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承认这思想是迂腐了点,可是不管说到哪里,随意杀人总是不好的吧?”
“随意杀人?像你杀了祁三娘那样,还是我为了灭口杀了几个青楼□那样?”他压低了声音,静静地说道。
沈散心里一动,想起自己的那柄长剑Сhā入祁三娘胸口时的情景,虽然事出突然,她并非有意,可是送了一条人命却是实情,她看了他一眼,知道再与他争辩下去输的只是自己,便缄口不语了。
此时外面一阵嘈杂声大起,还有兵戈交接的尖锐声响,沈散吃了一惊,正想探出头去一看究竟,却被慕昔辰拉了回来,说道:“你坐着,我出去看看,”他迅速地出了马车,看见前面自己的几位侍卫已经跟几骑人马打成了一团,他匆匆地看了一会,回头见她也已经探头出来,略想一想,便问道:“如果我跟他们打起来,你会站在哪一边?”
沈散闻言怔了一下,待她看清楚那些人的时候心里也是一惊,虽然未必全部认识,但是也有几个旧识,既然此刻在一起便应该是同伙了,她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慕昔辰看了她一会,迅速地解下马车,将一匹骏马拉到她的身边,说道:“你走吧。”
沈散茫然不解,说道:“你……你要我去哪里?”
“哪里安全你就去哪里,”慕昔辰匆匆地说道:“这次来的几个武功不错,几个一起上我未必能占上风,让你帮我的话有违你的正义原则,你帮他们的话就是置你我交情于不顾,而且我不想你掣肘我,快走吧!”他说完把缰绳塞到她的手上,推了她走。
“慕昔辰,”他的话让她不由自主地感动,她看着他说道:“我也不想看到你死,如果你打不过他们,我会出手帮你……”
“然后你彻底被江湖正道人士唾弃,从此归入我这边来,成为朝廷的人?”慕昔辰微微皱眉,盯了她一会,说道:“你确定你可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我……”沈散怔了一下,被他堵住了下面的话。
慕昔辰见她不肯上马,便抚了一下她的秀发,静静地说道:“听话,现在赶快离开,今天你无论帮谁心里都会不舒服,所以,置身室外吧!”
“那……那你能不能安全地脱险?”沈散有些不安地望着他。
慕昔辰沉默了一会,看了她一眼,迅速地将她抱了起来,直接推上马背,沈散见他不答话,心里愈加不安,正想说话,却被他轻轻地捂住了口,他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说道:“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沈散推开他的手,说道:“是什么?”
“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对我好点,”慕昔辰笑着说道。
沈散心里有些难过,只听到他又说道:“我如果安全脱险,就跟你在长安碰头。快走吧!”他说着狠狠地往马背上抽了一鞭,那马嘶鸣了一声,迅速地向前奔去,沈散一手猛地拉住缰绳,一边急急地往后看,只见他站在原地远远地望着自己。
沈散骑着马匆匆地奔跑着,一路上风驰电掣,她的这一匹骏马果然是将军府里最好的马匹之一,跑起来又快又稳,片刻功夫已经离刚才的地方很远了。但是骑在马背上的她心里依然不安,虽然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可是她也看见来的那几骑人马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士,武艺不凡,一个个都不在她之下……慕昔辰的武艺虽然极高,可是同时对付那么多的人,会是对手吗?
她不由自主地停下马来,回头看去是一条又长又远的道路,两边的枯树已经长出了青翠的枝叶,再不是冬日光景了……是不是回去呢?可是如果回去,他们又打得不可开交的话,自己要站在哪一边?她想起他说的话:你帮我有违你的正义原则,你帮他们也违反江湖道义……
沈散也不知道在马上骑了多久,直到看到路边有一个小小的茶摊,想起自己也走了不少时候,有些口干舌燥,便下了马走过来。
那个茶摊很小,只是随意地摆着几张矮桌,此时生意清淡,也没有一个客人,沈散一走过去,那伙计便已经迎了上来,笑容可掬的模样,说道:“这位姑娘,您喝茶吗?”
“给我来一壶茶,”她说着挑了一张外面的桌子坐了下来。
那伙计应了一声,便匆匆忙忙地跑去了,很快端了一壶茶上来,放一个大碗,倒上热气腾腾的茶水。
沈散坐在桌前开始喝茶,所谓茶也不过只是水,但是对于她来说无所谓,现在不管喝进去的是毒药还是净水根本没有区别。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不知道打得如何,也不知道慕昔辰有没有事,他会安全脱险吗?……想到这里她更加心烦意乱,取出银子想要付账,但是忽然想到身上根本没有带银子,本来穿着一件喜服,后来又听他的话换了一件衣服。
“姑娘你还要再添一壶吗?”伙计却不知道她发生的事情,只笑眯眯地问道。
沈散有些尴尬,正想着应该如何与伙计解释,忽然触到袖口处有一块硬硬的东西,便伸手去摸,但那东西是在衣服的里层,她怔了一下,以剑轻轻地割开衣服些许,探手进去取了出来,愕然发现那竟然是一块小小的银锭……这个慕昔辰,总是喜欢把银子缝在她的衣服里吗?真是的!下次看见他一定要跟他好好说说。她不知道应该是取笑还是埋怨他,但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对我好点,他这样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伤感地发现,慕昔辰竟然被我塑造成了一个情圣......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对我好点,这样的话恐怕多数的女人听了都要感动吧,至少本人是。
被自己创作的人物感动......唉,我还是蹲到墙角去划圈吧,默!
生死
沈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那个银锭放到桌上,然后牵了马迅速地往来时的方向走去,那伙计在身后大声地叫她,她也没有听到,只跃上马背匆匆地折回去。不管那边的情形到底如何,也不管是否违背正义原则,起码,慕昔辰不可以死,他不可以死……
此时前面急急地奔来了几骑快马,风一般地向这边驰来,从沈散的身边匆匆地跑过,她怔了一下,虽然这些人的速度极快,可是她看清楚正是刚才在马车前见到的那几个人,她于是停下了马,心里愈加不安,正打算加快速度向原路返回去的时候,听见身后又有马蹄声响了起来,她便回头去看。
那马奔近了,一直到她的面前,却见那是一位穿着浅绿衣袍的年轻男子,二十几岁模样,仪容秀气,肤色白皙,身为男子身形略有几分纤细,那一件绿色的袍子上却是沾了不少的血污,弄得相当不洁。他安静地坐在马背上,望了他一会,然后微笑着说道:“是沈姑娘,我应该不会记错,还记得在下吗?”
沈散却早已经将他认了出来,因为这样白皙细腻的肌肤她生平只在一位男子身上见过,那便是指山派的靳开,记得当时他们几个人一起密谋行刺,他是相对与她投契的一个,虽然样貌有几分似女子,可是言谈不俗,她便礼貌地笑了一笑,说道:“当然,你是指山派的靳兄。”
靳开笑着点头,说道:“多谢你还记得我,自从那日一别,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了吧?”
沈散说道:“是,后来就没有见过靳兄了,这一向可好吗?”
“我一向就是这个样子,也没什么变化,”靳开笑着说道,他打量了她一会,说道:“真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沈姑娘了,你要到什么地方去呢?”
“哦……我去拜望一个朋友。”
靳开闻言笑了一笑,虽然刚才他也一直在笑,不过这个笑容却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
沈散感觉有些奇怪,正想说话,靳开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同伴们,此时早已经消失了身影,他稍稍地压低了声音,看着她说道:“沈姑娘,我想你要去看的应该是慕昔辰吧?不好意思,刚才我看到你从他的马车里面出来。”
沈散怔了一下,看着他身上那件沾着血的绿袍,直接说道:“看样子你们打赢了。”
“确切地说是两败俱伤,慕昔辰的武功比我们想象的厉害许多,”靳开淡淡地说道,他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她的神色,又说道:“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回去找他了,我们这边折了三个人,重伤的也有两个,慕昔辰那边的侍卫全部被我们打死了,他自己恐怕也是难逃一死。”
沈散的心霎时沉沉地往下坠着,她怔怔地说道:“他……怎么样?你们杀了他了?”
“腹部中了一剑,跳下水跑了,”靳开说道:“不过我看他游不了多久,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下水?”
沈散顿时觉得自己的心口仿佛也被刺了一剑,忧急如焚,她匆匆地说道:“我先走了,靳兄,后会有期!”她说着勒转马头,准备打马赶路,但是靳开叫住了她,他又看了她一会,说道:“如果你要找他的话,不如就沿着河的下游找吧。”
沈散闻言微微怔了一怔,看着靳开,她不明白这名男子的一些作为,似乎他是一个相当奇特的人。
靳开也感觉到了她的注视,他微垂了眼睛笑一笑,然后轻轻地抹着袍子上的血渍,说道:“你在奇怪我为什么要帮你,对吗?”
沈散微点一下头,霎时觉得靳开并不仅仅只是外表纤细,他的心思估计也是七窍玲珑吧。
“我并不是帮你,”靳开微笑着说道,“只不过我的想法与那些人的不同,这个世界未必除了黑就是白,不容于世又如何,只要自己认为是对的,且不会后悔,那么去做就好。你说呢?”
沈散望着他,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个外表似女子般纤弱的男人竟然有如此通透的心智么?但是看他的样子似乎不是出于讽刺或者其它含义,她感激地笑了一笑,说道:“多谢你的指教,后会有期,靳兄,”然后策马转身,迅速地奔跑开去。
她跑得又快又急,想着他可能就此死去了,一颗心顿时悔得不得了,早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应该不要离开的……慕昔辰,慕昔辰,你一定不能死,我求求你千万要支持住,不要就这样死了……
一路奔到原来停马的地方,沈散发现早已经是满地狼藉,东倒西歪的躺着不少的尸体,一个个穿着黑衣黑服,一望便可知是慕昔辰带来的那十几骑侍卫,竟然全部死掉了吗?她细细地一个个看去,发现他们多半都是被掌法震伤,还有胸口被刺穿,露着一个个血窟窿的,还有一个头颅被砍掉了半个……她的心里震了一下,这是谁下的手,未免太过残忍了。
忽然地上发出一声轻轻的呻吟,沈散吃了一惊,只见不远处有个尸体,或许还不是尸体,因为他轻轻地动了一下,她迅速地奔了过去。果然地上的那名侍卫还没有死透,他的胸膛被刺了一剑,殷红的鲜血汩汩地向外流着,她蹲下身体看他,焦急地问道:“你怎么样?慕将军人在哪里?”
那侍卫的脸孔微微地抽搐着,忍着巨大的创痛,他勉强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她,吃力地说道:“沈……沈小姐,慕将军……我也不知……不知道他在哪里,不过,他的武功那么好,应该……应该……应该不会死的,你……你去……”
沈散见他的模样十分痛苦,便说道:“不要说话了,还能够起来吗?”
侍卫吃力地摇头,说道:“不行……我不行……”他的脸孔又是一阵一阵地抽搐起来,沈散见状急忙地取出金创药敷到他那处血肉模糊的伤处,那侍卫一直在痛苦地呻吟着,手足发颤,但是她顾不得这些,她已经心焦得一塌糊涂了。
好不容易上了药,沈散看着他,他自是不能躺在原地,这样非死了不可,她算白救了,但是此时她哪里有时间照顾这个人?到底先找慕昔辰还是先将他救回去?她犹豫了一会,起身匆匆地绕着河畔又搜寻了一遍,叫着他的名字,可是仍然没有慕昔辰的身影,倒是那辆马车还停在那里,思想又激烈地斗争了一下,便走去将那侍卫扶起来,放到马车上,说道:“感觉怎么样?”
“好……好多了,沈……沈小姐,你还是不要管我了,去找慕……慕将军吧。”
沈散不说话,只将那名侍卫扶到车厢里面躺下,然后将里面的一些衣服与薄毯盖到他的身上,受了如此重的伤理应好好地休息,还需要保暖,最好的方法自然是送到一户人家那里去,可是现在时间太赶了,她不确定在她离开的这一刹那慕昔辰会不会正好出事……这样的风险她实在冒不起。
“你……先好好地躺着,等我找到慕将军,再把你们一起送到安全的地方。”
“不……不要紧,多谢你……”侍卫轻轻地说着,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沈散微咬了一下牙,让她如此地见死不救其实有违她的原则,按照她以前的性情,必然也不顾其它,先救了这人要紧,可是,可是慕昔辰要怎么办?一想起他今日对她说的话,看她的眼神,真是心也快被揉碎了……
对不起,容我自私一回吧,她轻轻地说道,放下前帘,迅速地跑了开去。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但不管多暗也好,她必须找到他,哪怕他已经……想到这里她的心又颤抖了一下,策马一直跑回原地,想起靳开说过的话,便沿着前面的江河一路寻了下去。
靳开说他受了重伤,那么他是游不远的,可是虽然这样说,离他跳下水一直到现在也已经有一两个时辰过去了,如果他支持不住,恐怕此时已经死了……不管是不是死了,他的身体肯定会随着水流一直往下游而去。沈散默默地想着,牵着马匆匆地往下游走着,目光在那并不宽阔的水面上搜寻着,可是一路地看过去,哪里有人的影子?
天色越来越暗,她的心情也越来越焦急,除了焦急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楚与绝望,他大概是死了,虽然她不想相信,可是更多的可能却一直地指向着这种结果。受了重伤,刺了重重的一剑,又是腹部那种地方,他还要下水,可是当时那么多的人要杀他一个,不下水他也是必死无疑的……
她为什么要在他危难的时候离开他?为什么要听他的话?难道不知道他之所以让她走开,是为了不想她纠结于他们两派人中间吗?他是一直一直地为她着想着,一直在救她、帮她,可是她呢,她从来不曾给过他好的脸色,不是在训斥他,就是打伤他……沈散一路想着过去与他之间的种种,心里痛楚得几乎便要哭出来了。
“慕昔辰!”她开始叫他的名字。
“慕昔辰!慕昔辰!……你在哪里?”她一路高声地呼喊下去。
“慕昔辰,慕昔辰,慕昔辰!你有没有听到?……”可是始终没有听到他应答的声音,四处都是静静的一片沉寂,只有凉风吹过江面时的沙沙声响偶尔地掠过她的耳边。她努力地睁着眼睛看渐渐成了暗色的水面,可是始终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场景。
那么,他被冲去了什么地方?沈散痛苦地在岸边蹲了下来,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让感情冲垮了思想,他如果死了,尸体会浮在水面上,这会子也应该可以看见了才是,不过如果刚死不久,尸体未必可以浮上来,但……有没有可能他并没有死,而被好心人救上来了呢?
或许也有可能吧,还没有发现他的尸体,就不能断定他一定已经死了,沈散勉强地支撑着自己,说服自己,继续冷静地思考,她重新站起来,打起精神,拖着沉重的步伐向下游走去。
今夜月色如雪,分外皎洁,但是此时此刻她根本没有一丝心思去观赏这轮明月……
作者有话要说:生死不明这种事情发生在男主或者女主身上,其实不需要太多担心,除非我改了风格要写世情小说,或者弄成悲剧了......照目前的情况看,我还不怎么忍心让小慕挂掉。
至于沈散,算是生平第一次将爱情置于生命的最高点了吧,这是自私,却是合乎人性的自私。
PS:其实靳开是当年刺杀六人组里我最喜欢的一个,比唐书华洒脱豁达。
又PS:祝大家国庆快乐吧!
外境
整整一夜,沈散从河的上游一直寻到了下游,又策马从下游走回上游,到了第二日上午的时候,她终于在河畔寻到了一只小舟,便请了一位船夫慢慢地划着,又来来回回地看了一回,可是这河水清澈洁净,澄彻见底,连一根根的水草都看得清清楚楚……
到这一遍搜寻又完毕之后,沈散已经记不起这是第几遍了,她只感觉到了深深的绝望,还有说不出的疲惫与痛楚,她无助地在船尾处坐了下来,掩藏已久的眼泪霎时便从面颊上滑落,难道他是真的死了吗?为什么一直都看不见……
那位船夫五十不到的年纪,一脸的诚恳忠厚,默默地划着小船,此时见她哭得泪流满面,便关切地看着她,说道:“这位姑娘,你是不是有朋友落了水?”
沈散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不想当着外人的面太过伤心,便拭去了眼泪,说道:“送我上岸吧。”
“好的,”船夫一边应着,一边将小船缓缓地划向了岸边,他想了一会对沈散说道:“如果姑娘有朋友落水,不妨到下游的村子里去问问,既然没有看见尸体,说不定没死让人救起来了……”
“下游还有村子吗?”沈散怔了一下,迅速地站起了身,问道:“我来来去去看了好几回了,没看见有村子啊。”
那船夫闻言笑了起来,说道:“有的,一个很小的村子,从岸上走到不了,因为村子隔着水,那边水草又长得盛。外人多半不知道这个村子,除了那里的村民,就只有我们这些渡河的船老大们才知道。”
“那么说你知道在哪里了?刚才为什么不说?”沈散一下子燃起了希望,双眼放光。
“刚才姑娘一直没有说话,我也不知道你在找什么啊。”
“那你现在带我去好不好?我给你钱,”沈散说着从袖子里再取银子,慕昔辰应该不会只放一块碎银子的吧?果然她摸出来一张一百两银票,便递了过去,说道:“这个给你,行吗?”
那个船夫看了看她手上的银票,怔了一下,他笑着说道:“哪用得着这么多,姑娘,你还是收着吧,不就是划到下游的村庄里去吗,我送你过去就是了,不收你的船资。”
“谢谢你!谢谢……”沈散十分感激,随着小船泛流而下,重新向下游的方向行去。
此去路途不远,沿着这水流一路缓缓地下去,便很快地到了河道下游,只见两岸树木青翠,郁郁葱葱,她前几次顾着寻人根本没有留意,此时遥遥地望着地形,才发现草木深处还有一个凹进去的入口,并不是十分隐秘,但也并不明显。那船夫似乎是熟门熟路,驾着这一叶扁舟轻幽幽地便驶进去了,荡过几段草丛,滑入了另一片河域之内。
进入这一片河域之后,眼前又是豁然开朗,清波荡漾的水面泛着点点银色的光泽,美丽无限,而水岸边上便有着一片疏落有致的房屋,数量不多,也就二三十座的样子,看上去应该就是一个小村落了……沈散回头问船夫,说道:“就是这里吗?”
“是的,”船夫笑着,将那船缓缓地驶向了岸边的渡口,正好看见一名中年男子从那边走过来,他便笑着向那人招手,说道:“这不是陈大哥吗?你要到村外去吗?”
那名男子大概三十多岁四十不到的年纪,看上去蛮朴实的模样,相貌身材都是普通,衣着简单,看上去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村民,他呵呵地笑着说道:是啊,正想着到哪里去找你呢。他看见沈散的时候微微怔了一下,说道:“这位姑娘打哪里来呀,长得真是漂亮!”
他的话说得直接,但是却并不让人产生厌恶之感,因此沈散也只是笑了一笑。
船夫却很是热情,只问那名中年男子说道:“陈大哥,你们这边有没有救起过一个落水的外村人?这位姑娘的正在找她的一位朋友。”
“有啊,”那男子倒是答得痛快,他笑着说道:“昨天傍晚我就在这渡口看到有人漂到了这里……”
话未说完,沈散已经迅速地站了起来,焦急地说道:“是不是一个受伤的年轻人?穿着……穿着一件紫色的袍子,大概二十六七岁的样子?……”
那个中年男子闻言便一直地点头,说道:“是的,受着重伤,全身上下都是血,我跟老婆子都快吓死了,但是还好没死,我赶紧请了个大夫过来瞧,着实包扎了好一会,现在开了点药正煎着给他喝……”
沈散的一颗心放下了大半,只觉得有种死而复生的感觉,她也不等小船稳稳靠岸,便已经一跃而上到了岸边,对着那位男子焦急地说道:“这位大哥,能不能麻烦你带我去你家?那个人是我的朋友,我已经找他一夜了……麻烦你了,麻烦你了……”
中年男子看了她一会,见她相貌美丽气质不俗,言辞神态都十分焦急的模样,便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好的,姑娘请跟我来吧,”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那位船夫,笑着说道:“你等我一会,我可赶着搭你的船出村子去呢!”
“你就放心吧,我就在这里等,顺便也喝杯水不是?”
沈散跟了这位姓陈的中年男子,向风景秀丽的村子里走去,这里十分安静,连行人也见得少,她只看见有几个女人在另一处的芦苇边上清洗着衣服,说说笑笑的声音悦耳而且随意……她怀着热切又不安的心情跟在后面静静地走着,沿着一条窄小平整的石子路。不一会儿便到了一座茅草盖顶的房屋前,一共三间,但是极其简陋。
陈姓男子走进了屋去,一边大声地叫道:“老婆子!老婆子!”
随即便从里屋走出一位与男子年纪差不多的中年女子,也是相貌平平,但是看上去也是那种能够让人放心亲近的,她迎了出来,看见丈夫与一位年轻姑娘走在一起,似乎怔了一下,只问道:“怎么了?这出了什么事吗?”
陈姓男子问道:“昨天救上来的那位先生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刚刚已经醒了一次,我让他喝了点药,现在睡着了,你别这么大声嚷嚷行不行?”
“哎呀,我也不是故意的,”陈姓男子说着又介绍了沈散,说道:“这位姑娘是那位先生的朋友,特地来找他的。”
沈散礼貌地笑了一笑,问道:“他在里面吗?”见得到肯定的回答,便也不顾他们的意思,迅速地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间不大的卧房,极简陋的摆设与装饰,只见挨着窗的床榻上躺着一人,沈散匆匆地奔近,果然那正是慕昔辰,他已经脱去了外面的紫袍,穿着一件白色的单衣,盖着朴素的蓝花底被子,脸色惨白如纸,双眼紧闭,双唇也是紧紧闭着。
她的心里先是一松,又是一疼,急忙地跑到床榻边,只站在床前静静地看着他,眼泪又迅速地滚落下来,生怕主人家看了笑话,又急忙地擦去了。
那夫妇二人也已经走了进来,见她这副情状哪里还有不明白几分的,女主人便走上去轻声地说道:“姑娘,你放心吧,他只是吃了药睡着了,等一会就会醒的。”
沈散拭干眼泪,也轻声问道:“他还好吗?”
陈姓男子Сhā上话来,说道:“昨天救上来的时候快要死了,不过看了大夫吃了药就好多了,是不是?老婆子,大夫好像说他身体底子好,换了别人说不定老早死了……”
“什么死不死的,你会不会说话呀?”中年女人似乎不满意丈夫的言辞,只赶了他出去。她自己等了一会又转了回来,见沈散坐在床头看着病人,便将手中的一碗药端了上来,说道:“姑娘,等会他醒了,你再让他喝一碗药,大夫吩咐了,他的身体必须好好地调养一下才能好透呢。”
“多谢你了,大嫂。”沈散感激地说道。
“不用客气,我们乡下人虽然不懂得很多东西,但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是晓得的。你就坐在这里等吧,有事叫我,我就在外面。”中年女子说着便走了出去。
沈散放下药碗,看着仍然沉沉昏睡着的慕昔辰,他的面色真是十分难看,也不知道昨天失了多少血,掉下水之后便一路漂到了这边,估计已经是昏迷状态了吧?真是好险,差点她便要永远看不见他了……想到这里她酸涩难忍,急忙将嘴捂住,免得又掉下泪来。
整整一个上午她都静静地坐在他的床前看着他,手上的药早早地凉了,她才走出去找女主人重新换了一碗,忽然听到里屋有人轻轻的咳嗽声,沈散心里一喜,急忙端着药匆匆地奔了进去,只见慕昔辰正躺在床上吃力地咳嗽着,神色间痛楚难忍。
“你怎么了,慕昔辰?”她不安地唤着他的名字。
慕昔辰紧闭着双眼,眉头锁得紧紧,看得出是在勉强地忍受着痛楚,沈散心里难过,将他的手紧紧地握住,又取出帕子帮他拭着冷汗。好一会儿他终于微微地睁开了眼睛,模模糊糊地看着,等到看清楚她的时候他有些意外,怔怔地看着她,口中吃力地说道:“你……沈散……”
沈散急忙点头,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她又忍不住落下泪来了,这短短的几天里她似乎要把眼泪都流在他身上了,她轻声地说道:“是的,是我,你感觉好些吗?是不是很痛?”
慕昔辰看了她一会,似乎终于确定了是她,他努力地微笑了一下,支撑着想要坐起来,她连忙到他身后帮他,拿了旁边的一条薄被塞到他的身后,将他好好地扶正,他一直轻轻地喘着,看着她轻声又虚弱地说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你,”沈散好不容易把眼泪擦去,可是眼眶还是湿润着,她端起药碗,说道:“喝药吧。”
慕昔辰很顺从地吃着她递来的药,他又看了看这间屋子,问道:“你怎么会找来这里的?”
“从上游一直找下来的,”沈散轻轻地吹着药碗,她的声音也是温柔,他很少见到她这样的时候,因此他微笑起来,轻轻地说道:“我以为你到长安去了。”
“你别说话了好吗?先把这碗药喝完吧,”沈散说道,她慢慢地一匙一匙地将药喂了他吃完,然后端出去给女主人,又走回来到他的身边,帮他扯着滑落下来的被子,慕昔辰此时已经清醒,虽然身体上仍然痛楚难忍,虚弱无比,他一直望着她,神色间柔和温情。
“再睡一会吧,”沈散轻声说道。
“不想睡了,我觉得我睡了很久……”慕昔辰轻轻地摇头说道,握住她的手不肯松开。
“可是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沈散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头,他身上隐隐的绷带与血迹让她的心一紧一紧的,虽然他已经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可是依然留有痕迹。
慕昔辰却微微地笑了一笑,说道:“放心吧,我死不了,堂堂的骠骑将军是这么容易死的吗?而且……如果我死了,你岂不是成了望门寡?”
沈散闻言有些哭笑不得,身体已经伤成这个样子了,却仍然不忘记占她点便宜,她勉强地笑了一笑,心里还是记挂着他这受着重伤的身体,她微微地咬了一下唇,看着他的面孔,除了苍白倦怠的面色,其它的倒不算坏,也并没有破相,她轻轻地帮他拭了一下额角的汗水,慕昔辰静静地坐着,只是一直轻轻地握着她的一只手。
“你这次守承诺了,”过一会儿他轻声地说道。
“什么?”她怔了一下。
“我说如果下次再见面时你要对我好一点,现在果然对我好了,”他微笑着说道。
沈散闻言心里又是一酸,只低着头帮他静静地拉好衣襟、被角,做得轻柔而细致,然后她微微笑了一笑,说道:“我以前对你不好吗?”
“你觉得呢?”他也笑着说道。
沈散又是勉强地笑了一笑,她不知此时自己应该是欢喜还是忧伤,或者有些迷惘与逃避么?她看了他一会,他也看着她,眼神中的光芒却是无比温柔深情的,这样的神情她从来也曾见过,在慕昔辰身上,还有,湛阳身上……不,从此以后再没有湛阳了。
“以后我会对你好,”半晌她轻轻地说道。
慕昔辰怔了一下,等到明白她的意思的时候,不由地高兴地笑了起来,但是一用力地笑便要牵动伤口,于是他一边皱眉一边笑,沈散看着他,不解地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高兴的,”他说道:“听到你说这么温柔的一句话可真是难,我一定要好好笑笑才行。”
沈散闻言不由地失笑,她轻轻地抚了一下他的伤处,然后说道:“说说昨天的事情吧,你们打得很惨烈是吗?我看河岸边死了很多人。”
“他们死了三个,我这边除了我之外恐怕没有一个幸存了。”
“还有一个,”沈散说道,但她迅速想起那一名侍卫此时还在马车车厢里,她惊了一下,慕昔辰看她,说道:“怎么了?”
“我把他放在河边了,当时时间太赶,我来不及……”沈散说着便想起身。
“你想回去救他吗?”慕昔辰似乎了然她的心思,说道:“他可能已经死了。”
“我去一下马上回来,你等着我,”沈散说着已经匆匆地奔了出去。
“哎.......”可是哪里还有人影?慕昔辰微微地锁了一下眉头,真是的,刚刚觉得她对自己好了一些,便又故态复萌了,这女人也实在是过分……他不满地想道,忽然觉得腹部仍然疼痛难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静静地躺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不要指望沈散的性子能改得太多,她可以将慕昔辰放到第一位来,却未必意味着可以将其它事情放下,所以一看到他无事了,便第一想到还需要救另外一个人,即便是素不相识,这本来便是她的性子,也算是江湖侠客的本能吧。
慕昔辰的话,算是因祸得福吧,不过应该不会有人怀疑他这是苦肉计吧,毕竟代价那么惨痛,他还不至于如此以身涉险的......
国庆归来第一日,还是祝节日快乐吧!
爱情
沈散赶到渡口的时候,却见陈大哥正搭着刚才那船回来,时间刚刚好,她便立即地跳上了船,对那船夫说道:“麻烦您再搭我出去好吗?”
那位陈大哥有些奇怪,说道:“姑娘还要出去吗?”
“我马上就回来,”沈散答道。
小船晃晃悠悠地又出了村庄,沈散便看着河岸边的情况,远远地望见那马车正在那边,便也不顾船夫了,只一提气在河面上迅速地奔走着,足尖落地时溅起些许水花,然后一下便到了岸边。
她跑到马车旁边,拉了帘子去看,只见那名侍卫仍然躺在那里,脸色煞白,她心微微沉了一下,探手去试他鼻息,还活着……她不觉一阵轻松,便轻轻地掐他的人中,只见他微微地皱眉,又是呻吟了一声,人却是清醒了一点。
“……沈姑娘?你……你是来救…….”一句话未说完,又昏过去了。
沈散秀眉微蹙,他是不可以在这个地方再呆下去的,赶快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吧,忽然听见河边有动静,急忙转头去看,却原来是那名船夫。
“怎么……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死了这么多人?”船夫看见这一地的尸体,脸色都白了。
“您别怕,他们不会来了,”沈散匆匆地说着,将那名侍卫扶了出来,他还陷入在深度昏迷当中,她略有些吃力地搀着他,船夫见状便过来帮她。
“这边有没有就近的村子?”
“就近吗?那就是我住的那个了,”船夫说着,又看一看侍卫,说道:“也是姑娘的朋友?”
沈散含糊地应了一声。
“这样吧,我看姑娘也不是本地人,就把他送到我家里吧,等养好了伤再让他走。”
沈散怔了一下,顿时心里万分感激,从未想过今日竟然能遇上这样的好人,匆匆忙忙地又掏出那一张银票来,说道:“这次您一定要收,否则的话实在欠您太多了,而且他也需要请大夫来治疗。”
那名船夫笑了一笑,这次倒是收下来了,两个人一起把侍卫再扶上马车,拉着便走上旁边一条小路。大概走了半柱香光景,便已经到了,沈散匆匆地向他道别。可是船夫却笑了起来,说道:“姑娘是还要回去吧?没有我的小船如何渡河?”
这一番折腾下来又费去了不少时光,等到沈散又急急忙忙地跑回陈家,已经日近西山了,她匆匆地进门,只见慕昔辰软软地倚在榻上,案边还放着一个药碗,盛得满满的。
“回来了?”慕昔辰的面色却不大好看,沈散走过来,说道:“感觉好点了吗?”
他不答话,沈散低头看着那碗药,还冒着微微的热气,便又说道:“怎么不吃药?”
“没有人愿意管我,还吃什么药?”他的声音虽然虚弱,可是任谁都听得出来是不高兴了。
“你……我只是回去救人,而且他还是你的人,”沈散也有几分不满,怎么回事?受了伤后就完全变了一个人?竟然像个小孩子似的,她端起药碗送到他的唇边,慕昔辰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却不肯配合。
“慕昔辰!”沈散不悦地叫道:“你给我听着,如果你不喝药,我现在就走,以后你别想再看见我了!”
这句话当真有效,慕昔辰瞪了她一眼,只得温顺地将药喝下去了,沈散得意地笑了一笑,终于也轮到一次她拿着他的短处了,这种感觉真是不错。
此时房门轻轻地敲了一下,那位陈大嫂便进来了,看见沈散便笑着说道:“沈姑娘你可回来了,刚才这位先生都不肯吃药,非要等到你回来才行,现在好了,”她说着将手中的一个碗又放下来,说道:“这是小米粥,姑娘还得再喂他吃些,哦,外面帮姑娘留了饭,等下出来吃点吧。”
“好的,谢谢大姐,”沈散感激地说道。
“别客气了,谁还没有个七灾八难的时候?”陈大嫂说着看了他们一会,呵呵地笑了几声,便将房门关上出去了。
沈散便端了粥碗继续喂他,却见慕昔辰的脸上有一丝笑容,十分欢快的模样,便问道:“你笑什么?”
“我在想刚才那个女人为什么笑得这么奇怪,”慕昔辰吃着她送过来的粥,先是抱怨了一句说道:“这粥没有我府里的好吃,”然后又说道:“你觉得她在笑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沈散轻轻地吹着滚烫的粥,继续地喂他,不想理会他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慕昔辰却还是笑着,看了她一会说道:“我敢肯定,她觉得我们是一对小夫妻,而且是感情好得分不开的那种……”话未说完,已经被推了一下,不由便呻吟了一声,叫道:“你做什么?”
沈散本是被他这口无遮拦的话气得推了他一下,但此时却慌了手脚,急急地去看他的伤处,说道:“碰到你的伤口了吗?”低头轻抚他的腹部伤处,说道:“怎么样?是不是很痛?”
她自是低着头心急如焚,因此没有看见慕昔辰脸上一掠而过的笑容,他只答道:“嗯,很痛。”
“那怎么办?哦,你等一下,我赶紧去请大夫过来……”
慕昔辰见状急忙扯住了她,笑着说道:“别去,我跟你开玩笑而已,来,继续吃粥。”
沈散顿时又气得无话可说,真不知道他几时是真的,几时又是假的,恨恨地盯了他一会,重新端了粥碗一连往他口里送了几口,慕昔辰一时只觉得口里发烫,一边急急地往下咽着,一边蹙紧了眉头,叫道:“喂,你这是公报私仇!”
“什么公报私仇?什么是公,什么又是私?再说了,是谁先使坏的?”沈散慢条斯理地说道,见他被烫到的样子却又委实可怜,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笑?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受了重伤?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好了,好了,我不笑就是了,不过你也安静点,把这粥喝完吧,”沈散说着继续将粥吹得凉些。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沈散与慕昔辰便一直住在这户普通的村民家里了,这户人家的户主姓陈,沈散便管他叫陈大哥,为人极为厚道,性情淳朴,他的妻子村里人都称她为陈大嫂,也是一样的热情厚道,每日都是好好地招待着他们,但却并不向他们收取一分银子。
这座村子只有十来户人家,年轻小伙子与年轻姑娘不多,听说是都到外面去做买卖或者打零工了,还有就是嫁到了外面,只余下一些年纪稍长的仍然住在这里,不知是不便远行还是安于现状,总之还是十分安静惬意的。
慕昔辰在沈散的照顾下身体也一日日地恢复了起来,他的身体素质本来就不错,这一次虽然受了重伤,但是恢复的速度也比一般人的要快,等到十几日之后,他已经可以来来去去地走几步了,于是沈散便半扶着他到屋子外面走一走,感觉一下这个村子给人的沉静安宁的气氛。
村庄里的人依然很少,水面上清静幽雅,没有一丝人为的气息,他们一路行来,偶尔有个别的村民看见他们,便也是微笑着点头,好似已经知道他们是谁……沈散一边小心地搀扶着慕昔辰,一边礼貌地点头回礼,再看慕昔辰,他似乎对这里的风景更感兴趣些。
他看着入目处郁郁葱葱的树木,还有河畔青青绿绿的碧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头看着她,笑着说道:“这里的风景真是好,好极了!很久都没有看过这样的景色了,是吧?”
“我倒是觉得你那几座府邸里的风景也不错,御花园里的风景更加不错。”沈散淡淡地微笑着说道。
“不错是不错,但那毕竟是人工雕砌的,比不上这边天然生成……”他说到一半,忽然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笑说道:“你又在挖苦我!”
“没有,”沈散微笑说道:“我只是觉得这风景虽然美丽,但还不至于让你如此惊叹吧?”
他看着她,问道:“怎么说?”
“你所以会觉得这里风景秀丽,是因为你平日里御花园、王府花园、将军府花园看得太多了,忽然间一看到这自然生成的景色,就觉得新鲜了吧?”她笑着说道。
慕昔辰说道:“看你说的,我平日就没有出来走南闯北的吗?”
“当然有,不过慕将军不是忙着推行你的封官令吗?哪里有时间好好看看这山山水水?”
慕昔辰闻言自嘲地笑了一笑,他不再说话,只慢慢地向前走着,一直走到河畔方才伫足,他低头看着一江清澈见底的河水,只见水底下的青草在微微拂动,还有鲜活地游动着的鱼儿,他脱出她的手,自草丛间捡起一粒小石子,刚刚想要掷入水里,沈散却轻轻地拿走了,说道:“别打扰它们。”
他沉默地看着她,沈散稍稍地退开了几步,她穿着一件浅红色的衣裙,是他精心挑选的……
“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过了一会儿,他轻声问道。
沈散望着河畔那碧绿的青草,触指间柔嫩而青翠,她轻轻地抚摸着,听着他的这一句问话,心里知道他是认真的,也是诚恳的,她慢慢地坐了下来,深思着,说道:“我不知道。”
慕昔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过了许久,又问道:“那么,你心里有我吗?”
他说完回头看着她,沈散却没有回头,她仍然抚摸着地上的青草,他便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应。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沈散与慕昔辰还是静静地坐在一起,看着面前流淌着的清清河水,她忽然轻轻地说道:“你知道吗?我以前一直很怕水,每次出门的时候,能够不走水路的,我都不走,宁可多绕些弯路。”
慕昔辰想起那一次在深井里的时候,她也说过类似的话,当时他只以为她厌恶那脏污发臭的井水,却原来连这清清的河水也是不喜欢的,他问道:“为什么害怕?”
沈散沉默了一会,方才静静地说起一个故事:“在我五岁的时候,黄河水淹了我家附近的一座村子,虽然我家里没有波及到,可是家里的钱财却被来治水的大人们以着各种名目拿走了,不但如此,还拉了我爹,我哥哥他们一起去修筑河堤,因为河水淹死了太多的人,劳工不够用……我爹他们后来一直没有回来,我娘就去找,也没有回来,后来只余下我一个人了,我也出去找,可是到处都是淹死的死人,我根本找不到……”她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了。
慕昔辰的心忍不住抽紧了,他可以想象出她当时的年少无辜,一个小小的孩子却在黄河边上流落着,哭泣着,却没有任何的回应……他将她的手轻轻地握住了。
沈散擦去了眼泪,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道:“所以我痛恨你们这些当官的人,尤其是不顾百姓死活的,黄河的水患虽然可怕,但是那些贪官恶官们更加可怕!”
“是的,”他轻轻地点头,说道:“贪官恶官都是死有余辜之辈。”
“我就是在黄河边上遇见湛阳的,他的爹娘也是在黄河水患中死了,他一个人流浪了几十天,一直捡些别人丢下的东西来吃。那一天他捡到了我,当时我已经饿昏了,他让我吃东西,让我喝水,说以后愿意带着我一起走,会保护我,不让我挨饿受冻。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一直跟着他到处走,从北方走到南方,有时乞讨,有时他会帮别人做些事来换取我们的食物,一直到十岁的时候,我们进了务虚门。”
“我听到他一直叫你小柳,这是你的小名吗?”
“不是,当时我很头昏,想不起自己叫什么名字,他觉得黄河边上的一株小柳树很像我,所以给我取了这么一个名字,”沈散说到这里忍下眼泪,微微地笑了一笑,低下头仍然轻轻地抚弄着碧草。
“小柳……”他轻轻地念了一声。
“如果不是你从中搅局,我现在已经嫁给湛阳了。”
慕昔辰闻言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说道:“这事不能全怪在我身上吧?尹湛阳曾经有很多娶你的机会,是他自己没有把握住,换作是我,恐怕你连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
沈散怔了一下,方才还感伤着的情绪霎时被他的这句话冲得一干二净,她微红了面庞,说道:“你别总是胡说八道的行不行?”
“好了,不说就是了,”慕昔辰笑着说道:“那么告诉我你原来叫什么名字?”
