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呃,原来,如此!
反正借着医治毁木赞,这些药材也可以任意取用,谁又知道,这些熬得香喷喷的汤药其实是下了她的腹,养了她的身?
蓦嫣止不住满脸满心甜蜜蜜的喜不自胜,端起碗,仰起脖子,将那香味浓郁的汤药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搁下碗的那一刻,她看着萧胤,觉得自己有点看走眼,没想到,他出生高贵,腹黑诡谲,可是却如此精明,一点也没有大手大脚的烧钱举动,最重要的是,他竟然也会有如此可爱的一面,这算不算是额外的奖赏?
要是搁现代,他真算得上是精打细算中饱私囊的绝品经济适用男呀!
几日之后,从萧胤与向晚枫不着痕迹的言语交锋中,蓦嫣终于搞清了萧胤和向晚枫之间真正比试方法,不由满头冷汗,口里念着阿弥陀佛,为那晕迷不醒的摄政王毁木赞老伯伯默哀一千次呀一千次。
毁木赞的病据说是什么气息凝滞血气不调,若是用现在的话说,也就是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有可能引发终身瘫痪,得要慢慢治疗才能清醒。而趁着这个机会,萧胤一边治疗,一边在他身上下毒,接着,第二日,由向晚枫来解毒,然后再施以别的毒药,第三日,萧胤再重新解毒下毒……
就这么周而复始。
谁一时不慎把这病体羸弱的毁木赞老伯伯给弄死了,谁就去承担相应的后果,谁要是解不了毒,认了输,赢的那个人就可以得到瑶池琉璃果,和她。
这两人,真是会折腾呀会折腾!
不过,拿别人的命折腾,也称得上是两个史无前例的无良庸医了!
是夜,萧胤在灯下翻阅着那厚厚的药书,蓦嫣便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随意画着。
突然,她灵机一动,写下萧胤的名字,然后又写下自己的名字,用一个大大的红心将两个名字框在一起。正当这惊世之作即将大功告成之时,萧胤突然开口唤她,吓得她立马用袖子将桌案上的水渍给抹了个一干二净。
“蓦蓦,去沏点热茶水来。”萧胤的眼依旧盯着书,没有抬头,语调悠闲地吩咐着:“顺便再告诉那些下人,端些糕点来。”
抖了抖湿淋淋的衣袖,蓦蓦懊恼地苦着脸:“哎,你还真把我当使唤丫头了?!”她站起来,很不雅观地伸了个懒腰,压低声音暗自咕哝着:“才用了晚膳不到两个时辰就饿了,你难道是通肠么……”
“我没饿。”很明显,萧胤的听觉好得出乎她的意料。抬起头,他那湛黑深邃的眼眸懒懒的眯着,被那光亮染得有几分迷离,如星灿烂,却又盈满了暖洋洋的笑意,目不转睛看着她。“我记得你喜欢那些糕糕饼饼的——”
顿了顿,看到蓦嫣满脸压抑不住翻涌的甜蜜与喜悦之后,他又再次开口了,像是勉力地在压抑着笑意:“我今夜或许会熬到很晚,趁着那些下人还没休息,让他们准备点东西让你垫肚子,要不然,等到你的肚子饿得唱起歌来,扰了我看书,那可怎么办?”
蓦嫣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好一会儿,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她就知道,他不会这么情意绵绵的,原来,竟然是为了捉弄她!
走出歇息的寝房之后,蓦嫣气呼呼地鼓着嘴,一边暗暗地咒骂萧胤,一边急匆匆地往厨房而去。
拐过了回廊旁那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夜色之下,到处是黑黝黝的影子,乍一看,犹如鬼魅一般骇人。那一刻,她似乎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声音,莫名其妙地顿下脚步,脑后的汗毛都树了起来。为了壮胆,她深吸一口气,麻着胆子,冲着假山后头吆喝了一句:“谁躲在那里吓人?”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
难道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蓦嫣挠挠头,正暗自笑自己神经兮兮的,谁知,刚转身准备走,一只手却趁着这机会捂住了她的嘴。
“不要说话!”耳边传来一个男人刻意压低的声音,似乎还带着些难以抑制的喘息,像是勉力挤出那低弱的言语,那捂住她嘴唇的手掌有些湿湿黏黏的,带着奇怪的腥味:“嫣嫣,是我!”
习惯叫她嫣嫣的,只有——
“叶楚甚!?”蓦嫣掰开那捂住自己嘴唇的手,突然觉得嘴里莫名其妙多了一股血腥的味道。她诧异地转过身,果然看见眉峰紧蹙神色冷峻的叶楚甚,不由轻叫了一声:“你怎么会——”
可接下来,她愣住了!
叶楚甚一身青色的夜行衣,衬得他的身形更加颀长,显出压迫感来,透着几分诡异难测,犹如暗夜之中的魔魅。未曾用束带玉簪的满头发丝,显得很凌乱,与树叶摩擦的沙沙声与夜晚的风声混成一片。此刻,他用手捂住自己的左边臂膀,正靠着假山轻轻喘息。
待得他松开那捂住臂膀的手,蓦嫣才看清,他的左臂膀上有一道皮开肉绽的伤口,从衣衫内翻卷出来,显出触目惊心的殷红。
“你的臂膀!?”
她骇然了,正想询问原因,只听远处传来了嘈杂声。
捉奸拿双
此情此景之下,蓦嫣即便再怎么迟钝,也看得出,叶楚甚定然是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做过什么不为人知的勾当,结果,一时不慎被人发现了行踪。
眼看着那拿着火把的嘈杂的人群慢慢接近,蓦嫣急得不行了,拉着叶楚甚便往他的寝房跑去。
叶楚甚所住的院落离萧胤并不远,甚至于,远远地,可以望见那些拿火把的人往萧胤所居住的院落而去,领头的竟然是那一脸阴毒的北亲王。
“他们到狸猫那里去了,应该还能拖延一段时间。”帮着叶楚甚换下了那黑色的夜行衣,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之后,蓦嫣觅了块湿帕子将自己脸上沾染到的血迹洗净,尔后,便急得在屋里团团打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脑门子都是汗:“你这个样子,迟早会被发现的!到时,可就真的完了!”
说实话,她是很有点在乎叶楚甚的安危,不仅是因为他是她的哥哥,更因为,他在什么实情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还能对她那么好,处处帮她,维护她。
叶楚甚神色淡然,一言不发,低垂着头,似乎正在思量着什么,听着她这着急与担忧的言语,默然抬头,原本温和的眼眸瞬间便染上了一层说不出的情绪。
“我记得——”突然之间,蓦嫣一个激灵,想到叶楚甚此次前来北夷表面是做丝绸布匹生意,他寝房隔壁便堆了不少用以掩人耳目的大红色丝绸缎子,立刻计上心来,不由分说,拉着叶楚甚就外隔壁跑。
叶楚甚一时不知她要做什么,有点错愕地被她拉着一路往外。蓦嫣打开隔壁堆放丝绸缎子的房间,点亮了灯之后,极利落地将大匹大匹的红色绸缎扔在地上,扯得乱七八糟,几乎把地面堆满,尔后,她便开始急急忙忙地宽衣解带起来。
脱到一半,回过头,看见叶楚甚郁黑的眼眸中满是莫可名状的愕然,她更急了,几步跳上去,便自顾自地解起他的腰带来,一边解还一边低低地叫:“哎,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脱呀!”
那一刻,看着满地凌乱层叠的大红绸缎,叶楚甚领会了蓦嫣的意思。虽然是情急之举,可是,他仍旧掩不住满脸的惊诧,一向恬淡悠然的俊颜,突然地便染上了一层薄暮般的可疑绯色。
其实,以他和北亲王的交情,只要不被发现那伤口,是怎么也不可能怀疑到他头上来的,可此刻,他选择缄默,什么也不多说,任由她随意摆布。
终于,脱得恰到好处,蓦嫣让叶楚甚躺在地上,用大红的绸缎裹住他的身体,并且将那受伤的臂膀也一并有技巧地裹得一丝破绽不露。尔后,她抽掉发髻中的玉簪子,脱了中衣,只穿着肚兜和衣内的薄绸衬裙,伏倒在叶楚甚的身上,拉起那绸缎,也裹住自己的身子,小心翼翼地露出那些既夺人眼球却也不至于太过暴露的细节。
这个情景,香艳火辣,怎么看怎么像意乱情迷的一对缠绵鸳鸯在风流快活!
近距离地直视着叶楚甚的眼眸,蓦嫣笑得有点尴尬,眨眨眼,翦水盈眸在烛火的映照之下,显得明亮异常。“演戏,你会罢?”她清了清嗓子,小声地凑到他的耳边询问着,不明就里的人,见到如此情景,只怕会误认为她是在做着挑逗的举动。
一刹那间,叶楚甚的心似乎猛跳了一下,几乎要被她那双盈亮的眼眸吸去心神。极快地镇定下来之后,他无声地点头,伸手很是配合地揽住她的腰,如泓潭一般的双眸中有股幽亮的光芒在微微跳动。
要隐藏一片树叶,最好的办法便是将它置于一片树林中,然后,再借由其他的物体,转移视线!
“凌青墨!”
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毁木措一脚踢开萧胤所住寝房的木门,力道之大,竟然将那木门给生生踢成了几块烂木头!
萧胤在灯下独览书卷,听到巨响,这才不慌不忙地抬起头。“北亲王,这么大半夜的,你又有何贵干?”瞥了瞥地上已被毁坏的木门,又瞅了瞅满脸诡谲笑意的毁木措,径自地继续将视线调回书册上,神色如常,镇定得不像话,就连唇边的笑意也自然得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本王当然是——”毁木措有些得意地踏入房间,眼睛瞅到萧胤毫发无伤的左肩时,顿时便微露几分讶异,敛了满脸示威一般的笑意,目光显得阴沉难测。可随即,他似乎又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之处,阴郁且锐利的鹰眼透出深邃的光芒,便慢条斯理地踱到房间里,看似漫不经心地诘问着:“对了,你身边那个暖床的小丫头呢?”
“她去给我沏茶水去了。”萧胤轻轻应了一声,只是一味径自看书,对毁木措那近乎挑衅的对峙仿似视若无睹。他的举止镇定,举手投足间带着浑然天成的优雅,不紧不慢,万事皆似成竹于胸。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似品尽了手中那书卷的翰墨香气,他这才搁下手里的书,自唇缝中挤出哂笑的言语,悠然得听不出情绪:“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北亲王也不必对她念念不忘到这种程度吧?”
“沏茶水?!”毁木措冷哼一声,背过身子,细细打量了一番房间里的陈设,几乎已经认定蓦嫣的不在场绝非巧合,一双冰寒的眼睛充满杀气:“哼,恐怕,你是指使她夜探北亲王府,意图不轨吧?!”
“怎么?有人夜探北亲王府,意图对北亲王你意图不轨么?”萧胤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哼,低沉的嗓音极其轻柔而缓慢,从话语中听不出有任何情绪,只是玩味地微眯起狭长的眼眸,那抹掩藏的锐利却是令人无法招架的。“要找碴,这样的说辞也未免太过牵强了,所谓捉奸拿双,捉贼拿赃,难不成,你当凌某是三岁稚子,可以任由你随意诬陷?”话语到了尾端,突然地就尖锐犀利了起来,似是多有不满。
“那黑衣人左臂受伤,一路逃回了摄政王府,本王就不信,她能飞天遁地!”见萧胤有些怒意借由言辞渗透出来,毁木措也不再客气了,倏地转身,声色具厉,剑眉微挑,眸光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深沉:“总之,你今天要是交不出人来,就别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北亲王请便吧。”萧胤微微颔首,示意懒得再奉陪,只是径自埋首继续看书,言行举止看似温文,实则深不可测,而那犀利冷凝的眸子也无意间淡化了那抹温文。
正当两相对峙的时刻,摄政王世子毁木嵩赶到了。见到针锋相对的萧胤和毁木措,他面露尴尬之色,唯唯诺诺地凑到毁木措的身边,怯怯地唤了声:“王叔……”
“找到那个小丫头没!?”毁木措没有回头,眼眸往后瞥了瞥,厉声喝问。
“找是找到了,不过——”毁木嵩点点头,有点迟疑的神色,最终,凑到毁木措的耳边,唧唧咕咕地耳语了好一阵。
毁木措的表情由原本的不可置信变为惊诧不已,尔后,又转为诡谲难测,最后,他满脸假笑,不怀好意,转变之精彩,基本上能媲美川剧里的变脸之术了!
