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你真的不该生在舒家。”沈妈心疼地放下她的衣袖,用毛巾沾了水替她擦了一把脸。“老爷和夫人打算好了,红松山那块地给大小姐做陪嫁,日后一定能嫁个好人家,他们也会跟着享福,你呢?唉,一定是随便塞给哪一家,只怕是从茅坑又跳到火坑。”
“什么意思?我要嫁人了吗?”好奇心突起,碧儿连泪都忘了流。
“你都十七了,一两年还不嫁人。”沈妈嘀咕着,摇摇头,“但是,二小姐,你也不要担心,不管你嫁到哪,我都会跟过去侍候你的。”
“沈妈,你真好!没有你,我怎么活下去呀?”碧儿真心地环抱住沈妈,发自心肺地说。
“好了,去绣花去,我还有一堆事做呢!专心点,不要把丝线扯得到处都是,夫人会骂的。”
“绣花?”碧儿眼瞪得溜圆,她连扭扣都没钉过,绣花这种高难度的工艺,不是要她的命吗?
“嗯,回房去,我帮你把绣匾已经绷好了,样子也画了,你照着绣,别着急。”
“呵,”碧儿深不可测地笑笑,圈住沈妈的脖子,乖巧又体贴,“沈妈,要不我们换工,打扫、锄草、洗衣,我替你做,这绣花,你来,好不好?”
“二小姐!”沈妈音量突地提高了,“你不小了,该学点女红,不要总这样懒,以后给相公、孩子缝个衫子、做双鞋,你都得请别人呀?”
“我。。。。。。嫁个有钱人,那些事自然不必亲自动手。”碧儿挺起胸膛,很豪气地昂着头。
沈妈气得没话,“去,去,回你房去。二小姐,不怕惹你伤心,你现在名声很响,稍有点家产的人家是不敢娶你的。”
“那我嫁个富甲天下的。”
“好,好,带着我去享福,小祖宗,你好好地回房去坐着,不要再闯祸了。”沈妈推着她,跨过一个圆形的小院门,残窗破柱间,有一间稍为齐整的厢房,推门,把她扔了进去,沈妈“啪”一声带上了门。
不意外了,这是她的闺房,寒酸得让人碜牙,没有电视里见过的香案、桌几、古琴,烛台、锦幔、牙床,简简单单的,全是一,一张旧床、一张旧桌、旧椅、一张旧柜,连盆花也没有,旅舍差不多,空担了闺房这么诱惑人的名。旧柜里放着四季的衣服,没几件,颜色都非常可怕,土黄、绛紫、皂、青,她怀疑这些有可能是她那个胖娘亲嫌小的,不然怎么可能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穿这种颜色呢?
碧儿一ρi股坐在床上,眉紧紧拧着。好了,关于她穿越过来后的新身世已经全部揭晓-------破落地主家不受欢迎的二小姐,被父母视作眼中钉,被外人看作瘟神、祸害精,唯一关心她的是一个没权没势的女佣沈妈。
碧儿拍拍额头,情况不乐观呀,要想改善有点难度。舒家好象吃了上餐没下餐的,温饱都成问题,她是默默接受这一切,还是想个办法逃走呢?
最好是能穿越回二十一世纪。只要能回,以后不管发生什么稀奇的事,她都不会多瞧一眼。现在,说句话等于没说。
不能回二十一世纪,她留下怎么办呢?听沈妈的口气,她的将来不锦绣。想想,她能干什么?
教书?她对韩江流说过,她是不会误人子弟,可是她突然露出满腹才华会把她的爹娘吓疯的,到时候,她也没好果子吃。
去餐馆洗盘子?出国读书的人通常是靠这一招活下来的,可是舒家虽然破落了,但那张脸面还挂着,丢不起那个脸的。
女扮男装,上京赶考,中个状元,做个什么官?这个法子很刺激,但也非常危险,她不熟悉现在的科考机制,万一中了,暴露了身份,就身首分家了,而且她这一头的卷发也藏不住。
碧儿觉得她可能很适合租个摊位去算卦,只算蒙古国有多少年的强盛,成吉思汗什么时候去世,元朝何时成立,与西夏的战争胜算多少,哪里适合元朝定都。。。。。。她保证算得很准,历史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楚呢!可沈妈说那样子,她会绑起来用火烤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碧儿想破头,也没蹦出个主意。一抬头,瞅见桌上有个圆圆的用竹子绷着的白绢,上面用白线浅浅绣了个牡丹花的样子,各色丝线放在一边,她伸手拿过来,把玩着,这大概就是沈妈口中的绣匾了。
稍微有点近视的清眸,连针都找不着,她还绣花?找着了也不会,花绣她差不多。
黄昏的余晖从西窗中穿进来,一室的凄凉。
碧儿开了门,信步走出去,对着西天,默默地想着她在二十一世纪的家人。他们发现她不见了,不知会急成什么样?
现在,她才知以前她过得有多幸福。
想着,一行泪就下来了,捏着绣匾,不知不觉就跑出了舒园,看着远处无边的草原,好想现在刮起一阵狂风,带她回家吧!
一丝秋风透过粗衫,一点寒意,一点思念。
她坐在门庭的前阶下,用绣匾捂着脸,泪水纵流。
一匹马在她的前面停下。
“舒二小姐?”马上的人不太确定地唤了一声。
碧儿用白绢拼命拭了下泪,抬起头。“韩少爷!”她招呼,哭音很重。他是她来到蒙古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很亲切。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哭?还是记不起以前的事吗?”韩江流跳下马,关心地蹲在她面前。
“现在多少从他们口中知道了一点,韩少爷,恍若一场恶梦,我怎么可能是这户人家的二小姐,你当初为什么不收留我呢?”她嘟着嘴,有些埋怨。“你看,有娘亲把自家的孩子打成这样吗?”她大大咧咧地挽起袖子,露出青紫的手臂。
“快放下。”韩江流忙不迭地替她拉下衣袖,“女儿家是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肌肤的,于礼不合,知道不?”
假学道,她斜了他一眼,别过脸,“一个人洁净,是灵魂洁净,心灵洁净,尽做这些表面文章有什么用。嘴上仁义道德,背后男盗女娼。”
韩江流呆立,震撼于她的话。一个闺阁女子,怎么会说出这么凛然的话?
“我知道你不俗,不拘这些小节,但世道就是这样,忍耐下吧!”
“嗯!”只了他这话,她有点感动,象遇到知音一样,转过头,对着他坐正,“韩少爷,你可不可以帮助我离开这儿?”
“你要去哪?”
“我想找份工作,能养活自己的工作。留在这里,迟早会饿死。”她的肚子为了配合她的话,咕咕地叫了两声。
“舒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呀!”韩江流轻叹一声,“舒二小姐。。。。。。”
“别叫这么复杂,叫我碧儿,或者妹妹。。。。。。。”碧儿突然红了眼,皱皱小鼻头,“韩少爷,你叫我妹妹吧,不然。。。。。。。。有一天我怕我会忘了我原先叫什么的。”
“呃?”韩江流愕然地瞪大了眼。
“我。。。。。。。做了个梦,在梦里我是另一个人家的女儿,我有哥哥,他叫仁兄,而我叫妹妹,他们都很疼我。我读了许许多多的书,也认识许许多多的人。我过得很开心。。。。。。我不要做什么舒家二小姐。”说着,她埋下头,咬着唇抽泣着。
“你的梦。。。。。。。那么清晰?”韩江流现在已经不是一点吃惊了。
“对,”她抬起一双泪眼,“比如现在,在梦里,即使天黑了,但是灯火如海洋,照得大地亮如白昼,我和朋友们去吃大排档,去K歌,打游戏,看午夜电影。。。。。。。哦,那些都是梦里的。”她看到他越来越惊愕的眼神,不敢再说下去,“韩少爷,你能帮我记住我梦里的名字吗?”她恳切地仰着头,问。
“你。。。。。。真的太特别,头发、眼神、话语。。。。。。。。还有你的梦,呵,我都怀疑我在做梦。好的,我记住,妹妹。”韩江流带着从没有过的、微秒的感觉笑了,笑起来赏心悦目。
“那。。。。。。。还有工作呢,就是那个做事赚钱的那种?”
韩江流抿了抿唇,“妹妹,当今女子出来做事的有三种,一是到大户人家做佣,二是替人家做女红,三是。。。。。。。。进青楼为娼,你还想做事吗?”
“请自动删除我刚才的问话。”碧儿挫败地闭了闭眼,肚中又是一阵咕咕的叫声,扭头看看舒园,黑漆漆的一片,不会晚上点灯的烛火也没有吧!
“起来!”韩江流率先站起身。
“干吗?”她饿得头晕眼花,坐在这里等沈妈叫她吃晚饭好了。
“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你。。。。。。。没别的事?”她想他可能是路过这里。
“我就是过来看看你的。”韩江流笑着,解开马缰。
“谢谢,你很有钱吧,那我要多吃点,可不可以?”她一下来了精神,跳起来挽住他的手臂,歪着头问。
韩江流目光扫过她的手臂,俊容微微晕红,“当。。。。。。。当然可以。”
十一,饭庄奇闻(上)
秋收刚过,镇上的行人到了晚上都不见少。碧儿和韩江流经过几家茶庄、饭庄还有一个露天的戏台,看着都挤满了人。最后,韩江流在一家稍微看上去比较气派的饭庄前下了马。
“大快朵颐”,碧儿仰起脸,默念着门庭上方黑色匾额上的字,“这饭庄名字起得不错,放开肚皮的吃,尽兴的吃,不要钱呀!”她俏皮地吐了下舌。
“这字你也认识?”韩江流把马缰交给伙计,笑吟吟地问。
碧儿嘟着嘴,理所当然点点头,这字算什么,外文她也识得很溜。“我不敢告诉你太多,免得你受伤。”她嬉笑着挽着他手臂。
“没大没小。”他宠溺地替她顺好被风吹乱的卷发,轻柔地抽出手臂,用只有她听到的音量靠近她耳边说,“碧儿,我们二个人时可以这样,现在不行,乖,我要为你的闺誉考虑,不想你被别人乱说。”
“嗯!”碧儿立刻规规矩矩地把手别在身后,她都忘了现在是一千年前的蒙古。
大快朵颐饭庄里人也不少,有八成的桌上有人。
“客官,您来了!”一个掌柜模样的汉子头上扎了块布巾迎上来,“啊,是韩少爷,你是来看望君堡主的吗?多日不见,你越发的俊雅轩昂。快,请进,小二,准备雅座。”掌柜的对着里面高声喊了声,又转回身,脸上堆满了笑,突然,他脸上的笑象被谁抹去了一般,他看到了韩江流背后的碧儿,嘴半张,神情惊愕,“你。。。。。你怎么来了,快出去,快出去。”
“掌柜的,舒二小姐今日是我请的客人。”韩江流语气透着浓浓的不悦,护卫似的把碧儿罩在身侧。
掌柜的就象是个变色龙,表情瞬息万变,他干笑几声,“是韩少爷的客人呀,小人不知,小人不知,那请进吧!”后面那四个字,他是硬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哼”,碧儿斜了他一眼,高昂着头,由韩江流引领着,走向一个比较僻静的桌子。有钱就是大爷,她借着韩江流的势,也神气了一把。
“三个清淡的小炒,一锅鸡汤,一碟酱牛肉,两碗米饭,另外,帮我打包二十个馒头。”韩江流温声对掌柜的说。
掌柜的瞟了眼碧儿,闪到一边,“韩少爷,不来壶酒吗?”