“就是现在这个名字,我家姓沈。”
慕昔辰微笑着点头,想着她的这个名字,想着她少年时期的经历,又想着她与尹湛阳的那一段往事,心里一时却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单是吃醋吧,也不全然……忽然间又想到一件事情,灵念一转间他的心微微地沉了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诸位同学,很难得写了一章这么融洽的爱情戏啊,此时汗涔涔中,因为我不确定可以让他们继续好多久,不过以女主角的性子,在小慕身体恢复之前,她会一直对他很好的,以后的话......呃,谁知道呢。(望天吧......)
大家尽情地看吧,可以合理地想象,提供一点灵感什么的最好了,呵呵。
症结
此时慕昔辰想到了一件事情,是偶然之间的一念让他把一些事情联系到了一起,他悄悄地看了她一眼,沈散却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概还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无法自拔吧。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不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毕竟一切也还只是推测。
他陷入了沉默,沈散看了看他,说道:“你怎么不说话了?这可不像你。”
慕昔辰闻言笑了起来,说道:“怎么不像我了?你不知道吧,在你面前的我,跟在别人面前的我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形象!”
“那么我应该感到荣幸了?”她微笑着看他,说道。
他也看着她,想了一想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心里有我吗?”
沈散也看了一眼他,又转回头去,说道:“那天我听到你负伤落水后一直在找你,上游下游走了好几遍,后来又找到一条船沿着水路下来,那位船夫真是好心,告诉我这里有一个小村庄,你可能会漂到这里来,所以我才找来的。”
慕昔辰听着,见她说到这些,只说道:“这个你已经告诉我了。”
沈散见他浑然不明白自己话中的含义,顿时有些不高兴了,她迅速地站了起来,淡淡地说道:“不明白就算了。”然后沿着河岸便要走回去。
“哎,等我一下,”慕昔辰急忙地起身追了上去,赶了几步将她拦住,笑着说道:“好好地怎么又生气了?”
“我没生气,只是这边坐着冷,想回去了。”
“是吗?我倒觉得挺舒服的,再坐一会儿吧!”慕昔辰说着,硬将她又拉回了原地坐下来,见她依然面无表情的模样,便笑了起来,环视一下四周并无闲杂人等,便迅速地吻了一下她的面颊,沈散吃了一惊,涨红了脸,看着他说道:“你……你又在做什么?”
“你说呢?”他笑着反问一句。
“光天化日的你不要这样好不好?让人家看见了怎么办?”
“看见了就看见了,你不觉得这个村子里的人看我们的眼光就已经觉得我们是一对夫妻了吗?你不这样做他们也这么想,那不如就坐实了吧。”他笑着说道。
沈散微微蹙了一下眉头,说道:“什么叫不如就坐实了吧?你存心占我的便宜是不是?”她说着一拳打了过来,慕昔辰并不躲避,只是微笑着看她,心里知道她不过是面皮薄,说些违心的话罢了,沈散也不敢真打到他,只得急急地收了手。
两个人又在河畔坐了好一会,天届黄昏,有几丝凉风从河对岸飘过来,挟着几丝入鼻的清香,还有一条竹筏,悠悠然然地从前面的水草丛处飘了过来,静静地一直到他们面前,沈散的眼光便一直流连着,轻轻地说道:“如果可以一直坐在这里就好了。”
慕昔辰闻言看了她一会,笑着说道:“和我一起吗?”
沈散转头看他一眼,她略微沉默了一会,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
“当然愿意,”慕昔辰笑了起来,说道:“这里风景又好,又能够陪着你,坐多久我都心甘情愿呢,”他将她的手握紧了,说道:“我想过了,沈散,我们回去长安之后就立即成亲,你不必操心这些事情,我会都布置好,总之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他犹在那边快活地说着话,沈散的心却微微地沉了下去,原来他没有明白她的暗示,也或许他明白却有意地避过了,因此她又转过头去,望着水里轻轻舞动的水草,说道:“还是别说这些吧。”
“现在可以不说,但是可以永远不说吗?”慕昔辰静静地说道,声音忽然有些沉下去了。
“永远?”沈散微微笑了一笑,说道:“那是多久以后的事?”
“沈散,”他叫她的名字,将她的身体扳了过来,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如河水一般清澈明亮,他定定地说道:“听着,你知道我喜欢你,我也知道你心里有我,刚才你承认了。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你知道我不是外人想象的那种人,还有什么顾忌?”
沈散低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与他对视,说道:“既然我们已经说得如此明白,那么,都摊开来说吧,慕昔辰,你的志向是什么?”
慕昔辰闻言微微地怔了一下,但随即他已经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他本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他深思了一会,说道:“我以前的志向是当一个地位尊崇的朝廷高官,为皇上效力,为朝廷尽忠。”
“这条你已经做到了。”
“是,”慕昔辰点头,他说道:“所以现在不一样了,皇上不是值得我效忠的皇上,朝廷也破败如风中枯叶,不知可以维系多久,既然铺之不成,则不如取而代之。”
最后一句话说得坦率,沈散不由微微地笑了,这么大逆不道的一句话,他竟说得理所当然,不知为何她心里对他有了一点激赏之意,说道:“你倒直接,不怕我去告发?”
慕昔辰淡然地笑,说道:“你不会,因为我若死了,你既害了救命恩人,又失了心上之人,得不偿失。”
依然是如此自恋,虽然说得是实情,沈散轻轻一笑,想了一会,说道:“如此说来,你志不在朝廷,而在天下了,对吗?”
慕昔辰点了一下头,沈散便又说道:“既然如此,你这一世最重要的就是政治斗争,免不了的勾心斗角,躲不去的尔虞我诈,一面步步向王座迈进,一面却又坐视天下血流成河,百姓哀号遍野,时运在你,你便得到天下,时运不在,你便又是一个西楚霸王,既然如此胸怀广阔,何必留恋区区一个女子?”
“不,”慕昔辰笑着说道:“我要纠正你两点,第一我不会只凭运气取得天下,第二即便我是西楚霸王第二,身边也需要一个虞姬不是?”
“你是不是西楚霸王我不知道,但我绝不是虞姬,”她淡淡地说道。
“给我个理由。”
“你的志向是天下,我的志向却是江湖,”沈散安安静静地坐着,看见那一叶竹筏已经滑过去了,在一座低矮的草屋旁消失,她咬了一下嘴唇,终于说道:“慕昔辰,我要的不是富丽堂皇的宫殿,也不是母仪天下的殊荣,而是一个可以全身心地爱我,与我一起坐着看日出日落、花开花谢的男人。”
慕昔辰霎时沉默了,以前总是恨她将话说一半藏一半,今天她终于将心里的话全部说出来了,他却找不到可以应对的话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方才说道:“我不明白,你既然厌恶如今这个昏庸无度的朝廷,那么为何不想让我重新立起一个朝纲来?我可以仿效前朝明君,将政治清明,使百姓乐业,这岂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吗?”
“政治清明,百姓乐业?你是在向我描述一个大同世界吗?”沈散淡淡地说道。
“是,孔夫子也说过……”
沈散闻言笑了起来,有几分自嘲,说道:“孔夫子?你不是将古今圣贤批得一文不值吗?怎么现在也是开口孔夫子闭口孟夫子了?不爱听他们的训诫,却相信他们笔下的大同,岂非自相矛盾?”
慕昔辰一时怔住,竟然有一日也会被她说得语塞,他皱皱眉头,说道:“不管怎样这总是一种目标,即使无法真正做到,也可以一直向着这个目标努力,不是吗?”
“是,”沈散淡淡的微笑,说道:“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喜欢参与政治,不喜欢跟官府,跟朝廷扯上关系,”慕昔辰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想,如果现在跟你坐在一起的仅仅只是慕昔辰,你大概就会愿意跟我在一起,是吧?”
沈散点头,极简单地说道:“是,我愿意。”
慕昔辰觉得自己应该感到欢喜、激动,可是心里却无法抹去那深深的忧郁,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又说道:“你是不是过于偏激,自古以来英明之主不是没有,清平之世也不是没有,为什么要一概否定?而我,虽然不见得多英明,却也比当今的皇帝要来得强,如果你愿意留在我的身边陪着我,帮助我,我们一定会成就大事的。”
“你还不明白?我要的从来不是成就大事,而是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生活,”沈散说道,然后起身站了起来,这个问题她已经不想再与他争论下去,彼此的观念截然不同,再争执不过也是伤了彼此的感情,又何必?
沈散向前走了好几步,没有再听见他的声音,便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慕昔辰正坐在那里看着平稳如镜的水面,捡了一颗石子扔下去,激起了朵朵水花。
……
自那一次的谈话之后,沈散与慕昔辰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她依旧仔细地照顾着他的身体,他也坦然地接受着她的照顾,彼此之间的感情进一步地融洽起来了,只是沈散心里知道他们之间有一个迈不过去的鸿沟,只是他们都努力地避免提及。
这一日吃罢晚饭之后,主人家也都回去休息了,沈散便在墙角处整理着自己的铺位,这是她最近休息的地方,陈家虽然另有房屋,她却必须要将照顾他放在第一位置,晚上要喝水要吃药什么的也方便许多。
此时她看见慕昔辰正坐在床上深思着什么,一副神游的模样,她也想到了一件事,便走过去在床铺的另一边角坐了下来,看了他一会,说道:“慕昔辰,我想我们应该离开了。”
慕昔辰闻言回过头来,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刚才也在想这个事情,已经呆了二十几天,再不离开别人会以为我们死了。”
沈散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这一次他却没有即时地回答她,只是沉默地叹了一口气,沈散有些不解,问道:“怎么了?”
慕昔辰望着她,神色间有些忧郁,过了好一会,他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床上下来,踱到了窗边,看着外面暗暗的天色。沈散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自从第一次相见开始,他就是一个高深莫测的人,不言不语之时能够把人阴郁死。
她走回去重新整理自己位于墙角的床铺,慕昔辰走到她的身边,蹲下身,轻轻地按住了她动作着的手,沈散微微一怔,抬头看他,他的眉宇间有着很深的忧虑,他看了她好一会,方才轻轻地说道:“给我一个机会吧,好吗?”
她低下头看着地面,只淡淡地问道:“什么机会?”
“你知道我的意思。”
沈散轻轻地将手缩了回来,轻声说道:“可是你也知道我的意思。”
慕昔辰闻言又皱起了眉头,说道:“是的,我知道,可是你就不能改个主意吗?”
“为什么一定是我改主意?”沈散静静地说道,丢下被子,直起身体,慕昔辰也跟着她站起,她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着他,说道:“为什么你们都要坚持自己的原则,却一定要我来改主意?就因为我是女人,所以要迁就你们的思想吗”
“你……难道你想我放弃自己的基业?只做一个普通的百姓?”
“我没这个意思,”沈散淡淡地说道:“你要做的也很简单,就当从来没有遇见过我这个人,依旧做你的骠骑大将军,依旧过你荣华富贵的日子……”
“可是我已经遇见你了!”慕昔辰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怎么能当作没遇见?”
“我们本来就是不应该相遇的,如果不是那个大雪天的我马摔了……”
“这个世界不存在假设,这是你告诉我的,不是吗?”慕昔辰冷冷地又将她的话截断了。
沈散一时有些气恼起来,可是又无话可说。
他却继续地说了下去:“我已经遇见你了,也爱上你了,现在你让我放手,当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这怎么可能?难道你能做到?”
“我……”沈散微微咬了一下唇,说道:“是的,我可以做到。”
“你!”慕昔辰这一下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胸口上被塞了一块什么东西似的闷得不得了,又是生气又是苦闷,只冷冷地说道:“你可以做到?为什么?难道你真是一个这样心狠的女人吗?还是你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我,那天在河边说的也只是哄哄我罢了,是不是?”
沈散怔了一下,对于他的指责有几分心伤,她转过身去,忍住眼泪,只说道:“随你怎么想吧!”
慕昔辰盯着她,既是愤怒又是无奈,他忽然一下冲到了她的面前,将她的手双臂牢牢抓住,沈散大吃一惊,还未有所反应的时候,他已经迅速地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他的动作又快又猛,抱着她的双臂也紧得如铁索一般,直缠得她透不过气来……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让他们继续吵翻......
他们之间是不是真的合适,到目前为止作者本人也有些纠结。
别离
“放开我!你……你快放开我,”她一边努力地挣扎着,一边却又有几□不由己。
慕昔辰并不放开,只将她抱得更紧,吻得更深,她却又哪里是对手,只不得不屈从于他的力气……他的一只手已经解开了她的衣襟,沈散也有几分情不自禁,但是一掠而过的仅存的理智让她清醒了过来,她控制住自己,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推了开去。
慕昔辰怔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她拉着自己的衣襟,双颊染红,一双眼睛充满了痛楚与恼怒,她看着他,叫道:“慕昔辰!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告诉你,只要我不愿意的事情就算你逼死了我,我也不会低头的!”
“我……对不起!”慕昔辰此时又是悔恨又是难受,他上来想要拉她的手,可是沈散哪里还肯让他靠近,她伸着一只手将他远远地挡开,说道:“你离我远点,不要走近我。”
“我不是有意的……你别生气……”
“我不想听这些!”沈散冷冷地说道。
“是,我知道我刚才错得太离谱了,不应该这样对你,不应该欺侮你,可是……可是我气疯了!我以为你根本一点都不爱我,心里一点没有我,我……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我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你了,都喜欢这么久了……为了你,为了你我一直在努力地改变着自己……”慕昔辰说着话,眼里已经泛起了泪光,紧紧地咬住了下唇,转过身颓然地坐了下来。
沈散的心软下来了,她本来也只是一时的气愤,因为他这样的大失常态,现在听他说着这样伤感的话,想到他素来对自己温存与体贴,以他的地位与身份来说,已经算是纡尊降贵了……她掩好了衣襟,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沉默地看着他。
慕昔辰抬起头来,眼里仍然有着淡淡的泪光,沈散轻轻地蹲下身,手指轻轻地触到他的面颊上,低声说道:“是我辜负了你。”
“不,你没有,”他霎时心里慌了一下,急忙将她的手抓住,急切地说道:“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我……我喜欢你,很早之前就喜欢你了,虽然我觉得对不起湛阳,但是,我骗不了自己,”她低下头去,轻轻地说道:“我一直认为我不可以跟你在一起,因为我不想跟朝廷官员在一起,我从心底里感到排斥,我痛恨!那些当官的,那些掌握着普通百姓生杀大权的人,曾经害得我家破人亡,失去一切……我知道,这一切与你无关,但是,慕昔辰,就当是我迂腐,当是我软弱,好吗?我们,别再纠缠下去了。”说到此时眼泪也即时地滑落了下来。
慕昔辰看着她,痛楚难忍,他摇头,说道:“不,我做不到。”
“你可以,”沈散却努力地微笑着,说道:“想想你的天下,想想你的清明政治,等有一天你真的可以做到那些了,你就会拥有许许多多的女人,她们个个比我漂亮,比我温柔,而且不会跟你吵架……”
“再温柔再漂亮那也不是你,我为什么要她们?我要的是你!”
沈散闻言沉默起来,她默默地看着他,慕昔辰的眼睛看着地面上的土尘,有几分茫然,还有脆弱,她的心忽然间动了一动,她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她微微地叹了一声,握住他的手,将他引到了自己的身上,在刚刚被他解开的衣襟上,她咬了一下唇,说道:“我答应你。”
慕昔辰愕然地看着她,她的话虽然说得简单,可是暗示却是明明白白的,他的手指被她握住,正搭在她的前襟上,水红色的前襟,如一朵淡雅的花。他的呼吸微微地急促了,手指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只低声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你要的是我吗?”她轻声说道。
慕昔辰只觉得心跳有些无法控制了,他不是青涩无知什么都不懂的少年,男女之事虽然并不重视,却也早已通晓。身为男人,面对的又是自己喜欢的女人,原是非常正常也非常合理的一件事情,只是为何如此情怯?……他勉强地将目光移了开去,说道:“你答应我什么?把你的身体交给我,还是把你的一辈子都交给我?”
沈散咬着嘴唇不说话,他的手没有动作,她便自己移下去解自己的腰带,可是慕昔辰迅速地站了起来,将她的手紧紧地按住,她不解地抬头看他。
“先告诉我,你是不是将你的一辈子托付给我?”他的手压在她解衣的手上,十分有力。
“你何必非要问得明白?”沈散轻轻地说道。
“因为我在乎,”慕昔辰沉沉地说道:“我跟你在一起,从来不是抱着游戏的心态,如果你今天是心甘情愿地与我在一起,我会接受你付出的一切,也会付出全部身心来好好待你。但是,如果你只是因为歉疚,或者报偿,那么……”他拉开她的手,将她腰间的带子系好,说道:“我不接受。”
这一番话只说得沈散无言以对,只觉得心里一片温热,还有一些即将失去控制的情愫……或许是她做错了,或许她不应该要求他太多么?她茫茫然地摇着头,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此时从隔壁传来了轻轻的声响,然后这边的房门也轻轻地敲了两下,传来女主人陈大嫂的声音,说道:“沈姑娘,沈姑娘,你们睡了吗?”
室内的两个人霎时都静了下来,沈散急忙擦去眼角的泪水,匆匆走去开门,只见门外着着的果然是女主人,她带着一脸热忱开朗的笑容,说道:“看见你们屋里的灯还亮着,就想着你们还没睡呢,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她说着看看站在窗前脸色冷沉的慕昔辰。
“哦,不会,”沈散微笑着说道:“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一个人坐着无趣,便过来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也说说话。”
此时慕昔辰走了过来,他非常礼貌地对着女主人点一点头,虽然他的个性素来高傲矜持,不爱理会闲人,但这户人家是他的救命恩人,自然不太一样。他微微地一笑,说道:“那么你们聊吧,我到河边走走,等一会再回来。”
他说着便要出门,沈散看他一眼,从床边取了他的披风,递到他的手上,轻声说道:“当心着凉。”慕昔辰看了看她,点一点头,接过披风,便转身走了出去。
女主人看着慕昔辰走出去了,又见沈散虽然微笑着脸上却依然有着忧虑,心里便知道了一二,于是将房门关上,拉了她的手走到桌边坐下来,笑着说道:“是不是跟慕先生吵架了?”
沈散微微地吃了一惊,看着陈大嫂,她忙笑一笑说道:“没有,只是说了几句。”
“那就是闹意气了?他的身体刚刚好一些,怎么就吵嘴了呢?”陈大嫂微笑着又问道。
沈散闻言不知如何应对,想来刚才他们在争执的时候已经让主人听见了,她犹豫了一会,又问道:“陈大哥没在家吗?”
“出去捞鱼了,”陈大嫂笑着说道:“每天晚上这个时候就会出去。”
“是吗?那捞了鱼到集市上去卖吗?”
“集市离这边远着呢,再说我们这边捞个鱼种个菜的也不去卖什么钱,各家分着吃点就是了,”陈大嫂笑着说道,她看一看她,又将她的手拉了起来,沈散的一双手不似练武之人有的,纤细修长,温润如玉,陈大嫂说道:“看沈姑娘这双手这么漂亮,是家境殷实的富贵人家吧?”
沈散笑了一笑,说道:“不,只是小户人家而已。”
陈大嫂闻言便又笑了,说道:“可是我看慕先生却是富贵出身的人呢,出手真是阔绰,前两天给了我们一千两银子,我们说根本不要,救他原也不是为这个事,可就是硬塞给我们了,真是……”她笑着,取出了一张银票来,递给沈散。
沈散低头看着银票,果然又是一张千两的,她微微笑了一笑,这几天她也想着要如何给主人家一点钱,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不想他自己悄无声息地已经给了钱,他可真是有钱,身上无论何时何地都带着大把的银票……她微笑说道:“你们救了他的性命,这些也该要的,虽然你们只是好心并非为着钱财,可是这会子我们也没什么可以报偿的,就收下吧。”
“虽然这样说,可是我跟我们当家的商量过了,绝对不能收这么多的银子,还是拿回去吧。”
“这……大嫂,如果你不收的话我们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沈散说道:“而且,如您所说,他家里很富足,所以这点钱也不算什么,请收下吧,不要太客气了。”
陈大嫂看了看她,笑着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先拿着了,只怕这一辈子也花不了这许多。”
沈散心里放松了些,淡淡地笑了一笑,的确如此,一般的人家一年也花不了几个银子,这一千两怕要够几辈子花销的,不过这在慕昔辰那里却只是九牛一毛……陈大嫂见她只笑不语,便又说道:“沈姑娘,以我看你们是未婚夫妻吧?”
“呃?”沈散怔了一下,却不知自己应该如何回答,想了想便轻轻点一下头。
“沈姑娘可真是好福气,”陈大嫂笑着说道:“我看这位慕先生不但家境富足,而且相貌生得好,对沈姑娘也体贴,这辈子你只怕要享福了呢。”
沈散闻言心里忽然又是一阵痛楚,他们二人在外人的眼里如此匹配,可事实上又如何呢?为什么他们之间的差距又如此大,走着截然不同的道路,永远也走不到一条道上去……
这一个晚上陈大嫂与她谈了不少时候,也不过是说些闲常小事,无关紧要,因此她也强打着精神陪着她说话。到得月上柳梢的时候,慕昔辰还没有回来,沈散心里有些不安,不知道他去了这么长时间,在做些什么,她想了一会,便笑着说道:“我出去找找他,怕他不小心就迷路了。”
“哪里有这么容易迷路的?而且就这么一个小村,”陈大嫂笑着说道:“你就放心地坐着等吧。”
“哦,好吧,”沈散想想也是,而且这会子出去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便又坐下了。
又坐了好一会儿,忽然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向这边过来了,那陈大嫂闻声便站了起来,笑着说道:“是我们家的那口子回来了,慕先生也该回来了,说不定就在河边遇上了呢。”她说着走了出去,但是刚刚出门,就看见自己的丈夫匆匆走了过来,他看上去一脸的着急,几乎便要与她撞上,几步地跨进门,叫道:“沈姑娘,沈姑娘!”
沈散怔了一下,急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道:“陈大哥?出什么事了吗?”
“你这么急做什么?有事跟沈姑娘说吗?”陈大嫂也不解地看着丈夫。
“可不是!”陈大哥将手上拎的一筐鱼递了给自己的妻子,又抹一下汗,看着沈散,说道:“沈姑娘,我刚才在河边看见慕先生,他让我带话给你,说他先走一步,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到长安去找他。”
沈散心里沉了一沉,慕昔辰竟然走了?他只是说去河边走走,怎么却一去不回了?
那陈大嫂十分不解,她看着沈散微微变了面色,心里也自替她着急,便对着自己丈夫说道:“怎么回事?慕先生说他到河边走走,怎么就离开了呢?而且这会子深更半夜的也没有船啊,他怎么过河?”
“这事说来也巧,我看见的时候,慕先生正在河边一个人站着,不时来来去去地走几步,我跟他打了招呼,看他的样子不大想说话也就没多说,然后我就在河边继续网鱼,正好看见一艘船从村子里撑出来,是后面张家的船,好像说要赶早集去,所以早点出门。慕先生看见了便要我把船拦下来,说能不能顺道捎他一程……”
“那该死的张家小子!”陈大嫂忽然出声骂了一句,说道:“这会子去赶什么集!”
沈散此时的心倒相当平静了下来,她看着陈大哥,只问道:“他有没有别的话带给我?”
陈大哥闻言想了一想,忽然想起了一件,急忙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说道:“有的,我怎么给忘记了呢,真是!慕先生要船等他一等,然后问我村子里有没有笔墨,我说有,就去王先生那边借了一副给他,他写了一张纸,让我捎来给你。”他说着自怀间取出一张白纸来,交到沈散的手里。
“然后呢?然后他就走了?你也没拦着?”陈大嫂不满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我劝他了,让他回来跟沈姑娘说一声,反正路也不远,可是他跳上了船,只吩咐我回来送信……”
作者有话要说:有几分茫然脆弱的慕昔辰,于是我终于无话可说了。
汉水逍遥途,迢迢谁人渡。春去雪未消,折断相思竹。
阮郎伤末路,墨生愁恸哭。拔剑凄凉顾,何日还征途?
PS:表示此诗与本文无太大关系,虽然是据此所写,纯粹心血来潮地涂鸦,请勿介怀文字与韵律问题,随兴而作,未作深究。
萍聚
次日清晨时候,沈散也告别了殷勤挽留她的陈家夫妇,搭了这边的一条小船,出了这座小小的村庄。这个地方实在很美,风景优美,水色如画,就连她这个对水厌恶的人也产生了一点亲近的感觉,只是这里再好也不是她的久留之地。而且慕昔辰已经先行离开,不需要她的照顾了,她更没有理由呆在这里。
想起他昨天晚上留给自己的一封信,沈散的心里霎时又涌起苦楚的感觉,整整一夜她都没有入睡,站在窗前望着月色。他的信写得不长,也不短,她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试图放她离开了……
“沈散,我在河边想了很久,发觉无法再漠视你的感受,你的少年际遇惨烈,于是注定了你的思想偏颇,以前我一直以为可以将你拉到身边,给你幸福,但原来你和我对于幸福的定义全然不同。所以,我先走了。
你或许会恨我,但我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的人,我不想每次都是看着你在我面前消失,而我只能遥遥目送,因此这一次我先走。我走了,或许你就会想念我,会记挂我,也会想到我们之间的感情不是说放下就可以放下的。
你我之间的矛盾,不存在对错,一切只缘于对自己的坚持,你有你的追求,而我,也承认很难放下我的事业,那不仅仅只是权位,还有我父亲多年经营的心血,你可以将之斥为汲汲钻营,但我不能,因为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它属于整个家族。
我现在要离开了,回到那个我必须回去的地方,我希望你可以来找我,虽然这对于你来说同样困难,但我始终存着这样微薄的希望,希望你可以放下心结,完全地接受我的感情,以及一切。”
落款处依然是两个字:昔辰。
沈散知道这恐怕是她与慕昔辰之间最后的一点交集了,因为她自己知道要完全地接纳他的一切对于自己来说是困难的,至少目前如此,而对于他来说,要他放下他的事业,也是不切实际的,所以他们两个,或许就要从此结束了么?……她默默地将信纸收好,纳入袖中,带着他留下的东西上了路。
慕昔辰这一走非常突然,有不少东西他都没有带走,他的宝剑,银票,还有一瓶金创药,这些东西不能留在陈家,他们也未必肯收,但是又放到何处去呢?沈散走到半路的时候犹豫许久,不知是否应该送回去,可是刚刚分开,又要重新与他碰面了吗?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只怕一见到他,又会消去了吧?
但是现在自己又能走去哪里?沈散骑着马在路上行走着,忽然间发觉自己这一次是真的前途茫茫了,务虚门是再也回不去,将军府不过是一个幻境,无家可归,如一只飘零的孤鸟,就像多年前被父母抛下时候的光景……但当时她遇上了湛阳,如今即使回去找他,也是毫无颜面,何况,她已经在湛阳与慕昔辰之间做出了选择,既然选择了,就不能再回头。
可是,慕昔辰……他毁坏了她的婚礼,又将她孤零零地扔在了一个小村庄里,他安的什么心?
沈散忽然间有几分恨起他来,恨他先前对自己的招惹,恨此时对自己的遗弃,恨他把她好好的生活全数破坏,也恨他当初为何对自己如此厚待一而再再而三地施救,也恨自己为何苦苦控制却还是一头栽进了他的陷阱……有因方有果,如今收获的偏偏都是苦果,接下来要怎么办?
从去年年底开始,从湛阳与小雅的婚事开始,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拥有的一切,全数没有了,曾经可以投奔的地方,全数没有了,曾经可以依靠的人,也全数没有了……
沈散于是独自地骑着马走来走去,漫无目的游逛着,一路上她看见了许许多多简陋破烂的房屋,还有沿着路途乞讨着的穷苦人……这个世道真的堕落到这样的地步了吗?她每次看见的时候都会把身上的钱取一点给予他们,但心里知道不过只是沧海一栗。
此时她便想起曾经见过的皇宫,还有慕昔辰的将军府,那是一个何其华丽何其富有的天地,与如今触目的这番景象又相差多少?沈散几分茫然地笑一笑,不忍心再听见那些哭泣之声哀号之音,匆匆地打马而去,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既然暂时无处可去,便去寻一下洛冰吧。
寻觅洛冰的下落,本来是早早应该做的,只是这一阵子实在太忙,也太乱了,沈散想道,不管怎样,必须寻到他,而且最好在小雅寻到他之前有他的消息,一定要阻止他们两个打起来,师父被杀这件事情,她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是洛冰做的,他的性子的确冲动了一点,可是弑师这种事情,以洛冰的心性与人品,绝不可能会做……
但奔走了几日之后仍然没有得到一点消息,关于师父被杀的事倒是在江湖上被传得沸沸扬扬,说的主要便是洛冰弑师奔逃,不忠不孝之类。另外还有她与慕昔辰之间的那一段,似乎已经传得人人知晓,成了一件街知巷闻的风流韵事了,在那些传得绘声绘色的故事里,她逃婚,她红杏出墙,她做了许许多多不是正经女子该做的事……一时间她觉得自己已经不是沈散,而成了一个符号,代表着美丽、妖娆、不安于室,以及祸水红颜……
罢了!早知道会有这样的场面的,随他们说去吧,沈散咬咬牙,如此安慰自己。
到这一日的黄昏时分,沈散发现自己仍然走在路上,旁边是一片森森的密林。她看了一看,见日头已落,便策马向前奔去。不管前面是哪里,此时她必须找一个落脚之处才行,否则岂不是要露宿街头?
正当她骑到半道上的时候,耳边竟然传来了轻微的呼救声,她微微一惊,即刻地打马循着声音奔去,忽地看见前面的一片林子里有女子的叫声,还有追赶的声音,便迅速地下马跑了过去。
刚刚进了林子,便看见有一位身着绿衣的女子吃力地向这边跑着,跌跌撞撞,而她的身后有一名男子正在追赶着,他拉着自己的衣衫,一边叫喊一边骂骂咧咧,看样子已经追上过了,怕是又逃脱了。
沈散走近的时候,忽然看见这名女子的相貌,竟然是自己熟识的,便是有过两面之缘的林雁回,她吃了一惊,快步地走到她的面前,说道:“林姑娘?”
那正是林雁回,她正跑得百般绝望,看见她的时候霎时松了一口气,看见救星一般地向她奔了过来,口中叫道:“沈姑娘救我!救我!……”
沈散急忙将她拉了过来,挡到身后,此时那名男子也已经跑到了,他大概二十几岁的年纪,样貌平常,看上去有几分猥琐,他看见又多了一名女子,而且相貌绝色,便笑得更欢了,只说道:“今天走了什么运啊,又撞上一个美人,先来后到吧……”
他说着伸手便要过来拉林雁回,林雁回瑟缩得更厉害了,沈散面如寒霜,宝剑一横便将他架开了,冷冷地说道:“给你一个机会,现在马上滚开,可以饶你不死。”
“滚开?你觉得可能吗?”那男子闻言笑着便转了目标,先来拉沈散的手了,沈散微微蹙紧了眉头,一扬手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脸上,然后迅速地飞起一脚,正中对方的腹部,踢得那男子哎呀一声惨叫,便飞出了几十步远去,在地上来回地打着滚,痛不可当。
“还想再上来试试吗?”沈散冷冷地说道。
“不敢了,不敢了,饶命啊!女侠!……”那男子此时一边哀求着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哪里还顾得上身体痛不痛,有没有受伤,这会子只怕连自己的小命也要保不住了,他小心地瞧一瞧沈散,见她没有再补上一脚的意思,便一溜烟地跑远了。
沈散讥诮地笑了一笑,回头看林雁回,见她衣衫有些被撕破了,便说道:“没事了,放心吧。”
“谢谢你!沈姑娘,”林雁回心里大是感激,今日若不是遇上了沈散,只怕自己的清白已经无法保全,她急急地想要行礼,沈散拉住了,说道:“我们也算是旧识,别这么客气了。”
“是,你说得是,”林雁回笑一笑,说道:“我们到底也见过两次面了。”
沈散想了一想,微笑着问道:“林姑娘怎么一个人独行?想要去哪里呢?”
此言一出林雁回的神色微微地暗了下来,她说道:“我要去洛阳,跟……跟人走散了,所以一个人。”
“跟人走散了吗?”沈散说道:“那林姑娘是不是要到洛阳那边的教坊里去?”
“呃……”林雁回闻言沉默了一下,沈散感觉到她应该另有原因,但是不想让自己知道,那么她也无谓多问了,便微笑着说道:“不方便的话就不要说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林雁回点一点头,沈散便牵了马继续沿着原路走去,林雁回跟在她的身边,一路上都是静静的。
此时天色已然不早,沉沉的暮色压向了西天,沈散看了一看,便骑上了马,然后看着她说道:“上来吧,我带你一程。”
林雁回心喜,毕竟沈散有武艺在身,可保自己无虞,便笑着说道:“谢谢沈姑娘。”
二人骑着一匹马在大路上一路奔着,不过一柱香光景,便看见前面隐隐地有一座小镇,沈散策马奔进,拣了一家小小的客栈,又要了一个客房。幸好慕昔辰的钱都在她身上,否则这会子她又要求告无门了,她推开客房的门,看了一看,还算干净雅致。
“今天我们在这里住一夜吧,”沈散说道:“过了明天再说,好吗?”
“谢谢你,”林雁回笑得美丽而优雅,沈散忽然间觉得与她比起来自己缺少了许多,究竟是些什么,也并不十分清楚。她淡淡地笑了一笑,说道:“你在这里坐着,我下去叫伙计送晚饭上来。”
“不用了,沈姑娘你已经帮了我很多,这种事我去做就行,”林雁回笑着轻扯了沈散的手坐下来,沈散闻言怔了一下,见她身着婉约的衣裙,一派轻柔灵巧的模样,但是她仍是轻轻地按住了她,然后自己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晚饭便送上来了,两位年轻女子便静静地吃着,林雁回看起来是讲究食不语的,一直很安静,沈散虽然是江湖女子,可是师父的熏陶却也多少有一些……稍顷之后,林雁回吃完了饭,喝了一点茶,然后望着沈散,微笑着说道:“今天的事情真是多谢沈姑娘了,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你了。”
沈散也吃完了,她说道:“你不要这么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对了,沈姑娘,你也是行色匆匆的,想要到哪里去呀?”林雁回笑着问道。
“我……”沈散一时却是答不上来了,非她不想答,而是自己也并不知道,虽然想要找洛冰,可是他却根本毫无下落。她想了一想,看了林雁回一眼,说道:“我也是到洛阳去。”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林雁回又是大喜,说道:“那我们可以同行了,沈姑娘,今天遇到你真是好!”
沈散微笑着点头,其实她并没有去洛阳的打算,但是既然此时自己并没有目的地,林雁回又是孤身一个人去洛阳,如她这样的弱质女子,一路上肯定容易遇上歹徒,那么不如陪她走这一程吧……她想着便也端起茶喝了一口。
林雁回也是位细心的女子,看出她的心情并不好,便轻轻地吩咐伙计来收拾了桌子,自己便关好门窗,又去整理铺盖,她看见沈散放在桌上的宝剑,微微地怔了一下,回头看了沈散一眼,后者也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林雁回笑着说道,她又低头看着那柄剑,然后淡淡地微笑着问道:“这柄剑,好像是慕将军的吧?”
沈散怔了一下,问道:“你认得他的剑?”
林雁回点头,笑着说道:“当然认得,先前我常常去将军府,这柄剑慕将军是随身携带的,每次看见他都能看到这剑。”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的话请支持......
小雅
“哦,是这样,”沈散说道,想了一想又说道:“他忘在我这里了,既然你跟他那么熟,不如你下次到长安的时候带给他吧,麻烦你了……”
不想林雁回却摇头笑说道:“最近我不会去长安,而且慕将军现在总是在外面奔走,也不知道几时能碰上呢。沈姑娘,而且你跟他不是更熟吗?可以自己送还去啊。”
沈散看了她一眼,林雁回的笑容里并没有猜疑与轻视,自然,她是慕府的常客。
林雁回见她又沉默起来,端详了她一会,便携了她的手坐下,微笑着说道:“沈姑娘,我看你的心情不大好,是不是跟慕将军有关呢?”
沈散闻言吃了一惊,说道:“为什么这么说?”
“女儿家有什么心事多半会与男子有关,而且看你的神色分明不想见到慕将军,再加上……很多人都在传慕将军不喜欢名门闺秀,单单恋慕你一个呢。”
沈散闻言微微地苦笑了一下,她未免将话说得含蓄了吧,林雁回却轻轻地握着她的手,好似她们之间已经很熟悉了……过了好一会,沈散问道:“你跟慕昔辰很熟吗?”
林雁回略略想了一想,唇边有一丝温柔的笑意,说道:“其实也不算太熟,但因为我是慕三小姐的朋友,所以有时也能见到他,平日里他都不怎么说话,只有在看到弟弟妹妹的笑容比较多……我知道外面对他的评价都不太好,但我觉得他是一个挺好的人,起码比我看到的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好。他从来就没有看不起我这样的人,也不会对我有什么企图,有时彬彬有礼的……”
她说得相当仔细也相当入神,沈散看着她,不知怎地心里有些古怪的感觉,她想了一想,微微地笑了一下,说道:“林姑娘,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喜欢他吧?”
林雁回吃了一惊,顿时有几分尴尬,急忙说道:“没有,怎么会呢?……而且,而且……”
“我没什么恶意,你别太在意了,”沈散见她不自在,便笑着说道。
“我……沈姑娘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我只是说说我的慕将军的印象而已,而且我跟他也没有可能,我……而且现在书华对我很好……”
“书华?”沈散怔了一下,然后笑着问道:“是唐公子吗?”
林雁回一时心急,倒是说漏了嘴,此时已经微红了面庞,见沈散问起,便低下头去轻轻点了一下。
“原来你们真的在一起了,”沈散笑着说道:“我还以为慕昔辰是随便说说的,那么说来你此行去洛阳应该是特意看他的了?”
“我们本是一起去洛阳的,但是在前面的一个镇上走散了,”林雁回微微蹙了眉头,有几分忧郁,说道:“这会子也不知他在什么地方,我想来想去,只好先到洛阳去等着他了。”
“你放心吧,唐公子武艺不错,他不会有事的。”
林雁回轻轻点了一下头,虽然眉宇之间仍然有几分忧心,沈散不知怎地心里却有几分羡慕她,与爱人携手同行,真是一件美妙的事……她蓦地想到了慕昔辰,他们分开已经十几天了,他大概此时已经回到长安了吧……不,不可以再想到他,已经结束了,与他的一切。
当晚二人各自睡了,沈散一夜又没有睡好,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明亮月光,陷入自己的情思之中,一直到三更时分,方才有几分倦意,便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早上沈散起床的时候,林雁回已经不在,她怔了一下,见她的包袱还放在桌上,方才松了一口气,便穿好衣服起来,看见桌上的早饭已经整齐地摆好,她的宝剑与行李也整齐地放在那里……林雁回真是一个极细心女子,多半男子都会喜欢这样的类型,若她自己是男子,只怕也会爱慕起来……
她刚刚吃完了早饭,林雁回便推门进来了,看见她便微笑着说道:“你起来了?”沈散点头。
“我已经付了房钱,可以出门了吗?”
沈散怔了一下,说道:“林姑娘……”
“以后别这么称呼我了,”林雁回笑着说道:“太客气了,叫我雁回好了,我就叫你……小沈,好吗?”
小沈?沈散怔了一下,从来还没有这样称呼过她,不过她还是应了下来,说道:“雁回,这房钱还是我来付吧。”她说着便要从自己身上取银子,但是林雁回却拦住她了,笑着说道:“刚刚说了我们不要这么见外,你也答应了,怎么一转脸就不认了呢?你要非给我银子,那我岂不是也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沈散只得将手收了回来,林雁回便笑,去取了两个包袱,然后说道:“我们走吧。”她说着走出房门,沈散也将两柄剑握在手里,随着她走出去。
刚刚走下楼梯,柜台那边有一位年轻的女子正站在那边,似乎正跟伙计算账,沈散偶然地看了一眼,却发现那女子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衣裙,身材窈窕,相貌俏丽,不是自己的师妹又是哪个?她微微地怔了一下,此时穆小雅也已经走上了楼来,两个人在楼梯口面对面地遇到了。
“真巧,师妹,你也来住客栈吗?”沈散只得礼貌地打招呼。
穆小雅的眼睛却是盯着她,其间没有什么善意,只冷冷地笑了一笑,说道:“是啊,又遇到了,师姐一向可还好吗?我听说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说你从婚礼场上逃走了,这是什么缘故?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尹湛阳的吗?”
