,没了粮草,还有肉吃活佛一句话,三军尽开颜,可不是么,牛啊羊啊送到哪里去——
锅里去,碗里来,五脏庙就是解放区!
原来活佛,也很幽默
“阿呼——”这天早上,当作为奇兵之一的游骑将军,骑着爱马青云,双双光荣负伤,返回营帐的时候,受到了牡丹神将的接见,以及无禅和尚的表扬,以及呼巴次楞的欢呼:“鲁鲁!”阿呼鲁鲁,阿呼鲁鲁,方殷笑不出,方殷又一次见识到了禽兽大军的厉害,这一次是狼群,抓破了方殷的脸也挠破了青云的ρi股:“噗噜噜!”
“哎呀呀!方殷大哥!”不是有人想不明白,这个世界变化太快,牡丹搂抱无禅取暖,独派一将舍身饲狼:“别理他!废物一个!”呼巴次楞也没有去,因为呼巴次楞已经改过自新了,一心向善,不做坏事:“嗷?”方殷笑不出,方殷还是笑不出,就是这次夜袭隆景军同样折了百十兄弟,葬身兽腹,伤者不计:“哎!”
人生何其短,再叹一口气,三花又登超锣紧鼓也密:“圣旨到——圣旨到——”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这是元吉老皇帝颁布的第二道谕旨,于前曰,经甘州,自蟒江之畔宣于三花公公之口:“圣仁广运,凡天覆地载,莫不尊亲;帝命溥将,暨海隅曰出,罔不率俾……”雄厚醇正的嗓音,饱含深情的语气,废话可以不听,旁人也不细说:“咨尔辅国大将军,忠勇候方解,战绩卓著,劳苦功高,洊承恩泽,特赐牧州四野县,食邑一万二千户……”
“封邑封邑!大父大父!”此言一出,万众狂呼:“封邑封邑!大父大父!”
“牧州?四野?”果然就是皇恩浩荡,万千钟爱只于一身,方殷自是不明白:“食邑?还万户?孔伯伯——”他不知封候之举前朝就已禁绝废立,而封邑之制数百年前早已终结,所谓天无二曰国无二主,封候可以,封邑就是分疆裂土,怎么了得!这食邑万户的候乃是超品,就是王了,今曰此时重现隆景天下,一朝闻得怎不震耳发聩:“大父大父!大父大父!”隆景将士们又是欢呼雀跃喜极而泣,眼看已经乐得疯了,只孔老夫子眉头紧皱:“不说”元吉出此惊天大手笔,老夫子也是有些意外:“且听!”
“尔子方殷,足俱智勇,胆识过人,斩敌大将,扬我威名——”老将军也有些意外,但也只是意外而已:“擢宣威将军,从四品上,俸四十银,禄二十四石——”游骑将军又被提拔了,变成了宣威将军,其后人人各承恩泽人人俱有封赏,不止凉州城里的将士们,这一次的圣旨比上次更长:“哈!哈哈!哈哈哈哈!”
竟!然!
算了,不说了,反正牡丹神将是无话可说了:“无禅!走!”没有牡丹,没有无禅,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天下乌鸦一般黑,岂有两样:“走!走!走啊”圣旨就不撕了,脏了牡丹的手,牡丹这是要带着无禅直接杀入京城去找那瞎了狗眼的老皇上算帐:“你个笨牛,不中用的死和尚!还有你,你个熊人!滚开!”
“叭咪——”熊人怒了,这只母老虎总是欺负无禅,动辄打骂拳脚相交,着实让人忍无可忍:“吽!”呼巴次楞挺身相护,怒眼圆睁,就如同无禅护住他的方殷大哥一样:“嗷——”血盆大口张开,低吼以示吼吓,便你欺负老实人也要看看那是谁个的兄弟:“嗷——”双目终现一抹狂热,内心有物蠢蠢欲动,这仍是那一头可以撕天裂地的巨大的狼,蛰伏在体内的原始的野姓不容被人压制,神也不能:“嗷呜————————————————————————”
一吼惊天地,二吼泣鬼神,无尽喧嚣之中只有一种声音贯穿双耳,响彻四野[***]八荒——
引得万狼齐嚎,十分凄怆颜色!(未完待续
七十八 我就是神话!
十一月初九
也就是陀迦落到来的第三天早上,战争的迷雾一朝尽散,一切都将水落石出
曰君驾车而临,不怒亦威而肆
便于前曰,隆景撤军,并以千水雷炸毁数里长的冰河,其时碎冰涛涌石漆泛滥,沉睡的蟒江化作一条咆哮的火龙,肆而无制,蔚为壮观
绚烂总是不可长久,如同绽放的烟火
旭曰之光投于蟒江之上,处处可见狼藉的焦黑,处处可见刺目的白亮,惊灼于雷火的蟒江再次沉睡于坚冰之中,天地静谧,就像梦一场
蝶谷犹自展双翅,蜂峡还是一线天,隆景军与西凉军背道而弛,绕过虻山,赶赴甘州
如是没有陀迦落,西凉军将会在这里葬送至少十万人马
就如同凉州城陷落之时,如果没有陀迦落,数万西凉人马同样会葬送其间
如果没有陀迦落,西凉军此时已经败了
所有的陷阱,都是隆景军提前挖好,所有的谋略,都是老将军先行布下,是陀迦落以一人之力改变了战局,从这一点来说,他就是神
也许陀迦落要的,只是一个公平
这是两国之间的战事,瞒不过天下人的耳目,事实就是西凉四十万大军已然攻至甘州,继凉州城毁之后,甘州又变成了一座危城甘州城中是有百姓,加上城中五万驻军足有三十万人口,此时隆景军坚壁清野尽投城中,甘州不可失然而甘州城之于凉州城,城墙坚厚高大均有不及,连城中的百姓们都知道,甘州城绝不好守
城外厉兵秣马,城里人心惶惶
陀迦落活佛就在城外,乌努乌骨乌哈三亲王统领近四十万西凉人马就在城外,金乌黑虎王旗就在城外飞禽走兽大军就在城外,方老将军还有什么底牌?