“不了,一会还得和君堡主有事去。每样都给我来大份,上快一点。”
掌柜的一乐,“韩少爷放心,小的一定挑最好的菜给你做,货真价实,保你吃得开心。稍等会,菜马上就到。你先喝杯菜,我去厨房吩咐去。”
“去吧!”韩江流挥挥手,转过脸对着碧儿温雅一笑,“这些够吗?”
碧儿一直好奇地在打量四周,古代的饭庄墙上挂几幅山水画就算是装饰,其他还真简陋,厅堂里多放几张桌子就算饭庄了。“呃?够呀,足够了,飞天堡不管饭吗?你要那些馒头做夜宵呀!”一双清眸忙个不停,瞧见隔壁桌上来了两个穿着长衫背褡裢的商人。
“那是给你带回去填填饥的,天气还有点暖,不敢买太多,怕放不住。”他轻道。
碧儿歪着头,眼眨巴眨巴看了他好一会,慢慢地,大大的眼中泛起了一层湿雾。韩江流一下紧张起来,“怎么了?”
“我不要!”她哽咽地扁着嘴,摇了摇头。
“不爱吃馒头?”
“不是!”
“那是嫌少!”
她抬手拭去泪,“二十个馒头,我可以混几天,可是以后呢?韩少爷你只是来这里做客,马上要回大都的,你走以后,我情况不会改变,饱一时饿一时的日子很难过,不如就一直饿着。”
韩江流默然,脸色仍是温文平淡,看不出任何心思。“我请飞天堡的赵管家多多照应你。”
“不要,这里的人看我的眼神你不是没见到,其实怪不了别人啦,我那个名义上的爹娘都那样,我不要接受别人的照应,你是我来到这里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象家人一样亲切,我才接受你的好,不要以为我是个随便的女子。”她振振有辞地对他说。
韩江流窝心地一笑,“那我可真是幸运。”
掌柜的亲自送端着菜过来。韩江流没什么动筷,一个劲地往碧儿碗中夹。
唉,她又不是大肚汉,饭量也是小小的,何况也要考虑身材之类的大事,她斯斯文文地咽着饭粒、喝着鸡汤,看得韩江流直皱眉。
“这样子不等到半夜,又会饿的,多吃点!”他强硬地命令。
“女生通常只吃这么多。”她小声地反驳。
“什么女生小生的,我不管,快吃。碧儿,要不我丢些银两给你,你以后自己过来买了吃?”他夹了一大筷牛肉塞进她碗中。
“今天没有你,我连饭庄都进不了,要银两又什么用,再说,我根本搞不清你们这里的物价。”
“物价?”
清眸滴溜溜转了一圈,“呵,就是那个一碗饭多少钱,不,是多少两银子这些交易。。。。。。。”
“你抢钱呀,一碗饭还几两银子,是一文钱。”韩江流真是没话说了,碧儿有的时候聪慧得惊人,有时候笨拙得连孩童都不知,说真的,他真有点不放心离开飞天镇。
碧儿怕再说出什么错话,连忙埋头扒饭。
“哇,见识了飞天堡,才知什么叫富。万顷的草地、成千上万的马匹、几座铁山、铜山,这君问天莫谈这一辈子,就是活个几十辈子,这钱也花不完。”邻桌一位红衣粗面的汉子抿了口酒,转过脸口水四射的对旁边的黑衣青年男子说。
“可不是,”黑衣男子点头附合,“君问天号称蒙古首富,一点都不假。听说这飞天镇上有一半的铺子都是他的,这里是良马的产地、铁山、铜山的源地,每年都有许多商人到这里,又买他的马又买他的铁、铜,吃的住的还要付他银子,这里里外外赚着,能不富吗?”
红衣汉子忽然压低音量,用手遮嘴,“这君问天富是富,也乐善好施,可我听说,此人是个最阴沉、可怕的人,终年不苟言笑,阴冷如鬼魅,心残手狠,没有人情,外面都传,他的妻子就是被他杀死的。。。。。。。”
“不会吧!”青年男子倒抽一口凉气,“他妻子不是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吗?”
“那有什么用,家花不如野花香,娶的不如嫖的,嫖的不如偷的。”红衣汉子暧昧的挤挤眼,一脸淫荡的笑。
“你的意思?”青年男子不解地抬起头。
红衣汉子凑上他的耳,黑衣男子眼越瞪越大,直喘气。
虽说非礼勿视,旁言少听,可是这些教规对娱记不适用,偷看、偷听就是他们的职业,她正听得出神,突然没了声音,怎不着急?
“碧儿!”韩江流责备地敲了下碧儿在碗中挑个不停,却挑不上一粒饭的筷子,“姑娘家不要听人家胡说八道。”
碧儿嘻嘻一笑,回他一个吐舌的鬼脸,“我觉得蛮好玩的呀!对啦,你是他朋友,知道他那个绯闻女友是谁?”
十二,饭庄奇闻(中)
“你又乱说,什么叫绯闻?”这个碧儿太怪了,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这样奇怪的女子了,他确信。
“就是刚刚那个传说里和君问天要好的女子,还有他妻子真的是绝世美人吗?”
“没有那个女子。”韩江流端祥了她半天,“至于君夫人,我没有直视过,美不美我不清楚。我觉得你就挺美的。”
对,对,做个女人“挺”美,她皮笑肉不笑的摸摸鼻头,“不必特意安慰我,我若是美人,满大街就没个丑的了。”
“我是实话实说,你本来就。。。。。。”韩江流正要往下说,发觉碧儿的注意力又转向了邻桌,他失笑摇头。
邻桌两位汉子酒过半旬,面红舌短的,“向兄,听说你账算得特精,我。。。。。。不太相信。”黑衣男子摇头晃脑地看着红衣汉子,手在空中比画着。
“我不是吹,这打算盘我可是一等一的好手,谈生意,口算心算,几两几钱,没一个人能有我快。”红衣汉子拍拍胸膛,得意地说。
“是吗?那我今天就试试你是不是吹的?”
“放招过来。”
黑衣男子嘿嘿一笑,“我今天不做生意,就说个喝酒的。你听着,李白街上走,提壶去买酒。遇店加一倍,见花喝一斗,遇到店加一倍酒,遇花喝一斗酒。三遇店和花,喝光壶中酒。借问此壶中,原有酒几斗?”
可能是黑衣男子的音量太大,其他桌上的人都听见了,听着听着有些意思,一个个转过头来,玩味地看着这边,也有些皱着眉默算着。
“这。。。。。。。这。。。。。。”红衣汉子张口结舌,一时有点回答不上,脸红一块紫一块的拧着眉苦思着。
“八分之七斗。”林妹妹脱口说道。这也太小儿科了吧,顶天立地的男人玩小学数学。不对,古代没学过分数,这得数该怎么表达?她忽然嫣然一笑,对着邻桌举起手。
“姑娘,你。。。。。。有什么事吗?”黑衣男子突然被一个大姑娘紧盯着,原先打结的舌展不开了。
“碧儿,别闹。”韩江流按下她的手。
按下了手却捂不住嘴,“这个很简单呀!如果一斗分成八个杯,那么原先李诗仙喝的那个壶里差一杯就是一斗了。”这样解释八分之七该明白了吧,碧儿得意地弯起了嘴角。
“你说简。。。。。。单?”黑衣男子结结巴巴地问。
红衣汉子额头上密密的汗,涨红着脸点点头,“照姑娘这种说法反推,确实是这样,惭愧,惭愧。”
韩江流震住了,碧儿真的算对了?他刚才没太听清楚题目,又象诗对象词的,一会儿花一会儿店的,云里雾里,他眼中只看到碧儿。天啦,这小丫头是个怪才吗?
饭庄中其他人,包括闻声赶过来的掌柜的都象看怪物一般看着碧儿,嘴巴半张着,合都合不上。
“这道题,是一年前我在大都遇到一个红毛商人,他说他来自俄罗斯,他说给我听的,我。。。。。。。。再说给其他人听,没有一个有算得出来,姑娘你是怎么算的?”黑衣男子到是很谦虚,拱手施个礼,不耻下问。
“我。。。。。。说是用心算的。”总不能说她小时候学过吧!
“姑娘,你真是厉害!”红衣汉子啧了下嘴,“那姑娘听说过孙公有道千古迷题吗?”
碧儿摇摇头。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红衣汉子话音刚落,碧儿就接过了话。“雉二十三,兔十二。”汗,还是小学算术数,真是委屈她这出自名校的本科生,雉也是鸡,两只脚,兔四只脚,用未知数一带,很快就能算出来。
饭庄中响起一片“嘘”声,眼珠子差不多掉了一地。
“姑娘,你真是神算呀!在你面前,我自愧不如。今日我真是长了见识,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红衣汉子抱拳,头深深埋下。
“呵,呵,哪里,哪里,这些只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碧儿讷讷地笑着,心中却有点得意,在古代出名好象不难吗!