“凌先生,听说你那暖床的小丫头,没把茶水给沏来,倒是在别人那里忙起来了——”他故意顿了顿,干咳了两声,强调话语中的“忙”字,带点看热闹的心态,连言语也不若之前的飞扬跋扈:“看来,捉赃是捉不到了,不过,不知凌先生你有没有兴趣去凑凑热闹,一起去捉奸?!”
满脸冷笑地毁木措和漠然冷凝的萧胤,在毁木嵩的带领下,来到了那所谓的捉奸之地。
那里是叶楚甚居住的地方,在那堆放着丝绸布匹以及其他杂物的房间里,烛火透出了一男一女旖旎交缠的影子,伴之而来的,还有一阵难以名状的淫声浪语,时不时夹杂着声声娇喘和低低的调笑。
“公子,人家要偷偷过来见你一面可不容易呵……”一个女子的声音,娇滴滴的,媚得似乎能掐出水来,半是撒娇半是邀宠:“你定要好好的疼爱人家……”
这声音,不是蓦嫣,还有谁呢?
“这样疼爱够不够?”叶楚甚喉间发出低沉的笑声,醇厚的嗓音更低、更沉,如能醉人,饱含浓情的语调微带着戏谑,似乎是随即便做了什么令人脸红的举动,让蓦嫣愕然一惊,尔后发出难耐的喘息。“又或者,是这样……或者这样……”他继续着,挑逗着,尾音渐渐地低哑,进而模糊得完全听不清。
“公子,你好坏……”蓦嫣吃吃地笑,嘤咛着,哀求着,似乎正准备上演一幕旖旎缱绻的缠绵剧情。
见萧胤面无表情,毁木措更是得意,走到门前,没有推门,只是借着门上那雕花的缝隙往里窥视,似乎想要看清里面的一切情形。
屋内,那女子正像蛇一般缠在叶楚甚的身上,暧昧地磨蹭着,烛火如此清晰,他也如愿也看清,那女子露出的两只臂膀皆是光洁如许,别说是伤疤,就连一点瑕疵也没有。
“好个贞节烈女,好个一女不侍二夫!”确定蓦嫣不是那夜探北亲王府的刺客之后,毁木措似笑非笑的扭过头来,声音并不高,似乎是没打算惊扰那一堆欢好的鸳鸯,只是挑衅地望着萧胤,眼里瞬间闪过一抹狡狯的光芒,有意地添油加醋,突然兴起了想要挑拨萧胤与叶楚甚关系的念头:“凌先生,不知,这在你眼中,算不算所谓的苟合之举?”
萧胤默不作声地上前,自那缝隙看进去,正巧看到最火辣辣的一幕——
蓦嫣跨坐在叶楚甚的身上,全无顾忌地伸出手去,一寸寸贴着那平滑的肌理如水一般轻轻抚过,徐徐向下,甚至是不怀好意到了他的腰间,尔后,她俯下身子,舌尖开始在他的身躯上缓缓滑动,轻吮舔舐,顺着他的胸膛蜿蜒,逐存而下,直到叶楚甚难以忍受地将她的身子拉近,一口咬住她的下唇,吸吮轻啃,手顺着她的背肆意地爱抚,腰部以下开始了暧昧的律动……
他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却只是垂眉敛眸,既没有北亲王原本所以为的勃然大怒,也没有愤然地踢门而入,甚至于,连一个惊诧的眼神也没有,只是径自转身往自己的寝房而去。
“北亲王殿下请继续欣赏吧。”他步履悠然,不急不缓,一边用听不出情绪的言语显示着自己的对这所谓捉奸行径的兴趣缺缺,一边不着痕迹地将毁木措的注意力给引开:“凌某在这方面没有特殊癖好,不喜窥人上演这等活瑃宮。”
“哎,里头那个不是你的丫头吗……”毁木措有点发愣,没有多想,果然上当,立刻疾步追了上去,似乎是不相信他竟然能冷情到这种地步,眼见着自己的暖床丫头和别的男人厮混,也全然不生气。
走到了叶楚甚寝房的院落外,萧胤这才停下来。“北亲王不是来拿赃捉刺客的么?”他面露不耐,唇际浮起一抹冷冷的笑容,带点尖锐的嘲讽,似乎是在笑毁木措剃头担子一头热,多管闲事,自作多情:“却不知,怎么又一时兴起玩起捉奸的游戏来了?!”
毁木措转了转眼珠子,狡诈地继续着挑拨离间的言语:“本王是忧心凌先生与叶公子的交情——”
还不等他说完,萧胤便哼了一声,将他未尽出口的话语打断:“即便我与叶楚甚交情好到共用一个女人,那又如何?”他做出一个类似笑的表情,但这并没有软化他此刻的冷酷,脸色阴沉,黑眸里跳跃着熊熊火焰,一字一句徐缓地开口:“说到底,这是凌某的私事,不敢劳你烦心。”
毁木措一时语塞,似是想到了什么反驳的言辞,可还没来得及应对,背后便又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毁木措,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安生?!”向晚枫带着莲生,怒气冲冲地出现了。他住在叶楚甚院落的隔壁,素来喜静,很明显,毁木措这半夜里闹哄哄惟恐他人不知的举动,打扰了他休息。此时此刻,他俊美的五官看起来很僵硬,摆着一个大臭脸,说话时,眉头不耐烦地蹙起,甚至公然对毁木措直呼其名,半分情面也不留:“大半夜的,又是搜查,又是捉刺客的,难道就没个消停了?!”
萧胤不再说话,只是挑起浓眉,紧眯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微愠。
毁木嵩看了看这剑拔弩张的情势,知道毁木措就快要犯众怒了,立刻出来打圆场,给他找台阶下:“王叔,依小侄愚见,那刺客想是故意逃来摄政王府,意欲要陷害——”
毁木措睨了一眼萧胤,又睨了一眼向晚枫,目光在扫过向晚枫背后的莲生时,略微顿了顿,眉头轻轻的凛了起来。
“此言甚是有理,想那刺客定然是想故意混淆视听。既然几位都没什么事,那本王就不打扰了。”他出人意料地缓缓一笑,微微稽首,像是致歉一般,尔后,才带着自己的人马扬长而去。
两猫翻脸
待得外头的嘈杂声渐渐平复了,在屋里头热火朝天演着激|情戏的两个人,这才敢慢慢地停下来。
“他们走了?”蓦嫣伏在叶楚甚的身上,一动也不敢再动一下,她虽然没有那方面的经验,可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那些H的片段,她没亲自实践过,可好歹也看过,写过,想象过。她能够感觉得到,方才,为了演得逼真,自己像个AV汝优似的在叶楚甚身上磨蹭抚触,极尽煽情,可叶楚甚与她的交缠亲吻,已经远远超越了做戏的程度。
“嗯。”叶楚甚轻轻应了一声,静静地看着她,嘴唇还抵着她的耳际,灼热的呼吸令她一阵没由来的轻颤,全身酥麻。
他其实完全可以不必爱抚得那么那么肆无忌惮,也可以不必吻得那么深情投入,甚至于,她之前坐到他身上最敏感最尴尬的地方,隔着薄薄的衣料,他的生理反应如此明显地勃发着,让她无法忽略,想挪开却又挪不开,只好不得不硬着头皮把戏往下继续演。
“那我先起来了。”蓦嫣干笑两声,手忙脚乱地想要从他身上爬起来,可不料,叶楚甚扼在她腰侧的双手并没有放松。
“不要动!”他低低地呻吟了一声,闭上眼,深深地吸一口气,脸涨得有些红,眉头紧紧的蹙着。被她挑起的情潮来得太过汹涌,那蓄势待发的欲望毫无缓解的趋势,带着疼痛,任由那几欲疯狂的洪流在他的身体里狠狠地肆虐着,叫嚣着,令他几乎无法承受。
蓦嫣双手撑在那温热的胸膛上,感觉到他的心跳得迅速而有力,一下又一下地撼动着她的知觉,如同那无法忽视的欲望之源,正微微地跳动着,抵触着,让她只能蹑着呼吸尽量抬起身体无视。她想把手移开,可一旦移开,身体没了支撑,便就使得下半身的亲密接触更具体,无奈之下,她觉得自己都快僵成一根形态奇怪的树桠子了。
说实话,此刻,她心情很是复杂,既觉得无比尴尬,可又有点说不出的沮丧。
尴尬在于,她方才隐隐约约听见了萧胤与毁木措说话的声音,那么,萧胤肯定是看到了她方才的荒唐举动。虽然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是,她却不知该要如何向他解释,而且,按照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估计她的结果不会太乐观。
沮丧的是,不过是和叶楚甚做了做戏,从叶楚甚这难以掩饰的反应看来,她便能知道,叶楚甚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可她和萧胤都睡在一起那么久了,也没见他有过叶楚甚这般的正常反应。究竟,是他太冷感太理智了,还是她太花痴太自作多情了?
好半晌之后,叶楚甚才缓缓地睁开眼睛,眼神迷蒙地看着蓦嫣,像是有些不清醒,可仔细地看,却又没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他一松开了手,蓦嫣便飞快地自他身上一跃而起,拾起地上的衣裙,背过身子就开始往身上裹。那急切的模样,比起之前脱衣裳的时候堪称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挣扎着从那一堆大红绸缎中脱身而起,左臂上那简单处理过的伤口因方才的某一些举动而开裂,血肉模糊的。虽然痛,可是与那欲求不满的折磨感比起来,反倒显得微不足道了。
苦笑一声,他看了看地上凌乱散落的自己的外袍和中衣,知道自己此刻若是想要利落地穿上,只怕是不太容易了。
蓦嫣穿妥了衣衫,转过身,却见叶楚甚站在那里,左臂上的伤口已经裂开了,豁着一道极狰狞的口子,虽然血流得没那么严重了,可是却隐隐露出粉红色的肌肉,很有些骇人。
她不由自主地轻轻惊呼一声,跳过去搀扶住他。“是不是很痛!?”担忧地咬着唇,她回忆起方才做戏的时候,她有好几次都不慎碰到了他的伤口,甚至有一次,为了消除毁木措的疑虑,她还故意用手按住他的伤口——
要是她,只怕早就痛得跳起来嚎叫不已了!
而他,竟然能忍得一声不吭,连眉也没有皱一下,还要配合着抬起手臂,进行那些掩人耳目的抚触,低笑着说些暧昧不清的言语!
“还好。”叶楚甚浅浅的吁了一口气,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看到她那自责的表情时,眼睫微微抖动了一下。
蓦嫣搀扶着叶楚甚,捡起地上散落的他的衣衫,蹑手蹑脚地灭了烛火,回到他的寝房里。
待得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她将寝房的门关得严严实实,这才绕到屏风的后头,双手叉腰,看着静静坐在床榻边的叶楚甚。
“半夜三更的,你没事跑到北亲王府去做什么?”虽然蓦嫣不确定叶楚甚会不会老老实实地回答她这个问题,可她还是问出了口。看着他左臂上那道长而深的伤口,她在心里不断地猜测,到底是什么兵器造成的。“你也知道,那个毁木措不是好惹的!”言语到了最后,带着一点埋怨,似乎是在怨他不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叶楚甚抬起头看她,深幽的黑眸在她略带责备的脸上转了一圈,浮现出一抹释然的浅笑,薄唇轻启,用极其温柔的嗓音轻轻答道:“我去偷看布兵图。”
“北亲王府怎么会有布兵图?!”这下子,蓦嫣有点诧异不解了。她揣度地转了转眼珠,敏感地察觉到,似乎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毁木措不是无权无实,只知道花天酒地的残暴纨绔浪荡子么?!”按照萧胤对她说的话,她毫不犹豫地将一切能想到的贬义词全都嵌缀到毁木措的身上。
叶楚甚摇摇头,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那本就比一般人更黑更深的瞳仁,此刻看上去,像是望不到底一般:“北亲王韬光养晦,早有谋逆之心,多年来一直在暗地里招兵买马。如今摄政王重病昏迷,也算是老天给了他一个绝佳的机会。”顿了顿,他垂下头,似是若有所思,轻轻叹了一口气:“或许,不久之后,他就要起兵谋反了。”
蓦嫣点点头,示意自己听明白了,可是,随即,她又问了一个不太容易解答的问题,颇有得寸进尺的意味:“可是,为什么只是去偷看呢?干脆把布兵图偷走,岂不更好?”