沈散闻言微微地咬了一下唇,此事虽然已经传遍江湖,但穆小雅是第一个当面质问她的人,想来应该有不少人都想知道她的这些事情吧,只是不与他们有直接关系,所以他们只在背后传一传嚼嚼舌根也就是了……她勉强地笑了一笑,说道:“你回去过吗?”
“我回去做什么?”穆小雅冷冷地笑着,她似乎已经完全地变了一个人,尤其在面对着沈散的时候,她说道:“怎么不回答我?是不是你已经不爱尹湛阳了?完全投入那个慕大将军的怀抱了吧?”
沈散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头,说道:“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好吗?”
“以后?以后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算了,其实你说不说的也就是那么回事,你这个人我清楚得很,不过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穆小雅嘲讽地说道,从她的身边走开,擦过林雁回的时候看了她一眼,但是态度依然冷冰冰的,只匆匆地奔上楼梯。
“师妹!”沈散回头看着她,说道:“青漠师弟一直在找你。”
穆小雅闻言停了脚步,看了沈散一眼,脸上微微有几分忧郁,沉默了一会,说道:“他找我做什么?”
“他很关心你,怕你一个人在外面会出事……”
“是吗?居然还会有人来关心我?这倒是一件奇事了。”穆小雅冷冷地说道,但静了一会之后又稍稍地改变了口气,只说道:“你告诉他,不要再来找我,我跟他早已经完了!没有可能。”
“师妹,你不要这么想好吗?”沈散着急起来,她匆匆地走到了她面前,说道:“青漠他是真的很关心你,那天他之所以向湛阳低头也是不想湛阳对你生气,而且……”沈散微微压低了声音,说道:“而且你跟他的事情让湛阳抓到了把柄,你可以离开,他却没有那么容易。”
穆小雅看了她一眼,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尹湛阳以此要肋他吗?”
“我不知道,”沈散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是青漠他真的很关心你,那天你刚刚走了一会,天下雨了,他就开始担心你会不会没有带伞而淋到雨。”
穆小雅沉默了起来,神色间微微动容,但是她又立刻摇头,说道:“他是对我不错,可是没有用的。”
沈散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看着她,说道:“没有用的?你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穆小雅摇头,看了她一会,眼里有些让她看不清楚的东西,她淡淡地说道:“不必说这些,说了你也未必明白。你呢,真的不准备跟尹湛阳在一起了吗?”
沈散也沉默起来,穆小雅却一直盯着她的眼睛,过了一会沈散终于点了一下头。
穆小雅也不再说话了,她又走开去,刚刚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沈散,静静地说道:“你们所有的人都不要找我了,等我办完了自己的事情,自然会回到务虚门,不管怎么样那里都是我爹的地方,我有资格住在那里!”
沈散闻言惊了一下,急忙问道:“你还在找洛冰吗?”
“当然,”穆小雅冷淡地说道:“对于自己的杀父仇人,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可是洛冰不一定……”
“你不要再为他说话,说了也没用!反正我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穆小雅冷冷地扔下这一句话,匆匆地走了开去,无论沈散继续在身后叫了她几声,她都没有再回头。
此时林雁回已经从楼下走了上来,她看看远去的穆小雅的背影,又看着沈散一脸的沮丧与无奈,只轻轻地问道:“这位姑娘是你的师妹?”
沈散微微地点一下头,重新地走下楼。
“看起来她对你有很深的误会……”林雁回在她身边又轻轻地说了一句。
沈散闻言有些苦涩,其实说起来也不能全怪穆小雅的,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湛阳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师妹自己也有责任,还有青漠,还有自己……事到如今已是一件说不清楚的事了。她摇头说道:“也不能全怪她。算了,我们不说这个了,走吧。”
两个并肩走出门外,伙计已经把她的马牵来了,沈散看了一眼林雁回,忽然想起一事,便说道:“从这里到洛阳还有几天的路程,骑马很累的,你吃得消吗?”
“没关系,”林雁回笑着说道:“我现在只想着快点到洛阳。”
沈散轻轻地笑了一笑,林雁回一时却微微地脸红了,看着她说道:“你快别取笑我了,我的确是担心他会不会出事……而且,而且……”
“好了,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说了吧,”沈散见她面带羞涩,心里明白她必然是挂念着唐书华,切切之情既是让人感动,也让人艳羡,因此她领会地轻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笑着说道:“那我们走吧。”
林雁回轻轻点一点头,沈散牵马过来,小心地扶她跨上马背,虽然是二人并乘一骑,但是她与林雁回都是身姿纤细的女子,比不得那些身强体壮的彪形大汉沉重,那马也不见得多少吃力,兀自沉静地站着。
过了片刻,沈散见林雁回已经坐稳,便自身后轻轻跃上,扬起一鞭,赶马前行。
作者有话要说:所有的人都在找洛冰,所有的人都在寻觅真相,如果真有一个真相的话......
门第
刚刚来到河南地面,林雁回忽然地就表现出了不舒适的症兆,面色苍白,身体虚弱,而且还呕吐不止。沈散原以为她只是不习惯这样的长途奔波,便在进了洛阳之后找了一家小客栈先将她安置好,然后即刻去请了一位大夫过来瞧。
那大夫过来号了一会脉,又端详了林雁回一会,然后说道:“没什么事,不过就是刚刚有喜,需要好好地休养就是了,我来给夫人开付药方,抓了药然后好好地补一补。”
此时林雁回的面色愈加地白了,沈散也怔住了,她看一会林雁回,又看看大夫,说道:“有喜了?”
“是啊,已经两个月了。”大夫说着,走到桌边开始写药方。
沈散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头,站在大夫身边看着药方,不一会儿便写好了,她接了过来,看了一看,说道:“大夫,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抓一下药,因为我要留在这里照应她。”她说着取出一锭银子,说道:“我可以出双倍的诊金,还有药费。”
那大夫看了一下银子,便笑着接下了,说道:“好的,等会我叫人送到这里来,你们暂时不会走吧?”
“不会。”
大夫离开了房间,沈散走到床边望着林雁回,后者面色疲倦,苍白如纸,只静静地躺在床上,沈散轻声地说道:“既然有身孕了,怎么还要骑马呢?早知道我应该套车的,累吗?”
“还好。我自己也不知道……有了。”林雁回轻声地说道。
“是唐公子的吗?”沈散问道。
林雁回轻轻地点一下头,可是面容上却并未因为这个消息而显得高兴,反正更加忧郁了,沈散望着她,握住了她的手,说道:“怎么你不大高兴?”
“我怕……我担心书华他…….他不一定会喜欢。”
“为什么?这不是他的孩子吗?”沈散十分不解。
林雁回微微地咬住了唇,美丽的面容愁云惨雾一片,她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书华他家里怎么说都是世族出身,而且他说过他父亲是一个极其重视门第的人,像我这样的出身,他鄙视还来不及……本来我们这次来洛阳就是想办法让他父亲接受我,接受我做他的侍妾……”
“侍妾?”沈散心里蓦地有了一丝苦涩。
“是的,侍妾,难道我有资格做他的正妻吗?”
“那么你心里甘愿吗?”
“甘愿不甘愿的我说了能算吗?”林雁回忧郁地笑了一笑,不再说话。
沈散微微地张了一下口,可是话却说不出来了,因为她知道林雁回说的是事实,她也开始陷入了沉默。
两个人各自都静静地不说话了,房间里弥漫着沉静而压抑的气氛,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林雁回终于又抬起了头来,说道:“小沈,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你说吧,我一定尽力帮你。”
“你代我去一下镇南王府,也许书华他已经回来了……如果他回来了,我……”
“我知道了,我会带他过来见你,”沈散静静地说着。
此时房门轻轻地敲了一下,沈散说了一声进来,然后便有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走进了房间,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他微笑着将手中的几包药放到了桌子上,说道:“二位小姐,小的是安和堂的伙计,我们掌柜要小的把药送过来。”
“知道了,你去吧,”沈散说着,取了一块小小的散碎的银子打发了伙计走开。
林雁回此时也坐了起来,沈散急忙地按住了她重新躺下去,说道:“你不要起来,好好地躺着,我下去帮你煎药,煎完了药我就去找唐公子。”
煎完药让林雁回服下,沈散提着剑便出了门,临行前她将房门细细地关好,吩咐了楼下的伙计不可上楼打扰,顺便又向他打听去镇南王府的路线。
“镇南王府?这很好找,”伙计笑着说道:“沿着门前这条路一直往左走,到尽头再转弯就是了。”
沈散匆匆地道了声谢,快步走出了客栈,此时天色正是正午时分,颇有几分暖意,她穿着一件薄薄的绛红色衣衫,却也不觉得凉。她一路走去,街道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地不少,大概走了两柱香的时间,她看见了一座建筑雄伟的府邸,但是看上去院墙有些陈旧,而门前也有几分冷落,因为空无一人。
沈散站在门前的台阶下看了一会,想了想便走上门去叩门,静静地等待了好一会,才听见有人匆匆奔来的脚步声,然后大门立刻被拉开了,一位中年男子看着她一会,说道:“姑娘有什么事吗?”
沈散礼貌地微微笑了一笑,问道:“请问唐公子在府里吗?”
“小姐找我们家公子?”那男子看起来像是这府里的管家,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会,直让沈散有几分不自在起来,却听到他又问道:“请问小姐贵姓,找我们家公子有什么事情吗?”
“我姓沈,”沈散简单地说道:“是你们家公子的朋友,有些事情要跟他说,请他出来一下好吗?”
“出来一下?难道你不进来吗?”
“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等他好了,只是说几句话而已,麻烦你通传一下,多谢了。”
男子又端详了她好一会儿,然后说道:“那我进去看看,请小姐稍等片刻。”他说着将门又关上了,沈散听见他的脚步声匆匆地去了,便站在正门前等着。又过了好一会儿,有急急的脚步声向这边行了过来,然后门又迅速地被拉了开来。
站在门前的人正是唐书华,他看见她的时候有些意外,但显得很高兴,说道:“沈姑娘?怎么会是你?”
沈散沉吟了一会,说道:“唐公子,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说,能不能找一个方便的地方?”
“哦……那请进来再说吧。”唐书华笑着将门拉得大开,沈散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唐书华将正门关上,然后微笑说道:“沈姑娘又来到洛阳了,我还以为你在南方呢。”
沈散闻言怔了一下,问道:“唐公子知道我在南方?”
“呃……”唐书华霎时有几分不自在,犹豫了一下便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幸好此时已经到了目的地,唐书华推开房门,请她进去。
这是一间十分雅致的书房,格局不大,可是看上去幽静自然,高雅脱俗,正如唐书华给人的感觉。他走进立即倒了一杯香茶给她,沈散看了他一会,他看上去情绪不错,莫非是一点也不挂念林雁回吗?
唐书华笑着问她道:“沈姑娘怎么会知道我的住所?”
“问了客栈的伙计,镇南王府并不难找。”沈散看着淡绿的香茶,并不喝,沉思了一会便单刀直入地说道:“这次我是陪着林姑娘到洛阳来的。”
唐书华吃了一惊,一双眼睛直直地盯在了她的身上,说道:“什么?你陪雁回?她已经到洛阳了吗?”
“是的,我送她来的,今天上午刚到。”
“她在哪里,我现在就去看她,”唐书华说着迅速地自桌前站了起来,看上去他还是挂着林雁回的,她便说道:“唐公子,你别着急,雁回很好,她也很想见你。”
“那我现在就去,”唐书华急急地说道。
“等一下,”沈散见他急迫,伸出手挡了他的道路,他有些不解地看着她,沈散深思了一会,说道:“在你去之前,有件事情我必须先跟你说一下。”
“是什么事?”
沈散看着唐书华,话到口边忽然间却有了几分犹豫,说出来到底有利于帮助他们在一起,还是会把事情弄糟?……她想了一会,只问他道:“唐公子,你跟雁回的事情我原不该管,也不能管,但现在她是我的好友,我不忍心看她受到伤害,所以,我想问你,你――有意娶她吗?”
唐书华闻言怔了一下,看着沈散,犹豫了片刻,说道:“如果家父不反对的话。”
“那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令尊反对你们在一起,你就不会坚持下去?”
“我……我也不知道,”唐书华的神色间流露出忧愁与烦恼,想必这个问题也已经困扰他许久了,他说道:“但我会尽一切可能说服家父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必须要快。”
“什么意思?”唐书华不解地看着她。
沈散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唐书华一会,终于说道:“因为她已经怀有身孕了。”
“什么?”唐书华顿时惊了一下,原本站着的身体也呯地一下坐下去了,他的脸色变了一下,似乎有些欢喜,似乎又有些烦恼,过了好一会儿,他问道:“你说她有喜了?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她不太舒服,我就请了大夫过来帮她看,刚刚才知道的。”
唐书华重新地站了起来,神思不定,只说道:“她住哪家客栈?你带我去看她好吗?”
沈散点点头,二人便并肩走出了书房,她一边将如何与林雁回相遇的事情与他简略地说了一说,唐书华的面色一直不是太好,沈散想起林雁回说的话,心里不免也有些担忧起来,而且看看这镇南王府,虽然没有慕昔辰的将军府来得华丽恢宏,但依旧是建筑精巧,风景独特……
正走路间,忽然看见迎面有人向这边踱步而来,沈散抬头看去,只见那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姿挺拔,气质不俗,面貌上与唐书华有几分相似,心里便忖度那必是王府的主人了。果然唐书华快步迎了上去,礼貌地唤了一声:“父亲。”
镇南王爷略略地点了一下头,但是他的目光却从儿子身上移到了沈散身上,他的气质与唐书华的不同,沉稳大方,雍容华贵,只是目光中颇有一点犀利,他似乎正在端详着这位陌生的年轻女子,沈散也走去礼貌地行了一礼。
镇南王爷此时看着儿子,说道:“这位姑娘是……”
“这位沈姑娘是我的朋友,她是务虚门弟子,”唐书华说道,转身又对沈散介绍道:“这是家父。”
“沈散见过王爷。”
“务虚门……是江南那个务虚门么?”镇南王爷淡淡地说了一句,目光中却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是朝廷中人,未必会对江湖上的事情有多了解吧,沈散原先这么觉得,可是不想他竟然知道一二,而且更想不到他竟然微微地笑了一笑,说道:“这么说沈姑娘是穆子林的徒弟?”
沈散应了一声道:“是,穆子林正是家师。王爷……认识家师?”
“岂止是认识,”镇南王笑着说道,看上去他对沈散的感觉并不坏,他又看看儿子,说道:“既然是远来拜访,你怎么不请沈姑娘坐坐,喝一杯茶?”
“刚才已经喝过了,谢谢王爷,在下这就告辞了。”
“这么快就走了?我刚才听陈管家说家里来了一位客人,便过来看看,原来是书华江湖上的朋友,”镇南王看着她,微笑着说道:“不过沈姑娘品貌不俗,倒像是个大家闺秀。”
“王爷谬赞了,”沈散闻言倒有几分不好意思,只礼貌地微笑了一下。
镇南王又看了她一会,想了想又说道:“听说令师刚刚过世,是否属实?”
“…….是的,家师几月前不幸亡故了,多承王爷挂念,”沈散见他问起旧事,想来这位王爷可能是师父的旧时朋友,只是多年不曾往来的那种,便一一详细地答了。
镇南王的神色间竟有几分复杂,沉思了一会,见两位小字辈的都面带疑惑地看着自己,便笑了一笑,说道:“沈姑娘切勿见怪,本王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生几分感慨之心罢了。不过生生死死本是天命,谁也无法相强,沈姑娘也不要过于伤怀了。”
“…….是,谢谢王爷指教,”沈散心里迷惑,可是也没有当面问出,毕竟初次见面,自己又是后辈。
唐书华看了她一会,便对父亲说道:“父亲,我送一下沈姑娘。”镇南王微微点了一下头。
两个走出了镇南王府,沈散看了一眼正低头沉思的唐书华,微微笑了一笑便说道:“看上去令尊也不是那么难缠,我看你跟雁回的事多半没问题。”
但是唐书华摇了一下头,说道:“不,家父只是对你的印象比较好,所以看上去和气一些。”
“既然对我的印象好,为什么对雁回的印象就不会好?雁回长得漂亮,又温柔和顺,善体人意,处处远胜于我,是不错的儿媳妇人选啊。”
“雁回固然样样都好,可是说起来她毕竟是个……风尘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小唐也不是个讨人喜欢的角色,从某个角度来看,他是古代贵族公子们的一个缩影。
所以是悲剧,还是喜剧,作者就掌控不了了。
挑衅
沈散微微地蹙起了眉头,她看着唐书华,原来此人也是这般迂腐的,以前竟不知道,她的态度有些冷下来,说道:“她的身份是什么难道你一开始不知道吗?”
“我知道,我也不介意,”唐书华苦恼地说道:“可是我爹他不会答应的。”
“即使只是作为一名侍妾?”
唐书华闻言沉默了起来,他犹犹豫豫地说道:“我也不知道,还没跟他提这件事。”
沈散心里顿时替林雁回担足了心,看唐书华这一副犹疑不定的样子,她真不知道他们两个能不能走到一起了,她想了一会,说道:“如果你父亲不同意,你有什么打算?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这……我还没想好。”
这一句话顿时让沈散觉得有几分气闷了,她微微地蹙了秀眉,一句话也不说了,只带了唐书华往客栈的方向走。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远远看见前面的街口处一男一女并肩走去,那男子身形单薄消瘦,一身白衣白衫,竟有几分眼熟,她微微怔了一下。
“怎么了?”唐书华看见她停住了脚步,便问道。
街口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了,沈散也收回了目光,摇头说道:“没什么,大概是我看错了。哦,雁回在二楼最左的房间,你上去看她吧。”
唐书华应了一声,便快步地走上楼去,沈散并不跟上去,毕竟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需要安静地好好详谈一下,自己在那里反而会变得不方便了。她走到大堂里靠着最里面的一张桌前坐了下来,吩咐那伙计端些饭菜上来,想来这一路上也没有好好地吃一顿安生饭,确实有几分饥饿了。
洛阳城里的伙计手脚委实不慢,听了吩咐便很快地端上了饭菜,她独自一个坐在楼下便吃了起来。此时客栈里的人还不多,倒是街上来来去去的不少,她一面吃着一边随意地抬头看着行人,心里却想着唐书华与林雁回两个不知谈得如何了……
客栈门口忽然进来了几个人,引起一阵小小的喧闹声,沈散于是抬头看了一眼,却愕然地发现那里又有自己认识的人,看样子这一路上她尽遇到与自己相熟的人了,只不过对于这个熟人她没有兴趣去搭理,因此她只顾自己低头吃饭。
但是显然对方有兴趣搭理她,沈散刚刚吃了一会,已经感觉到面前有人坐了下来,抬头看时,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他穿着一件湖蓝色的锦袍,衣饰锦绣华美,十分招摇,他的眉眼英俊明朗,气质相当活泼,只是带着几分不安分的感觉,这不是那个慕少辰却又是谁?只见他的身后还跟随着几个穿黑衣的随从,这点倒与他的长兄一脉相承。
“沈姑娘,”慕少辰见她不与自己说话,倒也不恼,只笑着看她,说道:“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了,人生何处不相逢呢!”
沈散淡淡地说道:“原来是慕二将军。”
“你还记得我?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当时失手打了你,你还记恨着我呢,”他看着她笑着说道:“其实我后来悔得不得了,大哥回府又狠狠地训了我一顿,所以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沈散闻言并不答他,反正她不想与此人有什么接触。
慕少辰却并不介意,只是吩咐了几位下属退下,然后笑着说道:“不过你放心好了,以后我看到你都会毕恭毕敬的,就当你是一家人的样子。”
沈散看了他一眼,冷淡地说道:“什么意思?”
“怎么你不懂吗?”慕少辰似乎有些奇怪,只笑着说道:“谁不知道你是我大哥的女人?那自然算是我的嫂子了,我若是对你不恭敬,回去不怕大哥劈了我?”
“二将军不必如此客气!”沈散冷冰冰地说道,但是听他提起慕昔辰,心里毕竟有着挂念,想了一想便问道:“慕昔辰怎么样?”
此时伙计又送上了不少饭菜,不用说肯定是慕少辰点的,他似乎要把这客栈里的所有好酒好菜都弄上来,于是一盆盆的美味佳肴陆陆续续地上了桌,顿时将桌子挤得满满当当,几无空隙……沈散看着,这兄弟两个的奢侈作风倒是一般无二。
“你问我大哥?他如今可好得不得了,前几天皇上刚刚给了他一个兼职,招讨草贼使,他现在是每天宫里宫外地忙个没完!”慕少辰一边说话一边吃着酒菜,看上去兴致勃勃。
招讨草贼使?沈散微微怔了一下,这个名称听起来真是古怪,她问道:“这是什么官?”
“这是专门设置的一个官职,为了征剿那些造反的流民贼寇,”慕少辰笑吟吟地说道:“你不知道吧,现在不少地方的流民都聚众闹事,有些还要造反,尤其是南边,皇上这样做是想把他们镇压下去。”
沈散心里蓦地有些古怪,她说道:“慕昔辰现在专管这事了?”
“当然不是,我大哥当然主要忙朝廷上的大事,现在只是兼着这一个名罢了,具体的事情还不是我在做?我可是兼着行营都统的职,专门负责征讨的具体事项。”慕少辰说到这里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哦,我差点忘记了,沈姑娘以前也是聚众滋事的一个,如今跟了我大哥,应该改了吧?”
沈散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你怎么会在洛阳?”
“自然是出来办事的啊,我不是说大哥最近忙得紧吗?朝廷内外上上下下一箩筐的事够他忙的,所以这些江湖上的事情他基本不Сhā手了。”
“那他现在人在长安?”
“是啊,”慕少辰笑着说道:“是不是思念得紧,想去看看他?也好,大哥最近实在太忙了,都没时间召见他的那些侍妾,你现在去了就是刚刚好。”
沈散微微地蹙了眉头,慕少辰此人轻浮放荡,说话自然也是没轻没重,不知分寸,她沉默了一下,然后又问了一句:“他的身体怎么样?”
慕少辰似乎有些不解,眨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半晌才说道:“很好啊,为什么这么问?”他挨近了一些,笑着说道:“你是怕你去了之后我大哥没有精力陪你吗?这个你不必担心……”
沈散觉得自己无谓坐在这里与他废话了,便不再继续用餐,只付了银子起来。但是她提剑刚刚走了一步,慕少辰便也站了起来,笑着说道:“沈姑娘不再坐会儿吗?不想多知道一点大哥的事情?”
“不用了,”沈散简单地说道,抬脚便要走。
“不过有件事情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慕少辰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说道:“是关于你们务虚门的。”
沈散站住了,说道:“什么事?”
“还是有兴趣了吧,哈哈,”慕少辰笑着走到她的面前,看了她一会,不过如今他已经不敢对她起什么淫邪的念头了,毕竟这是大哥的女人,轻易动不得。他说道:“这次我要征剿的对象,就是由贵派掌门尹湛阳与江湖上各门各派以及流民贼寇组织起来的。我差点忘记了,沈姑娘你早不是务虚门的人了,所以这件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了。是吧?”
湛阳?流民贼寇?沈散的听到此处霎时面色似冰,她盯着面前这名男子,只说道:“消息确实?”
“当然确实,我是出征兵的统帅,消息都是一等一的准确。”慕少辰说着走回桌边端了一杯酒来喝,他的情绪看起来相当不错,只是这良好的情绪在沈散看来十分可恨,她微微地咬了一下牙,走回到他的面前,说道:“看起来你有必胜的把握?”
慕少辰闻言大笑起来,说道:“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怎么没有?”
沈散冷冷地问道:“集齐了很多兵力?”
慕少辰看了她一会,收起了笑容,神色间有些严肃,但是过不了多少时候他又笑了起来,说道:“朝廷的军队数不胜数,且都是精锐,此次我们已经制订了详细的计划,务必要将这些乱民贼寇一网打尽。不过……这些都是军事机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沈散见他说得如此肯定,心里便沉了下去。
“哎,”慕少辰细细地端详了她一会,说道:“本来我想不通像我大哥那样的人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草莽女子,你也不是倾城倾国,美艳无双,不过现在看来你倒是跟其他女人有些不一样,嗯,如果你这么想知道我们的内情,不如到长安去问我大哥啊,他是最高指挥官,没什么他不知道的……”
话未说完,沈散已经从他的身边走了开去,慕少辰笑着站在原地,说道:“去的话我可以派人送你!”
此时楼梯口响起了脚步声,沈散看时,见是唐书华与林雁回两个携着手双双地下来了,看起来他们已经好好地谈了一番,林雁回的脸上有一丝甜蜜的笑意。
沈散刚刚松了一口气,正想与他们说话,慕少辰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他仰着头看他们二人下来,笑着说道:“这不是海棠苑的第一歌伎林雁回林小姐吗?你怎么也到洛阳来了?怪不得前一阵子去海棠苑找你听曲,那里的人都说你出门了。”
唐书华的脸色霎时沉了一沉,林雁回细心地感觉到了,她顿时有几分尴尬,眉尖微微地蹙了一下,看着慕少辰,随即又含蓄地笑了一笑,礼貌地说道:“是慕二将军,你也来洛阳了吗?”
“是啊,”慕少辰笑着答道,转脸又看了唐书华一会,似乎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他笑着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洛阳城镇南王府的公子,唐公子,是吧?可是有不少时间没看见你了。”
唐书华微微地哼了一声,拉着林雁回的手便往外走去。
“这么不给我面子?”慕少辰的脸色沉了一下,他伸手一挡,已经将他们二人拦了下来,说道:“怎么回事?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了唐公子,你这沉着脸算是什么意思?”
“二将军又怎会得罪了我,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是了。”唐书华冷淡地说道。
慕少辰闻言也是神色微冷,沈散觉得这个时候的他倒有几分似兄长了,只是他很快又笑了起来,因为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林雁回的脸上,一时间言语变得温柔,只说道:“雁回小姐,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那里可多的是熟客等着要捧你的场呢!”
作者有话要说:慕昔辰,慕少辰,慕惜惜,其实这三兄妹的性格也是既鲜明又迥然不同啊......
公私
此言一出,沈散心里便惊了一下,果然她看见当事的两个人神色霎时变得更加难看了,尤其是唐书华,他冷冰冰地盯了一眼慕少辰,神情十分恼怒。沈散微微蹙起眉,走去拉了他们二人走开,说道:“你们不是还有事情要忙吗?还是快走吧。”
林雁回轻轻点头,她巴不得尽快走开,免得再听到慕少辰说出来的难以入耳的话。
唐书华的神色还有几分愠怒,但是他看了沈散一眼,也不再说话,只拉了林雁回的手要走开。
可是慕少辰却偏偏跟他较上劲了,他似乎看出了对方恼怒的原因,只笑着说道:“这么急着走?雁回小姐,你对我是不是太见外了?在长安的时候你不是一有空就会去将军府的吗?啊,你别生气,我没说你是去看我的,我知道,你是去看我大哥的,是吧?”
林雁回微微地怔了一怔,面色却更加苍白了,只轻声辩解道:“我是去找慕三小姐的……”
“是吗?不过我怎么听说你去的几次都是挑我大哥在的时候?真有那么凑巧?……”慕少辰看着唐书华越来越阴沉的面色,唇边的笑容却是越来越灿烂了。
唐书华的脸色已经沉得像寒冰一般了,他转头瞧了林雁回一眼。
“你别胡说行不行……”林雁回的声音轻轻的,根本无力。
“是不是胡说很好确定,惜惜现在也在洛阳,要不要拉她过来问问……”慕少辰还未说完,蓦然间寒意一起,再看时沈散已将手中的剑架到了他的颈上,他大吃了一惊,看着她叫道:“你想做什么? ”
“你最好闭嘴!”沈散冷冷地说道。
慕少辰见长剑横在颈子上,一时也有几分恼怒了,曾几何时有人敢这样地对他?真是活得够了!因此他愤怒地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威胁我?哼!我告诉你,别以为跟我大哥关系好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他身边多的是……”
沈散见他仍然胡乱说话,便将手中之剑轻轻动了一动,慕少辰的心底一寒,口气立刻转了,说道:“我不说了,行了吧?快拿开!”
“好吧,希望你不要出尔反尔,”沈散示意唐书华与林雁回两个先行离开,然后将剑收回鞘中。
慕少辰抚摸着自己的颈子,面色稍稍缓了些,说道:“你这个女人实在太过分了!”
“是吗?你气不过的话可以和我打一场,要不然也可以跑去长安向你大哥告状,”沈散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如果只是单打独斗我怕你不是我的对手。”
“你!”慕少辰气得当场便要拔出剑来,但还是忍住了,只说道:“算了,看在大哥的面子上!”
沈散不再理会她,迅速地走上楼去,她走回房间,见房间里仍然是原先的样子,雁回的东西都在,看来她此去只是见一见那镇南王罢了。她忽然想起王府那高高的围墙,还有唐书华那隐约其辞的言词,心里不免为雁回更担了一分心……
她忽然又想起了刚才慕少辰跟她说的那些话,莫非湛阳真的联络起了江湖上的各门各派吗?还发动了一些普通百姓,准备起事正式地与朝廷作对?是几时的事情?……如果真的有,就应该是近期的,她离开务虚门之后,比较可能的推测便是她与慕昔辰两个逗留在那个小村庄的时候。可是他们会是对手吗?听慕少辰刚才的话,几乎以卵击石之举!……
最好的方法是把朝廷征讨的作战计划打听到,然后派人去通知湛阳,他们如果可以对付就对付,否则的话还是收手,以免损失太过惨重……可是说来容易,她又要到哪里去弄这种重要的情报呢?慕昔辰倒是知道的,可是难道她要再去找他?已经说过从此不再往来,当作天各一方各自生活的,而且,而且即使去问他要,难道他肯给?作战计划失败,于他一样是难以推卸的责任……
房门忽然轻轻地敲了两下,沈散惊了一惊,忽然想到可能是雁回回来了,便走去将门拉开。
但是门口站着的不是林雁回,而是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看他的样子三十不到,相貌平平,气质上倒相当冷静沉着,她微微地怔了一下,此人从来没有见过。又看见对方穿着从头至尾的一身黑衣,忽然心里凛了一下,微微皱眉说道:“你是慕少辰的人?”
那男子的脸上流露出笑意,相当友善,他说道:“不是,沈姑娘,在下是慕将军的人。”
慕昔辰?沈散怔了一下,又问道:“什么事?”
“沈姑娘,可以进来细说吗?”
沈散狐疑地盯了他一会,对方的态度却是相当诚恳,不存在丝毫敌意与杀机,她于是让开几步让他进来,但是那男子迅速地将房门关上了,还仔细地闩上。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沈散心里一惊,长剑已经拔出了一半。
“沈姑娘不认识在下了吗?”那男子却说出了这么一句,并且当着她的面前单膝跪下来,沈散一时更加错愕,只看着他一会,说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下是来报沈姑娘的救命之恩的,”那男子说道:“沈姑娘莫非已经忘记了?几十天前正是你将在下从死人堆里救了出来,托付给了一户人家的。”
沈散闻言微微地皱了一下眉,但是她即时已经想了起来,就是那一次她回头去找慕昔辰的时候,看见他的侍卫们都死在了地上,满目血迹,一片狼藉,只有一个人发现还有着呼吸,她后来把他托给了一位船夫照顾……
“我想起来了,”沈散将剑收起,打量了他一眼,面前的男子身材既高且壮,十分精神,她便说道:“看来你已经完全恢复了。”
“是的,我在那里养了一个月的伤,好了大半,便回到长安去找慕将军,将军又收留了我。这次二将军出来,需要几位随身的侍卫,在下便跟随了一起出来,不想在这里见到沈姑娘了。”男子的声音十分愉悦,脸上也不再似平日里那般阴郁,只说道:“在下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永世不忘!”
沈散说道:“不必客气,我只是不想见死不救而已。”
“不,那天沈姑娘也可以不来的,可是你还是出现了,在下……万分感激!”
“你先起来,别跪着了。”沈散淡淡一笑,心里觉得他的话倒也不错,她的确可以不回来救他,毕竟素昧平生……
“沈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粉身碎骨难以报答,不知姑娘是否有什么事要在下去做的?”
“没有,我不需要你的报答,”沈散说道,“你就把这件事忘记好了。”
“这怎么可以?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这样的再生之恩,”那名侍卫却是相当坚决,大有今天不报偿了这救命之恩便不罢休的姿态。
沈散见他跪着不肯起来,有些苦恼,她看了他一会,见他只是低着头静候着她的吩咐,忽然间她想起了一件事情来,便说道:“你先起来,我的确有件事情要你帮忙。”
黑衣侍卫见她如此说便站了起来,说道:“请问姑娘有什么事?在下一定尽力办到。”
“你刚才说你是跟随着慕少辰来的,是吧?”
“是的,在下现在是二将军的随身侍卫,但是完成了这一次的任务之后,会回到慕将军身边去。”
“这一次任务?”沈散看着他,说道:“是指这一次的出征计划吗?征剿江南起义军?”
黑衣侍卫闻言沉默了一会,片刻之后才点了一下头,算是承认了。
“这件事情你还知道多少?”沈散的眼睛霎时发亮,像是找到了致胜的钥匙,她看着他,说道:“譬如说行军路线,士兵人数,准备采取何种攻击方式等。”
黑衣侍卫的眉头已经锁紧,他说道:“这些……都是机密,在下不便告知姑娘。”
“这么说你是都知道了?”沈散看着他说道:“只是你不肯说,怕泄密之后受到处罚?”
“慕将军对在下等人都很不错,在下没有理由背叛于他,何况这是作战计划,关系到朝廷上下军事大局……”黑衣侍卫看起来一脸的为难之色,想了想只说道:“沈姑娘可不可以要求其它事情,这一条……”
“其它的我没什么要你帮忙的,”沈散见他执意不肯,便说道:“你不答应也算了,我不怪你。”
黑衣侍卫看着她好一会,似乎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过了片刻他说道:“沈姑娘是不是一定想知道这些消息,想要告诉给那些叛军吗?”
“他们不是叛军!”沈散闻言有些不悦,只说道:“只是不满于朝廷的普通老百姓!你一天到晚跟着慕昔辰做事,自然不会知道底层百姓活得有多辛苦,皇帝是一天到晚地看歌舞、摆酒宴,山珍海味地吃着,吃不完还可以随便倒掉。可是他们呢?一个个地面黄肌瘦,吃不饱饭,忍饥挨饿!如果现在在位的是个有道明君,我们何必反他?”
侍卫看着她,但是没有说话。
“现在百姓起来反抗这种生活,想要过上好一点的日子,这有什么不对?可是你们还要派人去镇压他们,要打死他们……算了,我也没必要跟你说这些,你不会明白的,”沈散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上次的确救了你,但是你不必记得这么牢。任何人在那样的情形下我都会救他,你明白了吗?”
“是,在下明白了。”
“那你出去吧,”沈散摇摇手,说道:“我还有其它事情要忙。”
黑衣侍卫闻言静静地站了一会,然后他转身拉开了门,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当天晚上林雁回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唐书华送了她来的,但是看上去两个人与去时已经完全不同,似乎争吵过几句,沈散看出林雁回的脸上还有着泪痕,而唐书华的神色间更多的也是忧郁与愁闷……他礼貌地与沈散道了别,便回去了。
“雁回,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沈散走到林雁回的身边,轻声地问道。
“没有,”林雁回却是这样答道。
“没有?可是我看你刚刚哭过,是不是?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呢?”
“没什么要紧的事,他的父亲不肯同意,这本来也是在意料之中的,”林雁回抹了一下又要涌上来的泪水,一副凄楚忧郁的神色,让人看了十分不忍。
“那……那个镇南王怎么说?”
“我没见到他,”林雁回说道:“他根本不想跟我碰面,直接叫他的管家出来跟我们说的。”
沈散想起镇南王这个人,又想到他们家的那个管家,看来管家就是主人的传声筒,毫无疑问……她想了一想,又问道:“是怎么说的?”
“还能说些什么?不过是我不适合他儿子就是了……”
沈散看她泪流不止的模样,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办,这件事情论理她是绝对Сhā不上手的,而且即使她要Сhā手,恐怕也没有这么大的力量……她沉默了一会,看着林雁回说道:“你别太难过了,好好地休息一会,我先下去一下。”
她快步走下楼梯,看见一楼此时的人并不多,慕少辰等一干人也早已经不在,想来他们也不过是路过此地随便来吃酒的,既然慕昔辰在洛阳有府邸,那么他的弟弟自然也是住在那里的,而且好像他妹妹也来了,沈散想起今天慕少辰说的话,有提到慕惜惜这个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没什么可说的了,喜欢就支持一下,不喜欢的话......MS我也控制不了。
情报
但是现在没时间想这些事,要赶紧再找唐书华谈一谈,她急急地走出客栈,却看见唐书华还没有离开,他站在客栈门前的一棵大树下来回地踱着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走了过去,说道:“唐公子。”
唐书华一抬头看见她站在面前,便说道:“沈姑娘?是雁回叫你来的吗?”
“不是,”沈散说道:“我另外有件事情跟你谈。”
唐书华闻言有些意外,问道:“是什么事?”
“很重要的事情,”沈散稍稍压低了一下声音,说道:“我们边走边说,这边人太多了。”她说着已经走开了几步,唐书华便也在身后走快几步,跟在她的身边,两个人就这样慢慢地一路走着,沿着白日里十分喧闹的长街,现在入夜已深,显得安静许多。
走了好一会儿,沈散方才轻轻地开口说道:“江南组建了一支起义军,是以鄙派掌门尹湛阳为发起人,这件事情你有没有听说?”
“听说了,”唐书华说道:“前几天我来洛阳的路上便听见有人在那么说,我想应该是真的。”
“是真的,”沈散说道:“今天慕少辰也提起了这件事情,他还说朝廷已经派军队准备征讨。”
提到慕少辰几个字的时候,唐书华的眉毛微微地皱了一下,但是沈散没有注意,只继续说道:“我听他的口气,好像对这一次的征讨很有把握。”
“朝廷的军队本来就战斗力强,尤其是经过慕昔辰兄弟的训练,哪里是起义军这样的散兵游勇可比?”
“但是我们不能够坐视这场仗惨败,”沈散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
唐书华微微怔了一下,看了她一会,说道:“你有什么办法?”
“我想找人去起义军那边通知他们一声,”沈散说道。
“通知他们什么呢?如果你没有详细的可信的情报,他们是不会听你的,”唐书华在这方面的经验似乎比她来得足,说道:“说到朝廷军队的强悍,他们事先早已经做了准备,你现在就是跟他们磨破了嘴皮说这样不够他们也不会重视,所以结果还是一样。”
“可是我不想看到这么多无辜的百姓枉死。”
“我也不想,可是这件事情太难办到,除非有对方的详细情况,这样如果提供给起义军的话,或许他们就会信了,然后据此以对胜算会大一些。”唐书华微微地蹙着眉,说道:“可是我们没那么容易弄到对方的情况,慕氏兄弟治军甚严,很少能打进内线。”
“韦纪不就是一个?”
“可是我听说他已经死了,而且死得非常惨烈,”唐书华微微咬着唇,说道:“慕少辰执掌天牢里的刑罚,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活活打死之后,我听说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是完整的了……”
沈散蓦然间觉得身体发冷,想到白日里慕少辰那种笑嘻嘻的面孔,又想到那个时候他用鞭子抽打着自己的时候,一转眼可以换两副面孔,慕少辰……他的残忍似乎在其兄之上。她微微地叹了一声,说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除非,”唐书华犹豫了一下,说道:“你能让慕昔辰收回这个计划。”
沈散闻言沉默了下来,她明白唐书华这样说的意思,即使她与慕昔辰两个已经不再有关系,可是在所有人的眼里,他们之间还是不清白的,即使是这个曾经说过信任她的唐书华,话语里多多少少也已经有了这个味道……她淡淡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说服慕昔辰?”
唐书华点了一下头。
“即使我可以说服他,难道他能够说服皇帝吗?慕昔辰的势力再大,皇帝还是有着决定权,不是吗?”