韩江流一直默不作声,深深地看着她,觉得心口微微波涌,碧儿不是俗女子,有一头为驯服的卷发,也有一颗慧黠的心,还有落落大方的性情,超越了他认识的所有女子。为此,他动容。虽然认识不久,可这一天之内,他感觉得到他无法忘了她。
碧儿被看得不自在,不服输地也用大眼瞪回去。“我说过吧,要是让我做个教席,不会误人子弟的。”
“我信,我还相信你会的一定不止这些。”他好奇地轻问,“这些都是你在梦里学到的?”
说到梦,刚刚闪烁着星光的清眸黯了下来,“是,是在我的梦里。我好想回到我的梦中,这里一点都不好。”
这句话,听得韩江流有些失落。
“你。。。。。。真的是舒家二小姐吗?”掌柜的突然冒出来,手中多了盆涮羊肉,眼珠子溜转着。
“如假包换。”她有气无力地回答。
“那。。。。。。。那些传闻说。。。。。。。”掌柜的又嘿嘿笑着,有些不自在。
“好奇会杀死猫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才不是什么祸害精、狐狸精。”
“姑娘。。。。。。。。你这么聪明,一定会对对联吧!”隔了两三张桌上一个戴着书生巾的男子对这边说。
“通常不会!不过,你说来听听。”新闻专业,是以码字为生,中外名著差不多读了个透,古文学也有涉猎,这一定比不上中文系的造诣高。背诗还行,对对联估计不会。
“轻轻亲亲卿卿!”
“哗”,饭庄中哄堂大笑,韩江流突地变了脸色,瞪了书生一眼,正想驳斥,碧儿这边到开了口,“默默摸摸嬷嬷。”
笑声戛然而止。
“碧儿!”韩江流猛吐气,心中是又喜又燥,只有碧儿没事人似的,面不改色心不乱跳,四下张望。“不公正?”
这是个情Se戏对,很少有人对得如此公正,只是出自一个姑娘家之口,就有点怪怪的。书生本意拿碧儿开玩笑,如今自己反被将住,脸色也是很难看。
碧儿其实不会对,不过,这个对子,她在学院读书时,听中文系的男生编成说唱,整天哼个不停,她是被逼记住了,但她搞不清几个字具体是什么,特地请教邢辉,被邢辉骂得狗血喷头,说她无可救药了。
“掌柜的,结账。”韩江流羞窘地哪里还坐得住。
“就走吗?”碧儿玩得意犹未尽,还有些留恋。
“姑娘!”出对的书生走过来,深深作了个揖,“刚才小生有所冒犯,请姑娘多多原谅。虽说是个春对,但姑娘以春对春,公正齐整,让小生佩服,也为姑娘的大方感到动容。姑娘,若不嫌弃,小生。。。。。。。”
“对不起,我们还有事。”韩江流没让书生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让他说完呀!”碧儿有点好奇。
“碧儿!”韩江流有些急了,不顾嫌疑地拉住她的手往门外冲去,夜色中,几匹高头大马突然拦在了他们面前。
“江流,你也在这里?”马上一位戴着着珠冠的男子讶异地俯首问道。
十三,饭庄奇闻(下)
借着饭庄的烛光,碧儿抬头望去,十多个骑着红色鬃毛高大骏马、穿铠甲的男人立在饭店外面,为首的是一个戴着镶嵌着宝珠、孔雀翎圆帽的高壮男人,威风凛凛,一派王者风范,那眼神是一种君临天下的尊荣和高贵感。碧儿直眨眼,好一个令人威慑的男人,不知虚假,但这个外表到是一幅英雄豪杰的样子。
她又侧过头,看到男人身边一匹稍小一点的马上坐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有着和他如出一辙的眼神,但到底是孩子,没有那种逼人的杀气,一双清澈如镜的眼眸亮晶晶地盯着碧儿,碧儿回以一笑,对着孩子扮了个鬼脸,孩子有些忍俊不禁,但有点威惧地瞟了眼戴珠冠的男子,硬是忍住了。
“小王爷,你怎么来了?”韩江流礼貌地抬手,并没有一丝阿谀奉承之态,反到了饭庄里其他吃饭的人到是惊得跪了一地,没人敢抬头。“啊,小殿下出来啦!有些日子不见,又象长高了些。”
“见过韩叔叔。”孩子非常懂事,跳下马,小手一拱,脆生生地招呼。
韩江流疼爱地拍了拍孩子的肩,又看向马上的男子。
“小王找君堡主有点事,看看他帮小王准备的铁块、铜块怎样了,军队马上要向西夏出发,急需武器,工匠等着呢,没办法,虽然君堡主现在心情非常悲痛,但小王还是要来打乱来了。韩少爷是来吊唁的吗?”
“对,明日发殡,我后天回大都。小王爷呢?”
“小王明天回宫。这位是?”珠冠男子看到一双率直、乌黑发亮的眼睛一直在打量自己,询问地看着韩江流。在这蒙古国,这样直视他的女子除了他母后,就连他的王妃看着他都是敛眉低目的。这个女子到是好大的胆啊!
韩江流一侧首,忙挡着碧儿的前面,轻笑道,“这位是我刚认的义妹,她年纪太小,没什么见过世面,不懂规矩,小王爷别见怪。”
“噗”,小孩子忽然笑出声,碧儿从韩江流身后竖出两指,以V型姿势和孩子逗了玩,孩子再也忍不住了。
“碧儿别闹。”韩江流背过身说道。
“你义妹?小王没听韩庄主提过呀!”
“现在知道了不就行了。”碧儿从韩江流身后窜出来,“我很好奇哎,你为什么不下马呢?你低着头,我义兄仰着头,彼此都不舒服,平视地看着对方,和对方讲话,礼貌又自如,你说呢?”她到是适应得很快,一下就改了称呼。
“碧儿!”韩江流慌急地想上来捂着她的嘴,珠冠男子的后面突然跳出一个威武的男人,持着把剑抢在韩江流前面,横在了碧儿的面前。“小王爷面前,哪里容得你如此放肆!”
剑芒的寒光森森的刺着冰儿的眼,老天,她怎么产生了错觉,觉得这抓剑的男人声音听着耳熟。
“小王爷,碧儿她是个孩子,请。。。。。。。”韩江流脸都吓白了。
“哲别,放开她。”珠冠男子抿嘴一笑,跳下马,“她确实说得不错,这样讲话是舒服多了。”
“是!”哲别收回了剑,瞪了碧儿一眼,碧儿没胆似的对着他笑笑。“本来吗,公民都有言论自由,何况我又没胡说。”
“碧儿。”韩江流小心地把碧儿护在身后“和小王爷行个礼,我送你回家。”
“哦!”碧儿突然一把拉住韩江流,“那个礼,手是放在左边,还是放在右边的?”她记得绯儿就那么盈盈一弯腿,却搞不清手是放哪边的。
“哈哈!”珠冠男子朗声大笑,“不必为难这位小姐了。对了,你知道我是谁吗?”他愉悦地看向碧儿。
碧儿歪着头,闭了闭眼,“不太清楚,但可以猜猜看。”
“小王爷,你别逗碧儿了,她不知轻重的。碧儿,我送你回家。”韩江流挽住了她的手,就想往自己的马走去。
“别急呀,韩少爷,让小姐说。”小王爷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回过头对哲别吩咐道,“你先带将士们进去吃饭,小王一会就来。”
哲别不放心地瞟了碧儿一眼,一群人纷纷从马上跳下来,鱼贯进入饭庄。那个小孩子则留在小王爷身边。
“碧儿不可以乱说。”韩江流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不乱说,只是猜测。”碧儿笑了笑,今晚真是太开心了,卖弄完数学,又来卖弄历史,不过,得悠着点,只能说眼前的,不能说以后的,不然会被当作妖抓起来烧死。
“我义兄称你为小王爷,那么你一定是成吉思汁的四位王子之一。成吉思汗有四个王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拖雷。这四位王子分管不同,工部、户部、兵部、吏部,既然你是小王爷,又带着将士,那就是分管兵部、有勇有谋、威震全田的拖雷王子了。”哈哈,金庸老爷子笔下的人物哦,她真的见到了,可惜不知有没有华筝公主。大概没有,她记住历史书上的拖雷,都是因为金庸老爷子的书,没听说过有华筝。
韩江流震住了,小王爷震住了,旁边的孩子也惊得张大了嘴。在蒙古,除了在朝的大臣们能把王子们的大名叫全,还有各自的分工,普通老百姓应该不会知道的。
“至于你小殿下,”碧儿笑嘻嘻地把视线落在小孩子身上,“有小殿下,那就有大殿下啦!大殿下是蒙哥王子,小殿下一定是忽必烈王子了。”天啦,未来的元世祖,小时候也这样可爱的哦,她要抱下。想到就做到,她一伸手,把忽必烈抱了个满怀,忽必烈脸胀得通红,一把推开,“请。。。。。。自重,男女授受不亲。”
“天!”碧儿笑了,“小孩子还男和女呢!”她现在忽然觉得穿越也不算是一件可憎的事,至少她可以见到真正名扬千古的历史人物哦!
“韩少爷,你这位义妹是哪家千金小姐?”拖雷压下震愕,镇定地问韩江流。
“何必问义兄呢,直接问我不就行了。喽,镇北那个破落的舒园里的老二。”碧儿皱皱眉,追着忽必烈,就要看他脸红,这元世祖有点小老成,居然懂得男女有别,乐翻了。
“咣当!”饭庄里,哲别没接住掌柜的饭碗,饭碗掉在了地上,饭粒洒了一地,他不安地看了眼门外,又低下了头。
“你去过大都吗?”拖雷轻轻拧着眉,目不转睛看着碧儿。
“没有,以后一定去逛逛。”碧儿玩累了,轻轻打了个呵欠。“义兄,我要回家了。”
“如果去大都,请韩少爷通知小王,小王请小姐到皇宫坐坐。”
“可以吗?我是平民哎,要不要通行证之类的东西?”碧儿来了劲。
“不要,我到时来接你。”
“君子一言,四马难追。不可以食言。”
“当然。”拖雷把“君无戏言”硬生生咽了下去。这个小丫头很怪,看似没有城府,却又面面俱到,她让他好奇了,她知道的事情似乎太多了,不象一般的闺阁女子,秀目俏兮,慧黠流转,有种非常可怕的自信,像是洞察一切似的,她让他有点害怕。
“小王爷为何不去飞天堡用膳呢?”韩江流瞄了眼里面的士兵,问。
“飞天堡现在办丧事,小王不好意思打扰。君堡主心情可好?”