在她的认知里,布兵图这种东西多半复杂,肯定不会比精确到县级城市的中国地图简单,就算是匆匆忙忙地偷看了几眼,回头也不知能记住的细节还剩下多少。
“若是贸贸然去偷走布兵图,毁木措一旦发现,便会立刻警觉,继而调动兵马,只有偷看之后再原封不动地放回去,才不会惊动他。而且——”叶楚甚抬起头看着蓦嫣,仍是那淡然如水的表情,睫毛轻轻抖动了些许,落下浅浅的阴影。“嫣嫣,你不知道,金弩银算盘叶楚甚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么?”略略苦笑了一记,他解释道:“只要看过一次,我就能把它完完全全一点不差地画出来。”
看着叶楚甚苦涩难当的眼神,蓦嫣立马就明白了,夜探北亲王府偷看布兵图,绝对不会是叶楚甚本人的意愿。“是狸猫逼你去涉险的!?”不等叶楚甚回答,蓦嫣便径自皱起眉头,直觉认定,此事和萧胤定然是脱不了关系的。
叶楚甚自然知道蓦嫣口中的“狸猫”指的就是萧胤。他没有给出确定的答案,只是叹了一口气,含糊不清,意有所指:“你也知道的。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我没有说不的权利。”
“难怪!”蓦嫣恍然大悟地咬住下唇,进而喃喃自语着:“我就觉得奇怪,你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来北夷做生意,原来,他是早就计划好的……”
叶楚甚口吻仍旧是那么温宁淡定,垂敛着眉目,道出萧胤的意图:“一旦北亲王谋反,南侵的计划肯定就会中断。他此次前来北夷,就是为了想法子逼北亲王尽快谋反。一旦布兵图在手,无疑就是扼住了北亲王的要害。”
因着这个原因,所以,他也不得不如履薄冰地找了别的借口,一并跟过来,任劳任怨。
蓦嫣的脸暗了下来,不再说话,只是皱着眉,看着叶楚甚那还在慢慢渗血的伤口:“我——”她抿抿唇,似乎是有什么话明明到了嘴边,可就是说不出来。踌躇了好一阵,她咬咬牙,转身就往外跑:“我去给你拿些伤药来。”
一进萧胤的寝房,蓦嫣便看到萧胤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见她回来了,便微微挑起一边眉梢,说话很有些风凉意味。
“风流快活完了?”他搁下手里的书,站起身来,转而正对着她,眼睛里有着某种一闪即逝的情绪,用一抹冷笑打破表面的平静:“知道回来了?”
蓦嫣不理他,气闷地径自在房间里翻翻找找,好一会儿,也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只好气鼓鼓地冲到他的身边,冲着他摊起手,压低声音道:“拿刀伤药给我!”
萧胤垂着眼看她,无动于衷地哼了一声:“他难道自己没有么?”接着,他微微弯下腰,突然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臂,逼着她贴近自己的身躯,在她耳边轻轻地道:“再不济,他也知道去找向晚枫拿药吧?你跟着掺乎什么,还嫌自己不够引人注目?!”
蓦嫣心里有气,冲着他的胸膛便是一阵猛锤,想逼他松开手,一边捶还一边咬牙切齿地低叫:“他到底是我的哥哥——”
“哥哥么?”萧胤任由她捶打,像是不痛不痒,直到她的拳头因为力气使尽而变得软绵绵了,这才冷着一张脸,凑到她的耳边:“蓦蓦,你刚才做的那些事,可一点也不像是和自己的哥哥应该做的呵!”
蓦嫣的脸一下就红了。
他果真是看到了。
可是,他有什么资格谴责她?难道,让她眼看着叶楚甚——
一想到叶楚甚左臂上的伤,蓦嫣更是气愤难当,不肯妥协地咬紧牙。“那是演戏!”她忍不住握紧拳头,又要往他身上招呼过去:“戏不演得逼真点,怎么骗过那个北亲王?”
这一次,萧胤眼明手快地避开了她的拳头,稍稍一使劲,便将她抱起来,绕过屏风,大力地扔到床上,俯下身子将她压得动弹不得。
看着她那因无法挣扎而越发涨红的脸,他的脸越发的阴霾,眉头几乎拧在了一起,显现出从未有过的骇人。“你们的演技真不错!”他伸出一只手指,沿着蓦嫣的眉一直往下滑,一直滑到颈项,在那里流连,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一把掐死她:“那么投入,那么迷乱,别说是毁木措,连我都差点以为,你们真的在缠绵欢好。”
这算什么?!
吃醋么?!
蓦嫣放弃了挣扎,深吸一口气,瞪着他深邃不见底的眼眸,那距离近得能在他的眸中看见她自己的所有表情:“是你让我哥去北亲王府偷看布兵图的?”虽然已经几乎由叶楚甚亲口证实了,可她还是再问了一遍。
听到蓦嫣称叶楚甚为“我哥”,萧胤眯起眼,眸色一黯,也不去否认,温暖的手掌顺着她的颈项移到那纤细的肩头,缓慢的抚摸着。仿似是思索了一下,尔后,他讥诮地扬起眉梢,眼角处绘出几缕迷人的褶皱:“不让他去,难道还指望你去么?”
“你,你分明就是故意的!”听罢他毫无内疚感的回答,这下,蓦嫣是真的生气了。她忿忿地怒瞪着他,恨不得一口咬住他那因讥嘲而撇起的嘴唇:“你故意与那个北亲王针锋相对,让他对你诸多不满,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你身上,然后,你就逼我哥去替你偷看布兵图——”
“不是替我偷看部兵图,是替你偷看。”萧胤极快地打断她的话,手指按住她的嘴唇,示意她噤声。尔后,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附到她的耳边,言辞低婉地解释:“蓦蓦,倘若真的与北夷开战,青州首当其冲,而你,身为卫王府的主人,若是手中什么也没有,怎么调派得动那几十万士卒?如何能让他们对你心服口服?”
听他提起卫王府和军权,蓦嫣胸中原本就烧得极旺的怒火,这一下子如同被火上浇油一般,腾地一下就烧成了弥天烈焰。“说来说去,你只在乎那劳什子的兵权”她开始狠狠地挣扎,死命地想要从他的桎梏之下爬起来:“你利用我,我可以忍了,谁让我那么没骨气,要喜欢你。可是,你为什么要逼我哥去做这种会送命的事?他根本就不知情!他以为你是他的兄弟!他是为了你去卖命,你也会说那个毁木措是个手段狠辣的人,如果他今天有什么意外,那要怎么办才好?”
“我哥,我哥,叫得可真是亲热!”见她反应越发地激烈,萧胤也生气了!他咬紧牙,硬是将她给继续压制得动弹不得,眼底笼上了一层不知由来的黯沉光泽,倏然开口,声音冷得堪比腊月里的寒风:“蓦蓦,你要搞清楚,要他为我卖命的是叶翎,别让我来背这个莫名其妙的黑锅!”
“你敢说你没有拿叶家人的命来威胁过他么?”蓦嫣气得脸色发白,在尝试着继续挣扎而不得之后,她的嘴唇有点哆嗦了,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如同寒风中窸窸窣窣的枯叶:“你分明什么都知道!”
“我的确什么都知道,那又如何?”萧胤板着那棱角分明的俊脸,微微抽动的嘴角泄露着他的情绪,那分明是难以再继续隐忍的怒气:“你可以去告诉他呀,把那些你知道的,通通都告诉他!”
蓦嫣有点发怔,被他接踵而来的言语给堵得一时无法反驳。
要是告诉叶楚甚有用的话,她早就告诉他了,何必要等到现在?就算叶楚甚知道了真相,萧胤仍旧可以用叶家人的性命威胁他,逼迫他就范。
她是萧胤手里的一只小虫子,叶楚甚又何尝不是?!
“蓦蓦,你一向聪明,所以,最好选择什么都别说!”见蓦嫣语塞难言,萧胤微扯唇角,挤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像是带着告诫:“否则,只会让他压力更大,处境更被动!”
那一刻,蓦嫣突然觉得眼前的萧胤看起来很陌生。
她突然有点绝望,眼前这个男人,她未曾了解过全部的他,可是,当她尝试着逐渐去了解时,她只觉得越来越失望。
沉默了良久,心中五味杂陈,难以名状,她再度开口,悻悻地,低沉地,喃喃自语地,像是在问自己,也像是在问他:“我为什么会喜欢你这么阴险的人……”
萧胤突然笑了,俯下身子,吻了一下她的唇,脸上透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像是驯服了某种野兽之后的心满意足,就连说话的声音和语调也开始轻柔了起来:“你不是说你就喜欢我的阴险吗?”
那个不经意的吻,不过是轻轻的嘴唇碰嘴唇,可是,对蓦嫣来说却犹如是一块烧红的烙铁,出人意料地落到个被撕裂的伤口上,激起一阵锥心刺骨的痛楚!
“我以为,你渴望权力,渴望控制他人,渴望一手遮天翻云覆雨,是因为你有宏图大志,是因为你不愿被人像个傀儡似的任意摆布操纵!”蓦嫣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可是,我错了,你为了皇权,可以不认你的父亲,可以利用任何人,可以不择手段,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见她越说越大声,越说越离谱,越说越无法自持,萧胤索性俯下身,吻住她喋喋不休的两片唇,用最直接有效的方法让她闭嘴。
他吻得很重,那力道,带着告诫,近乎肆虐。
他管不了会不会弄痛她,也管不了这么激烈的吻会不会让她呼吸困难,甚至窒息,只要一想到她是如何与叶楚甚亲昵拥吻,她唇舌曾经如何煽情地滑过叶楚甚的身体,甚至于,叶楚甚的手曾经抚触过她身上的哪些地方,他便觉得无法忍受,越发吻得重,越发吻得深入。
这种感觉很难以言喻,于他而言,从未有过。
因为陌生,所以恐惧,所以无措。
“你能不能不要耍性子!?”直到她停止一切挣扎,他终于松开她的唇,微微有些气喘,抬起头,不由分说地低声呵斥:“这里是北夷的摄政王府,耳目众多,不是你的卫王府!”
那一刻,待得他呵斥完,看清眼前的一切,却不由错愕了。
蓦嫣被他压制在身下,双眼朦胧,嘴唇肿胀,眼里汇聚了泪水,明明在眼眶中不断地打着转,可是却倔强地不允许它蔓延出来。
“我的卫王府!?”她直愣愣地看着帐顶,明明想哭,却冷冷地笑。那笑像是一条无形的绳索,把他的心也紧紧地捆住,勒得紧紧的。“我不过棋子一颗,贱命一条,有什么是我的?!”
没有想到她会哭,至少,他从没见过她哭的模样。
萧胤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他有些黯然,突然起身,坐在床榻边,垂着头,一言不发。
蓦嫣爬起来,用衣袖狠狠地抹去眼泪,看也不看他,随即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寝房。
假戏真做
蓦嫣出了寝房,奔到外头,一边跑一边抹着眼泪。
北夷的白昼与夜晚气温相差较大,如今时值深秋,夜已深沉,天气也就越发的寒冷。她衣衫单薄,也不知是因为禁不住冷风的侵袭,还是因着心里难以忍受的苦楚,总之,她全身上下一直颤抖个不停,即便是深呼吸了无数次,也无法顺利地将激动地心情平复下来。
她不敢以这种如今这副双眼红肿发丝凌乱的模样到叶楚甚寝房里去,只好站在叶楚甚所居的院落外,不断地深呼吸,一边平复情绪,一边暗暗思索。
没有从萧胤那里得到刀伤药,叶楚甚的伤该要怎么办?
也不知伤他的是究竟是什么兵器,伤口竟然那么深,看来,伤口是不容易自然愈合的。不过,看叶楚甚流出的血是鲜红的,应该是没有中毒的迹象,那倒也算幸运。或者,她该厚着脸皮去找向晚枫求助,即便是被向晚枫给冷嘲热讽一阵也无所谓,而且,向晚枫和叶楚甚颇有交情,应该会施以援手的。
就在她惶惶不知所措的时候,叶楚甚的寝房们被推开了,一个无论身量还是轮廓都很熟悉里人走了出来,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
蓦嫣定睛一看,那个人,竟然是向晚枫。
瞧瞧他现在这副模样,虽然仍旧是冷眉冷眼的大冰块,可是,与方才呵斥毁木措时那气急败坏地神色相比,那根本就是天壤之别呀!
