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马嗒嗒嗒地消失在道路的尽头,七斗发现马队已经转弯了,她视野所及的路上又恢复了寂静的常态。暮色越来越显得亲切温和,虽然还没有星星出来,但远山却仿佛跳跃着无数亮光,七斗惊异了一会儿,才明白是因为自己流泪的原因。马队过去了,就连它们荡起的灰尘也平息了,也*天的清晨有耳朵尖的人会说:“昨天傍晚鄂伦春的马队过去了。”也许还会有人说,他们背着猎枪又去另外一片树丛围猎野兽去了。但是,谁能知道他们今年穿着什么衣服?谁能知道他们当中有说汉语的?谁能知道鄂伦春人的肉干是什么滋味的?不会有人知道的,除了七斗之外。七斗这样自问自答着,她的心底涌起一股自豪感,但继而又是一种失落。她决定等着马队归来。
七斗慢慢地朝姨妈家走,她嘴里嚼着肉干,肉丝很粗,干爽,香味缕缕,她胃口大开。吃完了,她才觉得咸,她想鄂伦春人的口味太重了,难怪他们要经常出来换盐呢。十
园子中的生菜和菠菜吃完之后,就种上了香菜,香菜吃完之后,又种上了白菜。有些地可以种三茬菜,但像土豆、豆角、包米、柿子、辣椒、豌豆这样的菜却只能种一茬。山像面团发了酵一样扑哧扑哧地飞快生长着各种植物,疯了似的。
土豆开花了,一垄一垄的花有蓝有白,朵不大,也无香气,但是很受看。豆角花是沿着枝枝蔓蔓曲折着向上开放的,许多小碎花密集在一根青青的茎上,形如麦穗。黄昏时,豆角花的花蕊里沁着残阳,就像窝藏了无数颗宝石似的闪闪发光。七斗除了喜欢土豆花和豆角花之外,还喜欢豌豆花和韭菜花。因为白蝴蝶最喜欢在豌豆花上飞,七斗爱捉蝴蝶。有时她用衣服去罩一只蝴蝶,蝴蝶没捕住,却把许多豌豆花打掉了,她心疼得不得了。姨妈是不大喜欢过问七斗情况的,她收养七斗就跟养一头牲畜没什么区别,除了喂食和吆喝它干活之外,它似乎不配得到另外的东西。姨夫终日吊着脸,好像全世界的灰尘都让他一个人吸了似的,七斗懒得见他们的脸,所以她闲下来时就泡在菜园里。
每天清晨,只要姨妈一家人起来了,朱大有家便也起来,随之而起的是靳开河家。靳开河在商店打更,每天凌晨回家,上午本该睡觉,但他从来不甘示弱,别人家的主人起来他也要挣扎着起来。他非常瘦,眼里总是涌着眵目糊,因为睡眠不足他干起活来显得十分费劲,每抡一下锄头都仿佛是在榨他的油。他的一双傻儿女只要不给他惹是生非,他便觉着是烧了高香了,根本就谈不上让他们干活。大欢和二熳有时也起得很早,但他们起来后从来不做任何农事,他们去树林里漫步,去用露水洗脸,有时偶发善心也往家里背回几捆猪草,他们背的草百分之百都是别人家打好了晒在草场上的,不过是顺手牵羊而已,但这已经很难得了。
七斗每次听到靳开河的女人从屋里发出的怪叫声都要害怕一阵。这个女人由于长年卧床已经神志不清,她的眼神越来越迷离,连最简单的针线活都做不了。她对靳开河来讲只是一种累赘,她什么也无法给予他。记得有一天傍晚姨夫和靳开河隔着杖子聊大天,他们谈起了房子,说现在住的这幢已经陈旧了,该翻修了。这时老实巴交的靳开河像是找到了什么好机会似的,迫切地说:
“主要是房子下沉,屋和屋之间已经不隔音了。大欢他娘的叫唤你们听得真切吧?”
“太清楚了,就跟在我们自己的屋子中叫一样真切。”姨夫直来直去地说。
“你们那儿的动静我这儿也听得清清楚楚,尤其是晚间,夜深人静,声音就像在自己耳边一样。”靳开河说毕,还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仿佛失落了什么似的。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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