“嗯,还算承受得住。小王爷,你请进去用膳,把碧儿送回家,一会我们飞天堡见。”
“好的!碧儿小姐,请走好!”拖雷眯细了眼,目送韩江流与碧儿共骑一匹马消失在夜色中,他的脸越来越阴沉。
风微微地拂在脸上,有一丝凉意,碧儿怕冷似的缩进韩江流怀中,“真的要认我做义妹吗?”她仰着头,问。
“想认我做义兄吗?”韩江流宠溺地一笑,让马缓缓地绕向另一条小径,故意拖长距离。
“当然想,我巴不得真的是你妹妹,让你认领回家,那样多好啊!”碧儿想到回家,心情就坏了,“可是我好象不能做你的义妹,我娘亲一定说我高攀不上,不然又讲我勾引你。你说你明明是个高洁的人,怎么可能被别人随意一勾引就勾引上吗?再说我有那个勾引别人的本钱吗?”她好有自知之明的奚落自己,惹得韩江流大笑。
“不要乱说,要谈本钱,你有的是。你看小王爷都被你怔住了。碧儿,你怎么知道他就是拖雷王子的?”
韩江流把下巴凑近她的肩,嗅到一缕少女清雅的体息,脸不禁一红,忙转过头,妹妹却凑了过来,“我是从梦里读过的书中知道的,他是个短命鬼,凶残恶暴的人,让将士喝人血、吃人肉。”
韩江流惊得慌忙来堵她的嘴,紧张得四下张望,“碧儿,你。。。。。。不要说了,你这样子会吓死我的。他是王子呀,现在最得大汗的宠爱,以后说不定。。。。。。”
碧儿咬了咬唇,“你家和他有经济上的来往吗?”
“兵部和户部有时会从四海钱庄周转些银两。”韩江流现在稍微有点明白碧儿的一些怪语。比如经济,他猜有可能就是指生意。
“嗯!”碧儿怕吓着韩江流,既然没多大关系,他就不再说不下去。“我现在终于知道飞天堡为何这么有钱了?”
“你又知道?”韩江流现在都不太敢接碧儿的话。
“君问天发国难财呀!”就象美国一样,巴不得世界上天天打仗,他那些武器、导弹什么的才卖得出去。“战争越多,需要的剑呀、枪呀就多,那么他的铁和铜不就销得多吗!”
“还有马。”韩江流非常同意碧儿的见解。“你没注意我们骑的那些马吗?”
“有,都是红色的,非常高大!拖雷他们也骑得这样的马。”
“这些马只有飞天堡有,骑速快,适合远途,作战更是勇猛,是真正的战马。”
“天,君问天真是发死了,数银子的时候,有没有罪恶感?”
“呵!”韩江流一笑,“不要乱说,作战是国家决定的事,不向飞天堡买,也会向别人买。问天的价钱可是很公道,不止是朝庭,别的地方的商人也都到飞天堡来购买。”
“他有几个孩子?”碧儿忍不住好奇。
韩江流一怔,“问天暂时还没子嗣。”
“唉,那他要这么多钱干吗?妻子死了,又没个孩子,他要是把这些银子背进棺材里,会很累的。”累也累死,不对,到了那一天,他本来就是个死人,是棺材里放不下。
“你操心的事真多。看你今晚这精神气,我不担心你以后的日子了。”韩江流舍不得责备她的惊人快语,实际上,这样的话语太多,责备也责备不过来。
舒园到了,他跳下马,把碧儿抱下来。碧儿对着庭院张看了下,终于亮起了盏盏星火,远远地听到沈妈大着嗓门在叫喊着她的名字。
“进去吧,你这一天可是折腾得不轻。”韩江流把包馒头的包裹塞进她的手中。“我一会回饭馆,和掌柜的知会一声,你以后可以随便过去吃饭,账由我来接。他见识了你今晚的才智后,一定不会再把你拒之门外的。”
“那。。。。。。以后还能见到你吗?”她在这蒙古,只有两个人让她亲切,一个是沈妈,一个就是韩江流。两个人比较轻重,韩江流重。
韩江流被她语气中的留恋闹得心酸酸的,只短短一天啊,她就让他平静的心湖多了许多牵挂,“只要钱庄不太忙,我就来飞天堡看你。”
“路上得好几个时辰呢!你会累的。”碧儿也会为人考虑。
“不累,骑马很快的。下次过来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
碧儿低下了头,嘟哝一句,“如果你真的想发善心,给我带件衣服吧!我穿的那些好象都是。。。。。。我娘亲的,颜色有些可怕。算了,这个要求有点过分,删除,删除。我回去喽,你路上小心。”她抱着馒头包,不好意思地冲进庭院。
得意容易忘形,她怎么能向人家要衣服,有些吃的就可以了。碧儿害羞地摸摸脸,好烫哦!
“沈妈,我回来啦!”她用大音量赤掩饰心底的羞意。
门外,韩江流听着她的喊声,莞尔一笑。
十四,又见面具
躺下,坐起,坐起,躺下,左侧、右侧,床头,床尾,碧儿把所有的睡姿温习了数遍,在床上象烙饼一般烙了不知几锅,明明每根骨头都大声叫嚣着“累”,可是今天那根睡神经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十分十分的兴奋,她瞧着月亮先在东窗外,一抬头,月亮到了西窗,她还没有找到睡意。
没有手表,也搞不清现在是几点,估计离天亮也不会太久了。可能是还不太适应硬梆梆的木板床,盖在身上的被又有点异味,四周太安静,又没有路灯,环境太陌生,她的神经自发地处于警戒状态。
第N次从床上坐起,碧儿估计数老虎,睡神经也不会妥协,她放弃入睡,披了外衣,开了门,坐在台阶上,手托着下巴,对着天边那轮清冷的秋月发呆。
李白对月诗情满怀,她对月怎么就没有一丝感觉呢?
墙角不知是只蟋蟀还是只蛐蛐,拉长了声叫个不停,先高后低,然后还保持准确的节拍,听起来清亮柔和。不过只持续了一会,秋虫累了,停止了鸣叫,碧儿的眼睛也有点撑不住,上下眼皮打着架,头一顶一顶地打着瞌睡,但是耳朵却还醒着,树上飘下一片树叶,她都戛然惊醒。
“吱”,碧儿猛地睁开眼,她听到隔壁绯儿的房门一响,门轻轻地被打开了,一个人影悄悄探出头,两边张望了下,察觉没有动静,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
那娇小的身影,不是绯儿吗?难道她在梦游?
碧儿诧异地瞪大眼,刚刚涌上的一点睡意全没了。
她的房间与绯儿的厢房隔着一个圆形的院门,院门边的树又长得茂盛,她可以从台阶这边清楚地看到绯儿,而绯儿却看不到她,当然,谁又会想到她这大半夜的,台阶上会有人呢?
正纳闷时,“嗖”地一声,碧儿感到一阵凉风拂面,眼半眨之间,一个黑影从围墙外跳进园中,瞬刻掠过院门,停在绯儿的厢房前。
“将军!”绯儿一声压低音量的惊喜娇呼,两个人飞快地抱在一起。“绯儿,想死我了。”粗犷的男子低哑嗓音。
碧儿掐了掐掌心,上帝,绯儿不是梦游,原来是和男人幽会呀!想不到绯儿也不是个乖乖女,她不禁来了兴趣,又犯起娱记的职业毛病,把身子趴得更低,眼眯着,聚光盯着院门外的两个人。
哇,真是火爆哦,绯儿象嵌在男人的怀里,两个人贴得没有一丝缝隙,法式深吻吧,她听到男子粗重的喘息还有绯儿娇柔的嘤咛,绯儿缓缓扭动身子,男子喘息加重,变成了呻吟。
碧儿看得不禁心跳加快,脸都红了,但她不想挪动视线,免费的激|情秀,她可不想错过,就是手中没有相机,不然偷Pāi下来,以后绯儿对她横鼻子瞪眼的,她拿出来吓吓她。
看着看着,碧儿有点急了,那个男人怎么一直背对着她,害她到现在都没看到他的模样。
“将军,绯儿不行了。”绯儿娇喘着求饶,男子淡笑放开她,但仍紧紧地把她抱在怀中。
“说好过个十天半月就过来看我,怎么让我等了这么久?”
“我有军务要忙,新招收的士兵们要操练,忙得分不开身,可是绯儿一直在我的心里。”
“假的!”绯儿撒娇地仰起头,男子印上密密的一吻,拉着她的手放在胸前,“千真万确。”
坏了,坏了,碧儿直眨眼,连呼吸也象要停止了,她怎么又产生了错觉,觉得这男子的声音好象在哪儿听过呢?
“军队马上要开拨向西辽进军,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大都,这次我们的分离可能要长些了。”男子深情地抚摸着绯儿的脸庞,微微侧过脸。
碧儿猛地死命地堵住嘴,把一声尖叫硬生生塞回。她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那个戴着半张。。。。。。。笑面面具的脸。
穿越那个晚上,在草原深处,她曾见过这张面具脸,抱着从棺材中爬出的绝丽女子。
那是梦?现在也是梦吗?她拼命地掐自己的大腿,疼,疼得她在呲牙,这不是梦,那么,面具男人是真的存在了,还是蒙古流行这种笑面面具?
“将军。。。。。。自从一年前,绯儿在飞天镇上与你一见钟情,承蒙将军怜爱至今,绯儿一直盼望着将军能早日托媒人过来说亲,这样,绯儿就能和将军终日厮守,为将军持家、生子。可绯儿一等再等,将军怎么都没个信呢?你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爹爹已经四处放风,让别人来舒园提亲了,将军,你让我怎么和爹爹说呀?”
绯儿一双小手一时一时的摸索,轻抚着男子的发丝,头依在他肩上轻轻地抽泣着,“你是不是不想娶绯儿呀?”