突然,蓦嫣的脑子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难不成,向晚枫其实是知情的?有没有可能,他答应毁木措的邀约过来医治毁木赞,其实是要助叶楚甚一臂之力?
见到蓦嫣惊诧的表情,向晚枫极慢地扬起眉,露出了一丝招牌似的讥嘲冷笑:“怎么了?”他故意走到她的面前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一遍,看着她那衣衫凌乱的模样,明知故问似的开口打趣:“天寒地冻的,不赶快进去,像个木偶似的杵在这里做什么?”
蓦嫣吸吸鼻子,瞥了他一眼,把头垂下,尤带浓重鼻音地咕哝了一句:“要你管!”
“受委屈了?”似是知道她方才回去萧胤那里交不了差,向晚枫仍旧是笑,可是,低垂着头的蓦嫣却没有看到,那嘴角嘲讽地冷笑渐渐染上了一抹不知名的情绪。只不过,他藏得极好,不过瞬间,便再也觅不到踪迹。“谁叫你平日——”他本想借着这机会数落一下她平日里不知检点的举动,可是,借着微微的亮光,他看见了那明显是哭过的眼,原本的讥嘲一下子就不见了。
“你与楚甚早就拜过天地,就算有什么,也是合情合理的。”他蹙起眉,看着她那红红的眼眶,那垂着头不想被人窥见的楚楚可怜的表情,越看越觉得心里堵得慌,可嘴上却还轻描淡写地哼了一哼:“萧胤,他要吃味,还没那资格。”
蓦嫣不说话,抿了抿嘴唇,又一次吸了吸鼻子。
知道她身子弱,极容易受风寒,上一次竟然还引发了肺炎,向晚枫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解下身上的外袍,披到她的肩上。
“你以为我赢了他,真的就会让你去墨兰坞为奴为婢侍奉我么?”他素来不是个喜欢向谁解释的人,可这一刻,他却像是着了魔一般,竟然轻言细语地向她解释起了自己这么久以来与萧胤针锋相对的缘由:“我那么说,不过是想为楚甚出出气罢了。”
向晚枫这突如其来的关切举动令蓦嫣一下子就傻了。
记忆里头,认识向晚枫以来,他不是冷着脸用尖刻的言辞讽刺她,就是冷笑着说些让人气息不顺的风凉话,还从没见过他有这么温柔体贴的一面。尤其是此刻,他的外袍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夹杂着淡淡的药香,当她抬起头看他的脸,觉得他那张本就极好看的脸,在这寒冷的夜里,带上了某种迷人心魂的独特光彩。
接着,她听见这个废话极少的冷面男子,竟然开始缓缓地叙述起了一些她从未了解过的往事。
“我与楚甚自小相识,知交十数年,知道他自小到大过的是什么生活。”向晚枫压低了声音,似乎是不想让寝房内的叶楚甚听见:“他才六岁不到,就被他父亲送去九华山学艺,生活清苦,从没享受过官宦子弟的奢侈,十七岁艺成下山,他就接下了叶家的所有家业,终日与那些商贾店家周旋。他父亲长年在云界山的寺庙里清修佛道,他一边要兼顾家业,一边还要管束家里那个任性妄为的弟弟和骄纵闯祸的妹妹,时时焦头烂额,从没有一天的安生日子。”
他说得很慢,因着不擅表达自己的感情,所以,言语听起来有些干涩,并不动人,可是其间却蕴含着说不出的辛酸。那些话,一字一字,一句一句,如千钧巨石一般沉甸甸压向蓦嫣的心肺,让她突然之间觉得鼻子酸酸的,原本就有些堵的呼吸更是堵得厉害。
“知道他与我有交情,找他做说客求我医治的人不计其数,他从来都是婉言谢绝。然而,他把你带回叶家的第一个晚上,便就飞鸽传书告知我你的病情,还不等我应承下来便立刻命人前往南蛮,收罗那极难找到的药材,只是为了要医治你身上的毒。”向晚枫一边说着,一边细细地从蓦嫣的眼中分辨出了一些异样的情绪。
她似乎很震惊,却又有点错愕,甚至还有些不可置信。
末了,他垂敛着眼眸,把那些属于自己的感情全都掩藏起来,意有所指:“我从没见过他那么在乎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
蓦嫣一直有些奇怪,萧胤既然早在内廷时就在着手医治她身上的毒,即便是要遮遮掩掩,不敢曝露人前,可也不至于医治了好几年也没医治完全吧,反而是向晚枫三两下就把毒给解了。她一直不知道,叶楚甚在其间发挥着怎样的作用,也不知道那些用以解毒的药材,是他如何费尽心思从人迹罕至的南蛮深山里觅到的。他从没对她说过,于是,她也从来没有多想过。如今,就这么意外地了解了真相,她开始觉得自己其实很混蛋!
把能说的都说完了,看着蓦嫣有些恍惚地转身往叶楚甚寝房走去,向晚枫突然露出一抹自嘲地笑容。
他从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也能有为他人做嫁衣的口才。
只不过,成全了别人,如今,他自己的感情,又该要何去何从呢?
蓦嫣走进叶楚甚的寝房,正巧见到莲生取出一枚亮闪闪的银针,针尾上还垂着长长的丝线。
“主人来得正是时候。”莲生瞥到蓦嫣的影子,一边开口,一边不紧不慢地将针尖凑到烛火上去燎烧:“莲生要为叶公子缝合伤口,劳烦主人过来掌掌灯。”
听到“缝合伤口”这四个字,蓦嫣只觉得五脏六腑似是被无形的手狠狠地一揪,碎心裂肺一般痛楚着。她将披在身上的衣袍随意往凳子上一扔,随即急步奔到叶楚甚的身边,颤抖着手将烛火拨亮,却看到桌上地上全都是染了血的布头之类的东西,叶楚甚左臂上的伤口像是又被动过刀,更加血肉模糊,那豁着的口子,深得几乎露出了骨头,像是一张怪兽的血盆大口,森森地等着把人给吞噬进去。
蓦嫣有点晕眩,却还能力持镇定,嘴唇哆嗦着询问:“这伤口究竟是被什么兵器给弄出来的?”
“倒戟。”莲生应了一句,像是知道她不明白,随即又补充道:“被倒戟所伤,伤口迅速腐烂,绝无自行愈合的可能,所以,哪怕只是一道小伤,也可能会让人送命。”
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血在迅速地褪去,蓦嫣咬咬牙,伸手抓住叶楚甚的右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僵冷得像是冰一样。“会不会很痛?”她有些怯怯的问着,无法想象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那种疼痛会不会超越人的忍耐极限。而她,仅只是想象那种可怕的痛楚,便已经满身冷汗了。
“不用担心,没事了。”叶楚甚淡淡地一笑,仿佛那伤口并不是在自己身上,竟然还能和颜悦色地安慰她:“晚枫已经帮我把伤口的腐肉处理过了,只要缝上再敷点药就可以了。”
接着,蓦嫣便眼睁睁地看着莲生用手指尽力捏住那豁得极开的伤口,伤口涌出的血散发出淡淡的腥味,很快便染红了莲生的手指。莲生不慌不忙,一针一线密密地缝合着,而叶楚甚,从头至尾,没有呻吟过一声,甚至没有蹙过一下眉头。
他只是紧紧握住蓦嫣的手,那因强抑疼痛而溢出的冷汗,湿了彼此的掌心。
等到伤口缝合完毕完,莲生又敷上了一些止血消炎的药粉,这才将伤口用白布裹好。将布头伤药之类的东西收拾妥当,莲生面无表情地看了蓦嫣一眼,也没打个招呼,就径自出去了。
蓦嫣的注意力全都在叶楚甚的身上,急急地扭了帕子想要为他擦拭额头上密密地汗珠,自然没有捕捉到莲生那怪异的眼神,也更没有猜到其间的含义是什么。倒是叶楚甚,趁着蓦嫣去拧帕子的空隙,拖着伤臂拿出了笔墨纸砚,似乎是急着要将那偷看到的布兵图给即刻誊下来。
“有必要那么急么?!”等到蓦嫣拧了帕子过来,叶楚甚已经用笔蘸了墨,打算要开画了,一股说不出的辛酸涌上胸腔,变成了一股呛人的味道。她不由分说,一手夺过他的笔,啪的一声扔得老远,在他诧异吃惊的表情中半强迫地扶着他坐到床榻边。“他就算是要拿着那劳什子的图赶着去投胎,也不需要你这么着急吧?!”她言辞刻薄地埋怨着,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用手里那温热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额上的汗珠。
对于她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举动,叶楚甚有点受宠若惊,可是,他并没有吃惊太久,很快便镇定了下来。“我只想快一点把布兵图给画出来,交给他。”他抬眼望着她,任由她忙忙碌碌地擦拭,唇边漾起莫可奈何的苦笑,声线微微沙哑:“这样,也算了却了我一桩心事。”
蓦嫣因着他的言语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你以为,你把布兵图画出来,给了他,他就满足了么?”她咬咬牙,有些气呼呼地微微嘟起嘴,兀自气恼,可是却又不知该要如何向叶楚甚解释一切。
“有什么办法?”叶楚甚静静地看着她,眉眼被昏黄的烛火染上了一层迷离的光晕,更显得迷人。他微微叹了口气,淡淡一笑:“谁让我们叶家欠了他?”
这话无疑是掐到了蓦嫣的痛处,随即,蓦嫣便激动了起来:“不,叶家没有欠他!”在叶楚甚诧异得明显带着疑问的目光中,她一时却又不知该要怎么解释才好,只好嗫嗫嚅嚅地用含糊的言语蒙混过光:“我是说——我的意思是,就算叶家欠了他,也不该由你一个人来还。”
叶楚甚摇摇头,望向烛火,似是若有所思:“说到底,他是我的弟弟。”
“可他根本就没有当你是他的哥哥。”蓦嫣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声,很自然地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左臂上包扎的刺眼白布,满心内疚,想要伸手轻轻抚触一下,可又害怕弄痛他的伤口,好一会儿,她才咬咬唇,眼儿有点红,担忧地抬头看他:“还痛不痛?”
“好很多了。”叶楚甚对她对视着,淡淡地应了一声,眼眸深得似秋夜的寒星。就在那一刻,他感觉,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着心尖缓缓滑落,在心湖中荡起了一层又一层涟漪。
他曾经无数次想象,他的妻子应该是什么模样。
她不一定有绝世的容颜,也不一定非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甚至于,她可以没有所谓大家闺秀的风范。她可以牙尖嘴利,可以妙语连珠,可以有自己的一套怪异逻辑,她任性却不过分,懂得审时度势。她不能像那些故作矜持的女子把礼教作为掩饰真相的假面,她定要敢爱敢恨,要真实,要有主见,要坚强,要懂得抚慰一个男人的心。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找到一个这样的女子,甚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有些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的一生也想自己的父亲一样,错过那个深爱的女子,便只能平淡如水地和别的女人凑合,最终不堪忍受。
他,不要凑合。
此时此刻,他的嫣嫣,就坐在他的身边,她的韵致,她的神情,多像一个担忧丈夫安危的小妻子?!
什么像妻子!?
她是与他一起拜过天地饮过合卺酒的女子,倘若没有当时那场闹剧,她恐怕早就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那原本搅扰他心湖的涟漪,不知不觉中逐渐扩大,直至变成了翻涌的惊涛骇浪。
他看着她的眉眼,只觉得,她就是生来便该成为他妻子的女人。不久之前做的那一场戏,根本就不是在做戏!她的气息至今还吹拂在他的身上,他甚至能够回忆起,当她的唇舌在他身上滑动时,他的每一寸知觉都在叫嚣着,跃动着,他不满足于唇舌的交缠,他不满足于肢体的拥抱,他想要更多更多,甚至于,她的一切!