“话虽如此,但我们这个皇帝下了一道旨意之后就忙着去看他的歌舞,恐怕早忘记上面写了什么,所以只要下面执行的官员能够缓一缓,或者根本不去理睬,这旨意有与没有是一样的。”
沈散看着唐书华,说道:“难道有官员敢抗旨?”
“其他人未必,但是慕昔辰会。”
沈散闻言沉默着,莫非真的只余下了这最后一条路,再去央求慕昔辰帮忙?可是如果这一次再去欠他的人情,只怕这一辈子都要还不清了,好不容易才勉强自己不要再想到他,若一旦又见了面,又会回去原来的境地么?……她慢慢地走着,不知道走了多少路,忽然感觉肩上微微一暖,却见唐书华将自己的外衣披到了她的身上。
她怔了一下,看了他一眼,然后将长衣拉了下来,说道:“谢谢,我不冷。”
唐书华沉默了一会,方才轻声说道:“沈姑娘,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
“我知道,唐公子自是个正人君子,但是还是不要让雁回误会得好,她现在的心情非常差,恐怕再受不起一点刺激了。”她说着将长衫递还给他。
唐书华看着她,神色间有些说不出的微妙情绪,沈散敏锐地感觉到了,但是她不想与他也涉及到这些,于是她说道:“天不早了,我回客栈了,你也回去吧。”
“我送你吧,”唐书华说道。
“不用了,”沈散礼貌而疏远地笑了一笑,说道:“再见!”
她匆匆地离开唐书华的身边,其实她可以感觉到对方对自己还有一丝情意,只是这在之前没有可能,现在更没有可能,如今林雁回是她的朋友,而他是她的意中人,她现在只想好好地撮合他们两个,即使做不到,也不想介入其中……
沈散一路匆匆地走回了客栈,此时四处已经很暗了,只有客栈门前的两盏灯高高地挂着,写着几个客栈之类的字,以来吸引过往的客商及行人们入住……她的一只脚刚刚迈进门槛,便听见有个声音轻轻地叫着她的名字,很低但又十分清晰:“沈姑娘!”
她怔了一下,急忙停住脚步转身去看,可是暗暗的夜里却没有看见什么,正惊奇之际,又听到一声叫唤,说道:“在这边,沈姑娘!”
沈散眨了一下眼睛,仔细地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墙角有个影子正向这边轻轻地招着手,只是影子而已,看不清楚大概的形状,她更加惊奇,便握紧手中的剑,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等到她到了那墙角边处,那条影子更清晰了,分明便是一个人,只是穿着全身的黑衣黑服。
“你是……”沈散微微犹豫着靠近对方。
“是我,沈姑娘,”那个声音轻声地说道,他全身上下都是黑的,包括面庞,只有一双眼睛还在黑夜中闪着光,他说道:“今天下午在下刚刚见过姑娘,还记得吧?”
“是你,”沈散此时凭着声音也记起了他是那个穿着一身黑衣的侍卫,便说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黑衣侍卫的眼睛十分明亮,或者是因为其它地方都是一片漆黑,他看了她一会,轻声说道:“在下还是要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自从记事以来,还没有人对在下这样救助过,这份恩情在下永生不忘。”
沈散也看着他,说道:“我说过了,你不必一直记着,我当时只是……”
“不管因为什么,姑娘毕竟救了在下,”黑衣侍卫轻轻地说着,又看了一眼四周,说道:“在下不便在这里久留,这件东西送给姑娘,”说话间他已将一件东西塞到了她的手里。
沈散微微怔了一下,说道:“这是什么?”
“是姑娘想要的东西,”黑衣侍卫匆匆地说着,不等她再问话,便迅速地潜入了黑暗之中,匆匆地离去,他的轻功相当不错,闪过之处只觉得似一阵轻风般,倏忽地便消失不见了。
沈散在原地站了一会,有几分奇妙,但是她的心里已经隐隐地感觉到了什么,她只向对方提过一个要求,他如果想要报偿她也只有这一个方法……她将手中的东西紧紧地攥在手心,匆匆地走进客栈,又匆匆地奔上楼梯,径往房间而去。
走进房间的时候,沈散看了一眼床上,只见林雁回已经睡了,她轻轻地走过去看了一看,后者似乎睡得还挺熟,只是那脸上还有未拭干净的泪痕。沈散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帮她掖了一下被角,然后走到灯下将手心上的东西打开来,那是一个黑色的小包,形状便似钱袋的模样,她将那小包打开,里面只有一张纸,展开来细细一看,她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
果然……这名黑衣侍卫还是将他所知道的情况一一地透露给她了,虽然只是一张纸,可是事无巨细地写得清楚,那字虽然是歪歪扭扭的不甚美观,但可以看得清晰明白,沈散心里此时只觉得喜悦与感激,她再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便迅速地开门又走了出去。
这么重要的东西必须要透露给那些起义军的人知道,或者务虚门的弟子也行;沈散一路上都在想着这个事情,恐怕又要与唐书华商量一下这件事情怎样处理才是最好。她一路上匆匆地奔跑着,但是唐书华早已经不在原地了,当然,他没有理由在原地等着她回来,她深思片刻,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无话好说,多谢一直支持我的朋友。
愿违
唐书华离开洛阳南下的一段时间里,沈散一直呆在洛阳等着回报的消息,但是这期间有一件事情却发生了,那便是林雁回选择了离开。
那天晚上她与唐书华就这些情况交换了一下意见,最终的决定是由唐书华南下去接触起义军们,毕竟他的身份与名望比她更加适合,而他拜托了她照顾林雁回,以及她腹中的孩子。只是想不到第二日沈散醒来的时候,林雁回却已经离开了。
她离开得悄无声息,但是房间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而且她自己的东西全部已经消失了,只在桌上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的几个字也非常简单,只说道:
“小沈,我要先离开了,请不要挂念我,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沈散一时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她答应了唐书华要好好地照顾她,可是现在不过才是第二天,林雁回就离开了,而且是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真是让人苦闷。不过细想起来也不是无迹可寻,毕竟从来到洛阳的第一天起,林雁回便一直是不开心的,尤其是那天与唐书华一起去过镇南王府之后,她虽然口里不说什么,可是看她的情绪,便是哭了好几场的样子。
沈散试图找她,可是却没有目的,镇南王府她肯定是不会去的,即使去了,唐书华不在那里,也不会有人愿意收留她……那么,有没有可能去慕昔辰的府邸呢?虽然慕昔辰如今不在洛阳,可是慕少辰与慕惜惜却在,林雁回与慕惜惜的交情素来不错,如果她去投奔她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想至此,沈散便决定去一趟慕府。
慕府与镇南王府的距离不近,隔着好几条长街,沈散对上次走过的这一条长街还有些印象,记忆中唐书华与林雁回就是在这条路上相遇的吧?当时她与慕昔辰也出来逛街,他买了一大堆她只是看了一眼就放下的小玩意儿,结果他后来却悄悄地都买下来了……
那天林雁回遇到了一点麻烦,唐书华因此而英雄救美,然后慕昔辰在那边一直地撮合着他们二人,沈散当时知道他的私心,想要唐书华放弃他对自己存的那一点好感,转而移情于林雁回,不过现在想来,慕昔辰是不是知道林雁回对自己也有好感呢?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是一石二鸟,同时解决了两件麻烦之事,虽然这两个麻烦对于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思忖间沈散已经走到了慕府门前,只见雄伟的正门口立着两位黑衣黑甲的军士,脸容严肃,严阵以待……她走了过去,那其中一名军士便喝道:“有什么事?”
“我找一下你们的三小姐,”沈散这样说道。
“三小姐?你又是什么人?”军士依然沉声喝道。
“我是她的朋友,”沈散简单地说道,心里却有几分忧烦,这两名军士态度真是坏极了。
但是幸好这二人不再盘问下去了,或许是因为她抬出了慕惜惜的缘故,只是又上下打量了她一会,随即其中一名说了一句:“在这里等着,”然后快步地走开去了。
沈散在门口静等了一会,门前的军士一直目光冷沉,异常严肃。过了一会儿,她看见慕惜惜出来了,虽然彼此之间只见过一次,但双方都还有印象,只见她一袭娇柔的粉色衣裙,高贵而活泼,还有些贵族小姐固有的傲慢与气派……
“啊,你是大哥的朋友,沈姑娘,是吧?”慕惜惜看了她一会儿之后笑着说道。
沈散微笑点一下头,说道:“是的,慕三小姐。”
“既然是大哥的朋友就别这么客气了,叫我惜惜就好,对了,你是来找大哥的吗?可是他不在洛阳……”
“不是,”沈散说道:“我是想来问问……”她略略犹豫了一会,说道:“雁回小姐有没有来找过你?”
慕惜惜闻言似乎有些不解,微微地蹙了一下秀眉,说道:“没有啊,你怎么忽然间问到她了呢?我记得你们两个不熟啊。”
“现在是朋友了,不久前我们在路上遇见的,但是到了洛阳之后……她忽然不见了。”
“是这样啊,可是我没有见过她,按理说她来了洛阳如果知道我在这儿应该会来看我的,”慕惜惜说道:“不过也没几个人知道我在这里啊。”
“慕……你二哥曾经在雁回面前提到过你在洛阳。”
“是吗?二哥没跟我提过这事,”慕惜惜摇头说道:“而且如果我二哥在这里的话,雁回姐一般不大愿意过来的,她不喜欢看见他。”
沈散微微一怔,说道:“那么以前……”
“你说在长安的时候?二哥是常常去那些教坊之类的地方啦,雁回姐是歌舞伎,当然不好拒绝,不过我知道她不喜欢二哥这样风流又不正经的男人,”慕惜惜笑着说道:“相比较而言,她对大哥的印象就好多了,觉得他比较礼貌……”说到这里慕惜惜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止住了,悄悄地吐了一下舌头,笑说道:“对不起啊。”
沈散知道她为什么停下不说了,也知道她接下去要说的是什么,看来流言真的可以侵入到任何一个有耳朵的人的心里……她微微地笑了一笑,倒是觉得慕惜惜比较可爱,而且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便说道:“不要紧,既然她没有来过,那我就到其它地方再找找吧。”
“她也有可能回长安了吧,”慕惜惜说道:“无论再走到哪里去,她都要跟那边做一个交待的。”
“长安?”沈散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慕惜惜见她神色间有些为难,便笑着说道:“你是不是有事情要在洛阳呆着?不要紧,反正过几天我就要回去了,到时我会派府里的人去找雁回姐的。”
“是吗?这样太好了,”沈散笑着说道,发动将军府的人找林雁回,可比她一个人找有用多了。
慕惜惜看着她微笑,说道:“沈姐姐不跟我一起回去吗?大哥可是很挂念你的。”
沈散微微一怔,心里动了一下,只摇一下头说道:“不,我还有事情要呆在洛阳。听你二哥说,他最近非常忙不是吗?怎么会有时间想着别的事……”
“忙倒是真的很忙,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名目,不过我很了解大哥,他以前总是精力充沛,做起事情来既专注又执着,但现在我偶尔看见他会失神,想着什么似的。你说他心里会想着什么呢?肯定不是公事,我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了。”
沈散沉默了一会,然后淡淡地笑了一笑,说道:“你看到他就替我问候一声吧。”
“如果是我转达的话,恐怕诚意不够呢,”慕惜惜笑着说道:“而且,你真的不想见见他吗?不如跟我们一起去吧,好不好?大哥看见你肯定高兴坏了。”
“不了,”沈散依然很坚持地摇一下头,此时府里面有个军士走了出来,对着慕惜惜说道:“三小姐,病人又开始痛起来了,你还是快过去看看吧。”
“啊?”慕惜惜吃了一惊,面色微微一变,说道:“好,我马上去看,对了,你快去找程大夫过来啊!”她说着又看沈散,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沈姐姐,本来想跟你多聊一会儿,现在恐怕不行了,我有个朋友病得很重,得去照顾他。”
“不要紧,我也要走了,你去吧。”
“还是希望可以在长安再看到你,你还是考虑一下吧。”慕惜惜微微一笑,说道,但是毕竟心里焦急,一转身匆匆地奔了进去。刚才出来报告的那名军士则匆匆地向府外奔去,看这光景是直接去请大夫了……沈散想了一想,只好再走回客栈去。
十几日之后,唐书华从南方急急奔回,但是他带来的却绝不是什么好消息,他一路匆匆地奔进客栈,又走进客房,一反他往日那一副悠闲自在文雅公子的形象,匆匆地说了一声不好意思,便在桌前坐了下来,一口气将她放在那里原本自己要喝的茶喝了个干净。
沈散有些惊慌,她走到桌边也坐下来,说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希望了,”唐书华没头没尾地说了这样一句,又倒了一杯水给自己,一仰脖子便喝了下去,沈散愈加不安,只看着他,说道:“到底怎么了?已经失败了吗?还是你没有……”
“没有,不过失败也是迫在眉睫的事了,”唐书华说道,他一口气喝了三杯水,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他看着沈散,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还是长话短说吧,你们务虚派的那位新任掌门尹湛阳,也就是这一次的起义军首领,他根本不肯接受我告诉他的情报,认为那是朝廷故弄玄虚,不但如此,他还怀疑我也是朝廷派去误导他们的……小人,唉!”
沈散有些意外,说道:“怎么会呢?湛阳从来不是个刚愎自用的人。”
“是吗?可是我看他的主意大得很,虽然一起起义的还有好几个门派的掌门,可是他却是那个做最终决策的人。”
“你……你有没有跟他提到我?”
“我说了,可是他仍然不肯接受,并且对我说你早已经是……慕昔辰的人了,所以……”唐书华说到此处微微低了些声音,似乎不想她过于尴尬。
但是沈散早已明白话中之意,她的心里有一点难受,而且实实在在的尴尬,她微微地咬了一下唇,说道:“他不肯相信我们的话,觉得我们是有意在误导他……现在可怎么办?”
“还是回到原来的办法吧,我们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即使我肯到长安去找慕昔辰游说,只怕也来不及阻止这场对攻了,”沈散摇头说道。
“这是肯定的,我回来的路上已经看到朝廷的军队南下了,出征元帅正是慕少辰,”唐书华面容忧郁,说道:“以他一贯的手段来说,这一场的征伐肯定会伤亡惨重。”
“那我现在就到起义军那里去……”
“来不及了,”唐书华阻止了她的冲动,说道:“就是你从现在开始日夜兼程也不够,战机一旦触发,只不过需要片刻的时间,你能够挽回什么?而且即使让你赶到那里,尹湛阳也不会接纳你的意见,他……他对你怀有恨意,我觉得。”
沈散的眉目间一片痛楚之色,她又是微微地咬了一下唇。
“你现在还是要到长安去,因为这一次如果起义军胜了自然不必说,不过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败了,死去的没有办法,那些活捉的却有可能被带到京城,这个时候慕昔辰的一句话可以顶上圣旨,他有足够的权力决定释放谁,就像当初……”
“就像当初放了我,”沈散微微地苦笑了一下,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在那么恍惚一瞬间,我忽然觉得慕昔辰与尹湛阳是有相似之处的,只是身份与际遇不同......
重逢
“沈姑娘,事情紧急,所以我说话直率了一点,希望你不要在意。”
沈散微微地摇了一下头,她看了一眼唐书华,想了一想,取出林雁回留的那张纸条递到了他的面前,说道:“你走的第二天,雁回也离开了,这是她的留条。”
唐书华闻言吃了一惊,急忙地看那纸条,可是上面不过区区几个字,既没写去的方向,也没写回的时间,他不觉得心里一凉,说道:“她还有没有说其它的?她到什么地方去了?单身一个人而且还有着身孕……”
“我醒来时她已经离开了,就只有这张纸条,我想,应该是不想你去找她吧。”
唐书华沉默地皱着眉头,一会儿他点了一下头,说道:“我知道,因为那天我父亲的态度太冷,而且,我又埋怨了她几句……她必定是伤心了,所以想离开我。”
“你埋怨她?”沈散微微地蹙眉,说道:“你说了她什么?”
“也没什么……”唐书华低下头又倒水喝,嚅嗫着却不肯说下去了,但是沈散知道他们之间必定有了极不愉快的口角,否则如林雁回这般性格温顺的女子,怎么可能一时生气就离开了?她说道:“你是不是介意那天慕少辰说的那些胡话?”
唐书华沉默着,只是喝着茶。
“看来你是很介意了,”沈散说道:“但是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雁回的身份,也知道她是个怎样的女子,如果你介意这些,为什么要到现在才说出来?”
“我……我本来是不介意的,可是慕少辰的话却让我不知怎地就想起这些了,她是个好女子,这我知道,我也是有意与她在一起的,但是……但是我父亲的态度如此坚决,我怕我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
“你父亲希望你娶一个名门千金?”
“至少也该是个小富之家,家世清白,这是他的坚持。”
沈散闻言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按理说这个条件也是非常正常的,镇南王府虽然并没有实权,可是那份名望总在,娶儿媳妇要求身家清白并不为过……她看着一脸苦恼之状的唐书华,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有跟令尊说雁回已经有孕的事吗?”
“……没有,我怕家父更加生气,那天他听了陈管家的通报,连我们的面也不肯见一见。”
“可是孩子很快就会生下来的,你想让他做私生子?”
唐书华眉宇间的忧郁更加深重了,他说道:“那你要我怎么办?家母早已去世,家父只有我一个儿子,难道你要我为了雁回而背弃父亲吗?”
沈散犹豫了一下,说道:“只是纳她为妾室,也不能吗?”
“……家父对风尘女子的印象非常坏,”唐书华的声音轻轻地说道:“我本来想一点点努力地说服他,可是现在雁回却又走了……”
“我会努力找到她,你放心吧。”
“可是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到长安去找慕昔辰……”唐书华看她一眼,说道:“这件事情我自己来吧,雁回是为了我离开,我有责任找到她。”
“好吧,那你赶紧找到雁回,我即刻动身去长安,”沈散说着自己也倒了杯水来喝,毕竟真要到长安去找慕昔辰的话,时间上是越快越好的。
唐书华站起身来,说道:“那你忙吧,我也要回府里去看看了。”他走到房门前,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回头看她,沈散有些奇怪,只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听到了,但是,尹湛阳一定要我转达给你。”
沈散怔了一怔,说道:“什么事?”
“他说……”唐书华说着看了她一会,目光中有些犹豫与为难,沈散的心里更加疑惑了,又问了一句:“到底是什么事情?”
“他……他要我告诉你,说他刚刚成婚,就在起义军出发之前。”
沈散霎时怔住了,看着唐书华,脑海里却浮现起湛阳那温和而友善的面庞,听到这个消息,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痛苦,而是惊讶,还有一点自己也说不明白的释然,她微微地动了一下唇,声音轻轻地问道:“他……又成婚了?”
“是的,我听说新夫人也是贵派的弟子,姓柳,年纪还比较轻。”
姓柳?沈散又是一怔,唇边流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她轻轻地摇了一摇头,说道:“他一定要你把这个消息告诉给我?”
“他是这个意思,”唐书华说道,仔细地看着沈散面上的表情,她看上去有几分忧伤。
沈散微微地又笑起来了,心里的忧郁却是越来越深了,姓柳,大概湛阳这一世都要恨透她了吧?她淡淡地说道:“你先走吧,我还有些事情做。”
等到唐书华离开之后,沈散便坐在桌前,仍然想着尹湛阳再度婚娶的事情,她当然不能够怪他,她也没有资格怪他,当天的婚仪现场,是她决定了弃他而去的,虽然当时也不是心甘情愿……他又成亲了,该是好事吧?这一回不是为着掌门之位,因为他已经是新任的年轻有为的掌门人了,可是为什么他娶的新婚妻子姓柳?难道只是巧合吗?
可是如今她没有多少时间再想这些事情了,如果起义军兵败的话湛阳就有可能被俘获,到时候解往长安,大概只有慕昔辰可以使他平安地脱困了……只是不知道慕昔辰还肯不肯这样地帮她?自从上次一别,转眼也有几月,他再没有与她联系过了。
沈散当日便策马离开了洛阳城,从洛阳到长安路程并不远,再加上她这一次是日夜兼程,没有投宿客栈或者庄户,因此两三日之后,她便又来到了熙熙攘攘的长安城。
这个时候的长安城,似乎与她第一次来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虽然还是一样的繁华热闹,可是城门前却多了不少的守卫,街道上也有来来去去一直在巡逻着的军士,看起来像是全城都在戒严,不知道为何弄得这般紧张?在城门那边,沈散看见身着官服的张世清正站在那里指挥着若干的守卫,不过他没有看见她,她自然更无意与他打招呼了。
但是想要见到慕昔辰却没有想得那么容易,第一便是他的骠骑将军府如今守卫森严,前门后门军士林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前敌作战指挥部,第二他一直都没有出入,她也根本无法轻易地接近,而据她夜间偷袭的结果来看,慕昔辰似乎根本不在府里……
如果他不在自己的府里,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在皇宫里了吧?
当天晚上沈散又一次地潜入了皇宫,上一次已然来过,这一次可以算是熟门熟路了,只是皇宫里的守卫似乎也加重了一倍以上,看来还是害怕刺客侵入刺杀掉皇帝。
偌大的一个皇宫,想要找慕昔辰也没有那么容易,她一路小心翼翼地寻找着,也提防被什么人发现了,她这一次只是为寻人,不为刺杀皇帝,如果弄巧成拙的话就横生枝节了……不过一些小太监的说话也让她知道了一点,便是皇帝如今在宫里正听着优伶们吹奏唱曲,如果是这样的话,循着乐声而去就可以找到了,只不过不知慕昔辰是不是在陪着皇帝听曲?
不管怎样沈散还是潜入了皇帝聆听演奏的宫城外面,悠扬的丝竹声从里面传出来,不绝于耳。她正准备伺机再进去,却看见前面一顶华丽的软呢小轿慢慢地过来了,几十名宫女太监随侍着,到了门口处才停下来,然后出来的是一名年岁尚轻的美丽少女,看她的样子秀发垂髫,华衣丽服,不像嫔妃,倒似公主。
那少女与宫女太监们缓缓地进去了,里面的丝竹之声更加喧闹悠扬了,真没想到外面已经兵祸连结、杀机四伏,皇宫里面却依然一片太平盛世的模样,歌舞升平,洪福齐天……沈散想到此时心里只觉得一阵憋闷,恨不得一剑将那皇帝捅个透明窟窿才好,上一次没有得手,还差点让那个好色昏庸的皇帝玷污了去,此仇有机会非报不可!
她暗暗地将手中的剑握紧,潜在黑夜里看着宫女、太监们提着精致的灯笼来来回回地走着,还有一盘盘端上的冷盘热菜端上撤下,一时间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她静静地又站了一会,看见一队一队的羽林军在皇宫里走动着,可是她没有看见慕昔辰。
沈散基本可以确定慕昔辰在这皇宫里,而且更大的可能便是此刻他与皇帝在一起,只是里面此时灯火通明,载歌载舞,热闹不已,即使明知他在里面,她也没有办法进去,否则的话即使慕昔辰不动手捉拿自己,她也未必可以全身而退……如此看来现在只好静待这酒宴结束,再伺机寻找他了。
这一等的时间却也漫长,月色已经自柳梢升到了半空,宴会仍然没有结束的光景,沈散已经觉得自己有几分疲倦了,一路从洛阳飞奔至长安,连人带马地已经劳累,何况她没有怎么休息又在将军府门前守了几天,现在倒好,依然还要等着这皇宫的酒宴结束,而偏偏几个时辰都过去了,还是灯火辉煌、喜气洋洋的景象……
正当此时,忽然看见那门口处有人出来了,正是不久前进去的那位衣着华贵的少女,陪着她出来的还有一位身材修长身着官服的年轻男子,他走在少女的身侧与她说着些什么,神色温柔,态度恭敬,沈散一眼看出这正是慕昔辰,虽然只是一个背影。
那位少女款款地上了暖轿,依然如来时一般在太监与宫女们的簇拥之下慢慢地去了,她看见慕昔辰在原地站了一会,方才转过身来与门前的羽林军们说着话,他的神色看上去严肃而凝重,应该是在吩咐着什么,然后他迅速地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这一次终于是沈散去找慕昔辰了,虽然也是动机不纯。
筵席
沈散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没想到慕昔辰进去得这么快,看起来只有继续地等待,按照原先的设想进行了。真没想到要接近慕昔辰是这么难的一件事,以前不想见他的时候可是一天到晚都可以跟他见面的……她无声地叹息了一声,但忽然间身边一阵轻风掠过,顿时吃了一惊,急忙回头。
但是即刻她准备拔剑的手被按住了,沈散一惊,抬头看时却见正是慕昔辰,他一袭崭新的官服,神色冷静而沉着,一双深邃的眼睛正看着她,她霎时心里一紧,又是一慌,想要说的话此时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忽然听到他低低地说道:“跟我来!”
他迅速地将她带离了这个潜伏着的角落,或者换句话说,他握住了她的手腕,半挟持地将她拖开了,沿着一条幽静的小路,往御花园方向走去。一路上虽然也有看见他们的侍卫,但是慕昔辰的脸孔与一身整齐醒目的官服又有谁人不识?即使对此情况心有疑惑也当作没有看见,因此慕昔辰匆匆地将她带至一座假山后面,方才放开了手。
“你怎么会来?”慕昔辰的声音低低的,但是充满了惊疑。
沈散看着他,很长一段时间不见,慕昔辰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仍然是那一副冷峻、沉着的模样,她轻声说道:“我有事要找你。”
“找我?你可以到府里等我,进宫来做什么……”
“我倒是等了三天,根本看不见你的影子!”沈散微蹙着眉头说道,轻轻地抚着自己的手腕。
慕昔辰低头看了一眼,又沉默地看了她一会,他的眉头微微地锁着,但是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手腕,说道:“你有什么事找我?”
“这里方便说话吗?”
慕昔辰忽然叹了一声,说道:“不方便,但是今天我不会回府,你要么就再等我两三天,让我忙完了手头上的这些事再说,好吗?”
“忙着当你的招讨草贼使?”沈散淡淡地说了一句。
慕昔辰闻言静了一下,目光在她的脸上看了一会,他忽然微微地笑了一笑,说道:“现在先不要说这个,如果你不想回府去等我的话,就陪我一起待在这宫里吧。”
“待在宫里?”沈散疑惑地问道。
“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马上回来,”慕昔辰说着迅速地走了开去,沈散只得静静地站在假山后面,片刻之后他又走了回来,手上拿着一套官服,说道:“这是宫中侍卫的衣服,你把它换上之后跟在我身边,寸步不能离开,还有,你不能对皇上出手,能答应吗?”
“好,”沈散答应得倒爽快,拿了衣服,看看四周,说道:“在这里换吗?”
“你现在这个样子不方便在宫里走来走去,”慕昔辰看了一会,然后转过身去,说道:“到假山后面去换,我在这里帮你守着。”
沈散看着他挺立着的身影,慕昔辰倒是站得笔直,如一株直直的杨树,她知道此时顾忌不了太多了,便迅速地闪到了假山后面,匆匆地套上了一身官服,然后走了出来,轻声说道:“可以了。”
慕昔辰转过身来,看着她,毕竟是男装,而且他也没有机会挑选,因此看起来有些宽大,他忍不住笑了一笑,走过来帮她细细地整理了一下官服,又重新地戴了一下官帽,然后低头看了一下靴子,沈散有些不自在起来,微微蹙了眉头,轻声说道:“不合适吗?”
“不合适,不过也没办法,”慕昔辰笑着说道,已经将她的衣服扯得整齐,沈散又有几分不自在,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又避开眼睛,想了想,问了一句:“刚才……你在跟谁说话呢?”
慕昔辰闻言怔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微微一笑,只答道:“是怡公主,皇上的胞妹。”
“哦,”她应了一句,似乎没什么情绪。
慕昔辰看着她一会,笑问道:“又吃醋了?”
沈散抬头看他一眼,她的确心里有些许的不舒服,但却不想当他的面承认。
慕昔辰似乎也感觉到了,他愉快地笑了一会,伸手轻轻地抱了她一下,说道:“放心吧,我对她没意思。”说着即刻放开了她,说道:“走吧,我不能离开太久。”
他的步履沉稳安静,沈散目送了他一会,便也匆匆地跟在他的身后,在几步之远的方向走着。
两个人很快回到了刚才的宫门口,羽林卫士一见了慕昔辰便是恭敬地行礼,对于他身后跟着的沈散他们也没有多看一眼,仿佛她根本不存在,她心里有些好奇,但是看慕昔辰的神色却是泰然自若。他缓步走了进去,皇宫的盛宴此时已经展露在沈散的面前,很多的人,很大的宴席,很繁芜的颜色,她一时有些眩晕,急忙晃了一下头,甩了开去。
慕昔辰的座位在非常前面,是左边的第一个席位,与正上方的皇帝宝座离得很近,只见那皇帝此时正喝得眼红耳热,席上其他的文武大臣们也早有了几分酒意。慕昔辰泰然地在位置上坐了下来,回头示意沈散在他身后站着。
“呃?慕将军你回来了?”皇帝看见了他,便笑着说道:“怡公主送回去了?”
“是的,陛下。”慕昔辰恭敬地答道,端起面前的一盏酒,笑着说道:“臣祝愿陛下洪福齐天,江山永铸!”说着自己先将那一杯酒喝了下去。
“好,好!说得不错!”皇帝笑着,面色已经潮红,一位华服女子坐在他的身边,端起一盏酒送到他的唇边,他喝了一口,又将那半杯凑到女子的唇边,一面笑着灌酒,一面便去吻她,那女子自是笑得咯咯出声……
沈散站在下面看见,面上便是微微一红,想起当日皇帝那一副淫邪好色的嘴脸,只觉得胸中气闷,但又答应了慕昔辰,不可以动这个狗皇帝。
下面的文武大臣似乎并不在意这副场景,或许是看得习惯了,慕昔辰倒是回头看了她一眼,他淡淡地笑着,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筵席一直热热闹闹地开着,沈散站在下面有些不耐烦,更要命的是她感觉到十分疲惫,但是此时又不得不强打着精神听着这丝竹之乐,看着这霓裳之舞,她忽然一下记起了林雁回,也不知道她单身一人去向何方,又有着身孕,唐书华有没有找到她?……
“咦,慕将军,你身后那人是谁?很面生啊!”忽然听到皇帝的声音这样说道。
沈散吃了一惊,莫非穿成这个样子也可以让皇帝认出来吗?细想起来自己与这皇帝也见了三次面了,若真是认出来了,又当如何?却听到慕昔辰已经答道:“禀陛下,是微臣的随身侍卫。”
“随身侍卫吗?”不想那皇帝竟然推开了身边的美人,端着一盏酒慢慢地走了下来,慕昔辰也有几分不安,急忙起身立起,皇帝走到沈散的面前看了一会,自是有几分醉眼朦胧,笑着说道:“生得如此瘦弱,又如此标致,如何当得随身侍卫?只怕到了要你保护他才行吧?”
“……是,”慕昔辰急忙说道:“是不太合格,臣改日一定将他撤换掉……”
“这是你自家的事,朕可没有心思管,”皇帝呵呵地笑了几声,已经有些东倒西歪了,走过来竟然轻轻地捏了一下沈散的下颌,她立时一阵紧张,还有反感,正想一掌推开去,却见慕昔辰急急地使了一个眼色,只得勉强忍住。那皇帝走开几步,盯着慕昔辰看了一会,笑着说道:“此人该不会与慕将军有着特殊关系吧?呵呵,我倒是听说慕将军为人端方,不近女色,看来另有所图?”
此言一出,在座的文武公卿们一下子会意过来,发出一阵哄笑声,沈散也自是明白了,慕昔辰略微有几分尴尬,不过相比较而言这算是小事一桩,他盯了旁边的几位小太监一眼,那几位便急急地奔了上来,说道:“陛下,您可是喝得多了,快去歇歇吧!”
“谁喝多了?根本没有!”皇帝一面说一边被搀扶了过去,临了还看一眼沈散,嘟哝了一句说道:“这要是生成女人该有多好!朕一定纳你入后宫……”
沈散有几分哭笑不得,上一次她被强行带入后宫的时候这狗皇帝就是如此说的,真是贪淫好色,稍微见了一个长相标致些的便不肯放手……正思忖间,慕昔辰走来迅速地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走吧!”沈散的一只手被他扯住,匆匆地走出这金碧辉煌的宫殿。
两个人一路走得飞快,到宫门口慕昔辰停下脚步,看着站立得整齐的一队羽林卫士,静静地吩咐道:“给我盯紧了,不许放进一个闲人!”说着自领了沈散,沿着长长的走廊向西边而去,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到哪里去,只好紧紧地跟着。
等到人流稍稍少了,沈散才放松了些,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此时一队提着灯笼的太监从那边走过来,看见慕昔辰的时候恭敬地行礼,然后慢慢地走过去了。
“去哪里不要紧,最主要的是不要让他再看到你!”慕昔辰说着又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一眼,微微皱一下眉头,说道:“真想不到你扮成男人他还是对你有兴趣,真是该死!”
沈散闻言笑了一笑,说道:“应该没有吧?否则怎么这么轻易就放过我了?”
“是还没有,不过多见了几次我怕你的身份曝光,还有,他若真的改弦更张喜欢男人了可怎么好?”
“不会吧?总不至于男色女色他都不放过吧?”沈散说着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忽然起了一点狡黠的小心思,只轻轻一笑说道:“何况他若喜欢男色,恐怕你是第一个被看上的吧?”
“你……”慕昔辰怔了一下,未想到她竟然与他这样说话,一时有几分不自在,又有几分气恼,但还夹杂着几分愉悦,他笑着点头,说道:“好啊,原来也懂得开玩笑了吗?”他说着将她的手握紧,拖着便往院墙另一边走去。
沈散虽然不知他要带她去哪里,但是想来慕昔辰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因此也不在意地跟着他走。他很快地将她带到了一间厢房前面,门前依然林立着不少侍卫。
“你们到外面去守着,”慕昔辰淡淡地吩咐道。
“是的,将军!”
沈散看着羽林侍卫们都出去了,便走进了房间,这是皇宫里的房间,但是看上去却像将军府的房间,或许这二者也没有多少区别吧,一堆堆一排排的书卷整整齐齐地排列着,还有紫檀木的几案,琉璃屏风……她环视着,一时又觉得头昏脑胀,就连室内的烛火也让她眩晕,她脚底一软,霎时便要晕过去了。
慕昔辰吃了一惊,急忙将她抱住,说道:“你怎么了?”
“我……有些头晕,”沈散疲倦地说道,声音轻得似羽毛,慕昔辰看着她苍白的面色,心里忧急,将她迅速地抱了起来,走进里间厢房,把她轻轻地放到了床上,拉了锦被帮她盖好,然后迅速地走出去,吩咐道:“去请一个御医过来,要快!”
“是,将军!”一名军士领命迅速地走了出去。
慕昔辰又迅速地走回了里屋,看着不知睡过去还是昏过去的沈散,见她面容雪白,神色忧郁,不由得一颗心被揪得紧了,与她分开这几十天里,他没有多少时候是放下她的,一直想着她怎样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但现在看起来,她过得很辛苦,很无助……如果早早知道她会这样,当时不该那么冲动地就离开,想给彼此一个空间冷静思考,可是空间有了,思念却从未停止过。
此时外面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慕昔辰走了出去,只见皇宫里的王太医已经跟着军士进来了,他说道:“王太医,我这边有一个病人,你进来看看。”
王太医闻言匆匆忙忙地进了里屋,看见榻上躺着的病人,他只轻轻地搭了一下脉,便已经看出此人是位女子,他看了慕昔辰一眼,后者的目光却有几分焦虑,心里自是明白几分,也不说话,只细细地看了一会,然后说道:“不妨事的,她只是有些劳累过度。”说罢取出一枚银针往人中处扎了一下,沈散微微地蹙了一下眉,便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再拉这个狗皇帝出来打一下酱油吧,不过偶尔想若这皇帝真成了慕昔辰的情敌,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PS:男女主角此时已经算是情人关系了吧......
山雨
慕昔辰放心了些,随即问道:“劳累过度?只是这么简单吗?”
“只怕这位姑娘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好好地休息吧,”王太医说话间却又把身份给戳破了,心里一慌,幸好看慕昔辰的神色也没有恼怒,便急忙加了一句说道:“只要好好地休息一阵,吃些补品,就会好的。”
“那你开张药方过来吧。”
“好的,”王太医说着便取出了笔墨,很快地写了一张方子递上去。
慕昔辰细细地看了一会,折起来收好,亲自送了那王太医出去,声音低低地说道:“王先生,你我也算是旧识了,所以今天晚上的事情你应该清楚吧?”
“当然,在下心里有数,”王太医急忙恭敬地说道。
“好,”慕昔辰笑着点一下头,自袖间取出一张银票,递到他的手上,王太医一见又是喜欢,又有些不安,急急地说道:“这个在下怎么敢收?为慕将军做这么点小事乃是本分……”
“收着吧,就当多为自己置了一处宅子,”慕昔辰笑着说道。
“那么多谢慕将军了,”王太医笑着将那张银票收好,背上药箱走了出去,慕昔辰自然又派一名心腹侍卫将他送回去了,然后走回来看见沈散已经坐了起来,便急忙地将她按住了,说道:“你没听见刚才太医的话吗?你太累了,先好好地休息一会吧。”
“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沈散仍然觉得头沉沉的。
“等你休息好了再跟我说行吗?”慕昔辰坐在她的身边,伸手轻轻地抚了一下她变得消瘦的面庞,有几分心疼,说道:“你最近怎么回事?一直忙着什么?”
沈散摇头说道:“没什么,不过我有事情希望你帮忙……”
“我想到了,”慕昔辰淡淡地笑了一笑,说道:“否则你不会过来找我。难道真要寄希望于你完全想通了么?”
“我……”沈散忽然觉得心虚,因为他的这句话说得没有错,她总是在需要帮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他,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她沉默了起来。
“说吧,”慕昔辰看着她,说道。
“你……可不可以取消这一次征伐起义军的计划?”
慕昔辰的眉毛微微皱起来了,他沉默地看着她,忽然间又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他摇了一下头,说道:“不行,军队已经出发,而且这一次的领兵元帅并不是我。”
“虽然不是你,却是你的弟弟,难道你不可以……”
“少辰直接向皇上负责,可以不通过我,”慕昔辰淡淡地说道:“而且据我所知,军队现在已经到了目的地,双方也已经遭遇上了,你让我取消也是无济于事。”
沈散的面色霎时变得苍白,她闭住了唇不再说话。
“其实你只是担心尹湛阳的安危,是吗?”
“我是不想看到无辜的百姓枉死,”沈散轻轻地说道。
慕昔辰闻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她一会,说道:“沈散,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会些武艺罢了,拯救苍生不是你能够做到的事情。而且你说无辜,现在我这边有个人为你所害,难道他不无辜?”
沈散闻言惊了一下,说道:“为我所害?你是什么意思?”
慕昔辰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地走了几步,静静地说道:“就是你曾经救过的那个侍卫,他把绝不应该泄露的军事机密泄露给你了,不是吗?”
“他……”沈散微微地张了口,心里忽然间无限沉重,有种极恐惧的感觉笼住了她的心头,她茫然地看着他,说道:“他……他死了?”
慕昔辰沉默了一会,答道:“没有。”
沈散又是错愕,按照慕昔辰一贯以来的严厉作风,那名侍卫竟然没有受到处分么?慕昔辰似乎明白她的想法,说道:“你没有听错,他没有死,我让他走了。”
“……为什么?你不是应该处置他么?”
“是,”慕昔辰冷静地说道:“无论按照律法还是家法,他都应该死上千次,我所以放他一条生路,是因为你。沈散,这是我第一次在应该杀人的时候没有下手,你知道吗?”