“我做梦都想。可是绯儿,你知道我现在连个家都没有,才被提拨到小王爷的副手,我必须要好好表现,才能得到小王爷的信任。现在,我如果向你父亲提亲,他一定舍不得把你嫁给我的,等我到了战场上立了功,再升了职,那时候提亲,成功率会更高点。等我几个月,这次西辽战役不会很久的,明年征讨西夏前,我一定会把你娶回来。”
“说话要算数哦!”绯儿娇娇地一叹息,信了。“那我尽量和爹爹拖,将军你一定要快,不能拖到明年春。”
“放心吧!”男子欠下身,细吻着她,像是承受不住她绵绵的情意似的,两个人又扭成了麻花般。
碧儿拍拍额头,有些事不易推搞,推敲多了,答案有点惊人,但有一点她听出来了,这个将军在忽悠绯儿。称之为将军,在大都也是有头有面的人吧,以舒园这样的破落地主家能有这样的女婿,还不乐坏了她那个赌鬼老爹,什么有家没家,全是推托。再者,古代女子规矩那么多,和绯儿都亲热到这个份上,深夜幽会出格的事也做了,提亲又不是成亲,怎么也得让绯儿心里有个底。见个面都戴个面具,摆明了被别人撞见,不想被认出真实面孔,鬼鬼祟祟的,象见不得人。
战役有时间预算吗?战争打起来,何时结束,谁也说不准。
绯儿平时一幅聪明样,遇到这事怎么变笨了呢?
她爱喜欢就喜欢吧,反正不关她的事,碧儿撇撇嘴,不想看了。
“绯儿,你是不是有个妹妹?”男子松开绯儿,凑在她耳边轻轻地问。
碧儿心“咯”了一下,耳朵陡地竖起来。
“你。。。。。怎么知道?”绯儿突地紧张起来。
男子冷泞地一笑,“今儿在街上听别人说起来,她是不是很特别?”
“将军!”绯儿倒抽一口凉气,“她是她,我是我。只要我们一成婚,爹娘就会把她嫁得远远的,永远也不会和我们来往,也不会丢我们脸的。”
“呃?”男子有点震惊。
碧儿好想为绯儿的铁面无私大声叫好,顺便再鼓鼓掌。她丢他们的脸?少来吧,先为自己祈祷祈祷,也不知有没有那个福份做将军夫人呢!她嘲讽地倾倾嘴角,又把头转了过来。
“我妹妹她。。。。。。有点疯疯癫癫的。”绯儿象在说什么家丑,很过意不去,“将军,你不会为这个嫌弃绯儿吧?”
“她一直和你们生活在一起吗?”男子深究地看着绯儿。
“嗯!”
“她出过远门没有?认不认识什么人?不,她有没有什么异项?”
惊讶的人换成了绯儿,“将军,你说什么呀,碧儿就是一个傻丫头、疯丫头、笨丫头,她能有什么异项,不会女红,不会做事,不识字,只会闯祸。”
“哦!”男子拖长了音调,冷冷一笑,“那可能是我多虑了。绯儿。。。。。。”男子突地抱起绯儿,“明早我就要走了,我。。。。。。。可以吗?”
真是做作,碧儿好笑地挑挑眉。
“当然。。。。。。”绯儿圈住男子的脖颈,“我。。。。。。本来就是将军的。”
男子大步跨上台阶,急不可耐地走进绯儿厢房,门轻轻地关上。
碧儿托着腮,凝视着厢房的门。不知道祼裎相见时,那个男人会不会搞下面具?她真想走过去,象电视剧中,把窗纸掏破了,看看。
想想作罢了,他爱是谁就是谁,儿童不宜的事,她一样也不宜。二十一世纪,恋爱男女上床是件普通的事,想不到一千年前,女子也这么大胆,就在自己的家中。碧儿对绯儿真的要高眼相看了。
就是不知,避孕工具现在还有没有人发明?碧儿拍拍身上的尘土,边回房边想。
十五,出殡
飞天堡堡主夫人今日出殡。
前面法鼓金铙,幢幡宝盖,披着法衣的和尚走在前面,中间是扶丧的抬着棺材,后面跟着一群披麻戴孝的孝子贤孙,哭声震天。
飞天镇的居民把路边的道都挤满了,一个个屏气凝神,看着殡殓队缓缓移动。
碧儿揉着惺忪的双眼,打着呵欠从厢房中出来,有点不适应日上三竿的强光。“沈妈,看什么呢?”她看到家里的人都站在了园门外,一团白花花的东西在眼前晃动。
“二小姐,你醒啦!”沈妈转过头,招手让她过来,低声说,“堡主夫人今日出殡。唉,一个花朵样的美人就这样没了。”
碧儿走近,才看清原来是送殡的队伍经过门前。“那位夫人很美吗?”她从队伍前看到队伍后,没发现那个象吸血鬼似的君问天。
沈妈长长叹了口气,“我长这么大,没见过比堡主夫人再美的女子了,皮肤白净,模样俏丽,人又特随和,声音柔柔的,象下凡的仙子。”
碧儿撅着嘴,有点不信。“会不会太夸张了?”
“沈妈,你不要浪费口舌了,碧儿那样的人是没办法理解什么叫美人的。”绯儿忍不住抢白,小脸娇柔红晕,看着就象一幅韵事后的满足,碧儿皱了皱鼻子,不理她。
“对了,怎么没看到堡主啊?”碧儿又好奇地问。
沈妈小声地凑近她耳边,“君堡主日后还想娶妻,如果他送殡,会对以后的妻子不好。”
碧儿不解地直挑眉头,真够唯心的哦。说起来也是多年夫妻,还是个大美人,怎么也得送最后一程吧!
男人薄情,找这样的滥借口,旧人刚逝,就想着娶新人进门。碧儿不能忍受地直摇头,越发对君问天的人品不屑。
早饭桌上,舒夫人哼哧哧地提着一个包裹进来,“碧儿,吃完早饭把这个送到绣铺去。”
碧儿咬了咬筷子,鼓起勇气,“娘亲,那个绣铺怎么走?”一边小心地看了眼包裹,她提得动吗?
“就知道你又忘了路,让绯儿陪你去。”碧儿迟疑的辰光,舒夫人已经吞下两碗稀饭。“绯儿,记得把银子带回家。”
“知道了,娘亲,银子收回来,可不可以给我盒胭脂和水粉?我的。。。。。。早用完了。”她带着小心和卖乖,试探地看着舒夫人。
舒夫人筷子停在半空中,碧儿以为会听到一声怒吼。“好,给你买胭脂和水粉,还给扯一件绵缎做外袄,绯儿大了呀,该扮俏点,省也不能省了孩子的衣衫呀!”舒夫人眉眼弯弯的,一幅慈母相。
她也大了呀,为什么就没人注意到呢?碧儿低头看着自己皂色的外衫,青色的罗裙,罗裙里穿着打着补丁的夹裤,叹了口气,不必隆重说明,她自己也觉得自己象个中老年妇女。
“谢谢娘亲!”绯儿兴奋得俏脸发光,喜滋滋地拥住舒夫人,撒着娇,“绯儿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娘亲和爹爹。”
“我和你娘的下半辈子就指望你了,家中只要对付得过去,你想穿什么买什么和你娘说。”舒富贵放下筷子,满口豪气。
碧儿眨眨眼,这位整天眼中充满血丝的舒老爷话中意思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她没有抚养、孝敬他们的义务。不错哦,这样她也没有压力。
“真的?”绯儿的声音尖得刺耳。
舒夫人还很务实,“是真的,但我们舒园的家境放在这儿,娘亲会力所能及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你不要把希望寄予得过高。”
“我有分寸的,娘!”绯儿示威地对碧儿一瞪眼,“看什么,吃你的饭,吃完了我们还有事要做,就不能让娘省省心。”
碧儿耸下肩,放下碗,“我饱了,走吧!”她拎起包裹,很轻。“娘,这里是什么?”
“能有什么,就是替绣铺绣的衣样,我熬了几夜才绣好的,不然明天舒园又要揭不开锅了。”舒夫人难得有这样幽怨的口气,说着,瞟了眼身边的舒老爷。
舒老爷把脸埋在碗中,喝粥喝得唏溜溜作响。
碧儿有点吃惊,这舒园原来是靠她这个胖得象肉球的娘亲在撑着呀!
去绣铺的一路上,绯儿象个娇小姐般,俏生生地前面扭着,与碧儿隔了五尺的距离,她提着包裹象个使唤丫头,准确地讲,象个使唤的老妈子跟在后面。碧儿的心情有点沉重,她是很少会想到家计这个词的人。林书白先生和方宛青女士都属于高薪一族,动不动还有些稿费进账,家中一直过得很小康,她和林仁兄零花钱也都是给得很宽裕。她不算大富,可也不曾穷过。早饭桌上,舒夫人的话让碧儿失神了。
她对那位胖胖的,吼起来吓人的娘亲涌上了一些怜惜。那个赌鬼爹爹,说起来也是个男人,让妻子靠绣活养家,脸上羞不羞呀!
“舒二小姐,这是去哪呀?”大快朵颐饭庄的掌柜的正拉开店门,一抬眼,瞧见碧儿,乐了。
“帮娘亲送东西去绣铺,掌柜的早啊!”这也算是个熟人,碧儿笑吟吟地招呼。
“用过早膳了吗?进来,我让伙计给你煮点面?”掌柜的很热心。
“不了!以后吧!”碧儿笑着摇手,对上绯儿一双震惊的目光。今儿真是怪了,这掌柜的居然和颜悦色和碧儿招呼,他可是有一双很势利的眼。“你什么时候认识掌柜的了?”