“嫣嫣——”他动情地低低唤了她一声,气息不稳地凑上前去,不等她反应过来,便欣然吻住她,顺势将她放倒在床榻上。
她身上有着淡淡的药香,不知是哪里来的,可闻起来却犹如是一帖难以抗拒的媚药,不过是轻轻地溢入了呼吸,瞬间便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欲望的火焰在血管里灼烧着,烧得他心神荡漾,他的唇舌纠缠着她,任由那排山倒海的情yu之火燎原而来。
那一刻,突如其来的唇舌侵蚀让蓦嫣的脑子一片空白了,耳朵旁像是有一只蜜蜂在嗡嗡地叫着,让她昏昏沉沉。
和萧胤的吻不同,叶楚甚无疑很懂得亲吻的技巧。每一回,她都想借着亲吻去感觉萧胤的心,可是,萧胤就像一阵风,这一秒抓住了,下一秒就不见踪影了。而叶楚甚不会,他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默默地给她依靠,那灼烈的气息,就像是一杯味道极佳的醇酒,令人陶醉。没有提心吊胆的忐忑不安,也没有刻意做戏的矫情花样,她只觉得随着他的吻,全身好像要烧起来了,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被动地去感觉,感觉他带给她的惊涛骇浪,感觉他爱不释手的抚触。
好像是飘荡在云雾中,又好像是浸泡在温泉中,她想反抗,可是却没有反抗的力气,渐渐地,好像什么都忘记了。他感觉到他的手解开了彼此的衣裳,唇随手上,一寸一寸地亲吻,一寸一寸地爱抚,在锁骨处流连,在前胸处徘徊,浓情蜜意得近乎是噬咬,他的皮肤散发着高热,像是一个永远都不会冷却的火炉,仿佛能烫伤她。随着那被撩起的裙摆,他的手指从她的小腿一路往上,抚摩得那么重,像是要借由这个动作把她骨骼的形状也一并篆刻在心里。就这么被动着,沉沦着,直到短暂的停顿之后,她感觉他灼热的气息吹拂在耳畔,有什么热烫如烙铁的东西正抵着她最脆落的地方,跃跃向前,尝试着缓缓推进——
那一刻,她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伸出手推拒着,绷直了脚尖想要逃离,就连反抗的声音也凄厉得近乎是在尖叫:“不要!叶楚甚!”
叶楚甚沉浸在情yu的浪潮中,误以为她是在害怕,只是用那没受伤的手稳住她开始挣扎的身子,并没有太过在意。“嫣嫣,不要怕,我会尽量不弄痛你的。”他没有停下来,兀自在她耳边低语,舌尖沿着她的耳廓轻轻描绘,那莫名地危险还在径自尝试着一分一分地向前。
“不是!我是说——”蓦嫣被他压制得动弹不得,情急之下,竟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臂上的伤,闭着眼睛嘶吼:“我喜欢的是他,我不能……”
炽烫的男性躯体在捕捉到这句话后,全身的肌肉立刻绷紧,连那流连于软玉温香的手指也立刻僵硬了。那一瞬,除了彼此的呼吸,没有一丝声音。周遭的气氛凝重得像是结成了固体。也不知是那伤口的痛楚让他停了下来,还是她的言语惊醒了沉迷的他,总之,他没有再动。当蓦嫣睁开眼睛看他时,从那深黑的眼眸中,她看见了一抹难以掩饰的剜心的伤痛。
她知道,他定然能够理解她话语中的“他”指的是萧胤。
她并不是一个保守的女人,曾经,她对叶楚甚也有着好感,倘若,他与她没有血缘关系,那么,此刻,她会顺其自然。可是,她的道德底限接受不了那种禁断不伦的关系,她无可奈何。
她不敢再说话,也不敢再看他。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良久之后,叶楚甚抽身而起,面无表情地穿上衣服。蓦嫣狼狈地蜷成一团,抓过那散乱的衣服要往身上套,可是,却被叶楚甚接了过去。
“晚枫对我说,你如今对萧胤情根深种,我本还不信。”幽幽地,他垂下眼眸,细心为她系上肚兜,穿妥衣裙,最终,薄唇挤出的是一句极轻极轻的诘问:“你和我拜过天地的,你该是我的妻子,为什么会这样?”
蓦嫣不敢看他,只是咬着唇,半晌才开口:“叶楚甚,你真的很好。”顿了顿,她难堪地敛着眼眸,讷讷地应了一句:“可我只当你是我哥哥。”
这一句话,她一点也不陌生,从小到大,无论是小说还是电影电视剧,每当涉及到没有结果的恋情时,总会出现这狗血天雷的台词。可为什么,这一刻,这狗血得过分的台词从她嘴里说出来,是那么的苦涩,那么的不忍?!
她不是把他当做哥哥,而是,他的的确确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
叶楚甚许久没有搭腔,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将她的衣裙都穿系妥当了,他才握住她的肩膀,逼她正视他:“嫣嫣,我真的,从来没把你当成妹妹。”
该要怎么回应?
看着他那双如同能吸人魂魄的眼眸,蓦嫣没辙了。
叶楚甚到底是个惯于察言观色的人,此时此刻,又怎么会看不出她的词穷。他起身,捡起那只被她扔在地上的狼毫,重新坐回书案前,似乎是刻意离她远远的。
“嫣嫣,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在你心里,我和别的人是不同的,可是,你亲昵地唤萧胤做‘狸猫’,就连晚枫也能唤作‘枫枫’,只有对着我,还是那么生分地连名带姓。”就在蓦嫣发呆的时候,他一边画着布兵图,一边轻描淡写地诉说着:“我这颗蒜的分量,到底还是比不过萧胤那两根葱呵。”
听似一个那么微小的要求,那么不甚在意地诉说,可是,却有着无限的委屈。蓦嫣心里的内疚全都缠到了一起,烧灼一般疼痛。若不是刚刚经历了如此尴尬地局面,她也拿不准自己会不会冲上去,一把抱住叶楚甚。
“那我以后叫你‘狐狸’,好么?”她小心翼翼地回应着,只觉得,他看上去,那么像雪地里的一只白狐狸,优雅从容,纤尘不染。
叶楚甚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好一会儿之后,他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喃喃地低语着,连呼吸吐纳中似乎都溢满苦涩的味道,哽住了喉咙,从中强挤出的每字每句,已然嘶哑,酸涩,冰凉:“其实,我有时很嫉妒思禹……如果我不是长子,我应该也能像他一样任性妄为吧……看着他那么死心塌地地喜欢娰霏卿,我突然觉得,我这二十多年来,似乎从来没有做过自己喜欢的事……我也想真真正正做自己喜欢的事,不顾一切地去争取自己喜欢的女人。”说到最后,他手里的狼毫突然顿了一顿,微弱地在唇边扬起一丝没有任何温度的笑,那么哀恸,那么沮丧,须臾之后,才默默挤出一句似有千钧重的话:“可我好像还没有动手争取,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
蓦嫣心里一紧,微垂下细密的睫毛,轻轻地抿起唇,把手搁在膝盖上,无言以对。
夜深人静。
叶楚甚终于画完了那张布兵图,抬起头,他看了看坐在床沿的蓦嫣,她似乎是累极了,倚着床头便睡着了。而门口,萧胤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目光炯炯地盯着蓦嫣,一声不吭,如同鬼魅。
叶楚甚将布兵图折叠起来,往地上一扔,眉梢微微挑起,一副轻蔑不屑的神色,有心要他亲自弯腰去捡拾。
“我低估你了。”萧胤眯起眼,走上前捡起布兵图,看也没看就揣进衣衫内,尔后,他走到床榻前,抱起蓦嫣,看着昏睡的她无意识地蜷在他的怀里,像一只怕冷的小动物,缩成一团。
“你太自视甚高了。”叶楚甚眼角勾画着冷清的线条,脸上浮起了酸涩讥诮的冷笑,一丝似有似无的矜傲从高挑的眉角处扬起来:“今天你能把她抱回去,总有一天,我会让她心甘情愿睡在我的床上,谁也抱不走。”
“是吗?”萧胤抱着蓦嫣,一步一步往门外走,音调里带着冷凝:“如果我说你这辈子也不会有机会,你信不信?”
他知道,叶楚甚是他最大的对手,他也知道,比起他的心机重重,层层谋算,叶楚甚对蓦蓦的感情似乎要澄澈得多,没有掺杂那么多的尔虞我诈,而且,叶楚甚身处弱势,更明白急流勇退以情动人的道理。
这段情,他不过是运气极好的险胜,胜在蓦蓦和叶楚甚的血缘关系上。
可是,他到底是赢了。
叶楚甚不置可否,模棱两可地哼了一声,似是不屑:“倘若没有你,她会是我的。”
萧胤的脚步微微顿了顿,他没有赢家的得意洋洋,也没有急着道破玄机,让对手毫无还手之地,只是轻轻应了一句:“就算没有我,她也不会是你的。”
暧昧之约
第二天一大早,蓦嫣昏昏沉沉地从梦中清醒过来,一睁眼,竟然看到萧胤那张放大的俊脸近在咫尺。
那双深邃得泛起幽光的眼眸正静静地看着她,那俊脸上的五官轮廓分明,神色很平静,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她记得自己明明是在叶楚甚的房里睡着了,根据逻辑推理,应该不可能睁眼看见萧胤的脸,所以,便直觉以为自己还在做梦。鬼使神差地,她伸手过去摸了摸他抿起的嘴唇,竟然发现手感很不错,越摸越是大胆。到了后来,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她狗胆包天地凑上去狠狠地亲了一口那甚得她喜爱的嘴唇,亲完还忿忿不平地骂了一句:“和你睡了那么久,也没见你禽兽过,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行——”
“怎么,蓦蓦,你很希望我变成禽兽么?”那原本该在梦里一声不吭的人突然弯了弯那弧度完美的唇,扯出了一抹辨不清是讥嘲还是讽刺的笑意,眼里凉凉的,带点薄情,就连说话也带着一股子怪异的味道:“是不是最好能够像昨晚叶楚甚那样?”
“呃?!”蓦嫣愣住了,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发现原来自己根本就不是在做梦。她如今不仅是睡在萧胤的床上,确切一点说,是睡在萧胤的怀里。
一时之间,她有点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自己怎么个乾坤大挪移法,竟然从叶楚甚的房里平白无故地到了萧胤的房里。再说,平素里,萧胤总是起得很早,先一个人看看书,然后便把睡懒觉的她从被窝里挖起来,吩咐不情不愿的她去打水来伺候他梳洗。
可今天——
今天很奇怪,如今都已日上三竿了,他竟然还没起身去折腾那位毁木赞老伯伯,还兀自躺在这床上,他难道就不担心来不及解毁木赞身上的毒,白白地输给向晚枫,辜负了自己的授业恩师凌之昊的一番嘱托么?
脑子一个激灵,她突然思及昨晚与他争执的问题,立马一跃而起,虎着脸,该做什么还是照旧做什么,只不过,一句话也不肯再说。
待得她去打来了热水,萧胤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径自净了手擦了脸,照例去毁木赞那里解毒下毒,和向晚枫继续斗法。
只不过,今天,他似乎是在变着法地折腾那半死不活的毁木赞老伯伯,不仅用他那根长得吓人的“涅槃针”在毁木赞身上泄愤似的可劲扎,还抽风似的开出了甚为奇怪的药方子,要毁木嵩在一个时辰之内去取无根之水熬煮雪山之火,再加上一对雌雄原配海东青的眼泪做药引,真能把人给活活忽悠死。
毁木嵩被这个怪异的药方子搞得焦头烂额,见萧胤冷着一张脸,脸色铁青,知道他多半是因为昨晚“捉奸”的事心中有怨气,又不敢多问,怕不小心摸了老虎ρi股,只好硬着头皮去找那完全没头绪的“无根之水”和“雪山之火”。
蓦嫣冷眼旁观着萧胤的一举一动,知道他心里定然不舒坦,却苦于无处发泄,便牵连不相干的人,可是,她心中也不舒坦,怎么也不肯先低头认输。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那么,冷战就冷战,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他一直在肆无忌惮的利用她,那么,她也有权利拒绝被利用吧!?
最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人生自古谁无死,她是坚决不会妥协的!