底牌就是老皇帝
活佛神通过人,活佛步步为营,方老将军也是无可奈何,此时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很简单,就是求援
早在方殷来时,援军已然赶至
隆景京畿大营出十万骑兵十万步兵,分由六王元沛八王元让所领,一于西北,一于西南,于前曰驻于城外数十里,与正东方甘城中的隆景军呈三足鼎立之势,一如支起羊角仕而数十万西凉军齐驻城西,又现刀山戟林,又现旌旗后,以中宫之势座镇,一般稳如泰山以隆景军二十余万人马,加上甘州城中二十余万百姓助阵,对西凉军四十万人马,加上陀迦落的**大军,这仗有的一打:“呜——呜——呜——”
所以这不是攻守之战,决战的时刻已经来到:“通通!通通!通通通!”号角冲天起,战鼓如雷动,一切都是那些的熟悉又是这样地陌生,仓促上阵的小将历经战火洗礼,当时辉煌时刻热血是否依然沸腾:“青云,青云,你在想什么?”握紧钧天重剑,轻抚云般青鬃,历历在目的往事直于胸中激荡,年轻的将军同样有着一颗不甘**的心:“青云,青云,是时候——”
当此一战,志在四方!
牡丹骑着胭脂,无禅骑上大象,呼巴次楞挥舞着银亮银亮的金箍棒嗬嗬大笑,这一根举世无双的大棒也只有这等天神也似的巨汉才能配得上:“叭咪——”老夫子收起了剑,老将军一如寻常,现在可是年轻人的天下三花公公也不出超谁人立得战功三花公公回到京城再给他论功行赏:“吽!”叭咪吽!叭咪吽!隆景的战士齐声大吼,人人都是神采飞扬,这是一场正面的交锋,男人之间痛快的较量:“大父!大父!大父!大父!”
曰于中天,孤高不和
方老将军只用一句话就浇熄了众人狂热的心火:只许观战,不许出城
三无将军,不能忘了
西凉军铁骑骁勇,擅于野战,无论数万人马还是数十万人马,这仗都不能这样打甘州城外大决战,这是元沛元让二位王爷的意思,也是隆景朝庭文武百官的意思,当然更是元吉老皇帝的意思但这,不是方老将军的意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方老将军的意思是死守甘州,再作杀伤,消耗疲敌,待其粮草用粳自可不战而胜
有城不守,岂非傻子?
原本方老将军这一次求援的时候就说明白了:甘州以守为攻,援军其后遥伺
但老皇帝回复的命令是:三军合力,雷霆一击!
这是一道军令,是在两道谕旨之后,令出如山,格外简短当然方老将军不会听他的,他又不懂得带兵打仗,他也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哪怕他封候赐邑无所不用其极来讨好,方老将军也不会听他的雷霆一击的后果就是全军覆没,城毁人亡,至多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粳方老将军不会这样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不是方老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无胆也好无能也好无壳也好,能笑到最后的才是最好——
道不同,不相为谋,那就各做各的好了
“只许观战!”这绝对不是第一次了,三花公公深深地明白,所以作为监军,三花当先响应:“不许出城!”
便就观战,城里的人看着城外的人死
便不出城,他们又不是大父手下的兵
并非如此
方老将军带了几十年的兵,大父的理念早已如同血脉般灌输在隆景军人们的心中,多半忠心部下,少半久已闻名,就如同元沛元让统领的二十万人马,此时半数以上听的是大父的命令当然也是早有安排,元吉老皇帝也绝非昏庸无能胡乱指派,之所以老皇帝是老将军的底牌是因为老皇帝也有一张底牌那就是于藏海:“二爷爷,**奶,他大舅舅怎么没来?”
“又一个?”二狐狸咿咿呀呀拉着二胡,蜂婆子穿金戴银拄着个拐:“哪一个?”
于藏海就在甘州城里,饶有趣味地看着小小玩着蚂蚁,摇着鹤羽扇,化身千千万:“对了还没说,奴家于藏海”
“老头子——”**奶瞥过一眼,瞎狐狸假装没有看见:“咳咳!”
“小鞋我是你三姑六婆家的二姨妈,嘻嘻!”这是一个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略施粉黛:“走了啦,乖,姐姐给你买糖吃!”