沈散忽然明白了他的想法,他不杀那名侍卫,是不想她因此而背上负疚的包袱,她一时心里万般感触,只是看着慕昔辰,握住他的手,轻声说道:“我知道,谢谢你。”
慕昔辰淡淡地笑了,重新在她身边坐下,说道:“你明白我的心意就好。”
“可是,你刚才为什么说他为我所害?你处置他了?”沈散不解地说道。
慕昔辰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我……断了他的经脉,他……只能做一个普通人了。”
沈散一时有些不忍,一时却也宽心了几分,说道:“也好,他可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慕昔辰没有答话,神色有些复杂,他看了一会她的神色,想了一想说道:“别提这些事了,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先睡一会吧。”
“不行,我还要出宫去,既然你这边帮不上我,我就要另外再想办法了……”
“想什么办法?难道唐书华跑去通知了尹湛阳还不够,你还要自己去一趟?”慕昔辰情急地出口。
沈散吃了一惊,说道:“你……你怎么知道唐公子去通知了?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
慕昔辰有些后悔刚才说话过快,可是一想到她又要跟尹湛阳见面便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他静了一下,只答道:“你的事情我本来就都知道。”
“我明白了,其实你一直派人跟踪我,是吗?”
慕昔辰沉默,沈散略有几分苦闷地笑了一笑,推开身上的锦被想要下床。
“别这么任性好吗?”慕昔辰将她的手按住,努力地不让她再推开,他皱了眉头说道:“这里不是将军府,就算你走出了这个房间,也不一定走得出皇宫!”
“只要你不出手,我想还是可以出去的。”
慕昔辰又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是不帮你,而是时间已经来不及,就算我现在派人让少辰停止征剿,也需要几天时间,到那个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不管怎么样……”
“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救尹湛阳,是不是?”慕昔辰觉得自己的怒气又要冲上来了,他看着她,勉强地忍了下去,说道:“为什么总是念着尹湛阳?你当我是什么?”
沈散抬头看他,慕昔辰的脸上有着恼怒,还有毫不掩饰的妒忌,她沉默地看着他。
“我承认无法忘记湛阳,不管他跟我是什么关系,但是……我毕竟跟你出来了,也逃了婚,你还想要我怎么样?”过了许久,她轻声说道。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同时喜欢两个男人,是不是?”
沈散心里觉得苦闷,她与他的关系好像又回到了原点,他为何总是如此计较她与湛阳?她说道:“我跟他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想救他也不为男女之情,如果这个答案你还不满意,我也没话好说。”说着便一把推开了他。
“好了,是我的不是,”慕昔辰见她变了脸色,急忙将她拉住,沈散的面色倦怠,却又满是倔强,他叹了口气,说道:“别生气了,是我小心眼,还不行吗?”
沈散轻轻地哼了一声,却停住了脚步,慕昔辰看了她一会,将她拉入自己的怀抱,她也没有推拒他。但是外面的脚步声却匆匆地响起了,她急急地挣开去,慕昔辰有些不悦,只盯着快步而来的那名军士,说道:“什么事?”
那位军士见他面色不豫,有些惶恐,低下头急急地说道:“将军,陛下传话让你马上过去。”
“……知道了。”
沈散沉默地坐了下来,慕昔辰低头看她,说道:“我现在要到皇上那边去,你先睡一会,等我回来。你放心,既然你向我提了要求,我不会置若罔闻,”他说着将她扶了躺下,又拉开锦被盖上,沈散看着他,目光清清的,闪烁着光芒。
“我会尽快回来,你记住不要随意走动,”他说毕起身走开,将房门轻轻合上。
慕昔辰的脚步声匆匆地远了,他又要回到那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去,陪着皇帝饮酒、作乐、观赏歌舞、聆听器乐,这就是他的生活……她的目光瞟到他放在榻上的书卷,此时却无意取来偷看,他既然已经答应帮她的忙,她还是相信他的……只是他这一辈子恐怕就是这样地过下去了吧?他不会为了她而改变自己,她也没有资格要求,名利与地位,相比较她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子,怕是重要太多了。
只是为什么还要来找他?多见一次都是徒增痛楚,除非她可以下定决心与他在一起,可是,真的能吗?……沈散在迷惘的情思中陷入了沉沉的睡眠里……
……
漫天的河水卷着黄褐色的波浪,滔滔不绝地奔涌,它气势惊人,迅速地淹过了两岸万顷良田,还有不远处搭建着的低矮的小屋,刹那间淹过村庄,淹过人群,于是震耳欲聋的哭泣声、惨叫声,像万千的冤魂一般从另外一个世界袭过来了……
“啊!……”
……
“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把整个江湖搞得人心不安,名誉扫地,包括你们务虚门。不过,你希望看到这样的情况么?”慕昔辰微笑着,翻着薄薄的册子,然后将它丢到了黄梨木书案上。
“务虚门与朝廷的关系还是搭得上的,不是吗?……”
“你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当官?……”
……
“师姐,师父他害苦了我,也害了你跟大师兄,我恨他,真恨他!”洛冰的声音忽然响起来,然后看见他因为长年生病而苍白如纸的面庞,他越来越消瘦了,两颊的肌肉深深地陷了进去,脸上的血色也越来越淡薄了。
“洛冰?你回来了?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我一直在找你……”
“你别找我,我杀了师父,你们谁都别找我……”
“不,人不会是你杀的,怎么会是你呢?我不相信,洛冰…….”
……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最近太累了吗?来,喝杯茶吧,”湛阳在房间里坐下,从茶壶里倒了一杯新茶给她,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气,还和先前一模一样。
“你不生气了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呢?你一直那么听话,等师父这一次出关之后,我就跟他说我们的事,好不好?”
“要是师父不答应怎么办?”
“怎么会不答应?师父一向视我们为亲生子女,应该会为我们高兴才是。别说这些了,把茶喝了,然后我们出去走一走……”
“放开她的手,”慕昔辰不知从哪里走过来,将茶一掌拍掉,说道:“她现在不是你的了!”
……
“我要杀了你为爹报仇!”小雅静静地站着,手中握着一柄剑杀气腾腾地向这边杀过来了。
“不,不是我做的……”
“我不信,不是你还是谁?我们都亲眼看见了,六只眼睛,还能看错吗?”
“真的不是我杀了师父……”
“难道是他自己寻死吗?难道是我杀的?是青漠杀的?是湛阳杀的?……”
“不是他杀的,不是他杀的!……”
但是那一柄剑已经刺过来了,闪电般地Сhā入了他的胸口,鲜血立即飞溅了出来,如盛开着的点点红花……然后他流露出痛楚迷惑的神情,那正是穆子林的脸孔。
……
“不!……”沈散蓦然间觉得心脏一阵刺痛,她惊叫了一声,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依然躺在那个房间里。
里间的房门迅速地被拉开了,慕昔辰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问道:“怎么了?”随即看见她一脸的冷汗,将她扶了起来,关切地说道:“做噩梦了吗?怎么满脸都是汗?”说着从袖间取出一方丝帕帮她擦拭汗水,握一握她的手,冰冷濡湿,也全是汗水。
沈散的胸口微微地起伏,想着刚才的梦境,有些已经模模糊糊,有些却依然清晰可见,为何这般真实?她急急地喘息了一会,忽然看见他手里的那块帕子正是自己的,一时觉得有些喜欢,但此时疲软无力,便靠到他的肩上,一句话也说不出。
慕昔辰有些意外,虽然喜欢她对自己多些依赖,可是她此刻的情绪让他十分担心,他将她轻轻地抱住,伸手抚了一下她的秀发,正想宽慰几句,却听到她轻轻地说道:“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哦,不是,是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可怕的梦,猜不透……”
“那把你记得的那些跟我说说,好吗?”
“梦里面有你……”她似在梦呓一般地说道。
“有我?我怎么会在你的噩梦里呢?你肯定记错了。”慕昔辰笑一笑,轻轻地抚着她单薄的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便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了。
沈散总共做过两次梦,第一次是她与湛阳相识相知相扶持的追忆,第二次便是内心深处对真相的探寻与隐隐约约的恐惧。有些情绪醒着的时候未必可以完全感知,但是梦,却可以真实地将你坦露出来。
PS:沈散救过又拖累了的那名侍卫究竟受到了什么样的惩处,作者表示不详细挑出来了,不过应该可以脑补。
冲突
两三日之后,慕昔辰终于从皇宫里出来了,沈散跟着他一并出来,仍然是那一副随身侍卫的打扮,她在皇宫里呆的这几天,一直精神不是太好,想着那个绵绵不绝的噩梦,她总觉得这个梦不是空|茓来风,好像要告诉她些什么。
那天晚上她把这梦告诉了慕昔辰,他好像要比她明白些,但是也不肯说得仔细了,只说回了将军府再详谈这个事情……而关于她问他的军事战报,慕昔辰只说还未收到更详细的,其实沈散心里也明白,此时即便朝廷可以撤军,湛阳他们的起义军也是不可以的,本来便是起义军率先起事,怎么肯中途放弃?现在只希望他们伤亡不要太多帮好……
马队走到骠骑将军府门前,慕昔辰先下了马,吩咐其他侍卫从后门进入,自己则与沈散两个步上台阶。
“大哥!”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愉快地叫着,慕昔辰与沈散便停下了脚步,却见一辆马车从街道上缓缓地驶来,坐在前面的正是一位漂亮可爱的少女,红衣红裳的十分标致,慕昔辰的脸上微微有了笑意,对沈散说道:“是惜惜,你见过一面的,还记得吗?”
沈散点头说道:“当然记得,不久前在洛阳刚刚见过。”
“洛阳?”慕昔辰怔了一下,转头看着她,说道:“你在洛阳见过惜惜?是什么事?”
“为了一点小事,”沈散答道:“刚好碰见了三小姐,我还以为她早回长安了。”
说话间那辆马车已经快到了门口,慕惜惜先从车上跳了下来,看见长兄自是无限高兴,又看见他身边的沈散,有些不解,细细地端详了好一会,方才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沈姐姐,你怎么打扮成这副样子?”
沈散微微地笑了一笑,慕昔辰说道:“说来话长,进去说吧。”
“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无非是大哥常到宫里行走,所以把沈姐姐打扮成这个样子,方便每天形影不离地跟着呗!大哥,你可真是假公济私!”
“小丫头就知道胡说八道!”慕昔辰笑着说道。
“那你们告诉我原因啊,”慕惜惜笑着去拉沈散的手,说道:“沈姐姐你来说,好不好?”
“我……这个……”沈散有几分尴尬,犹豫了一下方才说道:“我是有事情要……”她的话刚刚说了一半,那马车的前帘忽然被拉开了,然后有一个人探出了身子,急急地叫了一声:“师姐!”
沈散怔了一下,仔细看去,却见马车上刚出来的人一身雪白衣裳,瘦削病弱,但眉目间俊秀忧郁,不是洛冰又是哪个?她霎时不知是喜是忧,但是洛冰已经快步地奔到了面前,他望着她,眼泪一下子滚落下来,叫道:“师姐……”
“洛冰……”沈散叫了一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他比最近一次见到的时候还要瘦了,面色煞白,仿佛大病一场的模样,她只觉得心里难受,轻声说道:“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们一直都在找你,你到哪里去了?……”
洛冰摇着头,他的眼泪一直往下滑落着,他一边急急地擦去,一边伸手将她抱住了,然后不言声地只是流泪,沈散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试图给予他安慰,心里想起这分开之后的种种伤感落寞之事,不由得也是十分苦涩。
站边一边的慕昔辰看着他们,又看妹妹一眼,见她一脸惊奇,便说道:“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在路上遇到的,他刚好生了病,我就把他带回来了”。慕惜惜说道,也以询问的眼光看着兄长,说道:“大哥,原来他跟沈姐姐是师姐弟吗?你知不知道这事?”
慕昔辰点一下头,见沈散与洛冰仍然相拥落泪,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固然他知道沈散对洛冰是没有什么男女之情的,可是洛冰却未必,这在很早以前他已经感觉到了。他看了一会,走到他们身边,只说道:“先进去再叙旧吧,这边人来人往,也不方便。”
沈散闻言将洛冰轻轻地推开,见他仍然伤感,便取了一块丝帕帮他擦了一下眼泪,柔声说道:“我们进去吧,你等会把这段时间的事都跟我说说。”
洛冰点头,见此时有不少人在门前看着他们,自是不好意思,取了帕子自己将眼泪拭干净了。
可是事情却不会这么顺利,正当几个人要迈上将军府门前的台阶的时候,又有人从斜刺里杀出来了,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叫喝,说道:“姓洛的!你给我出来!”随即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从远处疾步奔了过来,看她的身形步伐,武艺竟然也是不弱。
沈散觉得这声音厮熟,再一看来人,顿时吃了一惊,因为来得不是别人,正是一直在寻找洛冰,想要为父报仇的穆小雅……
洛冰的神色倒不似沈散那般惊奇,他望着飞奔而至的小雅,慢慢地走下了几步。
沈散也匆匆地跟下几步,此时穆小雅已经到了面前,她一身简洁利落的打扮,不再是以前的少妇穿着,鹅黄的颜色倒是依旧的偏好,只见她面带寒霜,冷冷地盯着面前的这一干人,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洛冰,冷冰冰地说道:“洛师兄,好久不见了!”
“是,小雅师妹,”洛冰声音静静的,并不畏惧。
“你的行踪可真是隐秘,我一直在找你,从南到北,从北到南,差不多就将这大江南北全部走完了,可是最近才知道你从洛阳来到了长安。”
“我前阵子身体不大好,一直在朋友那里休养着。”洛冰简单地答道。
“就是说现在已经好了,”穆小雅冷冷地说道:“那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了吧?”
洛冰看着她一会,轻轻点一下头。
沈散站在他的身边,心里有些忧虑,她看着穆小雅一脸的杀气,而洛冰的面色却像擦了粉一样的雪白,又形销骨立,几乎没有人形了……她沉默地看了一会,对穆小雅说道:“师妹,有什么问题到里面再问好吗?洛冰现在身体不大好……”
“我不进去,”穆小雅冷冷地看了一眼她,又看着慕昔辰,说道:“看来你已经成为将军府的女主人了,是不是要恭喜你一下?”
慕昔辰闻言微微蹙了一下眉头,这个女人说话未免刻薄,他正想说话,可是慕惜惜已经冲下去了,看着穆小雅却是没有好气,说道:“沈姐姐是不是将军府的女主人与你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洛冰的身体本姑娘可是花了好多功夫才治得好点,你别想动他!”
穆小雅瞧了她一眼,见是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少女,便不怎么放在眼里,哼了一声说道:“这是我们务虚门的事,其他人无权Сhā手!”
“你!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你……”慕惜惜一时也气恼了,洛冰看了她一眼,说道:“慕小姐,你请退后,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
慕惜惜自是不肯,说道:“可是你刚刚好一点,又伤起来怎么办?”
“我心里有数,”洛冰淡淡地说道,又看沈散,说道:“师姐,你们都退后一点。”
沈散看他的态度相当坚决,心里虽然还是忧虑,可是看小雅那边只是一人,这边却有四个,应该是吃不了亏的,点一下头,将慕惜惜拉了回来。
“穆师妹,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好!”穆小雅冷冷地盯着他,面上早无先前那活泼娇俏的模样,她淡淡地说道道:“洛师兄,我不想让别人说是我冤屈了你,所以当着师姐的面给你一个辩白的机会,你现在说,杀我爹爹的,究竟是不是你?”
沈散迅速地看向洛冰,他却依然很沉静,答道:“是的。”
“你……洛冰!”沈散心里顿时乱作了一团,因为她从来不肯相信这是事实,努力地想要推翻这一点,但不想今天刚一见面,洛冰自己先认了下来,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穆小雅的面色更沉了,她说道:“你承认了是你杀的,那就是说我们没有冤屈你。”
洛冰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头,声音不大,只说道:“我承认,我的确是刺了师父一剑,但我没想到他会死,我以为他会躲开,而且,我也没有下狠手……”
“可是我爹毕竟还是死了,这一点你无法抵赖吧?”
“……是的。”洛冰静静地说道:“我后来也想过这个问题,不管我是一时冲动,还是别的,师父总是死在我的剑下,所以,我不会抵赖。”
沈散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心又沉了下去,她看着站在那边被风吹着的洛冰,心里五味掺杂。
“既然这样我就要杀了你为爹报仇!”穆小雅冷冷地说着,将手中的剑抽了出来。
洛冰看着她,说道:“我承认是我的过失,可是师父……不,你爹也害得我不浅,如果当年不是他欺软怕硬,不敢得罪官府,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爹怎么可能害你?你是他最喜欢的几个徒弟……”
“喜欢?”洛冰冷冷地一笑,有几分苦涩,只说道:“恐怕他的喜欢只是便于利用吧?利用我,利用师姐,利用大师兄,让他撑起务虚派,逼迫他娶你。务虚门上上下下有谁不知道他与师姐在一起?你爹,还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就硬生生地拆散了?”
沈散的心里微微叹息,这些明明都是不长远的事情,可是现在想起来却恍若隔世了。
穆小雅似乎也想起了那些,她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冷冷地说道:“这件事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很喜欢师姐的吗?这一来也给你制造了机会啊!”
此言一出,洛冰倒还没有什么,沈散微微有几分尴尬了,她转脸看了一眼慕昔辰,他也看着她,不过对于这一切他早已了然,因此只是静静地站着看,只余下一个慕惜惜,对这些事情根本连听也没有听过,只问道:“啊?原来你喜欢沈姐姐,那我大哥怎么办?”
洛冰闻言皱了一下眉头,却不答话。
“惜惜,你别多话,”慕昔辰闻言微微蹙眉,将妹妹拉到了自己身边。
此时围观在将军府前前的人已经不少,虽然不敢走得很近,却隔得远远的向这边不停张望着,慕昔辰叹了一口气,吩咐站在门前的两名侍卫,说道:“去把那些围观的百姓赶走,不过不要伤了他们。”
“是的,将军!”侍卫接了命令,便匆匆地向人群处走去,一边一个,手上握着长剑,那些百姓看这架势哪里还敢围观下去,只匆匆地散开了,两名军士便也在不远的巷口处守着。
这边的气氛已经控制不住了,穆小雅的怒气越来越盛,她拔剑便要冲过来,沈散吃了一惊,急忙上去将洛冰挡开,顺手格开一剑,说道:“师妹,你不要这么激动,洛冰现在没办法跟你打……”
“我又不是找他比剑的,能不能打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想杀了他,为我爹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已经快要到终结了,看这内容应该也可以感觉得到。
洛冰从一开始出场,中间一直隐蔽出现,到文末又重新登场。可以设定他是暗线人物,如果有同学认为他只是打酱油的,未免不妥。
扼腕
“师妹……你听我说一句好不好?”
“我不想听!”穆小雅冷冷地说道:“你是不是打算替姓洛的出头?可以,那我就先杀了你,再杀了他!”她说着一剑向沈散刺了过来,沈散不曾提防,急忙后退一步,转身又化解开去,口里说道:“等再过几天,等洛冰的身体养得差不多了……”
“还养什么?我看他的身体根本好不了了!”穆小雅偏偏还说着这些让人伤心的话,劈手又刺了一剑过来。
一边站着的慕惜惜闻言气得跳脚,说道:“大哥!你看这个女人多可恶,人家哪里痛她非捡了哪里说!等我下去把她砍倒再说!”
“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是人家的对手吗?”慕昔辰淡淡地说道。
“那怎么办?就任着她欺负洛冰吗?”
“不是还有你沈姐姐在哪边吗?她的武功比你好出十倍,”慕昔辰微微地笑一笑,又想起一事,只低头看着妹妹,说道:“你跟他很有交情吗?认识多长时间了?”
“不久啊,才两个月而已,”慕惜惜答道,看看兄长却有几分不满,说道:“有什么问题啊?你跟沈姐姐认识那么久了我都没说过你们什么,你干嘛要来管我!”
“我说你这个……”慕昔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正想训斥妹妹几句,她却又拉了他的手说道:“大哥,你别紧着训我了,看看现在怎么办?我看沈姐姐根本只是挡着,她不下狠手,但那个女人可是一点不客气啊,照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
果然,在二人的缠斗当中,沈散没有使出十分力气,毕竟师出同门,而且对方也是因为气愤才动的手,但穆小雅并不这么想,在她看来,想要报仇就非要先杀退沈散不可,而现在为父亲报仇是她的第一要务,因此她每一剑都刺得又准又狠,她的武艺自然无法与沈散相比,也不如洛冰,可是她的斗志却是远胜过在场的任何一个。
沈散心里也是忧烦,无法说服穆小雅放下刀剑,也不能下狠手刺她,可是想要只将她平平杀败,此时却也不易,因为小雅的剑势凌厉,至少用了十二分气力,而且她手中的那柄剑她认识,正是师父生前用的那一柄,削铁如泥,吹毛立断……
洛冰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她们二人的剑法,他已经很久都没有与人正式地交手了,以前在务虚门时与师兄弟们也不过是寻常比剑。此时他走到慕惜惜的身边,说道:“慕小姐,你的剑可以借我用一用吗?”
慕惜惜怔了一下,看看自己腰间悬着的长剑,又看看他,说道:“你要上去替下沈姐姐吗?可是你现在打不过那个女人的!”
“打不打得过我都要试试,”洛冰说道。
慕昔辰看他一会,将自己手中的长剑递了给他,说道:“用这把吧,穆小雅手上的剑可不是一般的剑,普通的对付不了她。”
洛冰淡淡地说道:“多谢慕将军,不过我看慕小姐的剑就可以应付了。”
这小子当真狂妄,慕昔辰心里想道,不过也许是他对自己没有好感,这也正常,毕竟爱慕同一位女子,见了面哪里会有好气,他冷冷地笑了一笑,将宝剑收回,说道:“那就请便了。”
慕惜惜见情形有些僵,不得不将剑递了给他,洛冰自取了长剑,也不说话,走过去看着那打成一团的剑光,沉默片刻,静静地说道:“师姐,你们停手,听我说句话。”
那边的两个人听到了他的话,一个个抽身退了开来,穆小雅看着他,冷淡地说道:“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你还想为自己辩解一次?”
“不是,你不需要再为难师姐,我来接你的剑招,”洛冰淡淡地说道。
沈散吃了一惊,急急地走到他的前面,说道:“洛冰,她手上那把剑很厉害,而且你现在这么虚弱,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师姐,你放心,我自认我的剑法还没有退步很多。”
“既然如此,那就来吧,”穆小雅看着他们,冷冷地说道:“反正我也想看看少年成名、武艺超群的洛冰师兄是不是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厉害。”她说着已经一剑刺来,沈散微微一惊,正想上去将剑招挡开,但是洛冰推开了她,说道:“师姐,让我自己来解决吧。”
话音刚落,洛冰的剑已经出鞘,他的身形相当迅捷,白色的影子一飘,跃出了几步之外,沈散又是一惊,未料到他的轻功竟然如此之好。穆小雅似乎也有些意外,她稍稍闪一下神,提着剑便赶了上去。
在此之前,沈散从来没有看过自己这位师弟与别人交手,也或许那个时候不怎么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吧,印象中就记得他的武功还不错,练功也相当勤奋,不过这都是他受伤以前的事了……此时看他刺出来的几剑,相当精妙,不比自己差多少,而她的练剑次数肯定要远远多于他的,想到此处她有些替他感到不值了。
“他的剑法还算不错,”忽然听到慕昔辰的声音,她吃了一惊,转脸看时原来他不知几时已经到了自己身边。
“我也没想到,”沈散轻轻叹了一声,说道:“看来身体的戕害真的把他耽误了。”
慕昔辰看着前面两个不断过招的同门师兄妹,很明显,洛冰的剑法高出穆小雅不止一点,只是他在身体,还有兵器上就要吃点亏了,不过不管怎样这是他的地盘,又有沈散站在这里,想来出不了事。他深思着,忽然开口说道:“有一件事情我想了很长时间,一直犹豫是不是跟你说。”
“是什么事?”沈散的眼光一直在洛冰与穆小雅的身上,更恰当地说,是在他们的剑上。
“你知不知道你师父以前是什么身份?”慕昔辰问道。
沈散闻言怔了一下,不知道他这样问话是什么意思,她摇了摇头,说道:“我是十年前跟湛阳一起进入务虚门的,当时师父就已经是掌门了。”
慕昔辰微微笑了一笑,说道:“其实在当掌门之前,你师父是朝廷命官,曾任蒲州刺史。”
沈散看着他,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头,说道:“是吗?不过你想说明什么?”
“十六年前,黄河水泛滥,冲毁了朝廷修筑的堤岸,一时将方圆百里内外的良田房屋尽皆淹没,无辜百姓尽皆惨死,侥幸生存下来的也在当地活不下去,只有背井离乡,逃往其他地方,这些你总还没有忘记吧?”慕昔辰的声音淡淡地,说道。
“是,我记得,”沈散想起当年的往事,当真是不堪回首。
慕昔辰的声音很安静,可是他的话说出来却有震动人心的效果,只听到他又淡淡地说了一句:“换句话说,你的师父,穆子林穆刺史,当时正是发生水患地区的地方官。”
沈散这下被惊住了,刚才慕昔辰说到蒲州刺史的时候她还没有感觉,现在想来,蒲州不正是自己的故乡吗?她怔怔地看着他,一时只觉得口干舌躁起来,连方才挂心着的洛冰也忘记了,只轻轻地说道:“你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慕昔辰也看着她,目光静静的,说道:“你不明白?”
“你……在暗示什么吗?”沈散微蹙了眉头。
慕昔辰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不知是自己的话太过含蓄,还是她有意地不想往深处想,他正想开口把这层幕布给揭了,忽然听见一声轻轻的闷哼声,然后妹妹发出一声惊叫,心里不由得一惊,急忙向她看去,却见她正盯着比剑的两个人,此时沈散也叫了一声,神色变得凄惶。
他看向场中,这才发现穆小雅早已经停下了手,而洛冰连连地退了几步,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左腕,神色间痛楚难忍,忽然一下子便栽倒下去……地上赫然有一摊鲜血,暗红刺目,还有一只……砍断的人手,慕昔辰不由得心里也是一惊,却见沈散与妹妹已经冲了上去,便也迅速地跟上几步。
“师弟!”沈散的神色间十分痛楚,仿佛砍断的是她的手,她扶住他的身体,叫道:“你……你怎么……”
“我没事,师姐,你不要担心。”洛冰紧紧地锁着眉头,强忍着痛楚,他软软地半倚在沈散的身上,消瘦孱弱,如风中一枚枯叶。
“大哥!大哥……”慕惜惜看着地上的血手,几乎要哭出来了,她看着自己的兄长,叫道:“大哥,怎么办?他的手断了,怎么办?……”忽然一眼看到站在那边呆若木鸡的穆小雅,只觉得浑身的怒气都冲上来了,她一咬牙,捡起地上那柄沾着血的剑,便要冲上去了。
“别冲动!”慕昔辰拦住了自己的妹妹,急召自己的两个军士过来,说道:“你们快把他扶进去,还有,叫人马上去请大夫过来!”军士们领命,便小心翼翼地过来搀扶洛冰,另外有几个听到声音已经从里面出来,有一个便急匆匆地向外面跑去。
沈散与慕惜惜此时也急急地跟着一起进去了,慕昔辰则慢慢地走到了穆小雅的面前,冷冷地盯了她一会,直让她心里发毛,说道:“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慕昔辰淡淡地说道:“但是你在我的府门前伤了人,恐怕没那么容易就能走吧?”
穆小雅看着他,这名男子的气质上有一种阴郁而充满了威压的气质,让人感觉很不舒服,她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却见剑尖上仍然一滴一滴地往下淌血,她说道:“你想杀我?”
“你还没有让我亲自动手的资格,”慕昔辰冷冷地说道:“不过我想请你一并进去,好好地在我这将军府呆上几天,请吧!”
“如果我不肯进去呢?”
“那你是想现在挥剑自刎,还是自问有能力逃出我这守卫森严的将军府?”
穆小雅暗自作着盘算,虽然不知道慕昔辰功夫如何,可是这里的军士想必是不少的,就刚刚涌出来的就有十几个,自己未必会是对手,而且看此人的气度神态,也颇有几分深不可测的样子,不宜与他硬来……
作者有话要说:呃......洛冰就这样硬生生地被我虐了,无可奈何啊!
喜欢的同学请支持一下,谢谢!
迫近
长安城的名医一时间都被请到了将军府,但是诊断结果洛冰的外伤并不算重,毕竟只是断了一只手,不会影响到性命,只是这一只手断掉,从此只怕会影响到日常起居,更不必提什么武功了……洛冰听了大夫们的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躺着,他的伤断处此时已经止了血,也包扎完毕,只是疼痛仍然袭击着他的神经,但对于他,忍受病痛已是司空见惯的事了。
慕惜惜无法容忍自己与那个狠毒的女人共处一室,几次想要拔剑都被兄长拦下来了,因此她只是恨恨地站在床榻边盯着穆小雅,而穆小雅也不在意,她瞧了一会洛冰的伤,冷冷地对视上面前少女仇恨的目光,两位年纪相仿佛的女子,彼此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
“我没事了,”洛冰见大夫们已经都出去,便轻轻地说道:“我想休息一下,你们都出去吧。”
“我留下来陪你吧,”慕惜惜急急地说道。
“不用,”洛冰的声音淡淡地,他看了一眼她,又看坐在旁边神色忧郁的沈散,轻声说道:“师姐,你陪我说说话,好吗?”
沈散轻轻点了一下头。
慕昔辰看着沈散一会,又看躺在床上面如纸色的洛冰,他们想谈就让他们谈吧,自己也不必那么小家子气,他说道:“好吧,你们好好地谈谈,惜惜,穆姑娘,你们都跟我出来吧,”他说着率先出了房门,慕惜惜却有几分不舍地看着他们,好一会儿才迈动脚步,匆匆走出。
走在她前面的穆小雅看见了,她微微地哼了一声,慕惜惜这下又恼了,她本来就恨着这个砍断洛冰手的女人,她盯着对方,叫道:“你哼什么?”
“没有什么呀,不过是觉得你在自作多情就是了。”
“你!你……你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看不出来吗?我这位洛冰师兄眼里除了他的师姐,就没有别的女人了……”穆小雅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模样。
慕惜惜心里惊了一下,慕昔辰却说话了,他看一眼穆小雅,说道:“穆姑娘,你是不是还想杀了洛冰?”
“当然!”穆小雅答得干脆。
“你就不怕自己杀错了人,后悔一辈子?”
穆小雅闻言怔了一下,看着慕昔辰,冷冷地说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动手之前已经问过他了,他亲口承认了杀死我爹爹,不是吗?你们也都听见了,现在想来跟我抵赖?”
慕昔辰沉思了一会,看着她,说道:“穆姑娘,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你,请跟我到书房来。”
“有什么问题在这里问好了,我不想去什么书房!”
“如果你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最好跟我来!”慕昔辰也不想搭理她那小女子的骄纵性子,只冷淡地说了这一句,转身便往书房方向走去。穆小雅怔了一会,不知他话里是何意思,回头看见慕惜惜正仇恨地盯着自己,考虑了一下,便也跟上去了。
室内这边,洛冰一直静静地躺着,沈散也尽量不让他动自己的身体,毕竟原本已经不好,现在又负了伤,她看着他,眼里隐隐有着泪光,说道:“你怎么会如此不小心呢?”
“不要紧,”他微微一笑,说道:“无非就是以后不能练武了而已。”
“不止不能练武,就是日常生活也会不方便的,”沈散微微地蹙着眉头,说道。
“……我可以一切从头来过。”
沈散看着他,轻轻地帮他理了一下有几分凌乱的发丝,洛冰的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她沉默了一会,说道:“洛冰,你是不是有意如此?”
洛冰闻言笑了起来,他说道:“师姐看出来了?”
“我想过了,以你的武艺绝对不可能打不过小雅,而且你的剑又没折断,身法上也没有处下风……”沈散说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管怎么说师父都是我杀的,即使我恨他,也不能否认这一点,那么断一只手也是正常。”
沈散闻言又是沉默,她一直不肯相信这一点,可是洛冰却坚持着是他杀的,她忽然记起刚才在门外与慕昔辰的那一番对话,她觉得他似乎知道得比她更多,只是刚才没有听完就发生了事故……她想到这里站起了身,走到门口,看见慕惜惜正站在那里,有几分奇怪,便微笑着说道:“三小姐。”
慕惜惜正在那边无趣地踢着地面上的石子,大哥叫了那个姓穆的女子到书房里去,这边洛冰又说了只想与沈散聊天,结果现在只余下她一个人了,也不知道去哪里好……此时一听见沈散叫她,顿时欢喜起来,奔了过来,笑着说道:“沈姐姐,你们聊完了吗?我是不是可以进去看看他了?”
沈散怔了一下,看着她一会,说道:“可以啊,你刚才怎么不进来?”
“他不是说只想跟你一个人说话吗?”慕惜惜有几分委屈的扁了一下嘴。
“哦,”沈散忍不住失笑起来,这个小女孩也真是可爱,没想到竟然如此地听洛冰的话……她说道:“你进来吧,这里是将军府,你才是主人啊。”
慕惜惜笑着说道:“我大哥才是主人哦,在不久的将来,沈姐姐你就是女主人了!”
沈散顿时莫名地涨红了脸,慕惜惜毕竟年少,说话的时候顾忌少,她低头微微笑了一笑,说道:“进来聊吧,洛冰也想跟你说说话。”
“是吗?他真的想跟我说话?”慕惜惜高兴起来,几步便奔进了房间,蹦蹦跳跳的有如一只小鹿。她看见洛冰仍然安静地躺在床上,面上没有一丝的血色,而且右手的断裂处仍然血迹斑斑,秀眉轻轻地锁了起来,咬牙说道:“我就该把那个女人给杀了!”
洛冰闻言转脸看了她一眼,轻轻地说道:“不,你不能杀她。”
“可是她把伤成这个样子!你叫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慕惜惜恼怒地叫道。
“你没听她说吗,我杀了她的爹爹,她只是断了我一只手,算便宜了……”
“我才不信你真杀了她爹呢,看着就不像!”慕惜惜轻轻哼了一声说道:“而且有这样的女儿,想来她爹爹也不是什么好人!”
沈散闻言怔了一下,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头,可是洛冰却不知怎地竟然笑了起来,还笑得比较开心,他看着天真活泼,又无所顾忌的慕惜惜,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他对他的女儿还是很不错的。”
“看得出来,”慕惜惜又撇了一下嘴,说道:“脾气比我还坏!”
沈散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倒是觉得他们相对投契,虽然听起来很有些孩子气,她无奈地笑了一笑,见洛冰的脸上微微有了些笑意,想了一想便看着慕惜惜说道:“三小姐,慕将军人在哪里?”
“别这么见外了,沈姐姐,”慕惜惜笑着说道:“叫我惜惜就好了,我大哥二哥都这么叫的。”
“…..好吧,惜惜,你大哥呢?”
“带着那个女人到书房去了,”慕惜惜答道。
沈散闻言微微一惊,说道:“去书房了?他想做什么?”
慕惜惜摇头,说道:“不知道,好像听到什么真相之类……”
话未说完,沈散已经迅速地走了出去,洛冰吃了一惊,急忙叫道:“师姐!”想着坐起来,可是一时不慎碰到了伤口,顿时痛不可当,不由地呻吟了一声。
“你小心点啊,”慕惜惜急忙地扶住了他,看着他满是血的手腕,又是心疼又是不忍。
却说沈散匆匆地出了厢房门,虽然对慕府的地形算不上熟悉,但毕竟来过几次,便沿着花园里的青石小道,往书房方向走去。但刚刚走到花园正中,便看见慕昔辰已经向这边走来了,身边跟着穆小雅,她怔了一下,走了过去。
慕昔辰看见她便停下了脚步,微笑说道:“谈完了?”
沈散点点头,看着他身后的穆小雅,她看上去没什么异样,便问道:“你们说了些什么?”
“先回去再说,”慕昔辰说着,也不顾后面还跟着穆小雅,只拉了沈散的手,向她来时的方向走去,沈散微微有些尴尬,她从来没有他那么随意,便想要挣脱,但是他虽然只是轻轻地握着,却扣得紧,她瞪了他一眼,却也无可奈何。
那边洛冰正躺着勉强地与慕惜惜说着话,一看见他们几个都一起来了,而且神色间都有些凝重,便坐了起来,慕惜惜却担心他又碰到了伤口,急忙地找来一个软枕,将他的伤手轻轻地放在上面,说道:“你可别再动弹了哦!”
慕昔辰走进厢房,吩咐几位军士送上茶水,然后说道:“你们都在外面守着,没事不要进来。”
“是,将军!”军士将一应的茶水果品都齐齐地放好,便整齐地走了出去。
洛冰盯了他一眼,他对于慕昔辰没什么好气,但是对于他与师姐的关系心里却十分清楚,他也不说话,只是坐着,目光看向沈散,询问她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但沈散没有给予回应。
“都坐下吧,”慕昔辰说道,看着自己的妹妹,又说道:“惜惜,你是不是出去走走?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
“我不出去,每次有事情就把我撇在外面,算怎么回事?”
“这件事情跟你没有关系,而且你刚刚回来,应该去好好地梳洗一下……”
“跟我没关系,但是跟洛冰有关系吧?”慕惜惜竟然也颇为聪明,见兄长一时无语,便笑着说道:“看来我猜对了,否则你们也不回来这里了,是吧?”
“好了,好了,你要留就留着吧,不过不许多话,否则我就让侍卫拎你出去!”慕昔辰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开始将目光看向洛冰,洛冰接触到他的眼光,也只看了一眼,淡淡地说道:“慕将军是不是有话跟我说?请直言吧!”
慕昔辰深思了一会,沈散看着他,她心里已经知道他要问的必然是当日发生的事情,这也是她想问洛冰的,现在由他来问倒也恰当,毕竟他是个局外之人,理应比她客观。她又悄悄地看了一眼坐得远远的穆小雅,她神色自若,只是有些冷淡。
“洛少侠,”慕昔辰的声音静静的,他看着洛冰,说道:“你能否将你师父死亡当日发生的事情跟我们说一说,也便于厘清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说什么好,最近生病中,所以昨天忘记更新了......
喜欢的同学请支持一下,多谢!
另外,本文也快到尾声了。
推理
洛冰闻言吃了一惊,他迅速地看向慕昔辰,说道:“真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很怀疑穆子林的死因另有隐情,”慕昔辰说道:“但现在仅仅只是怀疑,需要你这个当事者来帮我验证。”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洛冰淡淡地说道:“难道我承认自己亲手刺死了他,还不够证明吗?”
慕昔辰见他的态度相当不配合,心里微微有些不悦,可是他毕竟是沈散的师弟,二人关系又好,也迫得他发不了火,他笑了一笑,说道:“洛少侠,我知道你的武艺相当不错,但是按水平来说顶多也就是与你师姐打个平手吧?”
洛冰微微蹙眉,问道:“那又如何?”
慕昔辰又是一笑,转头看看沈散,说道:“你的武艺应该远不及你的师父吧?”
“那是自然,”沈散答道。
“既然如此,请问洛少侠为什么可以顺利地一剑刺入穆子林的心脏?即使你告诉我说你一时冲动,所以动作神速,但是习武之人面对危险会有一种本能的警觉与闪避,我实在无法相信纵横江湖十几载的穆掌门会在性命攸关的时候本能地失去了这种能力。”
洛冰的身体坐得直了,因为慕昔辰的话已经引起了他的兴趣,同时也包括穆小雅,但是她又有不同意见,只说道:“也有可能是偷袭,我爹没有提防,才着了他的道。”
“我没有偷袭!”洛冰断然地否认,说道:“我那时很生气,因为他把师姐赶走了,而且还有意地瞒着我,所以我拔了剑,他看见的。”
“你拔了剑,是不是马上刺出去了?”
“没有,我原本没意思要刺他,虽然我很生气,但是我只是生气,想着要逃出来找师姐。那剑我拿在手里,只是……只是一种情绪的发泄。”
慕昔辰问道:“他看见你拔剑有什么反应?”
“他叫我不要冲动,说这样对我的身体不好。”
“但是你听了这话更加生气了,是吗?”
洛冰盯了他一眼,说道:“不错,本来我的身体如此孱弱他就担有责任,现在还当着我的面说起,我当然更加生气了!”
“然后你就一剑刺出去了,而他根本没躲?”
洛冰闻言神色间也流露出疑惑,他沉默了一会,似乎在回想着什么,过了一会,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说道:“他真的没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座上的几个人一时都沉默了起来,慕惜惜是个局外人,只是听着一个故事,沈散一直以来都在想着这个问题,关于洛冰为何可以如此顺利地刺杀师父,始终觉得这其间有什么谜团没有解开,只是想不出确切的答案。穆小雅却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她哼了一声,说道:“这说明我爹心地仁厚,根本就不想难为你这个逆徒!”