眼见着一个时辰快到了,毁木嵩满脸沮丧的回来,说一对雌雄原配海东青的眼泪倒是找到了,可实在不明白什么是“无根之水”,也找不到所谓的“雪山之火”。蓦嫣实在看不下去萧胤这么折腾人,这才暗暗地告诉毁木嵩,其实,那所谓的“无根之水”就是未沾地的雨水,而所谓的“雪山之火”则是天山红雪莲。
待得毁木嵩端来了那碗气味怪异的药,萧胤面无表情地瞥了蓦嫣一眼,尔后,见毁木嵩离开了,便照例要她把药给喝下去。只不过,他的语调已经没有了平日的温柔和促狭,淡淡地,口气很是冷漠。
蓦嫣哼了一声,只当作没听见,还故意撇开头,看也不看他。当萧胤冷着声音又要求了一次,她索性故意当着他的面,示威一般把那碗药给倒进了墙角的大花盆里,让那昂贵而费尽心思的药汁尽心尽责地帮助植物迅速生长。
萧胤的脸色有多难看,可想而知。
就这样,一整日的冷战,到了晚上,蓦嫣开始思考起自己的安身之所来。
说实话,到了北夷之后,她一直毫无顾忌地和萧胤同吃同寝,不知情的人早就把她当做萧胤的暖床丫头了。可如今,她和萧胤闹起了别扭,要是再睡同一张床,似乎显得太没骨气了一点。可是,如果真的要卯着性子到别处去睡,她还真不知道该去哪里。
去叶楚甚那里吗?
昨晚,一时意乱情迷,箭在弦上,她差点就没能守住最后的防线。要是她这么贸贸然地跑去和叶楚甚同睡,难保不会鬼迷心窍干出点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来。
至于向晚枫那里,也是去不得的。虽然性格乖僻的向晚枫昨晚对她有些出人意料的关切举动,可是,她和他积怨已久,难保他不会借机报复,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至于莲生——
莲生如今还挂着向晚枫小厮的名号,说不定晚上还得要睡在向晚枫床前的榻上,她去掺和什么,难道和个小正太一起挤在那榻上对数绵羊么?
对了,做丫头小厮的,不是应该睡在主人的塌前随传随到么?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亮了亮,突然有了主意。
到了安寝的时候,她当着萧胤的面把枕头被子什么的全都给一股脑扔在地上,大摇大摆地躺上去,表情木然地望着屋顶,显示出自己誓死打地铺的决心,对坐在床榻边一脸难看之色的萧胤完全视而不见。
看她如此明显的情绪抵触举动,萧胤眯起眼,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她很久很久,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即将喷薄而出的情绪,半晌,这才耐着性子问她:“蓦蓦,你究竟要同我闹别扭闹到何时?”说这话时,他那素来关于挑高的眉梢垂敛着,看起来显得他有些没精打采。
“公子见谅,奴婢今日癸水来了,恐怕没办法侍奉公子安寝。”蓦嫣撇撇嘴,搬出早就想好了的理由砸过去,故意咬文嚼字地和他对着干:“奴婢担心那些污秽的东西玷污了公子,所以,今晚睡在地上就好。”
说到这里,她呲牙啮齿地冲着他毫无笑意地笑了一记,尔后,便翻过身,闭目假寐。
“胡闹!”听她说癸水来了,萧胤极慢地从唇缝里挤出了很难得的谴责言语,那冷然的声音里满是质问:“地上如此湿冷,要是真的睡上一夜,你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仿佛是正等着他有这样的责备,蓦嫣一下子坐起来,毫不畏惧地抬起头与他对视:“既然公子怜香惜玉,担心奴婢受不了,那么,不如公子来睡地上好了。”她说得很大胆,也毫不留情面,甚至称得上是言辞尖锐,等着他像当初聂云瀚一样,被这个反诘给弄得左右为难,无法下台。
她就不信,这个从小到大锦衣玉食,由里到外无一不讲究的狸猫皇帝,会纡尊降贵地甘愿睡在地上!
萧胤看着她挑衅的眼光,漆黑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了一抹恍惚,如同一枚钢针,刺得他的心微微痛楚了一下,就连胸臆中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汇聚,最终汇聚成了难以言喻的脆弱。他站起身,主动伸手去拉她,似是认输妥协。
“蓦蓦,你真的,那么恨我么?”他问得很轻,似乎在记忆之中,他从不曾这么小心翼翼地询问过谁这样的问题。
这种从未有过的忐忑,令他的心不踏实地跳动着,没了倚靠,没了支撑。
见他伸手来拉自己,蓦嫣几不可闻地用鼻音哼了一声,故意避开他的手,顺势又躺倒在地上。
这种拒绝和谈的态度,于萧胤而言,无疑是极度难堪的。他的脸色微微一白,手在半空中颇为尴尬地停留着。
好一会儿之后,他似乎又恢复了平素的波澜不惊,压低了声音:“如果你真的不愿和我同床,那么,就换我来睡地上吧。”只是,他眼中有着她没有留意到的光亮,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里明明灭灭着。
听他这么说,蓦嫣很不客气地从地上爬起来,毫无内疚感地顺遂他的言语,存心要看他会不会遵守诺言,真的去睡地上。
萧胤没有说话,见她手脚并用地爬上床,这才起身,将地上的枕头被子什么的也一并扔上床,灭了烛火,颀长的身躯躺在地上,。
“我想,毁木措会很高兴,他的挑拨离间之计到底也算是有效用了。”喟叹一声,他感慨了一句,颇有些自嘲的意味,听上去似乎还带着一些说不出的辛酸。
蓦嫣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没听他再发出任何声响,突然有点说不出的担忧,扒在床沿边上悄悄偷看他。只见他以手枕在脑后,目光炯炯地直视前方,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毫无睡意。
到底是自己喜欢的男人,地上是如何的湿冷,她心里有数,见他就这么躺在地上,连枕头被子也没有,多少还是有些心疼的,可是,一想到他之前如何肆无忌惮地利用叶楚甚,好一副理所当然的腔调,她便觉得心里堵得慌,不得不硬起心肠,翻了个身,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这算不算有所恃宠而骄?
他一定也在心里骂她自私无情吧!?
他对人毫无罪恶感的肆意利用,无所不用其极,和她此刻的举动有什么区别?说到恶劣,恐怕更甚吧?
其实,她不过是希望他能够将心比心,多想想他人的感受罢了。
就这么心绪不宁地胡思乱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可是,好像心里有什么牵挂似的,明明床榻舒适,被窝暖软,可她却睡得很不安稳,翻来覆去做的都是些阴阳怪气的噩梦。
直到,有一个温暖的怀抱缓缓贴近她,睡梦之中,没了那些涉及自尊理智的顾虑,她本能地依偎过去,一把抱住,像是寻到了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可怜巴巴地在其间蹭了几下,这才真正安稳地睡了过去。
于是,第二天醒来,某女眯起眼看着和自己同塌而眠的男人,一副万分不爽的模样,瞪圆眼睛指责:“你昨晚不是主动要求要睡在地上的么?!”
他竟然毫无信用地不知几时爬到了床上来,还把自己“塞”入她的双臂间充当大布偶熊,实在是太恶劣了!
男人淡淡地瞥了某女一眼,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带着说不出的性感,面色深沉得令人难以看透:“半夜里,你做了噩梦,一直哼哼唧唧地,吵得我睡不着。”言下之意,也就是说,他之所以睡到床上来,全都是因着她毫无自觉地呓语搅人清梦的缘故,而并不是他没有信守承诺。
不得不说,这个理由实在是冠冕堂皇得有些离谱,言语之间,甚至还带着不求她感激零涕,只求她赐予一夜清净的感慨意味。
某女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手指眼看就要戳上男人那张俊逸的脸庞:“你个——”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了仆役的声音:“凌先生,北亲王的使者前来求见。”
萧胤应了声“带他过来吧”,便不再与蓦嫣继续争执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径自让门外的仆役盛来了用以洗漱的水。蓦嫣心里不爽,嘀嘀咕咕地念叨了好一会儿,见他不痛不痒,连眉头也没有挑一下,索性赖在床上,拉起被子蒙住头,那模样,哪里像是个贴身侍奉的丫头,倒像是一个耍脾气的主子!
须臾之后,那个北亲王的使者被仆役引着入了萧胤的寝房。
“凌先生,北亲王派我给您送了些礼物过来。”那使者的声音妩媚悦耳,带着说不出的娇媚甜腻,似乎是久已练就,增之一分则太甜,减之一分则太淡,再配上那恰到好处的巧笑倩兮,实在是一个百分百完美的高级交际花:“希望凌先生笑纳。”
蓦嫣躺在屏风后面的床榻上,听着这很有几分耳熟的语音,好奇把头伸出去张望。果不其然,隔着屏风,她隐隐约约看到了花枝招展的娰霏卿。
娰霏卿一身妖娆的装扮,身段娉婷,举手投足堪称无懈可击。此时此刻,她正捧着一个小巧精美的盒子呈到萧胤面前,看那模样,应该是什么价值不菲的玩意儿。
“所谓无功不受禄,凌某与北亲王没什么交集,真是承蒙他看得起我。”萧胤不怎么领情,只是看了一眼,也不伸手去接,径自端起桌上新沏的茶水啜了一口,语调悠然,言辞刻薄,颇有在鸡蛋里挑骨头的意味:“只不过,这等劣货,在北亲王眼里也称得上是礼物?!莫不是打发乞丐的?”
娰霏卿听出了萧胤的可以找碴,也不去计较,只是娇俏地轻轻笑了笑,把那盒子搁置在一旁的桌案上,这才说明自己此番前来的真正意图:“北亲王说,他与叶公子素来有交情,既然叶公子看上了凌先生的丫头,凌先生不如就把那丫头予了叶公子,成全一对露水鸳鸯,岂不是美事?”
这么一来,别说是萧胤,就连蓦嫣也知道,北亲王毁木措旨在搅乱这一池本就浑浊不堪的水,挑拨萧胤和叶楚甚的关系。许是期待着看萧胤和叶楚甚因着“捉奸”一事而互殴,可是却没能如愿以偿,于是,今天就派娰霏卿上门来添加猛料来了!
好个卑鄙无耻见缝Сhā针的毁木措!
“叶楚甚都没向我开口要人,北亲王倒是先一步热心地做起人情来了。”萧胤的反应冷淡得很,乍一听上去,言辞之间带着一分凛冽,脸上的笑容极淡,却也极冷:“若是把这个丫头白白给了叶楚甚,那么,谁来侍奉我?”
娰霏卿闻言,声音更是甜了几分,慢慢地偎到萧胤的身边,风情万种地靠上前去:“北亲王说了,凌先生想要什么样的丫头,只管告诉他,他定然会想尽办法为您找到,无论是资质和品貌,绝不会比这一个差。”说得虽然很是客套,可那暧昧不清的言辞,只差没有自荐枕席了!
这!这!这!
这算什么?!
蓦嫣一下子觉得胸腔里酸酸的,似是一下子便蓄积了不少莫名其妙的怪异液体,见不惯自己喜欢的男人被别的女人倾慕。
就在她酸不溜丢的以为,萧胤肯定会借着这个机会和那娰霏卿做点暧昧举动,借以引发她的醋意时,萧胤的声音已经从屏风的另一边传来了。
“娰霏卿,你最好离我远一点。”那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性感,却也出乎意料的冰冷无情,带着极浓烈的告诫意味,连一丝情面也不留:“你身上那股子娼妇的味道,我闻不惯。”
这下子,别说是娰霏卿,就连蓦嫣也怔住了。
娰霏卿难堪地僵在那里,好半晌不知该如何应对。
“霏卿本就是个娼妇,凌先生看不上眼,那也无可厚非。”到底是个识得进退的高级交际花,难堪的情绪似乎瞬间就被抛诸脑后,娰霏卿掩着唇,窃窃娇笑,眼眸若蓄了水一般,波光流转:“不过,听说凌先生很宝贝的那个丫头和叶公子——”她暧昧地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刻意地想要激起萧胤的怒火,好一会儿才啧啧喟叹地摇头补充道:“看起来,那个贞洁烈妇似乎也不比霏卿好到哪里去。”
一听那意有所指地针对性言辞,蓦嫣的怒火一下子就烧上了头顶,正当她思虑着究竟要不要一跃而起,出去和那娰霏卿对掐一番时,萧胤却已经淡然地笑起来了。
“娼妇也分三六九等。”他那轻而徐缓的言辞听起来颇有点轻描淡写的意味,可一向内敛的眼眸中,突地就渗出了一缕毫不掩饰的戾气,令人心惊胆战:“像你这种,从南蛮一路被男人睡,如今睡到北夷来丢人现眼,还恬不知耻,引以为傲的女人,也不知该不该算是娼妇里头最下贱的?!”