“快去,娘亲在等银子呢!”碧儿不搭理她,低头加快了脚步。“痛,”她不小心,撞上了路人的胸膛。
抬起头,君问天冰冰冷冷的视线罩着她,眉拧着紧紧的,很是不悦。身边的韩江流丰神俊朗,体贴地替她接下手中的包裹。被她的秋千架撞倒的君仰山也在,看到她,神情紧张地避到了另一边。
“对不起,君堡主,小妹她太莽撞了。”绯儿盈盈一万福,礼貌到家。
君问天看也不看绯儿一眼,修长的手指掸了掸袍袖,象是掸去什么脏东西,双手一背,越过她们,直直往前走去。
“我去绣铺。”碧儿毫不在意君问天的态度,也可以说是熟视无睹,他要是和她招呼,她才会吓坏呢。她很俏皮地对韩江流眨下眼,拿回包裹,用唇语说,然后掉过头,对着君问天的背影吐了下舌。
“不要调皮。”韩江流宠溺地笑了笑,点点头。
绯儿胀红了脸,呆立街旁,不愿相信她今日怎么成了那个被忽视的人。
“夫君!”街边绸庄突然传出一声娇呼,正准备离开的三个男人都停下了脚步,转过声来,碧儿看到君问天的面容微微有些痉挛。
一袭秋香式的明艳绸衫,施了脂粉,特别的白皙娇媚,眉线勾得细细,眉尖略向弯,带着三分笑,丰姿绰约地一亮相,一下就把众人都罩住了。
碧儿第一直觉,这个女人好媚哦,一双凤眼象会摄人魂魄。
“敏,你怎么在这里?”君仰山手伸出来,爱怜地握住一双放在胸前的柔荑。
“快入冬了,妾身思量着该给夫君做几件绸袄,这不,来绸庄看看面料。”朱敏娇嘀嘀地对君仰山说,眼神却有意无意瞟向君问天,两人眼神一碰到,便立刻挪开,君问天的双手悄然地握成了拳。
碧儿眼滴溜溜转着,君问天有点诡异哦!这个女人是君仰山的妻子,也就是他的堂嫂了,他干吗那么僵硬?
“那些让府中的老妈子做就行了,何劳你操劳的。”君仰山不舍地替妻子拉好披在外面的短褛。“今日太阳艳,不要晒着了,早点回府歇着。我和问天去红松林转转。”
朱敏温婉地点头,优雅地转过身,柔情如水看向君问天,“问天,我刚刚在绸庄看到一块珠灰的料,很适合你,帮你也做件绸袄可好?”
“不必了!多谢大嫂。”君问天象承受不住这样的盛情,疏离地摇头,神情越发不自然。
“没关系,既然你大嫂有这份心意,就做一件吧!”君仰山口中符合妻子,一双犀利的眼却眯细了,他抬手掩饰地摸摸鼻子,中指上一颗黑痣象落在鼻子上一块黑泥。
“飞天堡有的是仆佣,那点小事也做不了吗?”君问天口气有些冷漠,眼神冷了,僵了。
朱敏难为情地脸一红,“是吗?我这点女红确实也上不了台面。哦,这两位小姐是谁呀?”她打岔似躲闪着目光,看到边上还有两人。
“舒园舒员外家的两位千金。”君仰山说。
朱敏没看碧儿,视线直接落到绯儿身上。“是舒大小姐吗?”
“是的,夫人。”终于她又能成了焦点了,绯儿激动得语音都颤抖了。
“真是美丽啊,天生丽质,慧黠兰心,听说舒员外要把红松林边上那块最好的草地给你做陪嫁,不知是哪位公子之福呢,又得美人又得宝地。”朱敏笑得咯咯的,花枝乱颤。
碧儿却听着她这话不象是和绯儿说的,而象是特地强调给别人听的。
“夫人真会拿绯儿开心,和夫人相比,我就象是绿叶衬红花。”
“好一张甜嘴。”朱敏捂着嘴,很是开心。“我看着你很是投缘,有空来我府上坐坐,夫君,你若认识什么好人样、好家境的公子,一定要先让舒小姐先瞧瞧。”
“知道了,回府吧,敏,风大,别冻着。”君仰山极疼爱夫人,忙不迭地答应,又对两个使女嚷着,“路上照顾好夫人。”
“是!”
韩江流根本没注意刚才的一切,他一直看着碧儿,碧儿表情很古怪,眉头一下拧着,一下又喜笑颜开,一下又状似思索,然后得意地倾倾嘴角,这种有着丰富表情的面容让他越发的恋恋不舍。
“江流,走喽!“君问天一拍他的肩,他轻笑地收回目光。
三个男人就象三道风景,在街人爱慕的目光下,走向街头。
“绯儿。”朱敏亲亲热热执起绯儿的手,“我越看你越是有缘人,说不定我们还有可能做家人呢!”
“呃?”绯儿吃惊地眨下眼。
“呵,来,绸庄刚从江南进了几匹绢纺,花式都很好,我送你一块做件衣衫。”
“不,夫人,这可使不得。”绯儿还是晓得规矩的,和人家不生不熟,不敢收礼。
“没关系,又不是贵重的东西,我看你可爱,喜欢才送你的。来吧!”朱敏脸上亲和,眼神却不容拒绝,绯儿胆怯地低下眼帘,无奈地被她拉进绸庄。
碧儿拎着包裹,不知是跟进去呢,还是在路边等。正迟疑间,一扭头,她笑了,绸庄旁边的一个大的店铺,上面挂着块匾额,直书两个大字“绣铺”。
十六,堡主夫人(上)
“这么多银子?”舒夫人愕然地看着碧儿从包裹中掏出几锭大银,愣住了,这银子可比平时的价钱多出一倍。“绣铺掌柜的给错了?”
碧儿把包裹折叠好,笑吟吟的歪着头,“只有错买哪有错卖?我和他说我娘亲的绣功这么好,交货又及时,上哪里找这么好的绣娘,而且我娘亲那么大把年纪,在灯下一针一线的绣出来,多不容易呀!现在外面什么都涨价,这工钱当然也要涨了。呵,掌柜的大概嫌我烦,就顺了我,把工钱涨了。娘亲,你数数,不错吧!”
舒夫人眨巴眨巴眼,“你真的是碧儿吗?”碧儿因为不是男孩,一出生就是个讨人嫌,她为了生她,又伤了身体,稳婆说以后再也不能生了。看碧儿一眼都会让她爹爹恼怒,都会让他想起他永远不可能有儿子这件伤心事,索性放荡不堪,把好好的家境折腾成现在这幅穷酸样。碧儿讲话不讨喜,动不动就闯祸。家里的人没人关心她的存在与否,只有当她闯了祸,大家才会注意,然后就严厉地惩罚她。
可是,她发现碧儿这两天突然象变了个人,祸闯得少了,那天在街上还体贴地扶着她走路,今天居然还知道讨价还价。
“当然是呀,你看这一头卷发错不了吧!”碧儿嬉笑着圈住她胖胖的腰身,天,两只手臂竟然圈不下,她撒娇地伏在舒夫人怀前,“娘亲,你累不累,我帮你按摩,总低头绣东西,脖颈一定很酸的。”
舒夫人真的一时承受不住碧儿这么多的改变,她怕痒似地让开,“我不酸,不酸。碧儿,你没发热吧!”
“没有,我好着呢!”
舒夫人不相信地打量了她几眼,狐疑地把银子收好。
“娘亲,以前呢,是我不乖,不知道娘亲持家辛苦,以后,我会少闯祸,多帮娘亲做家事,不会再让娘亲生气。”碧儿一眼就看出了舒夫人的疑惑。
“乖最好了。”舒夫人心里有点酸酸的,碧儿长这么大,第一次和她说这么体贴的话,她不觉感到有些歉疚,平时对碧儿的疼爱太少。生男生女,怎么能怪孩子呢?想到这些,看着碧儿的眼光越发柔了。“绯儿呢?”
“嗯,上次来舒园的君大少的夫人带她去绸庄买衣服了。”
“君夫人?”舒夫人纳闷了,那位君夫人平时都眼高于天,从来不正眼看她,怎么突然疼起绯儿来了?
“我等了她好一会,看到旁边是绣铺,就自己去了。娘亲,你要不要回客厅去,你朋友们好象还在。”碧儿刚刚进屋,就发现家里来了两个和舒夫人差不多年纪的女人,三人围着桌子,做着针线活,她是把舒夫人叫进旁边的厢房说话的。
舒夫人甩下头,不想了,一会等绯儿回来再问吧!“碧儿,让沈妈送点茶水和煎果进来。”
“好的,马上就到。”碧儿扮了个鬼脸,跳着出去了。
舒夫人又愣了愣,走进客厅。客厅里来的是两个和舒园差不多的员外夫人,家境中落,风光不再,几个人比较有共同语言,常常串个门,做做绣活,聊聊天。显老气的是宁夫人,显年轻的是李夫人。
君问天是飞天镇上最富有、也最有意思的人物,所以也就成了飞天镇上,每一个谈话中永无休止的话题。
虽然他住在飞天堡里,并不和当地人来往,但却无法阻止一群婆婆婆妈妈对他的好奇。
碧儿端着茶点进来,礼貌地招呼过后,就坐在舒夫人身边,安安静静地坐着。
“堡主夫人今天出殡,烧过七七之后,君堡主就该娶新妇啦!”宁夫人啜了口茶,把果子嚼得“咯咯”直响。“那么大的家业呢,哪位千金小姐嫁过去,享不尽的福哦。”
李夫人眼一细,阴阴地笑了,“只怕没享着福,小命就没了。”
几个人都惊住了,碧儿也把眼瞪得大大的。
“我家马夫听飞天堡的厨子说,飞天堡里闹鬼,深更半夜,经常听到有人在堡里哭,他亲眼看到有个黑暗趴在窗前,眼一眨,就没了。还有呀,那个君堡主,别看长得不错,心里却狠着呢,”李夫人忽然放低了声音,诡异地咳了咳,“堡主夫人不是溺水而死,是他掐死后扔进飞天堡后面的湖里的。”
“啊!”舒夫人脸都吓白了,“别瞎说,怎么可能的事,那个堡主夫人象仙子般的漂亮,他不会的,不会的。。。。。。他们不是很恩爱吗?”
“恩爱什么?”李夫人冷笑,“人前装的呗。这个我可清楚,我有个远房侄女在飞天堡里做丫头,她说,君堡主和夫人根本不同房,他碰都不碰夫人,什么天仙似的美人,他不喜欢,你看他们成婚几年,都没生过孩子吧!”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点点头,宁夫人忽然一拍腿,“李夫人,你这一说,我到想起来了,君堡主喜欢的是---------”
李夫人会意地一笑,“对呀,很多年了!君堡主还没成亲时,就和她好上了,那么个风骚女子,不知给君堡主中了什么蛊,他就迷上她了,愣是撇下天仙似的娘子,巴上。。。。。。。”李夫人捂着嘴,笑得非常暧昧。
“急死我了,你们说的到底是谁呀?”舒夫人看看李夫人,又看看宁夫人,云里雾里,听不明白。
李夫人抛了个媚眼,“还能有谁,他堂嫂呗,君仰山君大少的夫人。”
碧儿轻轻吐了下舌,君问天的绯闻女友终于出炉喽,原来他好妩媚的女人呀!