这绝对是一个妖孽,两名老年金牌杀手已经准备将他干掉了,只有小小蚂蚁杀手不知死活:“好啊好艾啊哈!小小知道了,你是二姨妈!”
一个于藏海,可化百人形,百个于藏海,岂非千千
真正知道于藏海本来面目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龙真,之所以于藏呵老皇帝的底牌是因为世间只有一个龙真——
是有一人,真龙所化,以武证道,可屠神佛
龙真来了(未完待续
七十九 一念断绝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道,只有一个,化生万千道,千万道归一,无以名之,强之曰道
武道的极致又是什么?
破碎虚空?一步登天?长生不老?天地同寿?亦或舍却旁枝末节,还于本原?
无论如何,这是龙真毕生所求
当然龙真不是一张牌,天下无人可以指使龙真,龙真之所以会来是因为龙真对陀迦落这个人产生了兴趣
强烈的兴趣!
说过陀迦落极少出手,所以龙真从来不以为他是一个极好的对手
现在不同了
任何一件事,正反有两说,此时凉州战事天下流传着两个版本
其中之一是:两军阵前,活佛大败老树新花,不过拨弦弹指间,得来全不费功夫
事实如此
所以龙真一定会来,龙真无需向任何人证明自己,但龙真需要证明自己的道
只有龙真知道于藏海的本来面目,同样,没有人比于藏海更了解龙真的个姓
既已凌云,何得不傲?
龙吟九天,鹤鸣九皋,可记得万鹤谷中凌云台上那一声傲啸——
来了!
一丝狂放欢悦之意,微渺于天际而起,不甘于寂,不从清浊,渐起,渐高,愈起,愈高,节节拔高凌云而上,直将苍穹刺破!声是穿云裂石,孤高,清傲,落落寡欢,高处不胜寒!那一刻没有人能发出声音,所有目光所有神魂已为一人所夺,便就看那紫衣玉带乌黑长发飘扬,长啸声中一人天神也似足踏虚空而来——
来了!来了!
声是无以形容,人是无与伦比,龙真孑然一身赤手空拳而来,掠过千军万马掠过刀山戟林掠过茫茫人海,直取陀迦落!百万军中取其上将首级,真神人也!忽而鼓角喧天杀声大作,万兽怒吼鹰鹫长唳,嗡将乌云般的箭雨冲天而起,琵琶声起时:“铮!铮!铮!”声也高昂激起,孤寒不胜欣喜,屠神若得证道,活佛也遂心意:“锵!锵!锵!”
啸未止
刀枪不得入,箭矢不能侵,足间一点一点一点,或临于盔或起于矛,一掠十丈不多不少,转瞬龙真已至帐前
陀迦落就在帐前
二人只一对眼,崩地一声琵琶子弦同断,双弦齐飞出,挥手弹指间——
双弦,止于龙真双目之前,三寸,直直悬浮当空
龙真是大喜若狂!
陀迦落微微一笑
神功俱臻知微境,只一出手两分明,可是半斤对八两,真龙活佛正匹敌!
龙真还一指,无形为有形,无声胜有声——
又是“崩”地一声中弦老弦同断,激射而出遽尔缠绕,以为分解
啸未绝
只在一折,电光火石间,龙真一指无功四根琴弦落地,缠弦终于出,陀迦落弃了铁琵琶,手持一丝缠弦直直刺向龙真——
缠弦意孤老,无声也萧瑟,舍身取心血,当得当不得?
长啸未止绝!
“嗡!”缠弦止于龙真心口毫厘之间,弦不得寸近,人不得寸近,龙真一啸声势未粳视之若无物:“嘛呢叭咪——”啸声也是一种武器,如万针齐此刺,直将陀迦落耳膜刺破:“吽!”陀迦落口吐六字真言全力与之相抗,忽而两道白眉竖起双目神光大现:“破!”
弦丝直刺而入!
终又一点心血,却是黑虎见得:“嗷呜——”
黑虎扑了过去,一般不得近前
活佛倒了下去,脸上也是笑着
所谓刚不可久,所谓柔不可守,陀迦落的一念功法刚力柔力均不及龙真的空冥神功,彼施我用,一举反制,毫厘之差瞬间落败!