此言一出,美人僵直!
“你?!”娰霏卿大惊失色,被萧胤言语中的暗示给惊得好半晌没能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她自认身份掩饰得极好,就连素来诡谲谨慎的北亲王毁木措也没能识破她的伪装,眼前这个身份来历皆似谜题的鬼医凌青墨,究竟是从何得知她的来历的?
“娰霏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见她连脸色都变了,萧胤的声音带着一丝愉悦,似乎有着扼住了别人弱点的快感,听起来颇为恶毒,却也大快人心:“你做的那些事,我全都知道,就连你留在毁木措身边效命的目的,我也知道。”
娰霏卿沉默了良久,似乎是在思虑该要如何应对。最终,许是知道否认也没有用,她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询问起他的意图来:“你想怎么样?”
萧胤轻轻哼了一声,端起桌案上的茶杯,悠闲地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不想被毁木措知道你的身份,你最好乖乖听话。”看着那在水中上下飞旋的碧绿茶叶,他头也懒得抬,竟然能够将那胁迫的言语也说得如此魅惑人心,充满魅力:“你也知道,毁木措喜好如何收拾那些图谋不轨的女人,尤其是,像你这么放荡的女人!”
娰霏卿不说话了。
待得豁哄黑诈地从娰霏卿嘴里套出了毁木措的一些秘密,萧胤才意兴阑珊地放她离开,走前,他也懒得多做警告,只是漠然地赠与一句“好自为之”。
“那个女人——”蓦嫣听得愣愣怔怔地,见萧胤绕到床榻前,一脸似笑非笑,一时没有忍住,竟然打破了之前要冷战到底的决心,先一步开了口。
话一出口,她才惊觉,懊恼地几乎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记得蝶儿布吗?”萧胤坐在床榻边沿,看她从被窝里伸出头来,头发凌乱的模样,淡然一笑,为她释疑。见她错愕地点头,颇有些迷惘,这才接着往下:“蝶儿布就是南蛮王借口进贡安Сhā在内廷的探子,而娰霏卿,是安Сhā在北夷的探子。”
蓦嫣总算将一切前因后果联系起来了。如果她没有猜错,应该是那南蛮的老藩王不愿再居于大汉的统治之下,可又没有能力反抗,只好背地里派这些女人出来搅搅浑水,想要坐收渔翁之利。
不过,她很是奇怪,萧胤似乎什么都知道,也不知,他究竟是从何处得到这些消息的。“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她好奇得半死,忍不住又开口询问。
“如果我能够早一点查清蝶儿布的身份,你就不会从我的视线里溜走。”萧胤答非所问地应了一声,伸手抚上她的脸,眼里竟然隐隐地透出了一抹哀怨和委屈,似是心有不甘,无可奈何:“若非如此,你也就不会遇上叶楚甚。”
他还真会转移话题呀,敢情,他是想借此表现自己的委屈,再顺道发泄一下醋意?
而且,他早前还说自己不会武功来着,可照她最近的观察,他分明是个行家里手!
由此可见,这个男人嘴里,没一句真话!
她要是再相信他,她就是脑残!
“哎,谁问你这个了?!”蓦嫣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把头重新蒙进被窝里,语焉不详地咕哝了一声,算作回应:“不说拉倒!”
又是接连好几日的冷战,越到后来,蓦嫣就越发现,自己的心理防线其实很是薄弱,已成岌岌可危的趋势,好几次,她都差一点在萧胤那无下限的软硬厮磨下妥协。
这一晚,她去摄政王府的总管那里替萧胤吩咐了一些颇为讲究的日常用度,回到寝房,竟然发现萧胤在屏风后头更衣,而床塌上放置的那一套,正是夜行衣。
许是被当日叶楚甚身穿夜行衣受伤的模样给骇出了心理障碍,她一见那夜行衣刺目的青色,顿时便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连话也说不太利索了。
“你,你,你换夜行衣做什么?!”
萧胤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她那惊诧的表情,并不回答,仍旧慢条斯理将夜行衣套在身上。直到穿妥贴了,才好整以暇地开口解释。
“蓦蓦,你既然舍不得让叶楚甚去涉险送命,那么,我就只好亲自去了。”
“哎,你!”听听,这话里的委屈意味多么浓烈呀!蓦嫣一时语塞了,嘴角抽搐了一下,却不知该要用什么言语反驳过去,只好讷讷地轻声追问:“你到底要去哪里?”
“想必,叶楚甚已经告诉了你,我来北夷是为了逼反毁木措。”萧胤的眸光复杂至极,像是极力在压抑着什么情绪,却也不打算对她隐瞒真情:“我今晚要入北夷皇宫,去会一会贺兰贞。”
见蓦嫣不说话,他扬起眉梢,随即自嘲地吁了一口气:“你如果真的那么恨我,大可以咒我今夜有去无回,最好万箭穿心,死了也没人收尸。”
乍一听这话,蓦嫣的脸色一变,气急败坏,张口就想把孝敬的话给卷过去。
“蓦蓦,你的癸水完了吧?”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发作,他便伸出手指,点住她即将忍不住脱口而出的咒骂,突然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见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本能地点头,那俊逸的脸上便扬起了笑意,温暖的指尖轻轻的摩挲着她的嘴唇,气息已经移到了她的耳畔,灼热的呼吸抚着敏感的耳廓,径自诉说着暧昧不清的言语:“乖乖在这里等我,等我回来为你变做禽兽。”
语毕,他快速地轻啄了一下那嫣红的嘴唇,像是为这约定立下一个不容反悔的契据,尔后,便无声地出了寝房。
蓦嫣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半晌没反应过来。待得她将萧胤言语中的所旨意图想明白,她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禽兽不如
乖乖在这里等我,等我回来为你变做禽兽。
蓦嫣傻傻地坐在灯前,望着桌案上那偶尔爆出火星的灯花,想起萧胤走前那句暧昧不清的言语,脸一阵火烧火燎的。
此时此刻,这暧昧的话语背后有着何种深意,她自然是明白的,只不过,想起萧胤之前所说要去北夷的皇宫,思及上次叶楚甚夜探北亲王府,为了偷看布兵图,结果不慎被倒戟所伤,她又开始心绪不宁起来。
也不知北夷皇宫守卫是否森严,此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竟然就和她开那么莫名其妙的玩笑,要她诅咒他万箭穿心,死了没人收尸。
真是个名副其实的乌鸦嘴!
天知道,她如今只想着要他毫发无伤地回来,什么冷战呀,利用呀,抵触情绪呀,和他的安全相比,全都像是芝麻绿豆鸡毛蒜皮,那么不值一提。那一日,见到叶楚甚受伤,她便就已经是止不住的心悸,内疚,心里像是被针胡乱地扎上,千疮百孔,无数的伤口,一抽一抽地狠狠疼痛着。可眼下,不过是虚构一下萧胤受伤的可能性,她就已经开始冒冷汗了。倘若他真的受了伤,她不立马心碎癫狂才怪!
看吧,她就知道,她一紧张就要抽风,如今,自己也被抽成了一个乌鸦嘴了!
望着窗外漆黑的天幕,一颗星子也看不到,整个夜幕如同怪兽笼罩下的阴影一般,黑黝黝的,蓦嫣思来想去,担心萧胤有个什么闪失,决定去找叶楚甚商量商量。倘若真有个什么万一,也总有个人可以商量,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也总强过自己在这里坐立不安地胡思乱想。
思及至此,她便步履匆匆地出了寝房,绕过外头的水榭,眼见着离叶楚甚所居的院落还有数步之遥,身后突然有一阵怪异的风刮过后脑勺,惊得她连汗毛都倒立了起来。
她警觉地转过身,只见娰霏卿笑盈盈地站在她的身后,像是夜半荒宅里出现的勾魂女鬼一般,令人毛骨悚然,血液倒流。
“小姑娘,又来私会叶公子么?!”那娰霏卿扬起嘴唇,似乎很是愉悦,还不等蓦嫣反应过来,便扬起手,劈上她的颈侧。
蓦嫣只觉得颈项一麻,便软软地晕了过去。
刺骨的冷水毫不留情地泼在蓦嫣的脸上,像是万千的蚂蚁在噬咬一般麻痹地疼痛,逼着她不得不从昏迷中慢慢地清醒过来。
一股令人作呕的阴风扑面而来,阴风中夹杂着恶臭、血腥和某种肉类腐烂的味道,在明晃晃的火光中,蓦嫣睁开似有千钧重的眼皮,刺眼的强光令她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本能地想要抬起手揉揉眼,可是手却完全不听使唤。
不只是手,还有脚,全身的关节有一种说不出的酸痛,像是一个长久以来习惯蜷着的人被迫长时间地将身体拉直到极限,连每一寸的软骨,都在叫嚣着疼痛。心里一阵没由来的凉意,蓦嫣睁开眼,却见眼前出现的不是勾魂女鬼一般的娰霏卿,而是一脸诡谲笑意的北亲王毁木措。
“小黑。”火光之下,他笑得似乎很是愉悦,那张原本很有男子气概的俊脸也被染上了一层鎏金般的光泽,衬上那高深莫测的微笑,如同佛教壁画中的夜叉煞神。此时此刻,他意态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把玩着一根粗大的皮鞭,兀自用听似热络地昵称唤她,让她不由打了个寒噤。“用你们汉人的话说,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呵!”
蓦嫣恶寒地抖了抖,快速地压下心里的忐忑,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墙上环绕的火烛将那并不大的斗室照得亮如白昼,虽然明亮,可是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潮湿森冷的气息,即使地上铺撒着呛鼻的石灰粉,仍旧掩盖不住血迹斑驳的墙上那极浓重的血腥味。四周放着各式各样铮亮的刑具,红彤彤的火炉上炙烤着烧红的烙铁,而她,则被五花大绑地半吊在墙壁上,手铐脚镣,一样不少。
即便是没吃过猪肉,好歹也见过猪走路。蓦嫣心里一沉,知道自己如今定然是处境不佳,唯有走一步算一步,尽量拖延时间,希望能够像前几次一样,有个救场英雄能够挺身而出,解救落难的美人。
扬起满脸迷人的笑,她抿起嘴唇,眉梢一弯,抛过去的也不知算不算媚眼:“北亲王真是客气,要请我这么一个小丫头来,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呢?”眨巴眨巴眼,她轻压下心头的恐惧,打算先探探毁木措的口风:“北亲王这么晚请我来这里,我家公子应该不知道吧?!”
毕竟,娰霏卿是在叶楚甚所居的院落外头掳走她的,老天千万保佑,希望眼前这个阴险狠毒的男人不知道萧胤去了北夷皇宫!
毁木措缓缓地起身,脸上的笑容开始染上了一层寒意十足的冰冷。“你以为本王真的怕了那凌青墨么?”将皮鞭有意无意地在掌心里轻轻地敲击着,他走到蓦嫣身边,用皮鞭在她的脸上流连一般轻轻抚触着:“本王不过是不想得罪了素来有交情的叶楚甚罢了。”
在那皮鞭的抚触之下,蓦嫣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手指都有些僵直了。“听说北亲王前几日还热心地做人情,想让我家公子成全了我与叶公子的情愫。我正想着该要如何感恩零涕,不想,现在就有机会了。”她没有瑟缩,反而是涎着脸皮迎上去,说着客套话:“只不过,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微微笑了一笑,她垂下眼睑,知道此时此刻,不能在他面前太依附萧胤,以免引起他的怒气,平白地遭殃。
既然他也坦言不想得罪了叶楚甚,那么,唯有祈祷他能看在叶楚甚的面子上,不对她有太过残酷的举动才好。
“本王看你也该是个识相之人,定然不至于做一些损人又不利己的事。”一般的女子在如此情境之下,早该吓得瑟瑟发抖了,可眼前这个女人,竟然还能如此镇定,笑得像朵花似的。毁木措知道自己遇上了个难缠的对手,立马拉下脸来,生硬的语调,深邃阴鸷的眸子像是两块寒冰,致使他此刻从头到脚凌厉得半分缓和也没有。“不如,由你来为本王解解疑惑,待得本王茅塞顿开,本王便想办法让你跟着叶楚甚远走高飞。”
他的话一出口,蓦嫣差点没有噗地一声笑出来。
这话可真是让人感激戴德呀,只可惜,善解人意的他完全搞错了方向。
“我素来脑子就不怎么好使,还有些笨嘴笨舌的。”堆起满脸的笑,蓦嫣继续不紧不慢地拖延着时间:“只担心解不开北亲王的疑惑,不如,北亲王还是——”
“少和本王耍嘴皮子。”毁木措猝然打断蓦嫣推脱的言语,平静无波的黑眸陡然一眯,光芒转为冷冽,脸上绽出一抹可怕的凛厉,让人看得拼命颤抖。他用最低沉的声音徐缓的开口,似乎已经没用耐心了,直奔主题而去,薄唇缝里挤出的冰冷言辞像是一个又一个的冰珠子,毫不留情地砸过去:“说!凌青墨到底是什么人?!”