“乱嚼舌头,怎么可能,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怎么能碰自己的堂嫂?”舒夫人不信。
“瞧你说的,飞天镇上大家都传这事呢,君堡主把他的堂兄支使着,天南海北地为他跑生意,好方便他和堂嫂偷情。听说两个人被堡主夫人捉奸在床,堡主才掐死夫人的。你看呀,堡主夫人年纪轻轻的,无病无灾,怎么突然就死了呢,不蹊跷吗?”
李夫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听的人瞠目结舌。
“在大都城里,有个著名的青楼花魁叫白翩翩,长相很狐媚,听说也是君堡主的相好,他到大都城里,都住在她那里。所以说呀,堡主夫人死了也好,活着多难受呀!自己的相公都被别的女人占着,长得再美也白搭。”
“听你这一说,真正疼女儿的父母,是不能让她嫁进飞天堡。”宁夫人啧啧嘴,说。
“我们两个没女儿,有也不会做出那样昧着良心的事。舒夫人,你可是有两个女儿,你可不要贪飞天堡的财富,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呀!”
“我。。。。。。我。。。。。。。”舒夫人张口结舌,脸胀得红红的,眼神躲躲闪闪。
碧儿本不想开口的,可看到两个夫人斜着眼看笑话似的神情,她捺不住了。微微一笑,启口说道:“两位夫人多虑了!这事怎么说到我娘头上了,好象飞天堡已经到我们家下聘似的。再说飞天堡的堡主夫人之位,可不是谁想贪就贪得上的,堡主不是有相好的吗?以前娶进的堡主夫人,堡主不喜欢,这次一定会娶个自己喜欢的。他是聪明人,同样的错误,能犯两次?”
两位夫人一下子被碧儿说得噎住了,脑子不能很好地运作,半天也答不上来。
舒夫人在一边轻轻缓了口气,讶异地看着碧儿,碧儿不仅是变懂事了,似乎还变得精明了。
“呵,这些飞短流长,说过飘过,谁又知真假呢!两位夫人,在舒园用午膳吧,碧儿让沈妈准备去?”询客的语气,非常礼貌,却是明明白白的逐客令。
宁夫人先反应过来,干笑道,“不了,不了,我还要回家有事呢!李夫人,一块走吧!”平时看舒二小姐木木的,没想到,一开口,这么厉害,堵得人无话回。
“好的,好的。舒夫人,明儿再见!”
碧儿抢着帮娘亲回话,“两位夫人走好,不远送了,有空常来坐坐,陪陪我娘亲哦!”
两位夫人脸色一僵,灰溜溜的回家去了。
“碧儿,你这样讲话很得罪人的。”舒夫人状似埋怨,眼中却是欣慰。碧儿今天帮她解了围,还不着痕迹地占了上风。
“是吗?那我以后注意点。我只是一时气不过她们取笑娘亲的样子,我想她们是妒忌,要是她们有女儿,说不定早打包送进飞天堡了。”
舒夫人脸上的肌肉一痉挛,心事重了。如果飞天堡真象李夫人所说的那样,那么老爷的如意算盘可就白打了。 不能图几个钱,眼睁睁看着绯儿受罪呀!
“娘亲,我说错了吗?”碧儿看舒夫人脸上阴晴不定的,不解地问。
“没有,没有!”舒夫人慌乱地别过脸,脑中在想着红松林边的那块地。
十七,堡主夫人(中)
月夜,微风,外边的星月向窗内挥洒着点点银光。窗内,锦幔重重,浓烈的辛辣,勾引出情yu的芬芳。芙蓉帐内,被翻红浪,男子粗重的呻吟夹着女子的嘤咛,让外面把风的丫头羞得眉眼晕红。
紧密的身子贴合不舍分开,发丝相缠,粗浅的气息渐渐平缓,朱敏嘴角挑出盈盈笑意,娇柔的笑脸在君问天的胸前温柔厮磨。
激|情过后,君问天俊雅的眉眼恢复一贯的漠然,不见一丝刚才狂野的水波,他跳下床,拿过屏风上的内衫,开始着衣。
“问天,你不能陪我到天亮吗?”朱敏脉脉含情的媚波一阵流转,她自负美色过人,难有凡夫俗子逃得过它的,就连这眼高于天的君问天不一样被她折服了吗?
不过,她至今都搞不清是怎么把君问天勾上手的。她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算起来只是小家碧玉,因为姿色出众,在一次清明踏青时,被君仰山看到,一见心仪,把她娶回来做了夫人。君仰山虽然也姓君,但只是算飞天堡的一个高级帮工,自己并没有多少资产。成亲之后,她和君仰山去飞天堡拜见君老夫人,见到了君问天。她第一次看到世上有这样俊美得无法用词语形容的男子,芳心瞬刻沦陷,她情动得忘却了该有的人伦和尊严,脸红心跳,不可自拨地爱上了他。
以后,只要君仰山出外经商,她就常去飞天堡串门,明示、暗示,甚至投怀送抱,在夜里主动爬上君问天的床,偏偏君问天完全不将她放眼里,总是冷冷地把她推开,当然,也没有点破她。
即使这样,她一点都不灰心。
她成亲后一年,君问天也成亲了,娶进了一个能和君问天的俊美完全匹配的绝丽女子。两个人站在一起,简直就是一种非常奇丽的美景。朱敏自负美色,对着君问天的妻子,只有自惭形愧,她决定放弃了。想到放弃,她就如凋落的花瓣,憔悴了一秋。
这年的冬天,君仰山出外为飞天堡收账,她独自对着火盆,听着外面的雪落,感到说不出的凄凉。窗户忽然被人从外面踢开,她惊愕地看到君问天从外面跳了进来,急切毛躁得象个小男子,劈头盖脸地狂吻着她,狠扯着她的衣服,不顾她的不适应,狠狠地深入她的身体,发疯般地蹂躏着她的娇躯。
这一天,她等得太久,以为再也不会来到了。她一点都不觉得他粗鲁、野蛮,她也是发疯般地回应着他、厮缠着。他一言不发,发泄完,看都不看她一眼,穿上衣,又跳窗走了。
她以为她做了个春梦。
但隔天夜里,他又来了。以后,只要君仰山出门,他就会在夜深人静时,过来和她缠绵。她极尽温柔地和他温存,使出无限的妩媚。这样的关系,他们已经持续了两年,非常隐秘,没有人知晓。
君问天正在扎丝绦,听到她的问话,冷冷地勾起嘴角,觉得她问得非常可笑。
朱敏也发觉自己失态了,偷情就为的是一时欢娱,哪敢明目张胆的到天明。“问天,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说!”
她的语调怪怪的,君问天微微转头,朱敏躺在横七竖八的枕头间,祼露的胴体象珍珠一般,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一头的乌发从雪白的肩头流泻下来,有着就不出的风情和妩媚。
“什么事?”他淡然地问。
“问天,七七烧过了,你可以娶妻了!”
君问天呆愣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去,声音里带着嘲讽,“娶你吗?”
她叹了口气,很有自知之明,“我哪有这个命,嫁给你是我最渴望的事,可是我这样的身份,跟天借个胆,也不敢嫁你的,那些口水会淹死我的,我只有等下辈子了。问天,我和你说真的。”
“你可真会为我着想!”他嘲笑着说。
朱敏圆润饱满的前额现出一道明显的皱纹,黑眸含着不安的阴云。她沉默了一会,说:“仰山可能知道我们的事了!”
“这不可能。”君问天冷笑。
“问天,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丫头、老妈子,我虽然用银子堵着她们的嘴,但她们一定要嘴痒的时候,只是仰山没有证据,他不好乱说,只是提醒我,作为堂嫂,该为你觅个好人家的小姐了。”
君问天在床尾腾出一块地方,坐了下来。
朱敏从床上稍稍撑起,靠在绣枕上,对自己除了及腰的黑发外,全身上下一丝不挂,似乎熟视无睹。
“你别看仰山平时对你唯唯诺诺的,但我觉得他心机阴沉,象是个两面人。他在人前对我极是宠溺,可是他回到家,阴冷得令我发慑,问天,我有点怕他。”
君问天没有穿外衣,白色的绫罗内衫更显出他的俊雅倜傥,结实宽阔的肩膀,迷人的胸膛,朱敏注视着他,眉目间的惶惑消失了,情不自禁向他伸出手。
他漠然地推开。“然后,你就想让我娶妻了?”
她吸了一口气,“我没有办法,心里妒忌得要死,却不得不接受。问天,你迟早是要娶妻的,飞天堡偌大的家产总要有个继承人,也该有个女主人。只要你娶了妻,就能消除仰山的怀疑,也能继续拥有我。问天,我情愿的,一辈子做你的情人,只要你需要我,我都是你的。”
君问天没有表情地瞄了她一眼。“我若娶了妻,我们两个还能见面吗?”
“当然,我是你的堂嫂呀!我们是亲戚,当然可以见面的,除非你不要我。”她撒娇地圈住他的肩,坐上他的大腿,饱满的胸部在他怀中揉搓着。
“如果我的夫人很精明呢?”他的语气带着讽刺的味道。
“没关系的,总会想出办法。白莲不是也精明吗?”
“不准提她。”君问天发出一声恼的喉音,把她扔到床上,起身穿外衣。
“问天!”她披了件薄纱,爬下床,怯怯地喊他的名字,把脸偎着他的后背。“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不想很快成亲。可是问天,你都二十七了。我爱你,希望能继续和你一起,像从前一样小心,不会有人知道的。成亲吧!”
他身子一僵,“你好象已经有不错的人选了。”
朱敏娇眸诡异地一眯,扳过他的身子,“舒员外家的小姐,你觉得怎样?”
他眨眨眼,“我该认识她吗?”