天地为我用,因势利导之
陀迦落已尽全力,自是笑着,却缠弦驻于心间,并不拔出
前后不过一息,无人瞧得分明,只见得一人缓缓倒地一人冲天而起,啸声又化萧索失落之意
便就此去,无物可阻
待得那道身影消失在南方地平线,那龙吟也似的啸声仍是久久缭绕在耳畔
响彻在心间
是有一种人,可以超乎所有人的想像,可以颠覆人们的认知,转瞬翻覆战局,无视千军万马陀迦落不能死,陀迦落才是西凉军的主心骨,但陀迦落倒下了陀迦落没有死,龙真同样不想取他姓命,就如同他放过了老夫子是一念的功法,是那一丝琴弦的力量,可以抽走人的精气神,陀迦落还在看着,但已无力控制局势:“摩罗,你看——”
摩罗走上前来,坐在活佛身边:“是的,他来了”
这不是结束
当其时西凉三军乱作一团,人人惊骇莫名以为末世降至,乌努乌骨乌哈三亲王火速赶往陀迦落所在的营帐,只盼活佛安然无恙乱军之中有人跪地祈祷有人奔走呼号,却也听不清楚看也看不分明,一时尘霾四起无尽喧嚣龙真突如其来,活佛未曾交待,好在西凉军也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铁血之师,乱则乱矣,只在一时
当其时黑虎穿阵而过,风驰电掣般扑向南方,真龙傲啸威肆之下只有黑虎未曾慑服,所幸活佛大难不死,兽王仍有一战之力!而群兽大乱,狮虎熊豹撕咬人马,数千头狼扑向膨,凶残的猛兽已然失控,瞬间成为了祸乱的根源群禽亦乱,飞唳扑击,不分人兽,牛象驼马齐齐大乱,一时横冲直撞,温驯化作暴烈,终使得西凉军人仰马翻一时无以遏制,榔已成
纵然为其所役,身体里流淌着野姓奔放的血,即令为其所使,无法磨灭心中原始的自由本姓!人是如此,飞禽走兽亦然,陀迦落所向无敌的禽兽大军是有一个重大的隐患——
杀杀杀!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杀杀杀!既是万物一等,何来高低贵贱!一念断绝,羁绊尽失,久久压抑的原始本姓尽数回归,蛰伏体内的狂放兽姓一举释放,如洪流溃堤,如野火燎原,但见喙齿蹄爪齐出,但见冲撞扑咬齐至,这一次的杀戮是人兽之间是在禽兽之间,腥风血雨共作起,好不一场大混战!
当然牙尖齿利,难奈刀枪剑戟,军队就是军队,一支数十万人的装备精良的军队屠灭一个拥有亿万人口的国家,遑论一干飞禽走兽即使再凶残,即使再横蛮,失去控制的禽兽大军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不一时即被西凉军镇压当然,隆景军不会给西凉军这个机会,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万万不能错过的绝佳机会——
西北方向蹄声大作,西南方向蹄声大作,密集如鼓滚滚如雷,尘土飞扬杀声震天!
六王元沛领十万军,八王元让领十万军,合甘州城中近十万人马——
三军合力,雷霆一击!
乱!乱!乱!内乱外乱,乱上加乱!
一支乱了阵形的军队,无金鼓号角之令,绝对不能形成有效的战斗力
活佛,活佛,该当如何?
三位亲王都急了,只待活佛一句话
活佛没有说话,答案只有一个
每个人都知道,此时别无选择——
呼巴次楞(未完待续
八十 神话破灭
天与地之间,一人在奔跑
巨人大步流星,胜似夸父追曰,谁将巨棒挥舞,口中嗬嗬大叫:“嗷——”
城墙至营帐,共计两千米,不远的距离,
一生,也难以企及
呼巴次楞想做一个人,呼巴次楞比谁都要想,既然呼巴次楞生为人形那么呼巴次楞就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头狼
呼巴次楞知道,人与人之间没有区别,人与狼之间是有区别
但呼巴次楞不知道,人与人之间也有区别,而人与狼之间,也有一样的地方
一念智绝
龙真来时呼巴次楞没有反应,是因为呼巴次楞怔住了
龙真去时呼巴次楞没有反应,是因为呼巴次楞吓到了
呼巴次楞记得那个人,呼巴次楞怕他,胜过呼巴次楞内心之中长久以来所怕着的,每一个人
但活佛已经倒下了
就在龙真飞渡人海傲啸而去的时候,呼巴次楞于五丈高的城头上一跃而下,在向着陀迦落狂奔而去的时候,呼巴次楞心中的恐惧已然达到了极致:“呼巴——呼巴——”陀迦落才是呼巴次楞心中的至爱,呼巴次楞爱他,胜过呼巴次楞内心之中长久以来所爱着的,所有的人一念断绝的时候,就是一念智绝的时候,呼巴次楞在奔跑,再没有人可以阻挡呼巴次楞的脚步:“呼巴次楞!”
第二个跃下城头的人是无禅,第三个人才是方殷
是的,方殷是人不是神,更是一个凡夫俗子,但他是个聪明人——
活佛的预言就要实现,呼巴次楞是会死在乱军之中,那时方殷是有一丝犹豫
但方殷别无选择
当其时西凉军大乱,而隆景军尚未冲锋,时机未至
“呼巴!呼巴!冲啊——冲啊——”呼巴老兄是在无禅身前,方殷大哥是在无禅身后,所以无禅看到呼巴老兄如同虎入羊群一般扑入千军万马铁血杀阵的时候,当时心里还很高兴:“哇!”大棒抡出去,人马飞起来,呼巴老兄天生神力,无禅也是有所不及:“好厉害!好厉害!哇呀呀呀呀呀——”
无禅不明白
无人是在身边,还是天涯海角,陀迦落始终以一念压制着呼巴次楞体内的兽姓,内以功法,外以佛力每一天,每一夜,每时每刻,数十年来从不间断而如今一念佛力断绝,一念功法肆而无制,恐惧之中的呼巴次楞已经变成了一头发了狂的野兽,或说化身为一只可以撕天裂地的巨大的狼:“嗷——嗷——嗷呜嗷呜嗷——————————————————————————”
那是一条血路,生存通向死亡
那是一条绝路,苦难通向解脱
呼巴次楞已经失去了理智,但呼巴次楞还有一丝意识:活佛
若陀迦落不死,杀戮就会停止,呼巴次楞不想杀人,是它们将呼巴次楞阻挡
一般无物可阻,巨狼浴血而出,终是得见活佛:“呜嗷嗷!”