“你有完没完!”慕惜惜见她一直针对洛冰,早忍无可忍了,啪地拍了一下桌案便要站起来。
沈散急忙将她按住,说道:“惜惜,你别生气,”又看着慕昔辰,微微地蹙了眉头,说道:“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吧,别让我们猜哑谜了。”
慕昔辰微微地笑了一会,将放在案上的茶端起来细细地品了一品,静静地说道:“假定洛冰说的是事实,就是他拔剑的时候穆子林看见,而他又没有躲闪,那么有三种解释,第一种,就是穆姑娘所说,他不想对洛冰动手,愿意以身涉险,牺牲自己;第二种,他想在最后一刻后发制人,让洛冰束手就擒;最后一种,”他的声音愈加沉静了,说道:“他躲不了了。”
洛冰微微一惊,盯着他,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第一种可能我无法发表意见,毕竟相对于你们,我对穆子林此人缺乏了解,也不知道他跟洛冰之间的感情到底如何,第二种的话我就觉得没有必要,因为这并非顶尖高手过招,讲究时机,穆子林的武功高于洛冰太多,他想要将自己的徒弟擒住,有很多办法,犯不着以身涉险,至于这最后一种……就只有问当事者自己了,当然,洛少侠你也应该知道一些吧?”
“你的意思是我给他下了药?让他无法动弹?”洛冰冷冷地说道。
“这不可能,我不相信,”慕惜惜却是一心庇护着洛冰。
沈散也轻轻地摇头,说道:“我也相信洛冰,他一向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不会摆弄这些阴谋诡计,即使真有人下药,也不会是洛冰。”
慕昔辰笑了起来,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是洛少侠做的?”
“你……”洛冰看着他,神色间愈加迷惑了,忽然又感觉到胸口一阵憋闷,不由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沈散吃了一惊,急忙起身,可是慕惜惜的动作却比她还要快,只一步奔了过去,叫道:“你没事吧?怎么又咳起来了?我让人去请大夫……”
沈散怔了一下,看着慕惜惜,又回头看了一眼慕昔辰,他也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头。
“没事,我没事,”洛冰却将慕惜惜推开了,似乎也不在意她对自己的关心,只说道:“慕将军,你说下药的人不是我,那是谁?”
“能下药之人,自然也是身边最为亲近之人。”
洛冰闻言回想着当日发生的种种事情,这在先前还没有怎样详细地回想过,如果不是他,会是……他微微地皱着眉头,想得有些辛苦。
穆小雅紧紧地咬着唇,反正不会是她做的,至于其他人……
沈散却在霎时之间隐隐地触到了什么,可是她不想往那条路上深究下去……她静静地看了慕昔辰一会,正好他也在看着她,双方目光接触的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他的想法,这让她无法安坐下去,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出去走走。”
“为什么不听下去了?”穆小雅却偏偏不肯放过她,说道:“总不会是你干的吧?”
沈散微微地蹙眉,说道:“师妹,你明明知道当时我不在务虚门……”
“在不在务虚门有什么要紧,你可以叫在的人替你做啊,”穆小雅说道:“我也想过了,要对我爹下药,第一要比较亲近的人,第二至少也要有动机吧,你怎么说也脱不了这一层去,我爹将你逐出务虚门,你心里必定怀恨,难道不是吗?”
“动机,”慕昔辰微微地笑了一笑,说道:“不错,这件事情的关键点其实不在于手段,而是动机,”他看着沈散,说道:“你是这里唯一知道动机的人。”
沈散的双眉锁得愈加紧了,心里如被堵了厚厚的一层迷雾,瞧了他一眼,实在无法相信事情的真相竟然会以这样一种方式逼近,她沉默地叹了一口气,在原地又坐了下来。
“你们在说什么呀?糊里糊涂的!到底谁是那个下药的人?动机又是什么?”慕惜惜不耐烦地叫嚷道。
此时洛冰似乎也想到些什么,他的双眉一会蹙紧,一会舒展,一会又紧紧地锁着,他抬起头来看着坐在对面的师姐,还有刚刚砍了他一只手的师妹,最后紧紧地咬了一下嘴唇,盯着慕昔辰,说道:“你的意思是,掌门师兄?”
此言一出,沈散的面色霎时已经雪白,穆小雅也吃了一惊,叫道:“你在胡说什么!怎么会是湛阳?!”
“为什么不会是他?”慕昔辰淡淡地说道,他的神色冷静沉着,目光在这几位同门师兄妹之间巡视了一会,然后看着洛冰说道:“我问你,在你被关禁闭的几天,最常出入你房间的人是不是尹湛阳?”
洛冰的神情有些诧异,他略略地深思了一会,答道:“是的,掌门师兄常来看我。”
“我问你,”慕昔辰转头看向穆小雅,说道:“在务虚门所有的弟子中间,除了你,最能接近你父亲的就是尹湛阳了吧?我记得你刚才说过,尹湛阳不大有时间跟你在一起,多半时候倒是在书房里与你父亲说话谈事。我没记错吧?”
穆小雅的脸色苍白异常,她似乎没有听见慕昔辰的问话,只喃喃地说道:“可是你没有证据说明我爹是被毒死的,所有的人都看见他是被洛师兄的剑刺死的……”
“我从来没有说尹湛阳下的是毒,”慕昔辰淡淡地说道:“据我推测,最有可能的就是一种让身体暂时失去力气的麻药,不管是洛冰,还有穆子林,都未必会对尹湛阳起疑心,因为他是本门的大弟子,现任掌门的乘龙快婿,还是下任掌门的接班人,看起来他没有丝毫的动机。”
穆小雅说道:“既然你也说没有动机……”
“并不是一点动机也没有,”洛冰此时Сhā口说道:“师父主宰了掌门师兄的亲事,他还是恨的。”
“照这么说你不是也有动机?师姐也有动机?”穆小雅不肯服气,针锋相对地说道。
“师姐有什么动机?你别东拉西扯的行不行?”
这一番拉来扯去之后所有的症结又集中到了沈散的身上,她觉得自己已经疲惫不堪,因此她只默默地坐着,听着他们几个人不停地争执着,始终一言不发。
“动机不是婚事,”慕昔辰淡淡地打断了那两个争论着的人,说道:“是发生在十六年前的事情。”
这一句话仿佛是晴天里的一声惊雷,霎时震住了正在争论的洛冰与穆小雅,两个人立即停止了互相争吵,纷纷地看向慕昔辰,神色间流露出不可思议的惊疑之色。
慕昔辰看了一眼沈散,说道:“你说还是我说?”
“你说好了,”沈散沉沉地说道。
慕昔辰点一点头,看着穆小雅,却问道:“不知穆姑娘今年几岁?”
“十八岁,”穆小雅答道,又看着慕昔辰,疑惑地问道:“这跟我爹爹的死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你对小时候的事情还有没有印象,但如果我的推断不错的话,你们家在十五六年前至少迁移过一次,曾经你们住在蒲州,后来才迁到了江南,对不对?”
穆小雅摇头,说道:“我记不得了,在我有印象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南方了。”
“这也正常,毕竟当时你还年幼,”慕昔辰说道,他深思了片刻,看一看沈散,她正微微地咬着嘴唇,他又看着其他几个正等着他说下去的人,停顿了一会,终于说道:“十六年前,黄河水泛滥,冲毁了两岸的堤防,受灾最严重的当数蒲州地区,但当时的蒲州刺史不仅没有好好地救灾,甚至将不少朝廷拨下来的救灾款项挪为私有,以至于灾情更加严重,百姓愈加困苦。后来朝廷亲派一名官员下来视察,见了这种情形大为震惊,回京之后一状便将那刺史参倒了。只不过那名刺史毕竟有着不少钱财,以钱私通相关官员便草草了事,在牢房里呆了个把月,被罢免官职之后便恢复了自由。”
慕昔辰的声音异常安静,最后又加了一句,说道:“然后他便举家南迁,弃文从武了。”
“你是说,我爹就是当年那个蒲州刺史?”穆小雅怔怔地问道。
“不错,”慕昔辰淡淡一笑,说道:“这件事情他自此以后自然不会再提,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江湖与官场素来瓜葛不深,他涉入江湖之后又是一副清正端严的模样,谁会怀疑他曾经做过如此见不得人的事?所以当我将此事当着穆子林的面揭开,勒令他接受我的加官令重入官场之时,他便被吓住了。”
“我不信,我不信我爹会是那样的一个人,”穆小雅低低地说道:“你肯定在胡说八道……”
“信不信是你的事,但我手头就有他当年委任以及受到处置的文书,你们要看吗?”慕昔辰淡淡笑着说道。
洛冰抬起头来,说道:“就是说,掌门师兄就是当年受到黄河水患侵害的百姓之一?”
“不错,还有你的师姐。”
洛冰闻言看向沈散,见她正坐在桌案旁边,双眼望着地面,神色间无波无浪,十分沉静。
作者有话要说:细说起来,慕昔辰直接挑起了当年的纠葛,他若不去务虚门,或许一切都还是安静的,自然,这是自欺欺人的安静。
余波
在场的人此时一片沉寂,包括一直坐得不安分的慕惜惜,神色间都是有几分已是相信了,包括洛冰,还有穆小雅,或许对于孩提时代的记忆她也隐约回想起了些许吧,只是她的脸色十分差劲,眼神间也自有几分茫然,然后她慢慢地走出房间去了。
“她怎么走了?”慕惜惜看着她,不解地说道:“不是还没说完吗?”
洛冰的情绪也相当不好,此时没几个人的心情还是平静的,在听了这样一番惊天动地的往事之后,他沉默了少许时候,说道:“其实我也不确定师父是不是有被下药,他那天进来之后是喝过一杯茶,说话却是好好的,后来……他一直坐着在与我说话,我……”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当时顾着生气,哪里会去关注他有什么异样,唉!”
“这件事情想要一个准确答案,还必须问问你们的掌门师兄才行。”慕昔辰说道。
“如果真是他干的,恐怕问了也白问,难道他会承认啊?”慕惜惜说道。
“我曾经看到他在师父的书房里烧东西,问他时他告诉我说是些没用的纸张……”沈散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开口说话了,此时她的声音安静,又充满了迷惑与疲倦。
“没用的纸张?”慕昔辰淡淡地一笑,说道:“他为什么不说是纸钱?”
沈散看着他,说道:“我记得那次你到务虚门去,留了一份文书之类的东西给师父,师父看了之后脸色大变,那是不是就是委任状或者处置文书?”
慕昔辰点头说道:“是一份处置文书,我特地命人誊写了一份给他看的。”
“你离开后之后是不是没有带走?”
慕昔辰又是点了一下头,沈散顿时流露出了无奈的神色,轻轻地说道:“那么有可能师父将它收了起来,然后有一次不小心让湛阳看见了,他明白了当年让他流离失所的罪魁祸首是自己的师父,于是……萌生了杀意……”她只觉得头剧烈地疼痛了起来,摇摇头无法再说下去,一时不知是恨湛阳谋害了师父,还是恨师父当年谋害了那么多的百姓,包括自己的父母兄弟。
“照你们的话说,掌门师兄是利用了我与师父之间的矛盾,怪不得他来看我的时候,有时候说话还有激我的意思,原来想迫我动手。”洛冰自嘲地笑了起来。
“确切地说他抓到了这样一个机会,”慕昔辰说道,他担忧地看着沈散,温言说道:“你没事吧?”
沈散轻轻摇头,只说道:“没有。”
“其实他既已动了复仇之心,就算这一次没有成功,他也会另寻机会的,而且据此看来,他应该是将药下在了你的茶水里,这样即使事情不成,多半你还是首当其冲的嫌疑。”慕昔辰微微一笑,说道:“尹湛阳果然是工于心计的一个人,你们都不是对手。”
“掌门师兄自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洛冰说道。
慕昔辰见沈散的面色仍然倦怠苍白,毕竟心里忧心,想了想,便说道:“我看你还是好好地休息一下吧,等身体好些我们再来讨论,”他说着起身将她扶了起来,洛冰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头,只看着他们二人,但是沈散似乎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只顺从地让他扶着走了出去。
“哇,我大哥对沈姐姐真是好,”慕惜惜看着,颇有几分羡慕的神情。
洛冰却冷淡地说道:“没有到手,自然觉着新鲜,等我师姐真嫁了他,恐怕是另外一回事了!”
慕惜惜的秀眉也微微地蹙了起来,对他的态度相当不满,只说道:“你别这么说我大哥行不行?我告诉你,我大哥跟我二哥是不一样的,他虽然也有几个侍妾,可是都不爱往她们那边跑,更不要说像对沈姐姐那么殷勤体贴了。”
“侍妾?”洛冰冷哼一声,说道:“那你大哥有几个侍妾?我师姐要是嫁了他,又是第几个?”
“才两三个而已,就那两三个也是别的官员为了巴结我大哥送给他的,”慕惜惜说道:“而且我都很少看见她们,好像也没住在这府里,不知道在哪个别苑住着。至于沈姐姐嘛,将来肯定是要留在这府里的。”
“话别说得太早,我师姐肯不肯嫁还要两说呢!以我对师姐的了解,你大哥这样的人她未必看得上!”洛冰冷冷地说道,将刚才垫着的那个软枕扔了开去,一转身躺下了。
“你是怎么回事?脾气怎么这么大?在洛阳的时候你也不这样啊。”慕惜惜有几分不解地看着他,将那个软枕又捡了回来,放到他的手边,说道:“还有,你别这么大的动作好不好?手上的伤这么重,又弄疼了怎么办?而且大夫说了……”
“你说完没有?”洛冰冷冷地说道:“我想休息一下,你出去吧!”
慕惜惜怔了一下,印象中从来没有人这样与她说过话,一时只觉得心里无比委屈,眼泪几乎要出来了,她看着他一会,带着哭音叫道:“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洛冰闻言微微一怔,转过身看了她一眼,这才发觉她已经快要哭了,不解地皱了一下眉,说道:“又怎么了?”
“你是不是讨厌我?为什么不让我留在这里照顾你呢?”
“没有,”洛冰心里有些苦闷,摇摇头说道:“我不觉得你讨厌,而且我有什么资格讨厌你?你帮了我这么多,又一直在照顾我。”
“既然我都照顾你这么久了,就让我照顾下去吧,我也有经验了,不是吗?”慕惜惜擦一把快要掉下来的眼泪,轻轻地说道。
“你……你何必这样,”洛冰心里有几分不自在,他不大能够看见女人落泪,尤其还是因为自己,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慕小姐,你是千金小姐,随便派几个小丫鬟来照顾我不就好了?而且我已经找到师姐了,也呆不了几天。”
慕惜惜闻言吃了一惊,说道:“你要走了吗?为什么?”
“我当然要走,这里本来就不是我呆的地方,”洛冰说道:“而且师姐也会走,我们会一起走。”
“你们要去哪里?现在你们也回不了务虚门了……”
“不回务虚门还可以去其它地方,反正不会在这里呆着,”洛冰冷淡地说道:“朝廷与江湖本来就是两个世界,我等山野小民,哪里高攀得上?”
“如果你想当官的话,我可以跟我大哥说……”
“我不想当官!”洛冰很干脆地一口回绝,说道:“慕小姐,你不必费这些心思了。”
慕惜惜看着他,虽然他看起来瘦弱,又一脸的病容,可是总是这么倔强,她的心里受挫了,只轻轻地说道:“你不当官,就只想游走江湖吗?”
“游走江湖有什么不好?很自由。”
“……你是想跟沈姐姐在一起,对不对?”慕惜惜轻轻地说道:“可是,她不喜欢你啊。”
洛冰怔了一下,神色间掠过一丝痛楚,顿时觉得手腕上的疼痛厉害起来了,他恨恨地瞪她一眼,说道:“这是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说着重新躺了下来,头朝里面,不再与她说话。
慕惜惜看着他的背影,不知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她心里十分难受,可是想不出办法,便起身走了几步,到门口时再看一看他,却不知道此时洛冰正看着自己断掉的手腕,一时悲从中来,积郁于心的悲怆与苦楚全数奔涌了上来,顿时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沾到锦绣的被面上……
……
在慕昔辰特意准备的客房里好好地休息了一天,沈散终于觉得自己的精神好了一些,虽然想到昨日的事情仍然觉得不可思议,而且无法排遣掉痛楚与苦闷,她不敢去想十五年前流离失所的事情,也无法想象当湛阳发现真相时候的震惊与痛苦。有些事情,慕昔辰未必知道,可是她却是知道的,湛阳在遇到她之前,曾经有过大半年的单独流浪,一直在蒲州一带乞讨,受着欺凌与侮辱……所以对于当地的贪官污吏,他应该比自己恨得更多,只是一直以来,他掩藏得好。
湛阳杀了师父,她不怀疑慕昔辰的推理,因为如果师父真的是当年那个蒲州刺史,那么湛阳是做得出来的,因为仇恨,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心里的仇恨了…….
沈散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披着慕昔辰特意送来的斗篷,他说她的身体不好,不可以总是吹风,那样容易着凉……因此她也穿了,独自地从厢房方向走来,茫茫然地走到将军府的花园里,看着满目的娇艳与夺目,一枝枝已经过季的花卉竟然也还有开放着的,不知是什么样的优良品种,或者经过特殊的栽培吧?她想着,走近了一丛丛的鲜花。
这些花真是很漂亮,沈散蹲下身子静静的看着它们,粉红色的小小花瓣,翠绿妩媚的枝叶托展着,虽然不见得有牡丹、芙蓉那般美艳无比、艳冠群芳,却也自有一番清丽雅致的神采。她便轻轻地抚弄着枝芽,唇边含着一丝微笑。
忽然一列整齐的脚步声惊动了她,沈散放下花朵转身看去,却见正是一身戎装的慕少辰,他一身整齐,又精神又英俊,一边快步地走着,一边听着手下几位将士的话,也不知正在商量着什么。她心里咯登一声,慕少辰是带兵主帅,如果他回来了,是不是意味着战事已经结束了?
“咦,那不是沈姑娘吗?”慕少辰却也已经看到了她,他笑起来,回首叫那几个军士在原地待命,自己则沿着碎石路走了过来,说道:“沈姑娘,我还在想你是不是在洛阳呢,原来已经到我家来了,这真是巧!”
作者有话要说:有的时候我会拉郎配一下,呵呵,不过这两个人是否适合其实心里是没谱的。
纠葛
“你回来了,是不是战事已经结束了?”
“那是自然,只不过对付一队不成气候的流民,不需要多少力气。”慕少辰望着她,笑得愉快而顽皮,只说道:“为什么我觉得你越来越漂亮了?是不是在我家里呆得很愉快?那可要多呆几天了……”
沈散不想跟他纠缠这些无聊的话题,虽然接触不深,但是也已经了解这慕少辰是一个贪花好色的人,一看见长得漂亮的女子就会犯晕,虽然对自己还不敢怎样……她说道:“看你的样子是旗开得胜,大胜而归了,那么是不是斩俘无数,又擒获了主要人物?”
慕少辰虽然好色,头脑却不笨,只笑着说道:“你想套我的口风?为什么不去问我大哥呢?”
“这种事情还是问你这个统兵元帅更直接。”
“可是我不能告诉你,”慕少辰笑着说道:“否则就是泄露军事机密……当然了,如果你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冷冰冰的板着一张脸,我倒可以考虑看看。”
“你!……”沈散一时气恼起来,盯着慕少辰,忽然冷冷地笑了一笑说道:“你没听见江湖上的流言,说我跟你大哥关系不浅吗?”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哪里敢招惹沈姑娘你呀,是不是?不过就是希望你不要每次看到我都板着一张脸,这会让我觉得很没面子……”
“我已经够给你面子了,”沈散冷冷地说道。
慕少辰闻言怔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轻声地说道:“倒也是,你的确给我面子,至少你没有把我的事情告诉我大哥…… ”
沈散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我是懒得管你的闲事!”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这不是心存感激吗?对了,你跟我大哥是不是已经住在一起了?他前阵子可是吩咐人盖了新居……”
“少辰!”忽然听到一声叫喊,慕少辰急忙转头看去,却见自己的兄长已经从走廊那边过来了,此时正站在自己原先站着的地方,便急忙摇了一下手,笑着说道:“大哥!”
慕昔辰一来便看见自己的弟弟与沈散站在一起,想着沈散素来对少辰看不顺眼,两个人也颇有过节,不想今日倒是可以站着说话,倒也有几分奇怪,只慢慢地走过来,看着弟弟,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去找我?”
“刚刚回来,这不正要去找你的吗?”
“那怎么有时间站在这里聊天?”
“我……我就是看见沈姑娘在我们府里,觉得……新鲜,”慕少辰觉得兄长的语气并不善,急忙收起了那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只正了一下脸色,说道:“大哥,我有要紧的事情要跟你说。”
慕昔辰点头说道:“你先去换一下衣服,然后到书房找我。”
“好的,”慕少辰说毕便匆匆地离去,带了他那几名军士,步履轻快地便往后面去了。
“少辰有没有为难你?”慕昔辰看着沈散,帮她重新系了一下斗篷,又轻轻地扯着她里面的衣摆,他好像习惯了这样总是帮她整理衣服似的。
“没有,”她答道,将他的手拨开了,自己低头理了一下。
慕昔辰站了一会,想起弟弟此时大概已经在书房里等着他了,他所说的重要事情应该就是与此次的军情、战报有关,不过出征大捷的战报已经收到了,不知他还有什么样重要的事情。他看了看她,说道:“你快回去躺着吧,园子里风很大。”
“我又不是千金小姐,吹点风怕什么?”沈散说道。
“可是生病了我会心疼啊,”慕昔辰微笑着说道。
沈散怔了一下,抬头看他的目光里却充满了情意,她有些局促,但更多的是喜欢,只轻声说道:“又在胡说了,你不是还要去书房吗?”
慕昔辰点点头,又轻轻地抚了一下她的秀发,转身往回走去。沈散看了他一会,毕竟想着慕少辰刚刚说的话,心里有些不安,她远远地叫了他一声,慕昔辰回过头来看她,说道:“怎么了?”
沈散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慕昔辰忽然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问道:“你想跟我一起去?”
“不,我不会Сhā手你的事情,”沈散答道,她看着他,又说道:“但是……如果有湛阳的消息,你能不能告诉……”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关心他吗?”慕昔辰的声音静静的,却有些不悦。
沈散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头,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如今对湛阳到底怀着怎样的感情,可是无论是什么样的,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这是她无法做到的……她说道:“我只是想知道有关他的消息,有没有被俘,还是已经安全脱险了。”
“如果他被俘了,此刻关在天牢里,你打算怎么做?劫狱吗?”慕昔辰淡淡地问道。
虽然知道他只是在做着假设,可是沈散心里还是沉了一沉,她摇头说道:“不,我希望你放他一马。”
慕昔辰闻言眉毛微微地蹙紧了,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未想到她果真还是这样提出来了,她究竟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觉得一腔不平之气涌出了咽喉,盯着她,冷冷地说道:“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就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要一再地勉强我?”
沈散微微吃惊,呆了一下,抬头凝视着他,慕昔辰的脸色是阴沉的,她心里知道他的话没有错,她总是让他为自己做着许许多多的事,不管是他自愿的,还是她逼迫他做的……她望着他半晌,想起与他的种种往事,一时只觉得苦恼,喃喃地说道:“你不要误会,我只是要还他的情……”
“那我的情呢?”慕昔辰淡淡地说道。
“我……你想我怎么还你?”
“我想你答应嫁给我,你愿意吗?”他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与她商量着一件极普通的事情。
沈散微微地怔了一下,凝望着他,可是慕昔辰的神色似乎是认真的,她犹豫了一会,轻轻地点一下头。
“你终于答应了?”慕昔辰却流露出了冷峻的笑容,说道:“我曾经多次向你提出成婚,你都不肯答应,如今拿了尹湛阳做要胁,你倒是毫不考虑地点头了?看来我在你心里的地位根本比不上他!”他摇摇头,唇边的笑容讥讽而冷漠,说道:“我现在明白了。”
慕昔辰没有等她为自己辩护,转身便匆匆走开去,沈散看着他一袭青色锦袍在风中轻轻地飞舞着,想要将他叫住,可是他走得头也不回。
沈散顿时觉得心里一片失落,好似他这一走便不会再回来一般,她在原地站着,看着他越走越远,直到角落处便消失了身影……她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又要往何处归,因此转了身子一路不知所措地走着,走着,忽然间听到有人轻声地叫了她一声,便转头看去。
只见那是一个相貌清秀可人的年轻少女,不是,看她的打扮已经做了少妇模样,但是她的年纪还是极小,面颊红润健康,小小的口唇桃红色,十分漂亮。沈散微微地怔了一下,觉得有几分面善,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了。
“沈姑娘你不记得我了?上次你生病的时候我还照顾过你呢,”少妇微笑着说道:“我叫小桃。”
“小桃?”这个名字一下子唤醒了沈散的记忆,她想起来了,将军府的确有那么一个小丫鬟,性情温柔和顺,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她说道:“我想起来了,上一次在慕风馆,就是你……是你照顾我的。”
“是的,”小桃微笑着,她穿了一件极漂亮的浅绿衣裙,看样子却绝不像是丫鬟打扮了,倒像是富家太太,她说道:“就是我,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沈姑娘了。”
沈散微微笑着,礼貌地点点头,打量了她一会,轻轻地说道:“小桃,你现在不是丫鬟了吧?”
“嗯,”小桃笑着说道:“我现在是二公子的侍妾了,都已经两个月了。”
原来她已经做了慕少辰的侍妾,沈散心里想道,看来慕少辰果真是看见稍微有几分姿色的女孩便会动心,然后千方百计地一定弄到手,何况小桃这样的是自己府里的丫鬟,更是近水楼台了,他不是连冷宫里的嫔妃也敢染指的吗?她心里微微一晒,只说道:“恭喜你了。”
“没什么好恭喜的,”小桃轻轻地笑着说道:“虽然日子过得比以前好了许多,但其实也没什么两样。”
沈散觉得她这话非常矛盾,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小桃似是明白她的疑惑,便说道:“我的意思是现在吃穿不愁,还能用些上好的物品,所以日子过得好了很多,平日里还可以去看看爹娘,带点银子、糕点什么的给他们,只不过,二将军常常地不在府里,所以也没有大的区别。”
“慕二将军应该对你不错吧?”
“二将军那样的性格,还不是对哪个女孩都不错?反正他只要对我也好就行了,其它的谁管得了?”小桃笑着说道,却并无嫉妒之意。
沈散闻言微微一笑,说道:“你倒是很想得开,那你们的二将军夫人也是这么想的吗?”
“二将军夫人?”小桃有些不解,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便笑着说道:“他还没娶夫人呢。”
“呃?”沈散有些惊讶,慕昔辰还没有娶正室她勉强可以理解,虽然也觉得古怪,可是他毕竟总是忙着自己的大事,不近女色,但是慕少辰看起来是离不开女人的啊……
小桃笑着说道:“不止二将军,就是慕将军也没有正夫人呢,我听说他们不是不想娶,而是普通的大户人家根本看不上,要不然以慕将军的地位与权势,有多少达官贵人想要攀这门亲啊!”
普通的大户看不上,达官贵人也看不上?沈散心里暗暗一笑,想了想便问道:“那他们想娶怎样的人家?”
“沈姑娘不知道吧,当今皇上有几个年纪尚小的妹妹还没有出嫁呢,我猜慕将军他们想攀的,自然是皇家的关系了!”小桃挨得她近,这话也说得轻轻的,生怕别人听了去,会埋怨她乱嚼舌根。
沈散听她这样说话,忽然便想起了那日在皇宫里看见的景象,慕昔辰当时陪着一位衣饰华贵年轻美貌的少女说话,态度恭敬而优雅,那女孩的气质与打扮都华贵而高雅,可不就是公主吗?她的心微微地往下沉了一下,没有应小桃的话。
小桃却没有觉察出她的异样,正想再发表一些自己听来的消息,却看见慕府的三小姐慕惜惜匆匆地向这边走来了,她的形容有些焦急,便打住了要说的话,与沈散稍稍离开一些,礼貌地向慕惜惜行了一下礼,唤了一声:“三小姐!”
沈散转头看去,果然是慕惜惜,她根本没有理会小桃,只上来一下子拉住了沈散的手,急切地说道:“沈姐姐,你能不能帮我一帮?我只有麻烦你来帮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爱吃醋的慕昔辰,或许尹湛阳便是他一直纠结着的对象......至于慕氏兄弟想要攀皇室的亲,其实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否则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成婚?
洛冰
慕惜惜这话说得相当突然,沈散不由地怔了一下,看着她,见她神色忧急,便说道:“帮你什么?”
“帮我……”慕惜惜此时方才看见另外有位女子站在这里,她看了小桃一会,说道:“你是哪个?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小桃急忙轻声答道:“我是二将军新娶的侍妾,两个月前进的门,先前……与三小姐见过的。”
“是吗?”慕惜惜却根本不记得府里有这号人物了,虽然她知道很有可能见过,但又如何呢,将军府里来来去去的那么多人,她哪里都记得过来?于是她说道:“我记不得了,不过我二哥的侍妾那么多,我也记不过来的。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在跟沈姑娘聊天,”小桃轻声地答道。
沈散见慕惜惜对小桃的态度相当傲慢,心知这大概是她千金小姐的固有脾气,急忙地拉了她的手,微笑说道:“惜惜,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到底是什么事?”
“是……”慕惜惜临到此时却又支吾起来,说不完这一句话。
沈散微笑着皱了一下眉头,又看看小桃,轻轻地对她摆了一下手,低声说道:“小桃,你先回去吧,我有空再跟你聊吧。”
“好的,”小桃笑着答道,没有一丝为难,她自然明白此时不宜在这里再呆下去,虽然是丫鬟出身,可是小桃却是个相当聪明善体人意的女子,她看看正蹙着眉头十分烦躁模样的慕三小姐,转身缓缓地走去了,前面有一条洒满小花的碎石小路,十分清新、淡雅。
“惜惜,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沈散看着蹙着双眉的慕惜惜,她正倚着一株树,显得很没有精神。
慕惜惜看着她,她是直接而率真,因此她说道:“沈姐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我大哥?”
沈散微微一怔,没想到她竟然问得如此直接,虽然她有空没空也常常地与她的兄长开玩笑,可是看她现在的神情却全然不是玩笑的样子,她相当认真,因此她只是低头笑了一笑,说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是你大哥要你来问的吗?”
“才不是,”慕惜惜说道:“他不会托我来问,要问也是当面问你了。你告诉我啊,是不是喜欢他?”
“可是,你为什么要问我是不是喜欢他?”沈散笑着说道:“这与你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慕惜惜的神色有些焦躁,她看着她,皱着眉头说道:“你为什么就不肯爽快地告诉我呢?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怎么总是吞吞吐吐地让人心急呢?反正我大哥是很喜欢你的,如果你也喜欢他,你们两个就赶紧成亲啊,成了亲大家不都省事了吗?……”
沈散听着她这一番劈里叭里的话,又快又清脆,如蹦豆子一般,但好在她还是听出关键点来了,她微微地蹙了一下眉,说道:“你说大家都省事了,是什么意思?”
“我……”慕惜惜这才发现自己这一番话说得太快,都说漏嘴了,她犹豫了一下,方才说道:“我是说洛冰啦。”
“洛冰?”沈散此时明白了她今天与自己说这些话的缘由,她沉默了一会,说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可是我又不笨,我看得出来。”
沈散微微地叹了口气,说道:“惜惜,你别多心,我与洛冰只是师姐弟的关系,在我看来,他就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弟弟而已,没有别的了。”
“可是他根本不是这么想的,”慕惜惜微微红了眼圈,说道:“以前在洛阳的时候,他对我还好好的,虽然也不是很爱说话,可是起码也会笑一笑说几句,现在到了长安,他看见你了,现在眼睛里看到的就只有你,他不说,以为我不知道吗?”
沈散自然知道洛冰对她不完全是同门之谊,虽然他不说,可是有心的人都感觉得出来,何况是她。她看着慕惜惜,这个挺单纯又挺善良的女孩,虽然偶尔地有一丝骄纵之气,也是出身豪门而难以避免的,但是本质上说来她还是很好的……她轻声地问道:“你喜欢他?”
“是啊!”慕惜惜倒是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十分爽脆。
“可是……如果你想跟他在一起,难道你大哥不会反对吗?”
“他有什么资格反对我的亲事?”慕惜惜说道:“除非他能够以身作则,不娶你了!”
沈散听她这么一说,倒想要笑出来,真没想到慕昔辰竟然也有克星,就是这个年少的妹妹,这话虽然孩子气,却也十分有理,毕竟已身不正,难以服人。她说道:“这么说你想跟洛冰在一起?”
慕惜惜点头,可是又有几分苦恼,说道:“我怕他心里根本没有我,沈姐姐,他喜欢你……”
沈散闻言沉默起来,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深思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那么,我去问问洛冰的意思,这样好吗?”
“不,你不要去,如果你跟他直说了,会伤了他的自尊心,你知道,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所以自尊心特别强,再说那个姓穆的又砍断了他的手……”慕惜惜说到这里,眼眶又是红红的,沈散心里有些感动,这位千金小姐虽然有些脾气,可倒是真心真意地对洛说好的,会说出这样一番体贴的话来,即使是她,也想不到这么多。
“你放心吧,我不会跟他说得很直接,就……委婉地问一下。”
慕惜惜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只说道:“那你一定要委婉一点哦,我怕他又要生气的。”
“好,”沈散微微一笑,说道。
“那你还跟我大哥成亲吗?做将军府的女主人,”慕惜惜想到这一点,又问道。
“这不是一回事,”沈散勉强地笑着说道,她想起刚才慕昔辰大为恼怒地离开,虽然她答应了他的求婚,但那算是答应吗?他那又算是求婚吗?……她的心情霎时间又沉了下去,想到他临走前说的话,难以释怀。她说道:“我现在就去看洛冰,会给你一个答复的,放心吧。”
她与慕惜惜告别,独自走向洛冰住着的厢房,慕昔辰吩咐将他安置在花园旁边临着水的地方,算是风景雅致,适宜休养,她刚刚绕过一丛桃树走过来,只见洛冰正坐站在门前的栏杆旁,一个人静静地眺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冰,”沈散走近他,轻轻地叫了一声。
洛冰闻声便转过头来,看见她的时候微微地笑了,叫了一声师姐,他的面色还是如同往日,或许稍稍好了一些,沈散微笑说道:“看起来精神好多了,手臂还疼吗?”
“早不疼了,”洛冰微笑着说道:“大夫给我上了药之后就好一些了。”
“那就好了,不过你怎么站在门外吹风呢?万一着凉了怎么办?”沈散说着想把他拉进去,可是洛冰摇摇头,却说道:“我躺得闷了,所以出来站一会儿。”
沈散闻言也不再勉强他,只在他身边站了下来,看着他刚才眺望着的景色,远远的全是一片翠绿与桃红,再过去便是高高的白墙,她想了一会,笑着说道:“这一阵子慕小姐是不是常来看你?我觉得她对你很不错,照顾得无微不至的。”
洛冰依然眺望着远远的桃红柳绿,单薄的身材在微风中静静立着,只吹起白色长衫,他淡淡地笑了起来,说道:“师姐,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拐弯抹角地说话了?”
沈散怔了一下,顿时有几分尴尬,她看着他,问道:“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我不确定,不过我觉得你好像想要撮合我跟那位慕三小姐,对不对?”洛冰笑着说道,他也转过身子与她对面,虽然消瘦,一双眼睛却是乌黑发亮,湛然有神。
“你……”沈散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头,却又忍不住淡淡一笑,说道:“你也说得太直接了。”
“看来我是猜对了,”洛冰轻轻地说道,又转回身体重新去看那艳艳的桃红色,那抹艳红正与他的苍白形成强烈的对比,可是他似乎就是喜欢欣赏。
沈散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只是想问问你对慕三小姐是怎么样的感觉,当然你不想答也不要勉强。”
“她是个小孩子,比较可爱,”洛冰简单地答道。
“她也并非全然是个孩子,”沈散说道:“起码我觉得她在照顾你的时候就非常的耐心细致,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可以做得出来的。”
洛冰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师姐,你不必说了,我知道慕小姐她对我有好感,但是,这没有可能。”
“是因为身份的差距吗?”
“因为很多,包括身份与地位,”洛冰答道:“而且你看我的身体,不但断了一只手,行动不便,就是这副病殃殃的鬼样子,也不知还可以撑多久,何必还要招惹人家?慕小姐是名门闺秀,多的是可以挑选的公子少年,她没必要找我。”
“你是不喜欢她,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沈散一言击中要害,直截了当地问道。
洛冰又有些沉默,他转头看了她一眼,沈散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神色间有些忧伤,她觉得心里不忍,便又轻声说道:“你若对她真无好感,不如趁早说清楚了吧,不要让她再陷下去了。”
“她不会的,”洛冰轻轻地说道。
“为什么不会?我觉得她已经喜欢上你了。”
“那只是因为先前她没有接触过像我这样的人,觉得新鲜而已,等过一阵子她习惯了,就又会回到她原来的道路上去,”洛冰淡淡地笑着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沈散听着他说的这句话,觉得好生熟悉,好像自己当时拒绝慕昔辰的时候就是说着类似的话,只是今天从其他人的口里也说出来了,只是这一次,她是个旁观者了……正思忖间,听到洛冰又说道:“师姐,你比我会说话,这句话你去告诉慕小姐,好吗?”
“看来你还是很害怕伤害到她,”沈散轻声说道。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喜欢受到伤害,”洛冰的声音也是轻轻的,说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作者有话要说:慕惜惜是个比较简单的人物,乍一看之下她像先前的小雅,但又有所不同,事实上她能不能与洛冰走在一起,是不是适合走在一起,是不好说的。
情殇
沈散霎时觉得心里有一份凄楚,在洛冰这样淡淡但又充满了感伤的话语中,她忽然觉得自己想要说的话已经全数说不上来了,洛冰怕伤害到慕惜惜,他自己又何尝不怕受到伤害?他对自己的情意,即使他从来不曾说过,但是沈散心里是明白的。
洛冰见她久久不语,便转头看着她,说道:“你怎么了,师姐?”
“没有,”沈散轻轻摇头,说道:“这里的风还是太大了,你的身体刚刚好一些,就别吹了,好吗?”
“你总是像照顾孩子一样地照顾我,”洛冰默然地笑了一笑,说道:“其实你只比我大了一岁而已。”
“大一岁难道不是大吗?”沈散淡淡地微笑着。
“这一岁,好像是天上到地下的距离,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不可见。”洛冰默默地吟了这一句,神色间仍然落寞而忧郁。
“洛冰……”沈散心里顿时觉得不安,他竟然连这样悲戚的诗也吟出来了,她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头,正想说话,可是洛冰摆手,将她的话塞回去了,他看着她,带着一丝淡漠的笑意,说道:“我都知道的,师姐,所以你不必再说什么了。”
“你知道什么?”沈散轻轻地问道。
他又转过身去,只答道:“你想跟我说的那些。”
沈散心里茫然,洛冰的神色间似乎已经了然一切了,连她想要与他说的那些话,拒绝的话,都早已经知道了,看来她的确不需要再说了,即使只是委婉的,洛冰宁可自己心里想着,也不想她当着他的面将心事戳破了,与其说他怕自尊受挫,不如说他不想直面感情上的伤害……
“再过几天我想走了,”洛冰的声音安静,说道:“你呢?”
“你想到哪里去?你……还会回去务虚门吗?”
“不会,那里已经没有让我留下来的理由,何况,即使我想回去,掌门师兄就能容得下我吗?”
沈散听到这里又想起尹湛阳,曾经那个温和儒雅对自己百般温顺的湛阳,在记忆里已经一去不再复返了,她有的时候还记得起他小时候的模样,年少成熟,只是如今也越来越模糊了……她看了洛冰一会,问道:“你恨湛阳吗?”
洛冰闻言微微地笑了一笑,说道:“没什么好恨的,他不过也是为了自己,多半的人都为了自己。”
“可是他陷害了你,把弑师之罪降祸到你的身上,不是吗?”
