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计划好了等烧完姥爷的“头七”后就回家。姥爷的葬礼一结束,七斗便觉得浑身没力气,肚子胀得生疼生疼的,体下隐隐地流血,姥姥告诉她这是长大成|人了。
这一天她终于觉得身体又恢复了原状,她便从炕上起来,打扮好了,由|乳儿领着去锁柱家。姥姥说了,人家在路上照应过她,又叫自己的儿子在葬礼上挂了孝,走前要道个谢。七斗穿着一条老蓝布的肥裤子,一件白洋布的短袖衬衣,一双圆口的平底黑布鞋,鞋已经穿了一年,布帮上起了毛边。由于病了一场,七斗的目光不那么活泛,但有一股温馨的柔情蕴在里面了,好像她一下子出落成了个大姑娘。|乳儿由于跟七斗上过轮船,还听到七斗与船员说话,就对她格外崇拜。|乳儿渴望有朝一日成为船长,船长在他心目中是这世界的最高统帅。所以只要是七斗要做的事,|乳儿就格外有兴趣,去锁柱家,就是他主动要求带路的。路上|乳儿问七斗:
“你分得的金子干什么用呢?”
“我还没想好,反正它不能当饭吃。”
“你可以把它换成钱,用钱买头巾、手绢和糖块。”|乳儿偷偷地说,“我知道奶奶把那个罐子放在哪里了,早先我还想偷它换糖吃呢,可我一次也没有偷到,我一进地窖,就看见有一双大手在护着那个罐子。”
“别瞎说了,你一定是看花眼了,罐子上怎么会平白无故地长出一双大手呢。”七斗说。
“我真的不骗你,我就是看见有一双手护着那个罐子。”|乳儿争辩道。
“一定是撒谎,该割舌头的。”七斗吓唬他。
“你不信就算了。”|乳儿委屈地说。
“好了,我信。”七斗揪着|乳儿的耳朵说,“你看见了一双大手护着那个罐子。”不过她私下却想,没准儿是姥姥做了一双假手保护那个罐子呢,如果是这样,|乳儿所言是真的了。
在斯洛古,每户人家的门前都拴着一条狗。据说公社的干部下来吃派饭时,许多有抵触情绪的人家就把狗撒出来狂吠乱叫,弄得吃派饭的人心惊肉跳。斯洛古人一向不欢迎那些饶舌的干部,他们并非心疼自家的粮食。|乳儿说狗见了穿中山装的人脾气格外大。人还没到锁柱家,|乳儿便介绍了他家的狗如何咬断了一个干部的手指,这个干部如何大发雷霆,落下了“九指”的绰号。九指后来当上了县里的粮食局局长,就无端地勒索斯洛古人的返销粮。
锁柱和他的老婆碟花都在屋子里啃青包米,七斗老远就闻到了一股香味。门前的狗有气无力地哼了几声,像尽某种义务似的,哼哼完就蜷在杖子边昏睡了。这是一条苍老、瘦弱、呆滞的狗,七斗很难想象它曾咬断过一个人的手指。在她看来,这种荣耀很难在它身上发生。|乳儿用脚踢了一下它,想激励出它昔日的威风来,然而它只是稍稍睁开眼困乏地看了一下七斗,复又沉沉睡去。
福根正坐在院子的太阳光下冒着虚汗啃包米,腿下已经弃了几根玉米棒子,脸上白是白、黑是黑的——癣点和皮肤的本色相映成趣,犹如一幅暗蓝的天空中飘拂着无数雪花的图画。福根见了七斗笑了几声,丢下手中的玉米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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