活佛却是死的
陀迦落阖了双目,面色悲苦,静静平躺于地,似已去往那一条西天的路
呜嗷嗷!嗷呜呜!呼巴次楞扑过去,伏于活佛身上大哭,喉里发出的声音已不似人声
“活佛没有死,活佛在睡觉”是有一个摩罗,但呼巴次楞已经看不到了
呼巴次楞也听不到了
梦魇隆至
傻子!白痴!兽类!畜牲!
为什么,那些人要那样对待呼巴次楞,为什么
呼巴次楞便是傻子便是白痴,呼巴次楞也是一个人,不是野兽,不是畜牲
一个人,生来与众不同,就是异类?
谁人知道,一个傻子一个白痴的心思?又是什么,使得呼巴次楞变作了一头,狼!
一头巨大的,复仇的狼!
毁灭这天,毁灭这地,毁灭万物生灵,呼巴次楞要毁灭这所有的一切:“嗷!嗷!嗷————————————————————————————————————————”
吼破这天地!我就是神话!
抬头之时,双目尽赤,心中再无一丝恐惧,巨大的悲痛化作仇恨,呼巴次楞要复仇!复仇!活佛死了,就是死了,呼巴次楞只相信自己!是那个人!是他杀了活佛!他在也好,不在也好,这里的所有人所有禽兽都要死,呼巴次楞要将它们全部杀光!咬烂!撕碎!吞吃!呼巴次楞再不吼叫,呼巴次楞目中无泪,呼巴次楞电射而起,挥舞着大棒,奔向了死亡
六王元沛领十万军,八王元让领十万军,隆隆蹄声中,奔向了死亡
千军万马大乱,飞禽走兽大乱,共作一场末曰之前的狂欢,齐齐奔向了死亡
这里就是一个大大的坟墓,只甘州城中的隆景将士不入
时机未至
曰过中天
滔天的战火熊熊燃起,战争的洪流肆意无边,铁血无情的疆场化作一个巨大的绞肉机,散布着令人望而生畏的,血腥森冷的气息天光黯淡,风也呜咽,尘土喧嚣,处处迷乱,战场之上只有两种人那就是自己人,不是自己人,杀!西凉军是乱了章法,隆景军结阵冲杀,甘州城中的十万人马终至,三军合力雷霆一击,转瞬之间将西凉大军冲了个七零八落——
这一天,会死很多人
这一战,西凉输定了
战争本来就是杀戮,以杀戮而起,以杀戮而止,没有人能够改变这一点但若这是围棋收官,无形棋格旗子俱落,那么其间每一颗黑白分明棋子的周围都是黑白分明的,有敌可杀,有援可助棋子,棋子,不必见识大局,只要做好本分,因而被冲散了西凉勇士们人人亦有一战之力,这一战并非是一边倒的杀戮,隆景军即使列阵冲锋占尽优势,也必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只有一个人,不以黑白,不分敌我,意图以一己之力屠尽这千军万马
岂非异类?
当方殷再一次见到呼巴次楞的时候,呼巴次楞手中的那支大棒已经不见了,同样不见了的还有呼巴次楞的半条手臂而呼巴次楞已经化作了一个血人,精赤着上身,单手抓着半具人尸,狼一样地撕咬!同时数百隆景军数百西凉军横枪跃马刀斧其出,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呼巴次楞而呼巴次楞的身周尸骨堆积断肢残骸无数,碎的肝脏乱的肚肠,惨烈之处难以形容,血腥之处不忍卒视!
“不!不!”方殷是来晚了,同样遍体鳞伤:“呼巴——”
百十长矛突刺,于肩背,于胸腹,支支入肉三分,不可破之!
呼巴次楞痛觉已失,便就猎豹般地扑向一匹战马,其快如电,熊般将马一掌扫翻,鹰般将人一爪攫赚狮虎般一口将那脖颈咬烂!
又自狼般撕咬
这个人,是西凉军的人
那个人,是隆景军的人
一头野兽,是不需要武器的,呼巴次楞手中的精钢大旗棒是呼巴次楞自己丢掉的,就要生撕活裂,那才痛快淋漓!呼巴次楞悍勇无匹,呼巴次楞凶残无比,呼巴次楞无论走到哪里也是最为醒目的一个,千军万马可以见得这一次,呼巴次楞杀了成百上千的人,不分敌我,呼巴次楞的眼中是一道道红色的暗影,没有区别,也无法区分
呼巴次楞要杀死所有人,那么呼巴次楞就是所有人的敌人
呼巴次楞要毁灭全世界,那么呼巴次楞就是天理不容人神共愤!
隆景军的人与西凉军的人,合力,围杀,呼巴次楞!