“这件事情只能说是同谋,他是主导,我是帮凶,”洛冰简单地说道,他的神色却是极为镇定的,既不恨,也不怨。他又说道:“何况以我的性格,也不是完全没有弑师的念头,掌门师兄,他只是利用了我这一条。”
“但你因此被同门误会,而且现在又被砍断了一只手……”
“断手之事是我自己选择的,”洛冰说道:“杀了师父的那一剑是我刺的,我的武功是他教我的,断了一只手,这一切也算偿还清楚了。”
“可是你毕竟已经身有残疾,以后还怎么行走江湖?”
“我本来也没有这个打算了,”洛冰微微笑着,情绪似乎好了一些,只说道:“我打算回我的故乡去,读读书,种种地,自给自足地养活自己。”
沈散怔了一下,说道:“你的故乡?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来过?”
“自我的爹娘亡故之后,我再没有提起过,其实我的故乡离务虚门很近,隔了两三个小镇就是了。”洛冰笑着说完自己的计划,又问道:“师姐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打算呢?”
“我……”沈散犹豫了一会,事实上她还没有什么打算。
“你会留在将军府吗?”洛冰忽然直接地问道,沈散微微地吃了一惊,说道:“怎么这么问?”
“谁都看得出来那个慕昔辰对你很好,虽然我不知道会好多久,”洛冰淡淡地一笑,有几分讥讽,又有几分失落,说道:“而且,你也移情了,师姐。”
沈散闻言看着他,洛冰却只是微笑着,他说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敏锐。”
“我一直都很敏锐,不过你以前只看着掌门师兄,现在只看着慕昔辰,忽略了我这个小小的师弟。”
沈散听他这样说,勉强地笑了一笑,却说道:“你至少还有个故乡,我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洛冰有些不解,说道:“你不是蒲州人氏吗?离长安也不算远。”
“离洛阳更近,”沈散苦涩地笑了一下,说道:“但是又怎样呢,当年的一场黄河水卷去了两岸所有的民宅,我的父亲、母亲,还有兄长也全数葬送在滔滔河水里面,与成千上万的百姓与劳工一起,我连尸首也寻不到,想立个衣冠冢也不能,无亲无故无田无地,哪里还是我的故乡?”
洛冰轻声安慰道:“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别再想了,何况你还有我们这些同门师兄弟,不是吗?”
“曾经我也想着至少我还有师父,有大师兄,有你们这些师兄师弟们,可是……”沈散茫然四顾,心绪忧愁而苦痛,她低头枕在自己的臂上,闭上双眼沉默下去。
“那……”洛冰看着她苦楚伤感的模样,心里难受起来,只脱口说道:“你愿意去我的故乡吗?”
沈散闻言抬起头来看着他,她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对于他的心意,始终无法接受。
洛冰见她没有答话,心里也知道她的意思,只默默地笑了一笑,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的,毕竟那是我的故乡,不是你的,你不会有归属感,对吗?”
沈散又是一笑,对于他这样的话不知如何作答,忽然看见前面走廊上一名军士匆匆地奔来了,黑衣黑服的打扮,正是将军府里的侍卫,他匆匆地走到沈散的面前,恭敬地说道:“沈姑娘,将军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谈,请即刻去书房一趟。”
“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沈散问道。
那军士看了她一眼,答道:“将军说,关于沈姑娘的一位旧识。”
肯定是湛阳,沈散心里已经明白,转头对洛冰说道:“应该是湛阳的事情,你知道他此次发动了江南起义军对抗朝廷吗?”
洛冰点一点头说道:“我有听说,不知道战况如何。”
“我知道,应该是败得很惨,”沈散说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不去了,”洛冰摇头说道:“慕昔辰也未必乐意看见我。”
沈散还未说话,那名军士已经说道:“是的,将军有话说,只请沈姑娘一人到书房去。”
洛冰自嘲地一笑,沈散便与他话别,跟随着那名军士向将军府的书房走去,虽然来过这府邸已经几次,但是府邸又大,花园又大,沈散根本不知道他的书房在什么地方,不过现在只要跟着军士向前走就行了,他在前面稳稳地带着路,就着一片翠竹掩映着的屋子走去,到了门前的时候他停下来了,回头对着沈散说道:“沈姑娘,请进去吧。”
沈散轻轻地推开了房门,慕昔辰正站在窗前看着杆杆翠竹,看见她进来便走了过来,说道:“来了。”
“是的,听你的侍卫说你有事情跟我说?”
“你先坐下,”慕昔辰说着将书案上已泡好的香茶端了给她。
“是不是有关湛阳的事情?他被俘了?还是……死了?”沈散端过他的茶,却没有坐下来。
刚刚一进来问的就是尹湛阳的事情,她的口里总是将尹湛阳挂着,片刻也不离开,慕昔辰觉得自己的耐心真的在遭受着挑战,他在藤椅上坐了下来,看着她一会,淡淡地说道:“为什么你总是记挂着尹湛阳?什么时候可以拨出点时间来想想我?”
沈散闻言怔了一下,看起来他又因为湛阳而吃干醋了,她说道:“是你说跟我一位旧友有关的。”
“你的旧友就只有尹湛阳一个吗?也许是唐书华,也许是林雁回,也许是……”
“别扯得十万八千里的好不好?”沈散微微地蹙了眉头,说道:“再说,我提湛阳难道有什么不对吗?他怎么说也是与我一起长大的,感情上就跟亲人一样,我为什么不能记挂着他?”
“亲人?”慕昔辰稍稍坐正了身体,问道:“就跟你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一样?”
“是!”沈散索性答得干脆,关于他一直纠缠这个问题已经累了,她说道:“你到底有没有事情跟我说?”
“有,”慕昔辰见她即刻又要翻脸,而且她也算答了自己,不论是真是假,便识相地不再追问下去,免得又是一场不欢而散,他自书案上拿起一份奏折,然后递到了她的面前,说道:“看看吧。”
沈散疑惑地接过了那份奏折,其实她之前根本没有看见过这类东西,只是念书的时候有所耳闻而已,她翻开了看,上面的字却是个个认识的:
“陛下圣听,臣闻此次征剿江南流寇数千,斩获无数,并有俘获贼首几名,多悉江湖中人,此次勾结流民作乱,意图危害我朝社稷……尹氏湛阳……”
看到这里沈散已然心惊,她迅速地合上了奏折,看着慕昔辰,后者只说道:“这不是我写的。”
沈散问道:“那是谁写的?”
“朝廷里的那些文官们,比如中书令、中书舍人什么的,”慕昔辰答道。
“那么现在湛阳已经被俘虏了?他是不是被关进天牢里了?”沈散急急地说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他现在的情况,你们有没有为难他?有没有对他用刑?”
“如果你可以不这么关心他,我可以告诉你。”
沈散瞪了他一眼,心里有些苦闷,他总是这个样子,动不动就要跟她计较一番,真是太没心胸了!她点了一下头,说道:“好了,你说吧。”
“尹湛阳是昨天傍晚下的大牢,少辰处理的,但是我也批准了,”慕昔辰看着她,说道:“你不要觉得我心狠,或者公报私仇,我跟尹湛阳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有也是他恨我。他现在是犯上作乱的钦犯,下狱是肯定的,否则皇帝第一个饶不过我。我现在叫你过来是想问你,是不是打算见他?”
沈散静静地听着他的话,一直悬着的心此时倒是放下来了,她只说道:“你们打算怎么处置他?”
“按照朝廷律令,犯上作乱者,一律杀无赦!”
“没有一点转圜余地?”
“你想怎么转圜?尹湛阳与你的情况不同,你只是刺客,当时我封锁消息之后知道的人不多,尹湛阳可是流民起义,朝廷明令派出军队去征剿的,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现在其人已经抓获归案,正要三司会审,定下罪名来处决了,你觉得还能怎么做?”
“难道……难道真的一点办法也想不出了?”沈散被他说得心里直发凉。
“先不说这个了,你想不想跟他见见,如果想的话我可以安排。”
“莫非……这是最后一面了吗?”
“我不确定,”慕昔辰终于说了这样一句,但是在沈散听来却仿佛捞到了救命稻草,她迅速地走上去将他的手握住了,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希冀的光芒,只说道:“慕昔辰,我希望你救他,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再不会为难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多余,不得不说一句,个人设定女主角不是一个东摇西摆之人,在感情上多半时候是专一的,因为专一,所以有时会陷入死角,拔不出来,就像一开始对湛阳那样。但是一旦她转过头了,也是不会回头的一个,所以她自逃婚开始,就意味着她与湛阳的爱情已经结束了,余下的就是亲情,骨肉之情......这一章到最后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她不能看到湛阳死,如此而已。
但慕昔辰是未必会了解这一层的,所以后期他仍然常常会介意,会提及,这是因为他在意,故而吃醋,须知他本是一个占有欲极强的男人。
百转
当晚深夜时分,沈散坐上了将军府的豪华马车,跟着慕昔辰匆匆地往皇城方向而去,马车的速度平稳而正常,感觉不到车中人此时心急如焚的情绪。慕昔辰坐在她的身边,挑起帘子看着浓黑的夜色,慢慢地过了一道又一道皇城之门,他的马车自然是没有人不知道的,何况他本人就在车上。
一切都相当顺利,马车在天牢门前缓缓地停了下来,慕昔辰下了车,将沈散扶了下来,轻声说道:“等一下你什么也不要说,由我来处理。”
沈散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抬头看了一眼槛栏深深的天牢,她不是第一次来了,难道会不知道?
慕昔辰此时穿着从一品的官服,簇新鲜亮,他稳步地踏入天牢,神色自若,身后沈散便也紧紧地跟着,有他在仿佛就是有着通行证,虽然天牢里的守军森严,却没有一个人敢查问她的来由。他们匆匆地走入了最里一排,灯火通明,可是每一间牢房却是阴森黑暗,重重深锁沉沉地压着铁门……沈散想起自己曾经在这里呆的几天几夜,仍然有些惊心的感觉。
他走到了最里一间牢房门前,对着挺立着站岗的军士说道:“开门!”
“是,将军,”那军士对于他自然没有话说,可是见他身后还带着一位年轻女子,却未免心存疑惑了,只打量了她一会,说道:“慕将军,这位姑娘是……是什么人?关在天牢里的囚犯是不可以被探望的……”
慕昔辰冷冷地盯着他,看了一会,问道:“你是新调过来的?”
“是的,将军,小人是刚刚被举荐进来的,原先是在陈将军手下当差。”
“哦,陈将军……”慕昔辰淡淡地应了一声,又看着他,说道:“那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这个当然知道,慕将军是当朝一品,骠骑大将军,兼领羽林军总统领,如今加上了招讨草贼使……”那军士闻言笑了起来,只像顺口溜似地背着这一长串官职。
他的话还未说完,忽然一记又狠又重的耳光已经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脸上,那名军士吃了一惊,一时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痛,被打得头晕眼花,根本辩不出东西南北来了,只听到慕昔辰的声音愈加冷淡了,说道:“原来你还知道我是谁,那你还敢拦我?!别说是你只是个看门的,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陈将军,在我面前还一句话不敢吭呢!你倒是有种,敢情是活得太舒服了?”
“慕将军……小人哪里敢活得舒服?”那军士这一下可是吃足了苦头,深悔自己不敢如此公正无私的,一时只跪下去不停叩头,百般求饶地说道:“慕将军,都怪小人瞎了眼聋了耳朵,千不该万不该地拦了将军的驾,求将军给小人指一条明路走,从今以后小人一定不敢放肆了……”
沈散见这军士只是叩头,几乎要将额头上的血都叩出来了,便轻轻地拉了一下慕昔辰的衣服。
慕昔辰看她一眼,又盯着那名军士,只冷冷地说道:“还不把牢门打开?”
“是,是……”那军士急急忙忙地爬了起来,也不去掸身上的泥灰,只迅速地将牢门打了开来,慕昔辰示意沈散先走进去,自己则站在门口看着那名军士,只淡淡地说道:“怎么,觉得委屈?”
“不,不,小人不委屈……”军士急忙说道,此时哪里敢说什么委屈,弄不好小命要保不住了。
慕昔辰冷冷地笑了,看着他一会,自袖间取了一张银票扔到了他的面前,说道:“以后把眼睛擦亮一点,什么人该拦,什么人不该拦,要分得清楚,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军士看着地上的银票,一时不知道面前这位慕将军到底是凶神恶煞还是对下属慷慨大方,但不管怎样还是先收了钱才是。
却说沈散走进了天牢里,又到了天牢里面了,只是这一次关的不是她,而是湛阳,只见他此时正坐在一根粗重的铁柱旁边,穿着又白又旧的囚衣,倒是没有血迹与疤痕,看起来还没有被毒打过,只是手上脚上都是重重的镣铐,一根粗重的铁链联系着他与铁柱。他垂着头坐在那里,旁边还有两名天牢的军士守着,此时看见人进来,其中一名便出声斥道:“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我……”沈散吃了一惊,正想说话,却见湛阳已经抬起头来了,他看见她的时候有些意外,但是目光却是沉静的,只是直直地看着她。
“是我带她来的,”慕昔辰说话间也快步地走了进来,他步履从容稳健,看着那两名军士吩咐道:“你们两个先出去,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是的,将军!”
此时尹湛阳的眼睛已经从沈散身上转移到了慕昔辰身上,静静地盯着他,冷峻而毫无感情,过了一会,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我道是谁,却原来是堂堂的慕昔辰慕大将军亲临天牢,怎么,是想将我当场处决呢,还是有什么话想要赐教?”
慕昔辰淡淡地说道:“我没什么话,不过沈散有话要跟你说。”
尹湛阳又转回头看了一眼沈散,但他冷冷淡淡的,只很快转了头去,说道:“不必了,我没什么说的。”
沈散微微地咬了一下唇,慕昔辰看了她一眼,走到她的身边轻声地说道:“看起来他并不想见你。”
“我想单独跟他说话,行吗?”她轻声地说道。
慕昔辰深思了一会,看看正看着别处的尹湛阳,他知道对方未必就真的不想与沈散说话,只是自己在场,才有意如此,他说道:“好吧,我给你时间跟他说话,但你不能拖得太久,还有,我就在天牢外面,有什么事情就叫我,明白吗?”
沈散轻轻地点一下头,慕昔辰举步出去了,然后天牢的铁门又重重地锁上了。
一时天牢的深狱里只余下了沈散与尹湛阳,他仍然静静地坐在稻草堆上,目光望着又深又厚的墙壁,沈散望着他,慢慢地走近了他,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轻声说道:“师兄。”
尹湛阳坐着,他终于又听见了她的声音,虽然她叫的是师兄,而不是湛阳……他转过头面对了她,脸色灰白沉静,说道:“你还是跟他在一起,对吗?他是不是已经娶了你了?”
沈散看着他,说道:“大师兄,我们先不要谈这些好吗?现在要紧的是怎样救你出去……”
“救我出去?”尹湛阳冷冷地笑了起来,说道:“我是起义军首领,朝廷钦犯,按照律令是必死无疑,难道你还有办法救我?而且我已经看过这天牢了,即使我拿根铁匙挖出去,恐怕也给不了我那么多时间,没等挖通一半,脑袋便已经搬家了。”
“慕昔辰他或许可以想办法……”
“他?那倒也是,监守自盗这种下三滥的办法是他最为精通的,”尹湛阳冷冷地说道。
沈散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她知道湛阳对慕昔辰的印象一向很差,态度也是如此,她沉默了一会,说道:“不管你对他印象怎样,现在别管这么多了,只要可以出去,就可以重头再来……”
尹湛阳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我宁可死在这里,也不会接受他的人情。”
“湛阳!”沈散有些焦急起来,说道:“你不要这样任性好不好?即使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想想你的家人,你的妻子,毕竟你已经成婚了,不是吗?”
尹湛阳的神色微微动了一下,他的声音轻了下来,说道:“那个唐书华已经告诉你了?”
“是的,他说这是你一定要告诉我的,你已经另外娶了妻子,也是本门的弟子,姓柳,”沈散轻轻地说道,想了想又说了一句:“是新进去的师妹吗?我好像不记得有个姓柳的师妹。”
“不是,”尹湛阳说道:“你应该见过她的,她姓柳,叫柳洛心。”
“柳……洛心?”这个名字倒是有些提示到她的记忆,她努力地回想着,忽然地便记起了一张年少而秀气的面庞,是了,洛心,不就是那一次她回去时遇见的那位小师妹吗?还记得她非常擅长化妆,自己的新娘妆容就是她描画的。她说道:“我记起来了,不过我一直以为她也姓洛,叫洛心。”
尹湛阳忽然淡淡地笑了起来,说道:“你不觉得她与你有几分相似吗?”
“相似?”沈散怔了一下,说道:“你是说她长得像我?”她细细地回想起那个女孩的相貌,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头,摇头说道:“我不觉得。”
尹湛阳看了她一会,说道:“其实不是像现在的你,她……有点像前几年的你,天真活泼的时候。”
沈散闻言有些意外,随即苦涩地笑了一笑,说道:“天真活泼?在你印象中我有那样的时候吗?”
“我是说……你跟我在一起,我们两人很开心的时候……”
“所以……这就是你要娶她的理由吗?”
尹湛阳听她如此说,灰白的面色流露出一些无奈与苦闷,他看着她,说道:“你逃了我的婚,留下我一个人在婚礼场上,我要如何收场?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我有什么面目见天下人?”
“对不起……这件事情是我的责任。”
“现在再说这个不觉得晚了吗?”尹湛阳淡淡地说道:“何况事到如今我已另娶,多说无益。”
“好,我们现在不说这个,也没时间说这些闲事,湛阳,这件事我希望你可以听我的,我已经在想办法让你出去了,只要……”
“是你在想办法,还是慕昔辰在想办法?”
沈散又微微地蹙起了眉头,说道:“你何必如此在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湛阳却是很干脆地拒绝了,他说道:“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不会接受他的人情,慕昔辰,哼,他以为他摆摆手其他人都会像走狗一样跟在他的身边吗?我讨厌这个人,这个自以为是、洋洋自得的小人!师妹,我是个怎样的人,你应该了解,既然我会组织起义军与朝廷对抗,我就没想过会活着回去!”
“你……可是你死了,柳洛心怎么办?你们刚刚成婚几个月而已!”
“在我出发前,她已经怀有身孕了,”湛阳轻轻地说道:“你看,我有儿女了,他会为我报仇。”
“湛阳……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你的妻子吗?她才十六岁啊……”
“她可以养着我跟她的孩子过下半辈子,也可以改嫁,我并不要求她一辈子守着我。”尹湛阳抬起头来,凝视着她,眼神中有着哀伤与痛楚的感觉,轻声说道:“除了你之外,这辈子我不会关心其他女人,十五年前第一次看到你已经如此。”
沈散怔住了,不全为他对自己的这番深情,也有一些是因为他对其他女子的凉薄,她说道:“我现在终于明白小雅为什么要背叛你了,因为你至始至终都没有把心放在她的身上……”
尹湛阳闻言忽然间放声大笑了起来,沈散吃了一惊,因为印象中他很少会有这样情绪大起大落的时候,只听他朗朗地笑着,然后止住了笑声,看着她,说道:“你只说对了一半,其实不是她有心要背叛我,而是我给她提供了一个机会。”
“你……”沈散又是一惊,说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湛阳笑着说道:“也是,这个局我布了不少时间,你自然没有那么容易明白,那么我现在告诉你,青漠是我的人,他一直在为我做事,这么说,你听懂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在我的笔下,尹湛阳不是反面角色,他是个真实的人物,有许多优点,可是也做了许多错事,他的少年历程铸成了他成年后隐忍有心计的性格,命运对他的捉弄又让他走上了原本不会去走的一条道路......这里面的责任,算起来太多,他自己只当一份。
所以,我并不讨厌他,虽然也谈不上喜欢。
割裂
沈散已经听懂了,在他这样得意而放肆的笑声中,但是她油然地升起了一丝恐怖,虽然经由慕昔辰分析之后,她确定杀死师父的主谋便是湛阳,但那些毕竟只是推断,与他这样亲口承认不一样……她木然地看着他,说道:“所以,是你指使青漠走近小雅,是你让他们发生私情,然后再找一个机会去捉奸,以此借口休掉小雅,是这样吗?”
“说得不错,不过话也要分开说,倘若她真是对我一心一意,怎么轻易地就被青漠勾上了手?”
“你的心里放着其他女人,又日日地冷落她,她孤单寂寞,爱上别的男人并不稀奇。”
“是不稀奇,但也足以证明她不是个专一的好女人,不是吗?”尹湛阳淡淡地笑着,淡淡地说着,仿佛说的这一切只是故事,与他无关。
“可是青漠他为何要听你的?”
湛阳闻言冷冷地笑了一声,说道:“这有什么办法,这个傻瓜他喜欢小雅,所以我这个计划找他同谋,他自然不会拒绝。”
“我现在怀疑,你之所以选择那个晚上去捉奸,是有意做给我看的。”沈散说道。
“你理解得没错,总有一天我会揭破此事,既然要揭破,为什么不来个一石二鸟呢?反正我了解你,以你的真诚与善良必定会为了他们两个人求情,也会因为对我的同情而向我靠得更近,所以我当然要好好地利用这个机会,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沈散冷淡地说道,觉得心里那个曾经深爱过的湛阳已经彻底破灭了,如烟雾一般散去。
“其实这里面也有你的缘故,”湛阳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说道:“因为那时我感觉到,你的心里已经有了慕昔辰,你为了慕昔辰所以如此犹豫地接受我的亲事,不是吗?”
“慕昔辰从来不是你我之间的障碍,”沈散静静地说道:“我爱上他,是在你与小雅成亲之后。”
“我知道,你如今还在恨我当时为了务虚派掌门之位抛弃了你,是的,在多年感情与名利之间我选择了后者,我辜负你太深,我卑鄙可耻,但是穆子林他为何要逼我做这样的抉择?他明明知道我心里的人是你……那天他找我到书房,要我答应与小雅成婚,并且明白地告诉我,要么失去你,要么失去成为下任掌门的资格,他算什么为人师长!”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既然你选择了名位,就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何必还要执着?”
“因为我不甘心!小柳,难道你不明白,我无法甘心!面对着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却还要假装感情深厚,而自己喜欢的女人,却渐渐地投向别人的怀抱……”湛阳急切地说道。
沈散淡淡地说道:“为什么不说是你的名利心害了你?”
尹湛阳霎时沉默了,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草屑的手指,好一会儿,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道:“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是如何被那些仗势欺人的东西赶来赶去的吗?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有了权力,我可以说一不二了,还有谁敢这样对我?……穆子林,这么多年虽然当我是他的得意弟子,可是临了也摆我一道,迫我与他的女儿成亲,哼,他要他的女儿拥有一个好的归宿,我就偏偏要让她失贞,让她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你恨他,”沈散静静地说道:“你杀了他,这些我可以理解,但你为什么要嫁祸给洛冰?”
湛阳闻言吃了一惊,脸色变得愈加难看了,他看着她,可是沈散的眼神里透着对他所做的事情的了解,他终于又笑了起来,只是笑容苦涩而沉闷,说道:“原来你知道了,猜出来的吗?”
“不是,是慕昔辰的分析,他找到了当年穆子林担任蒲州刺史的委任状,还有判决书。”
“又是慕昔辰,”湛阳笑着说道:“我就知道此人是我的对手,他一来务虚派,就将所有事情折腾得天翻地覆,现在也是他的一席话,揭露了我所做的事情。也罢,其实我应该感谢他,若不是他拿着穆子林的罪证来威胁他,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我一直在为自己的杀父杀母仇人效力……穆子林这个老头真以为我当了他的女婿便会与他一条心了,哈哈!哈哈!”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嫁祸给洛冰?你要报仇,不能正大光明地来吗?”
“我也想正大光明,可是我打得过他吗?他私藏着他的湛卢剑谱,却不肯给我看一眼,”湛阳哼了一声说道:“他倒是给了你,不过无非也是想着收买你的心罢了!至于说到洛冰,他与这件事情没有关系,只不过,当时他义愤填膺地想要杀他罢了!”
“你这样做对洛冰公平吗?”沈散一时情绪激动起来,说道:“你知不知道小雅因为找他报仇,已经把他的手臂砍断了!湛阳,洛冰本来身体已经那么弱了,你还要他下半辈子拖着伤残的身体生活下去吗?”
湛阳闻言怔了一下,说道:“是吗?我以为小雅不是洛冰的对手……”
“小雅的确不是洛冰的对手,可是洛冰却以为真是他将穆子林杀死了,你知不知道他一直以为他才是那个真正的凶手?他是有意不去躲避小雅的剑的……湛阳,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我知道你心里仇恨滔天,但为什么要涉及无辜?……”
“无辜?他真的是无辜的吗?”尹湛阳蓦然间情绪又激昂起来,他盯着她,冷冷地说道:“别忘记那一剑是他刺的,不错,我是在洛冰的茶壶里下了药,但那不是毒药,如果不是他一时激愤刺了那一剑,穆子林是死不了的,不是吗?”他说着缓缓立起,脸上竟然带着笑容,她看着他慢慢地走到天牢另一头,俯身捡起一条鞭子。
“你想做什么?”沈散不解地看着他。
“我只是在想你说的话,小柳,”湛阳微笑着走到她的面前,说道:“你跟我说公平,是吗?那我问你,这个世界有所谓的公平吗?如果有,像穆子林那样的败类为什么可以混迹官场,还当了一方长官?如果有,他为什么治水不力却可以凭着长袖善舞让自己脱罪?那一场水患,有多少人死了?小柳,别忘记你跟我的爹娘都死在水里面了!公平?哼,公平!”话音未落,长鞭倏地出手,狠狠地抽在木桩上,只见片片木屑如雪般洒脱,他冷冷地笑了起来,又一鞭如长蛇般飞了出去。
沈散一时怔怔地看着他,紧紧地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尹湛阳一连抽了十几鞭,方才丢了开去,重新在她的身边坐下,望着她,说道:“师妹,我知道你心地坦率,为人真诚,可是这个世界上不是人人都是你这样的思想,你心目中所谓的好人,穆子林是不是?慕昔辰是不是?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如张世清辈是不是?他们的手上没有沾着无辜者的鲜血?我跟他们比起来,不过是九牛一毛。”
沈散木然地听着他的话,悲哀地发现他说得竟然全是对的,不止他说的这些人,包括她自己,也曾经一时手误杀死了祁三娘,虽然救过一名侍卫却又迫得他违反自己的原则,受到处分……她的双手又何尝干净?她茫然地低头看着自己这双美丽而婉约的手,人人都说好看,但其实,也是不干净的……
“那么……如果洛冰没有刺出那一剑呢?你的计划不是破灭了?”她轻轻地说道。
“没有这一次,还有下一次,没有洛冰,还有其他人,”湛阳也木然地说道:“或许到了最后,我会直接一剑捅过去,并在上面淬上最厉害的毒药。”
他的声音静静的,十分呆板,沈散心里仿佛陷入了茫然,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天牢里静静的,只听到外面轻轻的脚步声。过了不知多少时候,沈散终于听到自己从喉咙处发出的声音,低低的,哑哑的,说道:“你真的不想出去了?想要坐在这里等死?”
“死没有什么大不了,江湖人,原本就是时刻面对着死亡,”湛阳轻轻地说道。
沈散漠然地听着,她只觉得手脚已经酸软,坐得麻木了,她慢慢地站起了身子,湛阳也抬起头,看着高高站立着的她,轻声说道:“你要走了?”
“我会再来看你,”她也轻轻地说道。
“不,不要再来了,”湛阳也站起了身体,他的神色变得温柔了,声音也是轻轻的,他望着她的面容,还是一样的清秀美丽,仿佛一直就是记忆里的面容,只是渐渐地变得成熟、变得沉静了,变得忧郁了,他低低地叹了口气,说道:“我真怀念当年一起流浪的日子,小柳,虽然那个时候很辛苦,总是吃不饱饭,可我们是快乐的……”
沈散蓦然间心痛难忍,她默默地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低声说道:“回不来了,就像去年年底的时候,我们几个一起坐着吃酒、赏雪,那时也是快乐的。”
“是,人为什么要成长?我情愿我们一直站在黄河边上,”湛阳轻声地说道。
沈散无言地摇头,湛阳凝视着她,忽然伸出手轻轻地拥抱住她,她没有动,他也只是安安静静地抱着,片刻之后他将她推开去,说道:“你走吧,不要再来了,”他说着转过身慢慢地又在稻草堆上坐了下来,只是背对着她,静静地安坐着。
沈散凝望着他的背影,慢慢地往后退开去,他坐得很正,很直,灰白色的囚衣,凌乱的头发,她一直退到了天牢的门前,他始终没有回头再看她。她蓦然间心痛如绞,眼泪无法克制地奔涌了出来,猛地一用力将牢门重重地拉了开来。
此时慕昔辰正负着手在天牢的过道上来来去去地踱着步子,虽然相当无趣,可是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过道上的守卫们见他沉着一张脸,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发,自然更是小心翼翼地站立着,几乎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又招惹了这位不好伺候的大将军,后果严重……
“怎么了?谈得还好吗?”慕昔辰一见牢房门响便快步走了过来,看见她的脸色如雪,满面泪光,顿时大吃了一惊,说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说了什么?”
可是沈散的眼睛里根本没有看到他,她满心痛楚,痛不可当,茫茫然地在牢房门口站着,忽然一把将面前的人推了开去,然后发足狂奔起来。她一路匆匆地奔过通道,惹得天牢里的守卫们纷纷骚动了起来,以为即将来劫狱,慕昔辰一面急急地追赶着,一边挥手叫他们不要动手。
但是她跑得似一阵狂风般迅疾,慕昔辰一时之间竟然无法追赶上她,他已经追出了天牢,稍稍地喘了一口气,只见她还在前面的道路上狂奔着,他犹豫了一下,正想以轻功追赶上她,却忽然听到扑通一声,定晴看去,她已经栽倒在地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尹湛阳的一生注定只能是悲剧,从本篇开始的选择开始;对于他本人来说,他这一生充满了错误,父母亡故是错,认贼作父是错,抛弃情人是错,算计妻子是错,嫁祸同门是错,暗杀师父是错,沈散逃婚是错,慕昔辰的横空出世也是一个错......这些错误有些是自己犯的,有些是上天降临到他身上的,总之,一步走错,再想认命已是不能。
第二,沈散的根彻底被割断了,继师父死亡之后,另一个曾经依恋过的人也将逝去,她清晰地感觉到湛阳身上死亡的气息,所以本章末尾她悲痛欲绝,这可以理解为是对湛阳所有感情的割舍,也可以理解是从此过去与她再无瓜葛。
所以,过去种种皆死,这两章算是为尹湛阳的人生画上了句号,虽然他绝不讨喜。
云散
那一夜回去后的沈散开始生病,她躺卧在慕风馆的床榻上面色苍白,一言不发,每天也吃饭,也喝粥,可是量都很少,慕昔辰请了宫里的太医来帮她诊断,却又没有什么结果,只一味地开了几副调理身体的补药,并且嘱咐多加休息罢了……他知道她其实是心病,否则好端端地不至于此,可是她不肯说话,他却也无法逼迫她。
到第四日的时候洛冰又到慕风馆来看她,只是这一次他背着一个青色的包袱,看见她依然是这样一种精神萎靡的状态,十分难受,他轻声说道:“师姐,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你就别难过了,好吗?你这个样子,谁不担心?我就是走了也无法安心啊。”
沈散转过头来看他,神色间稍稍动了一下,轻轻地说道:“你要走了?回江南吗?”
洛冰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这就要走了,已经打点好了行李,本来前两天就准备走的,可是你病成这个样子,我实在不放心。”
“我没有生病,”沈散轻轻地说道,她的目光有几分迷离,只说道:“我只是不想说话。”
“我了解,”洛冰低声说道。
她又转头看了他一会,洛冰的身体看起来倒是好了一些,脸色没有那么煞白了,身材虽然仍然消瘦单薄,也感觉比前几天看到的时候好些,只是……他右手臂的下半截处,已经空了,她又将目光移向他那个青色的包袱,勉强地坐了起来,说道:“现在就要走吗?我送送你吧。”
“不用了,慕小姐说用马车载我一程,现在就在门口等着了,师姐你还是躺着吧。”
“惜惜?”沈散想到那个爱穿红衣裳,活泼又爱笑的女孩子,唇边掠过一丝匆促的微笑,说道:“她送你回江南吗?你还没跟她说清楚?”
“没有办法,如果不让她送的话,她不肯放我出门,”洛冰无奈地笑一笑,说道。
“是吗?”沈散下了床来,披了一件慕昔辰放在她床边的斗篷,说道:“既然如此,你就不要拂了她的美意了。”她说着一路送他出来,洛冰虽然希望她好好地休息着,但是毕竟自己要离开了,以后也不知何时何日才可以相见,便跟着她慢慢地走出门来。
“师姐,你是不是打算嫁给慕昔辰?”快到将军府正门的时候,洛冰这样问道。
沈散停住了脚步,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觉得他不好?”
“也不是,”洛冰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他这个人在江湖上的名声的确很差,不过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至少,目前是这样。”
“目前是这样?”沈散听到这里微微地笑了一笑,说道:“你在暗示不久的将来慕昔辰会变心?”
“不,”洛冰否认,他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她,目光中含着一丝关切,说道:“我是担心你,师姐,这大半年的时间,有多少翻天覆地的事情在我们身边发生了?我不知道你还可以承受多少伤害,如果慕昔辰也辜负了你,我怕你会支持不住。”
这几句话让沈散的心里感到酸楚,又无比温暖,她的眼里霎时泛起一丝泪光,从来认为关心自己的人是湛阳,后来还有慕昔辰,却原来,洛冰对她也是这般的好……她微微地咬了一下嘴唇,勉强地露出一丝笑容,说道:“谢谢你,洛冰,我会一直记着你今天对我说的话。”
洛冰微笑着,他低下头去,沈散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她的心里依然被他的那些话感动着,这一刻,他给她如亲人般的感觉,她看着他,慢慢地走到他的身边将他轻轻地抱住了。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我会的,”他轻声说道,眼角的泪却也顺着消瘦的面颊滑落下来,他蓦地将她推开来,抹去泪痕,微笑着说道:“还是别这样吧,又不是不再见面了,你会去看我的,对不对?”
“是的,”沈散含泪微笑,握住他的手,拉着他一起走出府门去,两个人心绪都有些伤感,一路走得慢慢的,快到正门口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阵喧闹声,洛冰微微吃了一惊,急忙赶了出去,却见正是慕惜惜与穆小雅两人在那边争执着,不由微微皱了眉头,走了上去,说道:“怎么了?”
穆小雅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我是来找师姐的,她不让我进去。”
“你进去就是给我们惹事,”慕惜惜不肯妥协地说道:“你瞧瞧自从你来了这里,洛冰断了手,沈姐姐好端端地也生了病,你说你是不是丧门星吧?”
洛冰轻轻地扯了一下慕惜惜的衣袖,然后对穆小雅说道:“你有什么事要找师姐?”
穆小雅正想说话,却看见沈散也从正门那边走了出来,见她面容消瘦,神情倦怠,便急急地奔了上去,拉住了她的衣袖,说道:“师姐,我听说湛阳死了,是不是真的?”
洛冰闻言大吃了一惊,可是沈散已经被震动到了,她怔怔地看着小雅,只说道:“死了?……”
“难道你还不知道?”穆小雅愕然地看着她,可是看沈散的神情又绝不是装出来的模样,随即她又默默地笑了起来,脸上的神情一时微笑,一时却又想痛哭,末了她看着洛冰,还是怔怔地问道:“他真的死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洛冰低下头去,半晌才轻轻地答了一句,说道:“是三天前的事,我们都不敢跟你说。”
正说话间,门前一顶八抬的轿子停了下来,几个人都停止了说话,只见轿帘掀处,下来的正是慕昔辰,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看起来正像早朝归来。他看见门前站着好几个人,其中一个竟然是沈散,微微地吃了一惊,急忙吩咐了军士几句,然后自己快步走了过来,看着她,关切地问道:“你没事了吗?”
沈散却不答,只看着他,说道:“湛阳是怎么死的?”
慕昔辰闻言怔了一下,看了一眼正站着的洛冰,后者有几分无可奈何,只是摇了一下头,他沉默了一会,答道:“三天前的深夜,他趁着守卫打瞌睡的时候,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救不及了。”
“三天前……”沈散怔怔地念着,忽然间想到了,便说道:“那不是我去看他的那个晚上吗?”
“是的,不过是下半夜,”慕昔辰答道。
穆小雅得到了自己想要求证的消息,一时间也无法控制住悲痛,她的眼泪即时地滑落下来,沈散看着她,心里的悲哀此时倒没有她那般深了,只忍住了无限的忧伤与痛楚,轻轻地握了一下她的手,说道:“小雅,你别伤心了……”
“你是那个最后见到他的人吗?”穆小雅抹着眼泪,轻声问道。
“大概是吧,”沈散答道:“除了守卫。”
“他有没有跟你说起过什么?关于我的……”穆小雅含着眼泪,却是热忱地看着她。
“他……”沈散回忆起最后一次见到湛阳时候的情景,他说的一切历历在目,却又触目惊心。他有提到过小雅,却不是什么好事,这样的事情难道也要跟小雅说吗?岂不是让她更加伤心?她想至便轻轻地摇头,说道:“他没有提你。”
“没有提我?”穆小雅一时受到了打击,问道:“一句也没提我?”
“他……”沈散犹豫了一会,方才说道:“我想起来了,有一两句,他说以前对你太过冷落了,他还说……他说你们根本不适合,他……也不爱你。”
“他是那么说的吗?”穆小雅伤感地说道:“他……果然没有爱过我。”
沈散沉默,这些话是她编出来的,但是诚然湛阳没有爱过她,不但无爱,恐怕还衔着一丝恨意,因为小雅是她父亲硬塞给湛阳的,她虽无辜,却不得不做了父亲的替罪羔羊……她轻轻地握着师妹的手,说道:“忘记湛阳吧,你还有新的路要走。”
穆小雅苦涩地笑了起来,将手从她的手心里轻轻脱出,她转过身,向着外面的大道上走去。
“师妹!”沈散叫道:“你要去哪里?”
穆小雅却没有答话,只见那袭嫩黄衫子的身影便慢慢地走开去了,洛冰也望了她一会,又看着沈散,说道:“师姐,你不必担心,我想师妹会回到务虚门去的,毕竟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我会一路都跟着她,不会有事的。”
“可是我不喜欢跟这个女人同行,”慕惜惜却发表着她的意见。
洛冰看了她一眼,说道:“这样的话你就别送我了,反正我本来也想一个人走……”
“你!……”慕惜惜瞪了他一眼,气势上却已经扁了下去,她推了他到马车上坐下,扬起马鞭说道:“快走吧!真是的!”
洛冰坐上了马车,仍然看着沈散,他的眼睛有着亮亮的东西,他轻轻地扬手道别,说道:“再见,师姐,记得一定要去看我!”
沈散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目送着他们的马车也匆匆地去了,远远地消失在街道的角落,再一个转角,便看不见了。她转过身来,慢慢地往府里面走,慕昔辰也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轻声地说道:“你的身体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没有,”她答道:“我没有什么不舒服。”
“哦,是吗?”他轻轻地抚了一下她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方才微笑着点头,说道:“是好了。”
沈散不说话,一路慢慢地走回了慕风馆,他也紧紧地跟着,连官服也还没有换去。毕竟她好不容易开口说话了,又恢复到先前那副模样了,虽然态度上还是有些冷淡,却也已经让他庆幸了。他看着她在床前坐了下来,便笑着说道:“想不想吃点什么?我吩咐下人们去做。”
“不用,”沈散轻轻地说道,看了他一会,说道:“慕昔辰,你可不可以把湛阳的骨灰拿来给我?”