“就是那天在绸庄外面遇到的一个非常俏丽的小女子,讲话柔柔的,非常乖巧、可人,叫绯儿。”
“也很无知、幼稚吧!”他一下看出了她的打算。
朱敏脸一红,“你不是想找个身家清白的小姐帮你生个继承人吗?你有我,大都城里还有白姑娘,其他还有谁,我就不知道了,太聪慧的女子,你想要吗?舒园现在破落了,但名望还有,受惯了贫穷,如果嫁到飞天堡,就等于掉进了天堂,她会安于现状,不敢对你有什么要求的。这不是好事吗?”
君问天深究地看着她,没有作声。
“乖巧、可人的女子,会安安静静地呆在飞天堡里,我可以和她做个好朋友,以后不就有千百个借口去见你吗?还有,问天,你不是想要红松林那块地吗?那块地就是绯儿小姐的陪嫁。娶了她,你会省心,又可以趁机扩大你的马场。”她不遗余力地继续游说。
君问天蹙着眉,沉思了。对,那块地,他曾想花重金把它购过来,偏偏舒富贵就是不肯出手。
朱敏知道自己说中了他的心思,继续说:“绯儿是飞天镇上最漂亮的小姐了,一直深居闺阁,会女红、懂礼规,娶了她,一定会帮你生个非常英俊的继承人的。”问天,你若想和我一起,就赶快成亲吧!不然,我就只得和你分开了,那种痛苦我连想像都难以言喻。你不知仰山看着我的目光有多可怕。”
君问天微闭下眼,穿好了外衣,“知道了,我会考虑这件事。”
她仰望着他,俊眸正好对上她雪白的肌肤。
“你会慎重考虑吗?”
“当然,成亲是件大事。”
她笑了,樱唇贴上他的,密密地吻了一会,“考虑好了,就早点定下来。为我,为你,好吗?”
他没有回答,轻轻推开她,披上披风,打开门,坚决地走向夜色之中。
十八,堡主夫人(下)
草原入冬了,草慢慢地枯黄,远远看去象一块愁眉不展的布匹,红松林的叶子落尽了,枝杆显得越发地高挺,湖水还没结冰,淙淙地流着。
碧儿托腮坐在舒园后面一个残破的亭子里,对着一园的萧瑟,幽然地发呆。身边的廊栏上绑着她随着扎的草虫,在冬风中飘扬。
来蒙古快三个月了,每天吃了睡,睡醒了又吃,不用上班,不用上学,连本消闲的书都没有,更别谈看电视、听音乐了,纯粹混光阴似的。以前,她特别向往有一天能这样自如地生活,现在真正过上去了,才知道这还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假山后有人影移动。
她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下,没有动。除了沈妈,还能有谁呢?
“二小姐,外面有位姓韩的少爷要见你!”沈妈非常惊讶地对她说,“你认识他吗?”
碧儿眼中一亮,拎着裙裙跳了起来,“韩江流,他在哪里?”二个多月不见,她好想念他。
“就在园外。”沈妈错愕了,足不出户的二小姐怎么会认识那么贵气又英俊的公子哥?
碧儿拨脚就往园外跑,走到中途,她突然折身,转向舒夫人的厢房。舒夫人和绯儿面对面,在绣着鞋面。
“娘亲,你出来一下。”她对舒夫人耳语,引来绯儿的恼怒,但她不管。
舒夫人放下针线,纳闷地由她拉出来。“娘亲,四海钱庄的韩少爷来找我有事,我出去见下他,好吗?”她答应过不再让舒夫人操心,见下韩江流不过一刻时间,但她知会下舒夫人,是对娘亲的尊重,免得她紧张起来,又大叫大吼,说碧儿勾引人家韩少爷。
舒夫人一愣,“韩少爷特地来找你的?”
“嗯,我就出去见他一下,不会很久。我和他是好朋友,娘亲你不要担心,我有分寸的。”
舒夫人眨了眨眼,心中象在盘算着什么,她试探地问,“韩少爷是不是对你很好?”
碧儿点点头,“对呀,他人很好的。”
“好,那去见吧,要有礼貌。哦,天啦,你这个头发!”舒夫人以手作梳,狠狠地把碧儿的头发按了按,皱着眉,又回屋拿了根绸带,帮碧儿扎成长瓣放在身后,然后又拉拉她的裙衫,“唉,也该给碧儿做几件衣裳了。”
“我没关系,现在的就很好。”她一身青色的旧裙,很耐脏。“那我去啦!”碧儿打过招呼,蹦跳地跑向园外。
“碧儿见谁去?”绯儿嘟着嘴,没好气地问。
舒夫人嘴角噙着一抹兴奋的笑意,刚要回答,忽听到舒富贵大呼小叫地从客厅中跑出来,手中拿着一张拜帖。“夫人,快来,快来。”
“出什么事啦?”母女俩被他声音里的紧张吓住了,一起冲了出去。
“绯儿,你回屋,我和你娘亲有事要说。”舒富贵停了下来,瘦削的脸上满面红光。
绯儿有些不情愿地转过身,但等父母一进去,又蹑手蹑脚地靠到门边。
舒富贵拉着夫人,神秘地回到客厅。“你手中拿的是什么?”舒夫人问。
舒富贵就象要宣布一件天大的奇闻似的,“飞天堡今天早晨特地让家仆送来君堡主的拜帖。”
“拜帖?”舒夫人怔了下,“他说要来干吗?”
舒富贵得意洋洋地翘起二郎腿,“他说他明天午饭后和飞天镇的商会会长来拜访我,希望我们两家能做进一步的交往,而且,他还希望能见下舒小姐。”
舒夫人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他。
“他为什么要见我?”绯儿从门外冲进来,惶恐地问。
舒富贵没有怪罪绯儿的闯入,而是用自豪的目光打量着女儿,“绯儿,你就快从舒园这块草地飞上枝头做凤凰啦!想想看,那么大的房子,用不尽的银子,吃饭、穿衣都有人侍候,在乡间呆厌了,还能去大都里住住。天啦,我真没想到,他真的要娶我的绯儿了!”
绯儿的脸唰地白成一张纸,“君堡主。。。。。。他。。。。。。。为什么要娶我?”
舒夫人也清醒过来,脸上没有一丝喜色,心事重重地坐了下来。
“当然是冲着你的年轻、美貌,还有红松林那边地呀!”舒富贵心酸神迷地拍拍腿,“夫人,我算得准吧!”
“爹爹,我不要嫁!”绯儿眼眶一红,上前抓住舒富贵的手,恳求道。
“放屁!这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你竟然说不嫁。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嫁君堡主?堡主夫人刚刚下葬,大都城里就有许多达官商贾托人来打听了。若不是他想红松林那场地来护展他的马场,他会选你?绯儿,婚姻大事,父母作主,回房去,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舒富贵一瞪眼,眉毛一竖,轻吼道。
绯儿一向也被娇宠着,什么时候被父亲这样凶过,她一跺脚,任性地叫道:“不管怎样,我就是不嫁。飞天堡再好,我也不嫁。”
“啪!”舒富贵对着她,迎面就是一掌,眼红红地,“滚回你的房去!嫁与不嫁,我说了算!穷得叮当响,我都没卖那块地,就是等的这一天。嫁给他,我们舒园才能翻身,你爹和你娘下半辈子才能衣食无忧,你想不孝吗?”
绯儿捂着红肿的脸,嘤嘤哭着跑了出去。
“老爷,”一直沉默不语的舒夫人突然开了口,“我寻思着,绯儿好象是不能嫁。”
“夫人,你也疯了吗?”
“不是的,”舒夫人眉头紧拧着,凑到他耳边,“我听别人说君堡主和他堂嫂偷情,在大都城里还和一个妓汝交好,还有人说他的夫人是被他掐死的。”
“荒唐,荒唐!”舒富贵直跺脚,“这一定是妒忌咱们家的那些婆婆妈妈乱嚼舌头的。君堡主有的是钱,什么样的女人玩不起,哪需要偷情。玩妓汝又怎么样,那是风雅,你懂不懂?他那位夫人,你也见过,两个人恩恩嗳嗳的,是在湖上游船淹死的,还说他掐死,真会编。夫人,你头脑清醒点,绯儿嫁过去,吃香的喝辣的,咱们也能跟着过上好日子,我们俩早就盘算过了,你怎么现在又犹豫了呢?”
舒夫人被他吼着头晕晕的,“老爷,绯儿被我们宠坏了,人很单纯,我怕她嫁过去对付不了那一大家子。”
舒富贵白了她一眼,“妇人之见。她是嫁过去做夫人,不是做使唤丫头,发号施令不会吗?要是过个一两年,再生个儿子,那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男人花心是应该的,但那些女人是玩玩,对于家里的夫人还是会尊重的。这一点,君堡主治下那么大的家业的人,不懂这个道理吗?”
“真的可以吗?”舒夫人被他说得有些心动了,好象担心是多余的,君堡主看上去俊得很,不可能做出什么事吧!
“当然可以!”舒富贵拍拍胸膛,“包在我身上,不是算卦的早讲过绯儿是贵夫人的命。”
舒夫人斜睨了他一眼,打消了心中的疑惑,忍不住也憧憬起以后的好日子,“看来我们绯儿真的是要享福了,那么个娇滴滴的可人儿。”
“嫁了绯儿后,然后有人要碧儿,也嫁了,我们两个人就做对逍遥仙。”
“碧儿?”舒夫人突然叫了一声,“老爷,那个四海钱庄的韩少爷好象喜欢上了碧儿。”
“四海钱庄!那可是大都城里最大的钱庄,少庄主相中了碧儿??”舒富贵掏掏耳,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是呀!今天还特地从大都赶过来见碧儿呢!上次在飞天堡,我看那个少庄主也是很维护碧儿的样子,看我打碧儿,心疼呢!”
“夫人,夫人!”舒富贵激动地跳了起来,圈住舒夫人胖鼓鼓的腰身,“绯儿嫁给飞天堡,碧儿嫁到四海钱庄,我们。。。。。。”
“老爷,我们要发财啦!”夫妻两个拥抱在一起,兴奋得又哭又笑。
干吗一定要生儿子呢,女儿嫁得好,一样跟着做人上人,一样享受荣华富贵。舒富贵心中第一次对碧儿产生了一丝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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