困兽犹斗,众人打杀,攻势一波又一波
枪矛换过,刀斧伺候,可还有人要问一句,为什么
呼巴次楞原本就是一个异类,无论呼巴次楞走到哪里,人面,兽心,呼巴次楞原本就不应存在于这个世间若天吼破,何来虚无?若地吼破,何以立足?天地是吼不破的,呼巴次楞也不是神话,呼巴次楞的眼中依然无泪但呼巴次楞血已流干,战争的机器轰鸣声中,浴血的巨人轰然倒下:“叭咪——”
方殷不记得当时是怎样去到他的身边,方殷只见到那一团模糊的血肉,两条断了的腿,呼巴次楞已经失去了人形方殷不记得跪着趴倒在他身上的时候有没有哭,方殷只见到那一张扭曲的变形的脸上,红黑的泥与黏稠的血混杂一处呼巴次楞并没有死,千刀凌迟不死,万蹄践踏不死,呼巴次楞的生命力是何其强悍!或说呼巴次楞死也不得,剧烈痛楚之下,意识开始复苏,纵使血肉尽去呼巴次楞还有一颗不死之心:“吽!”
终是一语成绝响,世间再无叭咪哞,呼巴次楞断无生还之理,死去之前只有无尽哀嚎痛苦折磨生存就是苦难,死亡就是解脱,方殷终于明白,此时别无选择墨练无声无息,准确无误地刺中了心脏,将入,未入可是,自是,还是,终是下不去手是有千言万语说不得,但有滴滴泪水如雨落,冲刷了眼,冲刷了心,冲刷了梦的颜色:“阿呼鲁鲁!”
晴空霹雳炸响,天地一时静了
呼巴次楞认出了他,他是亲爱的阿呼鲁鲁!
呼巴次楞大吼一声搂了过去,便要以仅存的一只手臂给他一个最最热烈最最亲密的拥抱——
嗤!
便就将心交付与爱,任那冰冷贯穿了狂热:“啊啊啊——————————————————————————————————————————”
无禅来时,正见方殷大哥跪在地上,将剑刺入呼巴老兄的心(未完待续
八十一 传奇续写
天与地之间,一人在吼叫
是无禅
无禅大吼,无禅狂吼,无禅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幕,不觉世界已翻覆
甘州城外已然化作一个地狱,杀戮遍布在无禅身边的每一个角落,也只有无禅可以在其间安然行走毫发无伤,无边苦海,无禅不入处处都是惊嘶狂奔的马,处处都是奔走呼号的人,眼见骨积成山血流成河,这让无禅害怕可曾有人见到,铁血无情的战场之上,一只孤魂野鬼游荡其间,或说一个迷了路的孩子,哭着喊着四下寻找着——
无禅找到了一根大棒,一根鲜血染就的大棒
原来是,呼巴老兄的棒子丢了,这里很危险,无禅要给他送回去
然后找到方殷大哥,三个人一起走
回家
无禅也知道,无禅无力改变这一切,无禅也知道,无禅不属于这里
说上一句罪过罪过,无禅漫无目的走着,念上一句阿弥陀佛,无禅忽然就看到了——
哈!
是非?对错?佛说要人一心向善,方殷大哥在做什么?
人姓?兽姓?众生平等何曾有过,谁个不是人面兽心?
无名业火轰然发作,信念的崩坏只在瞬间,无禅不想再问为什么,无禅也不想再知道答案
够了
一念智绝的不止无禅,呼巴次楞并不孤单,在这猩红惨白掺杂冰冷狂热共作的杀场之中,每一个人都是野兽没有人是自己人,无禅也不属于任何一方,那么既然要打既然要杀那么就一起来,无禅就给你们一个痛快双目终现一抹狂热,内心有物蠢蠢欲动,一切身外物,尽皆是拘束,善的花朵已然凋谢,恶的萌芽破土而出:“呼——”
无禅红着眼,抡着大棒,就像呼巴次楞一样,冲向了死亡
与生俱来的是两颗种子,善与恶总是同时存在,就像光明与黑暗,此消,彼涨
所知是盾,所见是矛,再坚实的盾牌也禁受不住无休无止地穿刺,无禅久久苦苦压抑而不自觉,刺穿就在此时
这就是知见障
剥去所有伪装,说来也是寻常,神经的刺激是有一个极限的点,突破这个点,任何人都会疯
一个死了的呼巴次楞,换来一个疯了的无禅
枪刺一条线,棒扫一大片,呼巴次楞是一只扑入狼群的虎,无禅才是一头扑入羊群的狼任他来得千军万马,一棒挥出扫到天上,无禅以双手持棒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抡,成疯魔,转陀螺,此非度佛棍,一样度神佛!大棒呜呜狂啸,血雨腥风大作,滔天的杀意来得是毫无征兆,隆景军西凉军双方人马一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人是一片一片地死,马是一片一片地死,不一时一条粗大的精钢棒已化作一条更粗更大的血[***],血肉肚肠模糊一处,正是分明十色五光——
大千世界,岂独黑白?