慕昔辰看着她一会,慢慢地点了一下头,沈散感激地笑了一笑,他沉默了片刻,说道:“尹湛阳有句话要带给你。”
沈散微微一怔,说道:“带给我?你不是说他趁守卫熟睡的时候……”
“是的,但是那句话他写在天牢的墙壁上了,血红的一行,”慕昔辰凝视着她的眼睛,轻轻地转述道:“生无可恋,死无足惜。”
“生无可恋,死无足惜?”沈散默默地念着这一句话,心里不知是悲怆,还是为湛阳感觉到一丝超脱,她默默地笑了一笑,感觉到慕昔辰握住了自己的手,便抬头看他。
“你的伤心我可以理解,尹湛阳与你的关系如骨肉亲人,他也曾经是你可以倚仗的一切,但是,沈散,我们向前看好吗?你的痛苦都应该随着这一切过去了……”
沈散望着他,他的眼神里充斥着不安与关切,她蓦然间微笑了一下,说道:“你怕我想不开?不会,这大半年来我已经想得明白,不管身边有没有人可以倚靠,也不管是不是有人愿意帮我,我都会支持自己生活下去,你放心吧。”
慕昔辰闻言仍然有些不安,但是却听到她又说道:“你为什么不去换衣服?”他于是低头看着自己一身官服,是刚刚上朝回来的打扮,便说道:“还来不及换,是不是不好看,你不喜欢?”
“不,挺好看的,”她答道。
慕昔辰有些意外,习惯了她平日里总是与自己对着干,今日她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他倒反而感觉不对了,他走到她的面前,细细地端详了她一会,沈散有些不自在了,说道:“你看我做什么?”
“你以前不是不喜欢我穿官服的吗?”
沈散微微地笑了起来,有几分倦怠也有几分洒脱,她说道:“我以前想的很多事未必是对的。”
作者有话要说:生无可恋,死无足惜......这句话曾经有一度十分迷恋,不过尚未刻成墓志铭,倒是先用到小说上了,呵呵。
PS:女人的确只能倚靠自己,无论是哪个年代。
情密
慕昔辰见她如此说话,便也笑着说道:“终于肯反省了吗?果然生了一场病就大彻大悟了。真是难得,看来我也应该去病一场才是。”
“大彻大悟?你的意思是让我从此以后专心修行,长伴青灯古佛?”她微笑着问道。
“我哪里有这个意思!”慕昔辰吓了一跳,好不容易尹湛阳已经不在了,她再一想不开要出家为尼,他岂不是要欲哭无泪?他微微地皱了一皱眉,说道:“我的意思是,你终于想明白了许多,世间事很多都没有是与非之分,你以前太过理想了。”
沈散见他如此认真地训诫自己,倒忍不住笑了一笑,想了一会说道:“我占了你的慕风馆,你现在住在哪里?”
“我住哪里你不知道?”慕昔辰笑着说道:“就在你隔壁的那层楼,我给它取名叫无散居。”
“无散居?”沈散微微怔了一下,说道:“这是什么名字?是说不欢迎我进去还是说……”
“啊?”慕昔辰大吃了一惊,这才发觉这个名字取得很不对头,原先只想着既嵌入她的名字,又表示永不离散之意,不想竟弄巧成拙了?他苦恼地敲了一下自己的头,说道:“是不妥!看来我得改一下。”
沈散见他如此懊恼倒是反而微笑起来,然后当天晚上她便造访了他的无散居,那是一栋新建的小楼,一共不过三层,造型很是玲珑别致,有几分江南建筑的风格。而当她走进去的时候,慕昔辰正坐在第二层的某间雅室里看着什么,他面前一张紫檀木的书案,上面都是一册册的书本,以她对他的了解来说,他此刻手上握着的应该是一份公文。
慕昔辰看见有人进来的时候有些意外,等看清楚是她的时候更加意外,他急忙丢下书卷,起身向她走了过来,笑着说道:“你怎么会来?”
“看来无散居是真的不欢迎我这个名字中带散字的人来了?”她微笑着说道。
“当然不会,而且它已经不叫无散居了,”慕昔辰特此声明说道。
“哦?你改名改得那么快?那现在叫什么?”
“这个……我还没有想好,”他笑着说道:“一个好名字一定要仔细地想才行。”
沈散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便在他这无散居的第二层细细地看了起来,这里并不奢华,器具摆设什么的都是清雅的风格,只是空气中仍然弥漫着他喜欢的那种淡幽幽的熏香,他身上也是一直沾染着这种味道,大概他的衣服就是这样熏染着的……
他陪着她静静地四处走着,沉默地想了一会,笑着说道:“如果喜欢这里,以后就住下吧。”
沈散闻言回头看他一眼,只是笑了一笑,说道:“不好吧?你的每个寝室我都占了,岂不是太不讲理?”
慕昔辰见她如此回答,便慢慢地走近了她,近到咫尺的距离,然后凝视着她,轻轻地说道:“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对不对?”
“我明白,”她也望了他一会,又低下头去,说道:“你希望我留下来,留在你的身边。”
“是,我希望你一直留在我的身边,不管我到什么地方去,不管我将来成为什么样子,”慕昔辰看着她,认真地说道:“沈散,在这个世界上你只有我了,只有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个你可以休息可以欢笑的地方,你需要,因为你渴望被归属,不管是以前的尹湛阳,还是后来的务虚门,你一直寻觅的就是一个可以属于你的地方,我说得对吗?”
沈散看着他,发现他竟然完全地说中了自己的心事,她默然地点头,说道:“是的,我没有家。”
“从此以后你会有,只要你愿意留下来。”
她闻言沉默了下来,慢慢地走开了几步,慕昔辰站在窗前,看着她的背影,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是他的心里有些不安,因为他曾经被拒绝了太多次,多到他对自己曾经膨胀的自信心减弱了许多,他犹豫地握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走上几步将她拉了回来,说道:“沈散?”
“你说得都对,”沈散微微地笑着看他,说道:“但是我需要想一想,给我时间,好吗?”
他稍微有些失望,但是也觉得有些满足,她毕竟还是在她一向固守的原则上让了步,愿意考虑了,他温和地笑了起来,没有以前那般的自傲与清高,只有一点或许只对于她的温存,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吻了她一下,她没有推开他去,于是他的信心增强了些,开始更深入地亲吻她了……
……
清晨的空气很好,新鲜而且充满了生机,远处青色的砖瓦雪白的院墙,还有沿着院墙栽种着的一杆杆翠竹,花园的正中便有一个人工挖掘的湖,清澈见底,水波在清风的作用下便漾着轻轻的波浪……沈散站在高高的栏杆前,此刻望下去便正是那一池碧水,还有上面的一座亭子,只是那亭子里似乎有几个人正在走来走去地忙碌着什么。
“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她听到身后慕昔辰的声音温柔地说道,然后一件厚厚的衣服便盖到了她的肩上。
“嗯,”她有几分模糊地应了一声,眼光却不敢转去看他,只是仍然静静地望着远处的风光。
“他们正在准备早饭,我们可以选择下去吃,也可以叫人送到这边来,你喜欢什么样的?”慕昔辰轻轻地拂了一下她鬓边垂下来的一绺长发,夹到耳后边去,然后轻轻地摸了一下她小小的耳垂,沈散有些痒,急忙转头将他的手推开,说道:“你别闹了。”
“终于肯回头看我了吗?”慕昔辰笑着说道,将她的手握住了。
沈散微微有些脸红,毕竟还是无法习惯,他看了她一会,也不再步步紧逼,她的面皮很薄,这点他是相当了解的,于是微微笑了一笑,只继续问道:“你还没说打算怎么吃早饭,说说吧?不然我们岂不是要一直饿着了?”
“我……随便好了,”沈散只这样答道。
“这算是什么答案?”慕昔辰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说道:“难道以后每天早上这样问你,你都这样回答?”
“每天?”沈散有些不解,只说道:“我还没有答应要留下来……”
“还没有答应?”慕昔辰心里一惊,急忙说道:“难道你不准备嫁给我吗?”
“我昨天不是跟你说要一些时间考虑吗?就是顺其自然,你忘记了?”
“可是……”慕昔辰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会错了意,这下真正又苦闷起来了,他看着她,说道:“你不会是想说,昨天晚上的事情是顺其自然的结果吧?”
沈散此时又微微地红了一下脸,可是她竟然点头了,笑着说道:“你觉得不是?”
“我……好吧,我承认是顺其自然没错,可是我以为你是答应与我成亲了,所以才会……”
“你有那么多的侍妾,应该知道这种事情是再正常不过的吧?”
“什么?那么多……侍妾?有几个啊?”慕昔辰闻言几乎要把舌头给咬掉了。
沈散怔了一下,这个人也是,这不是前不久刚刚说过的话吗,她答道:“十几个,不是吗?”
慕昔辰苦闷地看着她的脸,急急地辩解道:“谁告诉你我有很多侍妾的?我只有两三个而已,一个在长安城外的别苑,还有一个在南方……是不是少辰跟你说的?我就知道他不会在你面前说什么好话的,而且他以为他自己……”
沈散微微蹙着秀眉,只看着他,觉得他此时头脑有些不很清醒,便直截了当地说道:“这是你自己说的,就别怪你弟弟了。”
“是我说的吗?那我肯定是昏了头,”慕昔辰喃喃地说道。
“好了,不管是十几个还是两三个,你都知道这种……事是很正常的,你不必太放在心上了。”沈散这样说着,转身走回房间去,慕昔辰有些苦恼,跟了进去。
“你不是还要上早朝去吗?”沈散说着已经将他的官服递了给他,说道:“吃了早饭就去吧。”
“那你呢?跟我一起下去吗?”
“我不下去了,”沈散微笑着说道:“我想再睡一会。”
“……好吧,那我吩咐丫鬟们把早饭送到这里来,”慕昔辰说着已经将衣服穿得整齐,他的行动速度倒真是快,只一转眼的时间,便又整理得光鲜整洁了,他看着她,将她拉到身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沈散的脸上又染上了红晕,慕昔辰看着,他喜欢看到她失去冷静后的模样,比如说昨天晚上……他挨近去又想吻她,她便轻轻地推开了,说道:“还不走?”
“好吧,不过晚上一定要等着我!”他笑得愉快,步履轻快地走出去了。
但是这一日慕昔辰却去了很久,等到沈散在床榻上又睡了一上午,他也根本没有回来,到下午时分,她坐在他的书案前看了一会书,他的东西多半都是公文卷牍,齐齐地摆放着,他知道她的性子不会有兴趣看这些,便还是好好地放着……另外还有几本诗集,她便随手地翻了一会,看书又一直看到傍晚时分,他还是没有回来。
莫非他又有什么公事要忙了?或者说哪个地方又有起义军起来对抗朝廷了?沈散想道。
到夜里很晚的时候,沈散已经看了好一阵子的书,却始终感觉不到困意,可能白天睡了太长时间了,可是慕昔辰却为何还是没有回来?如果他真的要忙公事,也应该派一个人回来跟她说一声的,早上出门的时候还说要她等着,男人的话果然也是不可信的……
她走出房门,倚着栏杆仰望着天上那一轮朦胧的新月,心情说不出是放松还是愉悦,或许还有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微妙心思,她想着,正想走进去睡下了,却忽然听到下面叮咚一声,微微怔了一下,便低下头看去,发现湖畔正立着一个人,不是很看清楚,但是他仿佛在走来走去地一直走着。
她静静地看了好一会,便脚步悄悄地走了下去,到了湖畔远远地再看时,她便可以确定那正是慕昔辰了,他为什么站在这边扔小石子,却不上去睡觉呢?她疑惑地想着,慢慢地走了过去,说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是刚刚回来吗?”
慕昔辰吃了一惊,回头见是她,方才放下了心,只说道:“是,刚刚回来,你还没睡?”
“你不是要我等着你吗?”她说道。
“是的,”慕昔辰笑了一笑,说道:“对不起,今天……宫里的事情比较多,我忙了很久,现在才回来。”
“既然很忙,怎么不留在宫里?你不是在那里有个住处吗?”
“不好,”慕昔辰笑着说道:“我住在那里就见不着你了,一点也不好,你说是不是?”
沈散不知为何觉得心里有些古怪,虽然他如往常一样会与她开玩笑,偶尔说些调皮的情话,可是她觉得他仿佛隐瞒了什么,只是不肯告诉她。她沉默了一会,说道:“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去休息,却要在这里掷小石子玩呢?”
“我……”慕昔辰怔了一下,一时却答不上来了,犹豫了半天,方才说了一个理由,说道:“我在这里看月色。”
“站在楼上看月色不是更加清晰吗?”
“可…….可是映着这湖水看月色不是更加美丽吗?”
沈散在黑暗中微微地扯动了一下唇角,很想问他一句,如果站在这里看月色真是这般美丽,他为何只是单独一人站着呢,不是应该把她也叫下楼来吗?可是这句话她没有问,因为她知道他会有答案,而这个答案是假的,是他编造出来的……所以她只问道:“那现在去睡了吗?”
慕昔辰却没有想到她在转瞬之间已经转了几十道几百道弯,他只微笑着揽住她的肩,两人一起上了无散居,但他没有直接地去休息,也没有换衣服,只是说道:“你先睡吧,我把这些公文看完就过来了,他说着便在几案面前坐下来了。”
“这么晚了还要看什么公文呢?”沈散问道。
“是今天在朝堂上没做完的一些事情,”慕昔辰答道,又看着她微笑着说道:“我很快就做完了,你先休息吧,别等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太过亲热的戏在晋江是要被和谐掉的,同学们,所以只能如此了,大家可以脑补一下。
至于后文,其实不多了,两个人也算水到渠成了,虽然还有些刺戟,可能是大大的刺戟......
梦境
那天晚上的慕昔辰睡得极晚,他似乎一直端坐在书案前看着自己的公文,她的心里觉得古怪,而且今天晚上他的态度也让她隐隐约约地觉得不安。她便悄悄地起身走到屏风旁看了他一会,只见他正很专注地看着一份黄|色的东西,只不知是什么……她轻轻地走回来,在黑夜中静静地躺着,不发出一丝声响,她静静地望着屏风外的灯火,还有自窗外洒进来的漫天星光……
沈散听见他在那边起身,桌案上便是轻轻的响动,然后他的脚步声轻轻地向这边走来了,她便将锦被拖上一点盖往自己的脸,闭上眼睛,头向里地睡去。她感觉到他轻轻地拉下一点自己的被子,露出她的面孔,然后在自己身边轻轻地躺了下来。
她觉得他一直没有睡去,正如她也一直没有睡着,过了许久,慕昔辰转过身来,将她轻轻地揽住怀里,她静静地倚住他的胸口,却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对他说出自己心里的疑惑,可是如果是他有意要隐瞒自己的事,只怕问了他也未必会回答吧?以他这样深沉的性格来说……
沈散渐渐地也有些朦胧起来,模模糊糊在便要在他的怀抱里睡去了,忽然远处传来了清脆的梆声,梆,梆,梆地敲了四下,这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了,已经四更天了吗?她轻轻地动了一下,耳边他轻微的呼吸声近在咫尺,她借着灰沉沉的夜色凝望了他好一会儿,慢慢地挣脱出他的怀抱,将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放好,然后悄无声息地滑下了床榻。
她取了他放在床上的衣衫,抱到外室便放在他的书案上,她知道这样做未必合适,可是她还是想要试一试,他的衣袍里什么也没有…….莫非是她多心了吗?还是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明证的东西?沈散将衣袍放过一边,又端坐着看他放在案上整齐的书册、卷牍,她微微地蹙紧了眉头,正想放弃寻找,忽然看到墙上的立柜前放着不少书册,她白天曾有看到过的,是他早些年的旧公文,上面已经沾了灰尘,不过是些名册之类,她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便没有去看。
可是此时沈散却站住了,看着那些沾满尘土的公文好一会儿,她沉默了一会,走去轻轻地取来,回头看一眼屏风那边,他似乎仍然静静地睡着,发出轻轻的鼾声。她便取了那些册子一本一本地细细翻着,直到翻到第七本的时候,一张薄薄的如纸般的东西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沈散大吃一惊,生怕东西坠地的声音把他惊醒了,正掩住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那东西落地时只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响动,正如一件衣服落地时的声音。她微微一怔,急忙将它捡了起来,触手处才发觉得这仅仅只是一块绸缎,她细细地看时,那缎子呈淡淡的黄|色,她心里一动,便将书册重新放好,只拿着这块绸缎走到了外面。
借着蒙蒙的月这色,沈散心里微微不安地展开了这一块绸缎,她的心里已经有所准备,金黄|色的东西,除非皇家,否则都是不可以用的,即使慕昔辰权势滔天,手握军政大权……她觉得上天给她的最终答复便要在这一刻揭开了,只是为何她想要逃开?
答案终于清晰可见地呈现在她的面前了,沈散的目光自那金色的绸缎上慢慢地掠过去,月色依然朦胧地洒落在她的身上,可是已经不再美丽。
……
慕昔辰却不曾知道这一夜她曲曲折折的心事,也或许他自己心情也并不愉快,他便无暇顾及她的,当早上她闭着眼睛假装熟睡的时候,他便已经起了床,轻轻地唤了她几声,见她没有应答,便悄悄地穿好衣服,走出内室去了。
沈散睁开眼睛看着上面,雪白一片什么也没有,她又转过头看帘幔拂动着的窗子,一丝淡淡的晨曦射了进来,她将自己的衣服穿起来,这是他所挑选的一件浅紫色的衣裙,他好像对紫色有所偏好,自己的衣袍多半也是这个色系。
洗漱完毕,她坐于铜镜前细细地看了自己一会,然后取了案前的脂粉稍稍地加以修饰,然后便走出他的房间,沿着扶梯一路慢慢地下来,园子里此时还是安静的,她可以听到清脆又欢快的小鸟鸣叫声。
她看见慕昔辰依然站在湖边的草坪上,就像昨夜他说要观赏月色的时候一样,她没有直接过去,只是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他。
他并没有察觉到她的注视,看起来似乎焦躁不安,她看见他从地上捡起一些东西,猛地一扬手全数地掷入了湖里,只见水面上波浪漾起,点点水花游动着。他似乎仍然不觉得满足,又抓起了一把,再重重地扔下去,像漫天洒落的冰雹,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沈散在他的游戏中慢慢地走近了他,慕昔辰似乎也有感觉,他回过头来看她,神色微微有些古怪,但随即又变得温和了。
“你一直都喜欢扔小石子玩吗?”她微笑着说道,也学着他捡起一块来,轻轻地掷入水中。
慕昔辰淡淡地笑了一笑,他摇摇头,走到她的身边端详了她一会,忽然微笑说道:“终于也学会描眉画眼了吗?嗯,是美了不少,”他说着细细地抚摸着她的面颊,对她眼角的一丝淡紫有些好奇,说道:“时下流行的妆扮吗?”
沈散忙将他的手拨开了,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女人家的事。”
慕昔辰闻言又笑了,自身后将她轻轻抱住了,低低地说道:“我会一直爱你,也会一直对你好的。”
“大清早地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你不怕被人笑话吗?”沈散勉强地微笑了一下,说道。
“有谁敢笑话我们?”慕昔辰说道,他的神色有些倦怠,仿佛也是一夜没有睡好的样子。
沈散闻言淡淡地笑了起来,她看着湖面上已经重新恢复了宁静美丽,波光粼粼,直如一面水平磨光的镜子,她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呢?我觉得你好像有心事。”
慕昔辰似乎怔了一下,但是他随即地答道:“不,没有。”
“那你为什么昨天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有吗?”他心里微微地惊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她,可是沈散此时却是安静的,而且还带着一丝柔和的微笑,他放心了些,只说道:“是不是吵着你了?”
“没有,”沈散微笑答道,想了想又说道:“怎么不去上早朝?时间快到了。”
“我不想去了,”慕昔辰这样说道,声音中分明有几分疲惫,他说道:“我有些累,沈散。”
沈散闻言怔了一下,随即淡淡地笑了起来,说道:“你怎么可以不去呢,别忘记你不是一个寻常的京官,而是当朝的一品,武将之首。”
慕昔辰勉强地笑着,说道:“恐怕也当不了多长时间了,起义军频频不断,这个王朝早晚要亡。”
“那……你不是还有你的大志吗?”
“大志……”慕昔辰又是沉默了片刻,他看了看她,说道:“你是说,西楚霸王?”
沈散忍不住便笑了起来,想到几个月前他们两个在陈家村的小河边讨论的这个问题,当时是不欢而散的,现在想来却有些有趣,又有些悲哀,她笑了好一会儿,慕昔辰不解地看着她,说道:“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不,”她摇头说道:“我是想说,既然你心里存着大志,那么朝廷亡不亡与你没有关系,对吗?”
“有的,”他有些苦涩地笑了一下,说道:“这种事情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样样齐备才可以,如果现在我贸然起事,不但没有必成的把握,说不定多年基业会在转瞬之间毁于一旦了。”
“就是说,现在时机未到?”
“是的,”慕昔辰点头说道。
“慕昔辰,”沈散轻轻地说,目光却飘得幽远了,她说道:“这是你毕生的追求,是你一定要达成的目的吗?你……你一定要做到,是吗?”
“我父亲临去前要我一定担下这份重担,事关父祖的基业……”他说道。
“就是说……你还是要去上早朝,”沈散静静地说道:“所以快去吧,好吗?”
慕昔辰低头凝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与她的手一样美丽,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将她抱得更紧一些,但是他没有再开口说话。沈散在他的怀抱里安静地呆着,可是胸腔里的忧郁与苦楚却又慢慢地浮了上来,她也不再说话,眼泪忍不住便要滑落下来。
“你等着,我去帮你把官服拿来,”她说着迅速地从他的怀抱里出来了,转身便匆匆地跑向了无散居。
吃罢早饭之后,慕昔辰便上早朝去了,沈散独自站在最挨近正门的主屋楼上,目送着他骑在马上远远地奔去,记忆中有那么一次他也是站在这个楼上遥遥地目送着她……此时他走得极快,身影只在片刻之间便消失在街道的转角了。
沈散茫然地望着,街道上此时却仍然是空荡荡的,只有少数的几个行人走着,她迎着风立了一会,眼泪又不自觉地滚落下来,她轻轻地拭去,静静地下楼来,走回无散居。此时早有两名小丫鬟在那边帮忙清扫整理了,看见她走回来便恭敬地欠身行礼,说道:“沈姑娘,你回来了。”
“嗯,”沈散轻轻地应了一声,见床榻桌案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而书柜上的那几册书却还没有收拾过,她便出声说道:“你们先别收拾了,我有些事情要做,先出去吧。”
“是,”两名丫鬟见她已经吩咐,便齐齐地退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说什么好,但是命运总是一次又一次地交替轮回着,一不小心发觉得自己又走回了原点。
谢谢支持!
命运
她走回床榻边,看着他为自己准备的一叠衣裙,都是新近她进了将军府才吩咐做的,一件件都是簇新的丝绸质地,花色虽然素雅但是仍然精致华美,恐怕只适宜在将军府或者皇宫王府才可以穿穿吧,她一件一件地翻了过去,找出自己先前穿着进来的那一件旧衫换上了,然后又从他的那一些衣袍里取了一件花样款式最为简单的放好,她匆匆地整理着一些东西,但其实也有什么好整理的,因为她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只除了一柄剑,还有……湛阳的骨灰。
沈散回头去找自己的那柄剑,发现此刻它正安静地躺在剑匣里,与他的那一柄在一起,她蓦然地微笑了一下,将两柄剑都取出来看了一看,自己的这柄虽然精致但是已经旧了,而且显得朴素,他的那一柄却依旧是光洁如新,剑首处花纹细致,华美异常……
此时忽然听到外面有些响动,她怔了一下,急忙将剑放好,走了出去,但是她看见的不是慕昔辰,而是慕少辰,他站在门前轻轻地敲了一下门,望着她说道:“我可以进来坐坐吗?”
沈散微微有些失望,但同时也放心了些,只说道:“进来好了,这里是将军府。”
“虽然是将军府,这里却跟其它地方不一样,”慕少辰一边说着一边却已经走进来了,他负着手四处地看了一看,不过没进去里间,只笑着说道:“盖得真是不错,改天我也要依着这样子造一所给自己喜欢的女人,不过……送给谁好呢?”
沈散闻言冷冷地笑了一笑,只说道:“二将军是有什么事情想我跟说吧?否则你不会专程上来。”
慕少辰有些意外,看着她一会,方才笑着说道:“你真是聪明,怪不得大哥的心里装着你,不过恕我直言,女人是不需要太聪明的,否则只会给男人惹麻烦,你说呢?”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不过如果你没有正经事要说的话,还是请你出去吧。”
“你这是在赶我吗?我记得你现在还不是将军府的女主人啊,”慕少辰笑着看她,说道:“而且你知道吗?新任的女主人马上要来了,皇上昨日已经下旨将怡公主许婚给我大哥,你还不知道吧?”
沈散闻言只是淡淡地笑了一笑,说道:“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你怎么这么平静?”慕少辰不解地看着她,无法理解这个女人为何总是镇定安静的模样,他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我原以为你听到这个消息至少也应该大哭一场,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看起来你对我大哥也没有什么情意……”
“如果你只是专程来告诉我这个消息,那么我现在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你真的一点也不伤心,不难过吗?”
沈散微微地笑了一下,却无法不想起昨天夜里她的泪痕已经染透了整条枕巾,但是这种心思,这些男人又如何会知道?她冷淡地看着他,说道:“我是不是伤心是我自己的事,你既然已经完成了传话任务,那么可以走了吗?”
“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来传话的,事实上这件事情大哥严令必须瞒着你,所以现在府里上上下下差不多都知道了,但迫于大哥下了死命令,没有一个敢吐露口风的。”
“看来你不在你大哥的命令范围之内,”沈散冷冷地说道。
慕少辰的脸色严肃起来,与他平日里的嘻笑贪色完全是两副样子了,他看着她一会,说道:“我当然也不能免例,但是这些话我却不得不说,沈姑娘,今天的话说到这儿,就不妨开门见山吧,既然我大哥已经无法娶你,那么就请你离开他。”
“为什么?”沈散淡淡地说道:“他都没有开口让我走,你有什么资格?”
“我是站在一个兄弟的立场上,坦白告诉你吧,怡公主可不是一个多通情达理的女子,她给我大哥下的第一条命令便是要他遣散所有的侍妾,所以,你想要留在他的身边,绝无可能。”
“是吗?”这点倒是出乎沈散的意料之外了,怪不得慕昔辰连跟她提一下委屈她做侍妾的话都没有说。
“当然是,”慕少辰说道:“怡公主是当今皇上最为喜爱的一个妹妹,她钦点了我大哥,这是我们慕氏家族的荣耀,借着她的名望,我大哥很可能再往上走一步,甚至许多步,这些你可以做到吗?我大哥喜欢你,无非是因为你有性格,又有几分姿色,但是这新鲜劲又可以维持多久?再说,即使他对你一直保持着爱意,又如何与我们家族的荣辱存亡相比?”
“的确不能相比,但是你没有资格跟我说这些话,慕少辰,我想离开自然会离开,可是如果我不想的话,就凭你一个,是赶不走我的。”
慕少辰闻言有了几分怒气,说道:“你这是赖上我大哥了吗?”
“我都说了,这是我自己的事,如果你没有别的话说,请走吧,”沈散淡淡地说完,重新走回内室收拾自己的东西,她将包袱细细地打点好,又自剑匣中将宝剑取出,然后她听见慕少辰砸了一下门,好像怒气冲冲地便走了。
她走到书案前开始写信,这是她第二次在准备离开的时候写信与他告别,她写得很快,字迹飞舞如风中的弱柳,她不知他什么时候会回来,但是慕少辰既然会选在这个时候上来跟她说话,慕昔辰暂时是不会回来的,她将信纸用一尺卷牍压好,然后拿了自己的东西,回头又望着这间精致的华室,忍泪叹息了一声,匆匆奔下楼梯。
……
三四日后,沈散的骏马一路走到了洛阳附近。她慢慢地随着马匹向东走着,一直到了黄河边上,才下了马来,系好缰绳,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瓷坛子,这里面是湛阳的骨灰。
她独自在堤岸旁边走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寻到当年与湛阳相遇的地方,精确与否她记不清了,于是她拔出剑开始在原地挖起一个深深的坑,挖到相当深的时候,她便把湛阳小心翼翼地埋了进去。
好好休息吧,湛阳,如果有下一世,你一定要活得开心点……她最后用手指轻轻地触摸着骨灰坛子,把挖出来的浮土一一地填了进去。
“姑娘!”忽然听到有人叫了一声,沈散抬起头去看,却见是一位刚刚撑船上岸的艘公,衣衫简陋而单薄,他看见她的举动,便笑着说道:“这位姑娘,还是不要埋在这个地方,倘若河水再一淹起来,还不是冲了去吗?到时候你朋友可是连魂也找不着了。”
沈散已经埋葬完毕了,她看着艘公,微微笑一笑,说道:“不要紧,如果河水冲了他去,他也会喜欢,因为他的家人都在这河水里面。”说到此时,想到自己的家人又何尝不在这滔滔河水里面,霎时又有几分难以掩去的伤感。
老艘公见她如此说话,也是摇了摇头,从另一边走开去了。
沈散走去牵马,一抬头看见不远处有几株抽着枝芽的柳树正静静地立着,垂下青丝般的柳条,想了一想便去折了一枝过来,Сhā到湛阳的坟前。
这一座坟根本不能作算是坟,因为连块木碑也没有,但是湛阳应该不会怪她,毕竟他是谁,埋葬在什么地方,除了自己之外又有几个人还会牵挂?现在她带他回到了这个地方,他可以好好地休息了。湛阳的这一辈子要的是什么,她不是十分了解,可是他怀念这个地方,她是知道的……
沈散策马离开了这个地方,一路向南奔去,她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因为她根本已是无处可去,无家可归,不能回到务虚门,务虚门早已没有了让她留恋的缘由,也不能去洛冰的故乡,至少现在不能。至于将军府,是她要逃开的地方……
她这一路出来,没有听到有关将军府的任何消息,当然她也有意地不想再去听到,免得自己心里又像被针刺到一般,不过时至今日,慕昔辰大概已经和那位公主成婚了吧,她坐在马上,苦涩地想道。
她想起第一次与他相遇时候的场景,那时候茫然无措地从务虚门出来,是因为湛阳要娶小雅,而这一次再度茫然地奔逃,却已经是因为慕昔辰即将成为公主的丈夫了……何其相似的结局啊,只是为何她总是那个失败者?
这个世界毕竟还是浑浊的,如这茫茫的黄河之水,有多少泥沙被从上游带了下来?她,无父无母单身一人,想要寻觅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却无论如何也是寻觅不到,有时明明已经握在手里,却会如沙子般漏去,有时已经近在眼前,霎时便也幻作了水中之月……沈散啊,你这一世便是孤独的命运么?
行过淮南地界,沈散觉得腹中饥饿,走进一家小小的酒家坐下,点了一份简单的饭菜便慢慢地吃着,下面要到什么地方去,她根本没有目的,但反正是孑然一身,走去哪里又有什么要紧?她喝了一点酒,有些酸,便又低头吃菜。
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闹的声音,沈散吃了一惊,却见酒店里的不少客人纷纷跑了出去,她有些不解,便叫来了伙计问道:“他们都去做什么?”
“看美人啊,”那伙计笑眯眯地说道:“镇上迷芳院里刚刚来了一个美人,长得可漂亮了!不怕姑娘你着恼,可比你还要美上几分呢!”
“是吗?”沈散便不感兴趣了,静静地吃完了酒菜,付了银子便准备继续上路。
但是她牵着马刚刚走了几步,看见一顶精致漂亮的凉轿自对面向这边行了过来,许多的百姓一边叫嚷着一边笑着拥了上去。
沈散被挤了一下,微微地皱了皱眉,她蓦地想起以前曾经在洛阳城里,她与慕昔辰在街上看到林雁回时候的场景,好像也是这样的。她自失地笑了一笑,怎么好好地又想到了慕昔辰?随意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她竟然发现那轿上坐着的正是林雁回,沈散不由地怔住了。
莫非是梦?沈散有几分狐疑,但那轿子却是越来越近了,相貌也是越来越看得清楚,温柔美丽,优雅婉约,正是林雁回却不会错,她愕然地望着,忽然看见那林雁回似乎也看见自己了,便扬起手来摇了一摇,叫了一声道:“雁回!”
轿子又向前慢慢地行了几步,终于在拥挤的人群中停下来了,林雁回在几个身材高壮的男子维持下慢慢挤到了沈散的身边。
沈散细细地打量着她,眉眼间如水般的美丽温婉,还与往昔一般无二,可是……她的腹部竟然是平坦的……她不由地吃了一惊,只怔怔地说道:“雁回,你……”
作者有话要说:命运总是要不停地轮回着,有些人侥幸可以逃脱,得到暂时的平静与幸运,有些人一旦涉入,就是永世沉沦......
所以作者无话可说,诸位看文便是。
雁回
林雁回见她只是看着自己的小腹,神色间十分诧异,便是默默地笑了一笑,然后对着跟在身后的一位中年女子轻轻地说了几句,那女子四十左右的年纪,相貌平平,略有些瘦削,可是眉眼间的气质却可以看出此人是个惯于做生意的女人。她盯着沈散看了一会,眼神里有些深意,沈散很不喜欢这样的眼光。
“那你可要快一点,等下还有事情做呢,”那女人说道。
“好的,您放心吧,”林雁回说道。
那个女人闻言走开了几步,一双眼睛却依旧地打量着沈散,沈散略有些不悦,毫不客气地盯了回去。
林雁回一直看着沈散,此时微笑着说道:“我们坐着说话吧,也很久没见了”,说毕拉了她的手,重新走回刚才的那一家小酒家里去。
伙计看见林雁回也进来,霎时十分高兴,匆匆地便上来招呼,林雁回寻了一张角落的桌子,图着僻静,然后对那伙计微笑说道:“我要与朋友说说话,请暂时不要让其他客人进来好吗?”她说着自一只锦绣钱袋里取出了一块不小的碎银子,递到了他的手上。
“好的,好的,林姑娘放心吧,小的一定不让人进来打扰。”伙计见了银子本是喜欢,何况又是这样的美人与他轻柔地说话,连忙地点头,走去将酒家的门关上,一边不停地说着表示歉意的话,一边将屋外的吵闹声拒之门外了。
过了一会,他又殷勤地送上了一壶茶,看了看这两位相貌尽皆出色的女子,然后便退下去了。
“小沈,真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你。”林雁回微微笑着说道,帮她倒了一杯茶水。
沈散接过茶水,心里的疑惑却不能稍减,她看着她,又看她的身体,半晌只说道:“雁回,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的孩子呢?”
林雁回的神色在刹那间便黯淡了下去,沈散感觉到她眉宇间飘上了一朵乌云。过了许久,她轻轻地说道:“没有了,”然后低头饮了一杯茶。
“没有了?”沈散吃了一惊,微微张了张嘴巴,几乎便要说不出话来了,犹豫了片刻,说道:“到底怎么了?难道你把……”稍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把孩子打掉了?”
林雁回的眼眶里霎时蓄满了泪水,她低下头去,紧紧地咬着嘴唇。
沈散觉得心惊,有种极不好的感觉,她将她的手握住,说道:“雁回,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不管什么事只要我能帮得上忙我一定帮,是唐书华欺负你了吗?还是……”
“不,”林雁回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他。”
“不是……那,那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沈散有些焦急起来,看林雁回的样子,痛楚忧郁,泫然欲滴,这让她非常难受。
林雁回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轻轻地说道:“那一日我从洛阳城出来,雇了一辆马车想回长安,可是半路上却遇上了流民,他们不但抢了我身上所有的财物,还……还欺负了我……”她的眼泪又扑簌簌地滑落,她哽咽着,说道:“我的孩子没有保住……后来,后来有位好心的大姐救了我,她给我治伤,我便跟了她到这里来了……”
沈散听着,未想到她这一路上竟然如此崎岖坎坷,心里霎时也是一阵痛楚,她将她的手紧紧地握住,说道:“唐公子知道吗?他有没有来找你?”
“我不知道,”林雁回摇摇头,神色忧伤,她说道:“我也不想再见他了,见了又怎么样呢?”
沈散心里也是茫然,是啊,见了又怎么样呢?除非唐书华可以说服他的父亲,除非他的家庭可以宽容地接纳林雁回,可是又谈何容易?……她沉思了一会,说道:“可是你不辞而别,唐公子非常担心,他说他会来找你。”
“不,不要,我现在这个样子,孩子也没有了,有什么脸面去见他呢?”
“这不是你的错啊,雁回。”
“是不是我的错都好,反正事到如今一切都更改不了了,”林雁回轻轻地笑,神色间有几分凄然。
沈散不忍看,她摇头说道:“不管你是不是能跟唐公子在一起,这样的生活你都不能继续下去,”她忽然想到一事,便问道:“雁回,刚才那个女人是不是救你的那个?”
见林雁回点了一下头,沈散便说道:“我恐怕她不是善类,雁回,你趁早离开吧。”
“但她是我的恩人,即便我要离开,也要报偿了她的恩德才行。”
沈散微微地叹了口气,说道:“那接下去你有什么打算?”
“我……”林雁回闻言摇一摇头,似乎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大不了就是回去以前的生活,放心吧,小沈,风尘打滚多年,起码教给了我生存下去的勇气,我会好好地活着,不会轻生的。”她轻轻地拍了一拍沈散的手,倒反而是在安慰她了。
沈散沉默了一会,说道:“你跟唐公子,真的没有可能了吗?我觉得他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男人,也许……他会包容你的。”
“不,你不了解他,其实他一直很在意我的身份,虽然当着我的面他不说,”林雁回轻轻地说道:“他是名门子弟,又是诗礼传家,最在意的便是女子的名声;虽然他喜欢我,也许可以包容我的过去,可是如何与他的家庭抗争?他父亲是死也不会点头的,而书华……书华他不是一个能够坚持的人。”
沈散想起唐书华那百般为难的态度,在父亲与林雁回之间,不由也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雁回的话是对的,唐书华有很多很多的优点,但是,缺点却也一样明显。
林雁回看着她一会,忽然低头望见桌上的宝剑,华丽精致,一派贵气,便微微笑了起来,说道:“还是带着慕将军的剑吗?你们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沈散低头看着慕昔辰的宝剑,她苦涩地笑了一笑,说道:你不知道他已经要娶当朝公主了吗?
林雁回闻言大吃了一惊,随即她相信了她的话,一时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想了好一会儿,方说道:“那你是不是主动离开他了?”
沈散不语,过了半晌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倒了一杯茶,如喝酒一般一饮而尽。
林雁回端详了她一会,见她将茶喝完,便又倒了一杯,想了一想,说道:“小沈,你知道像慕将军这样的男人,是不可能只有一个妻子的,所以,你……你就多多地体谅他一些,不要就这样地离开他吧。”
沈散闻言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也有几分凄然,雁回的话何尝不是,高贵如慕昔辰,当然可以拥有许多妻妾,可是如今即使她肯甘心不计名份地呆在慕昔辰的身边,恐怕也是不能够的吧?她摇摇头,说道:“他要娶的是公主,听说那位公主对慕昔辰感情深重,容不得他有其他的女人。”
“是这样吗?”林雁回一时也无话了。
“放心吧,我也没事的,”沈散笑说道,也拍了拍她的手,一时之间她们仿佛是在互相地安慰着。
“那你现在要去哪里?”
沈散闻言犹豫了一下,事实上她根本无处可去,可是如果这样告诉雁回,她必然是要担心的,想了想便说道:“我准备回到南方去。”
“叶落归根倒也是好事,”林雁回说道,沈散茫然一笑。
两个人又在幽静的小酒家里坐了一会,茶已经喝尽了,林雁回看了一眼外面,回头又看了她一会,说道:“小沈,我不能在这儿久呆,要走了。”
“保重好吗?”沈散轻声说道。
“我会的,你也要好好的,”林雁回温柔地微笑着,如一朵浸水的莲花,她向前行了几步,忽然又回了头,说道:“我能再求你帮我一个忙吗?”
沈散点点头,然后她听见林雁回轻轻地说道:“如果你遇见了他,请不要告诉他我在这里,好吗?”她说着也没有等她的答话,只拉开正门,款款地走了出去,一时间外面的声音又响动了起来。
沈散提起长剑,匆匆地奔出去看林雁回,可是她已经在那位精明的中年女子的扶持下重新坐上了凉轿。
“雁回!”她又唤了一声。
林雁回似乎听见了,她回头看了她一眼,唇边一丝微笑,她轻轻地摇了一摇手,把轿帘拉上了。
轿子重新起行,向着来时的方向,沈散只是远远地望着,林雁回衣香鬓影,风姿绰约,已经缓缓地远去了,在她的目送下,变成了越来越远的一个小黑点,直至完全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林雁回谢幕了,基本上她与唐书华也是再难相见了......
本篇文也即将谢幕了,谢谢各位支持!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