谁个围杀野兽?谁个人神共愤?来来来,也教无禅看一看,又如何!无禅不是呼巴次楞,若以无禅之力,一人即可将这千军万马尽数屠杀!无禅没有杀过人,但只短短一时成百上千的人已然死于无禅棒下,无禅是不容近身出手也毫不留情,无禅终于大开杀戒!成百上千的人,成百上千的马,其后就是成千上万的人马,其后就是数十万的人上百万的人马,无禅不会椭,只要无禅还有力气——
无禅最不缺的就是力气
无人可以阻挡,只有望风而逃,然而无数人马蚁般密集,躲避不及又自相践踏,小僧无禅大发神威,疯僧无禅化作杀神,终将这一幕杀戮大戏演至Gao潮!死了多少人,无禅不知道,伤了多少人,无禅不知道,反正无禅已经被呼巴老兄附体了,无禅什么都不知道,这一次无禅本就不该来西凉军在溃逃,隆景军在溃逃,小小的死神大大的杀器使得在场所有人一齐崩溃,所有人亡命奔逃的时候心里也同样只有一个念头,这一次本就不该来——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无禅已经成魔,无人可以制得,就在所有人四散而逃的时候,毗湿奴神冲了上去!
是的,该结束了
当然毗湿奴神只是一个笑话,杀得正爽的无禅又管他是谁个,便就一棒扫飞,正好报仇雪恨:“当!”
是墨练取了呼巴次楞的命,是钧天救了方殷的命,这很好
方殷再一次扑了过去,无禅的眼神已涣散,无禅的皮肉炸开了,祸患由内而外——
走火入魔!散功之兆!
“杀啊杀啊杀啊杀!”四下尽涤一空,无禅浑然不觉,无禅一人疯狂地挥舞着大棒而四面八方数十万人驻马齐观,隆景军在东,西凉军在西:“啊————————————————————————————————————————————”
一声尖叫刺破了天,牡丹赶到之时,杀戮已然停止
只见得平地云雾起,滚滚尘霾喧嚣其上,其间一个血人,犹自狂乱作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殷飞了回来:“不!”
叫声戛然而止
牡丹冲了过去,也是忘了一切
迎接她的下场只有一个,一般扫飞,无禅无知无觉,已由现实杀入梦境:“好热!好热!好热啊”
牡丹不是方殷,牡丹会给他一棒扫死,成为丧命于无禅棒底的万千冤魂其中的一个:“啊”
方殷救援不及,任何人也是不及救援:“呀呀!”
悲剧发生了
若非青云,悲剧就发生了,青云风一般赶至云一般落定在牡丹身前:“滚开!死马!”
牡丹就是这样不知死活,青云将她一头顶翻:“哎呀呀!”
其后一个和尚,有名白衣菩萨
这一次无禅之所以会来,完全就是灵秀的主意,灵秀疯过了,也该无禅疯一疯了:“阿弥陀佛——”
“花和尚!花和尚!”方殷扑倒在地,泪水长流:“你快救救他!救救他!”
“魔意已入心,灵秀救不得”灵秀淡淡道
“他会死的!你是他是师父!他会死的!”方殷语无伦次,十万火急:“死了死了!走火入魔!”
“便就由他”灵秀出奇平静,看过一眼,竟是笑了
“由他?去死?”这一笑,方殷险些也如无禅一般,当场给他刺激疯了:“有病罢你!”
佛曰:不可说
四面八方合围之下,一个大圆再次现身,其间尸山血海,正中一个疯僧
“你可听得?你可见得?”灵秀信手指过,便将禅机道破:“便就佛也沉浮苦海,岂容一人独善其身?”
死去的人不曾听得,尸山尚有万人哭嚎,活着的人可以见得,血海之中一人狂舞
大圆之中有小圆,那是一处空地,那是活佛倒下去的地方
活佛还在睡着,摩罗还在坐着
离得并不远
方殷不明白
“活佛不来,这里会死更多的人”灵秀说道:“无禅不杀,这里会死更多的人”
“无禅!无禅!”方殷不明白,无禅也要死了:“呜啊啊——”
“佛不度人,惟人自度,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他却还在这里,红口白牙说那废话:“所见坏空种种,不过肉身皮囊,方施主,你又着相了”
灵秀说得不错,无禅在斩心魔:“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禅!”着相便就着相,方殷也已疯了,又一次不顾一切冲了过去!
异变已生
千条血箭激射,伴以万道金光,云雾尘霾尽去,佛祖当头棒喝:“杀!”
终是一声惊天大吼,疯狂的大棒止于无禅的额头,无禅可以扫荡这一切无禅可以打破这天地无禅不可以打败另一个自己——
无禅轰然倒地!
妙!妙!妙!不以观止,不以禅定,不以无有,不以空明
金丹得破,观自在佛(未完待续
八十二 不来也来
大至天地乾宇,小至一沙一尘,任何个体的消亡都是过度使用的结果
有灵有识也好,无知无觉也罢,有生即有灭,有始即有终,故而万事万物并无永恒一说,就如同世间没有真正的圆满
小小画出一个圆圈,又将几千只蚁兵困在里面,指派其列队厮杀
城中一隅,无人驻足
人们都在谈论着前曰里城西的那一场大战,鼓舞振奋有之,激动雀跃有之,饱含热泪有之,扼腕叹息有之
总之,战争结束了
西凉已然撤军,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五十万人马折了近半
乌努王死于乱军之中,当时许多人都看到了,他是死于神僧的神棍之下
或说疯僧的疯棒之下
无论如何,这是一场大大的胜利,分明就是几个神级的大人物左右了战局,此时人们口中都在传诵着几个名字
包括方殷
死去的呼巴次楞被重伤的活佛带走了,只留下一个摩罗
摩罗说,活佛要将他葬在大雪山里,冰崖之上,神圣的红莲花下
摩罗说,我之所以会留下来,也是活佛的意思
是在傍晚,军营之中,这三天两夜方殷一直没有合眼,方殷一直守在无禅身边
龙真来过,这一次是无禅,陷入沉睡之中
金丹破灭,内力全失,身心俱损,丧失意识,这就是灵秀神医为无禅和尚作出的诊断
简单来说,就是植物人了
无禅直挺挺躺在**,浑身上下给人包扎得如同一个粽子,只余两只鼻孔呼吸
呼吸也是若有若无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包括一个人的潜能,无禅挥棒之时棒棒重若万钧,非但自身的铜皮铁骨无法承受,无穷无尽的索取乃至压榨之下那一颗神奇的金丹也是承受不住所以会崩溃,所以会毁坏,金丹自有立时自有破时,金刚不坏功修至第七重大圆满境界的时候就是金丹化无,神功有成但时机未至,无禅强取豪夺欲求不满,终使得金丹瞬间爆炸能量迸发——
无禅没有他的方殷大哥命好,没有人给他重塑金身,所以无禅只能靠自己了其间万分凶险,险些形神俱灭,尤其后来,到了最后,无禅完全就是在和自己战斗事实就是一是一,二是二,没有人能够战胜自己,所有妄图战胜自己的人都只有一个下超精神**无禅的选择就是将二一棍打回原形,有心也好无意也好,反正就是当头一棒强以当头棒喝,落得满头大包,真正能够使人顿悟的不是棒喝之棒也不是棒喝之喝,而是棒喝之意
善哉善哉,阿弥陀佛!
斗室之中只有三人,方殷,无禅,还有摩罗
可怜一个老实孩子,到头落得满手血腥,这都是灵秀造的孽,牡丹拿着鸟铳去找他算帐了,天下第一母老虎暴怒之下,灵秀和尚断无生还之理爱也不得,恨也不得,无禅同样打死打伤打残了许多隆景将士,任何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这是一个血淋淋的事实好在无禅无知无觉,但在无禅醒来的时候最大的危机才会降至——
却教他,如何面对这一切
苍白的脸,红肿的眼,流泪的烛,死一般寂
方殷心情不好,或说极度糟糕,这几天方殷不和任何人说话,不吃不喝死守枯坐,一句话也不说死去的人不会痛苦,活着的人饱受折磨,还是一位哲人说得好:惟有死者方可看到战争结束极度疲倦之下,仍是自我惩罚,当然脑子受到强烈刺激的也有方殷,方殷终于明白了活佛所说的话,是多么地有道理
其实人与**最大的区别就是:人总是会思考这样那样的道理,然后做出这样那样的选择所以痛苦艾所以纠结艾所以悔得肠子都烂掉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当然不该来,原本是个错,可惜没有一个机会重新来过,这又教方道士情何以堪?当然无论来与不来,原本都是一个结果,世间若无毗湿奴神,呼巴次楞谁来解脱?
乱了,凌乱,方殷终于坚持不住了
在伏在床边沉沉睡去之间,方殷干瞪着一双失去神采的眼,还是问了摩罗一句
为什么
摩罗是一个智者,一句话就是所有答案:若这种种你可预见,此番你是来也不来?陀迦落所预见的,只是未来一个一个又一个的片段,无论陀迦落是人是神也只能活在当下,作为一个见证者而未来是有无限可能,因此活佛的话不可尽信,就说世事如棋,那么每一个人都可以是改变结果的那一颗棋子,无限可能无限结果
而这,只是其中之一
城西
血已凝固,寒风凄楚,残阳之中白发隐没,道道身影何其萧索
二位老人,也在见证着这历史的时刻
赤地化为焦土,尸骨焚于烈火,同生共死怎分善恶,是非又由谁来评说
声声叹息,老夫子可是真个伤到了心,声声咳嗽,老将军又一次咳出了血明明知道这一切是会发生,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果纵然生死早看淡,生离死别又怎忍得,哭了,哭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可以想见来曰那无数悲恸万分的时刻暮色之中,许许多多隆景将士陪伴在二位老人身侧,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笑,每一个人的心头都是压抑而沉重,内心更是无比悲痛的
是役,西凉军死了将近十万人,伤者不计,马匹辎重不计
而隆景军仅仅死了三万余人
最小的代价,最大的胜利,三花公公还有得写,三花公公作为监军,向隆景朝廷发出了最后一次捷报
仍是夸大假造,难免注水无数,整个谎报军情,完全不堪入目
想必又会有人,平白无故,得到天大的好处
但使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变成了一串串冰冷的数字,事实的本身比三花公公的统计数据来得更为荒唐,那就是战争再浩大的场面,再宏伟的篇章,再壮美的语言来宣扬歌诵来雕琢粉饰,也无法掩盖贪婪的**与暴力的本质这就是战争,骨肉堆积的丰碑,鲜血书写的史诗,**从无止境暴力也可以美,但无论如何这并不值得歌诵
并不值得(未完待续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