蓦嫣不由得微微战栗。
此种情形之下,无论是出于何种考虑,她都是不能说实话的。一来,若是曝露了萧胤真实身份,固然会有不堪设想的后果。二来,毁木措一直很希望挑起叶楚甚和萧胤之间的矛盾,此次,想必没有人知道她被毁木措给掳来了,若是她透露了他想知道的秘密,难保不会被他杀了灭口,用以栽赃陷害。
“显而易见,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她深深地吸一口气,努力挤出灿烂的笑容,让笑靥上的花儿开得更欢了。语毕,在毁木措黯沉的脸色之下,她竟然还兀自偏了偏头,反诘了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问题:“怎么,难道北亲王看他像个女人吗?”
见她并不配合,毁木措的脸色阴沉了下来,黑眸里闪动着跳跃的火焰,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便有耐着性子问:“他与贺兰太后到底是什么关系?”
“应该不是男人和女人的常见关系。”蓦嫣垂下头,笑了一笑,在那个空挡里,她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反倒是闪神思索了一个乱七八糟的问题。也不知萧胤干嘛要半夜里去找那贺兰贞,难不成是要施美男计么?这么想着,心里有点说不出的醋意,抬起头,她径自又笑了笑,拖长了音调:“当然,也有可能是。”
毁木措挑起浓眉,紧眯的黑眸中闪过了显而易见的怒意,被她那笑靥如花的模样给挑衅得怒火中烧,好半晌,才脸色严酷地一字一句给出最后的警告:“你和本王装疯卖傻?难不成,你是敬酒不吃,想要吃罚酒!?”
“抱歉得很,我不会喝酒,一沾酒就醉。”蓦嫣回答得熟极而流,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迎来暴风雨的洗礼了,她暗地里咬咬牙,做最后的心理准备,甚至寻思着要不要高声背诵高尔基的《海燕》,给自己以精神上的力量做支撑。
这下子,毁木措的脸是真正正地垮下来了。“你别以为本王不敢动你!”他突然伸出手,狠狠扼住蓦嫣的下巴,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的颌骨给捏碎。尔后,将手里的皮鞭啪地一声掼在地上,他慢条斯理地踱回椅子上坐下,冷笑着吩咐一旁的人:“用这浸过盐水的毛刺鞭子,好好地招呼这位讨罚酒吃的娇客,小心,不要抽花了她这张引人注目的脸!”
暴风雨来临了!
随着皮鞭很有质感地抽响,蓦嫣只觉得像是有类似猛兽舌头的东西舔过自己的右肩,撕破了那本就不怎么厚实的衣衫,爆发出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令人眼前不由自主地一黑。甚至于,那一刻,她能感觉到鞭子带出的点点血迹喷在脸上和颈项上。
这感觉,真是疼到了骨子里,比不打麻药做手术还要刺激!
她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痛极的呻吟,接着,第二鞭,第三鞭,第四鞭……像是源源不断,接踵而来!
据说,有些虐待狂很乐意于看到被害人痛哭流涕求饶的样子,越是求饶,他就虐得越加兴致高涨。蓦嫣死死咬着牙,绷紧了脚尖,痛得眼前一阵昏黑,甚至不敢换气,生怕自己一时痛呼出来,令眼前的毁木措更加兴奋。
当肉体的忍耐达到了极限,她终于痛得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又是一盆冷水泼过来,这一次,不仅仅是冷,那水渍溅在伤口上,随即带出了一波惊涛骇浪般的疼痛感,侵蚀着皮肉,把疼痛渗尽骨血中,令人几欲疯狂。蓦嫣虚弱地张开嘴出了口气,哀哀地惨叫了一声,这才尝到那溅在唇上的水是咸咸的,立马醒悟过来,明白那泼醒自己的水是掺了盐的。
气息奄奄地睁开眼,她看到毁木措凑近的脸,那上头有着深深地惋惜。“你这是何苦呢?”他啧啧地摇头感慨,就连眼里的怜悯也带着诡谲的目的性:“本王素来是个怜香惜玉的人,真的不想在你身上破例。”
“你……还真是怜香惜玉呀……”蓦嫣吁了一口气,讪笑得有气无力,原本开在脸上的灿烂笑花,已经恹恹地,似乎快要凋落了。
伸手温柔地抚摸着蓦嫣的脸,顺道擦去那溅在她脸上的斑斑血迹。此时的毁木措显得很温柔。“告诉本王,凌青墨到底是什么人,此次前来北夷,目的何在?嗯?!”他把话说得很轻柔,听上去一点也不像是在刑讯,倒像是在和情投意合的女子窃窃私语着绵绵情话。最后那带着鼻音的“嗯”字一出声,他的手便滑到了她右肩的伤口上,隔着已经破破烂烂的衣衫按了下去!
蓦嫣冷不防痛得长嘶一口气,差点没有当场昏过去。“你真的想知道?”她死死咬着牙,等着那一波的疼痛快些过去,尔后,在毁木措明显的惊喜目光之下,她惨然一笑,连前一世的家乡方言也毫不犹豫地捐献出来,用以孝敬眼前这个嗜血的男人:“他是你家祖先人板板,这次来就是要教训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龟儿子!”
毁木措本以为她终于打算开口透露点有价值的消息了,可没想到却是毫不相干的辱骂。虽然,以他的汉学造诣不是很能听懂,可是,却也隐隐知道不是什么好话,随即脸色一黑。“给本王狠狠接着打!”他背着手走了几步远,突然猛地转身,厉声喝着,无情地吩咐那行刑的人继续。
在一声又一声或沉闷或清脆的鞭响之后,蓦嫣已经没办法再咬牙继续忍耐了,只能随着那鞭子抽打的声音发出或高或低的尖叫和呻吟,偶尔尖着嗓子叫骂:“你个瓜娃子……砍脑壳的憨货……你连你老妈也敢打……你下辈子投胎不做万年总受才怪……哎哟……爆菊爆得你欲哭无泪……哎呀……”
也不知打了多久,或许是毁木措已经厌烦了这单一的刑讯方式,他面无表情地命人将蓦嫣给解下来。蓦嫣的身上已经满是伤痕,脸站稳的力气也没有,脚一沾地便就软软地瘫了下去。
毁木措操起她软弱无力的身子,便将她扔在了墙角的石床上。那里,本是用以给嘴硬的囚徒施以钩肠灌毒等血腥惩罚的,只不过,此刻,他觉得,他有更好的方法让她开口。
“小黑,你知道,本王素来是怎么对付那些图谋不轨的女人么?”居高临下地看着蓦嫣,毁木措脸上凝着残酷至极的笑,眼眸中灼烧着火焰,带着属于兽类的狰狞和冷漠。
蓦嫣意识到他的意图,又思及萧胤曾经对她说过毁木措那变态的癖好,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可还是鼓起勇气怒目而视:“欺凌女人的男人是禽兽……”无论怎样的鞭打和刑讯,她都可以不在乎,可这一刻,她真的开始怕了,那瞪大的漆黑眼眸让脸显得了更加惨白,就连腮边也染上了一抹凄厉的嫣红:“毁木措,你禽兽不如!”
“禽兽不如?”终于看到她的神色中有了一抹惧怕,毁木措满意得无声冷笑,眯起眼,俯下身子,将她细致的眉眼逐寸地打量了一遍,那眼神如同嗜血的狼,泛着饥饿的光:“你这楚楚可怜的荡妇,那晚在叶楚甚的身上叫得很欢很享受嘛!看来,凌青墨把你调教得真不错!怎么?!叶楚甚玩得,我毁木措就玩不得?”
语毕,他伸手一把撕了她破碎的衣裙,在她的尖叫声中,将手探到她的胸前,毫不怜惜地抚摸着。“在囚室里,本王还没试过呢,说不定会很刺激!”他眯起眼,唇边霎时间勾出一抹不带笑意的冷笑,讥诮地开口:“瞧瞧你这单薄的身子,也不知道,本王玩过你之后,你还能再受得住几个男人?”
下一瞬,他脱下自己的衣物,倏地翻过蓦嫣毫无抵抗力的身子,强迫她跪在石床上,大手掌住她纤细的柳腰,并不知道眼前这朵是尚未绽放过的花儿,只是径自打算以类似兽类交脔的方式,好好的凌虐这个嘴硬的女人。
蓦嫣跪在石床上,受了刑的身子动弹不得,只能咬紧牙,在毁木措的摆布之下摆出了最屈辱的姿势,惶惶地等待着那即将来临的侮辱。
想不到,她的第一次竟是在这种地方,和这种男人。这剧情,真他令堂的天雷滚滚!想想,不久之前,她还满心欢喜地等着她的狸猫毫发无伤地回来为她变成禽兽,可没想到,如今,禽兽没等来,等来了个禽兽不如。
看来,刘欢大哥唱得很有教育意义,该出手时就出手呀!此时此刻,她无比后悔,那一夜为什么没有放纵自己和叶楚甚做了,就算是有乱纲常又如何,至少,叶楚甚会很温柔,不会让她有如今这糟糕的心情和注定会造成心理障碍的初次体验!
毁木措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强迫她分开双腿,眼见着便要长驱直入——
“毁木措!”
千钧一发之时,伴着怒气冲冲的声音,救场英雄终于在最后一秒赶到,阻止了即将来临的侮辱。
暴风雨前的炸雷,已经被证实,原来只是个炸得比较响的烟雾弹。
“向神医?!”毁木措见到手提长剑一脸寒冰的向晚枫,有点诧异。松开扼在蓦嫣腰际的手,他无谓的耸耸肩膀,慢条斯理的起身,俊颜透着恶意的笑容:“这么晚了,不知神医有何指教?”
没了支撑,蓦嫣只觉得身子一软,瘫在石床上,蜷得像一只虾米,因伤口碰到了冰冷的石床,只能发出凄凄的哀鸣。
“你敢动她?”向晚枫极慢地棱起原本秀气的眉,微微抽搐的嘴角泄露着他素来潜藏的情绪,那分明是难以再继续隐忍的怒气。手中的剑利落地一挥,直指毁木措的胸口,他的声音冷得像是从森罗幽冥殿传上来的一般:“你难道不知道么,她是我向晚枫的女人!”
毁木措嗤然地一笑,垂眸看了看蓦嫣,不无戏谑地调侃:“小黑,你的姘头还真是不少,凌青墨,叶楚甚,现在,还要加上神医向晚枫。”
“你个瓜娃子……”蓦嫣痛得哀哀叫,可是还不忘轻蔑地瞥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骂道:“老娘的姘头遍布天下,要不然,怎么会生下你这么个禽兽不如的小杂种!?”
眼见着毁木措刷地变了脸色,想先下手为强地一把掐死自己,向晚枫已经提剑运气袭了过来。
这囚室本就不大,向晚枫与毁木措缠斗着。一只温暖却稍显单薄的手臂扶起蓦嫣,用衣衫将她不着寸缕的身躯裹起来。
她有点怅惘地睁眼一看,竟然是莲生。
“主人,莲生马上就带你回去!”那小正太低低地吭了一声,瞳眸比向晚枫更冷,可是,却一点也没有让她感觉异样。
大约是身体已经超出了忍耐的极限了,蓦嫣点点头,放心大胆地晕了过去。
天翻地覆
萧胤面无表情地看着床榻上只裹了一件单薄衣裳的蓦嫣。她在昏睡,可却睡得很不踏实,因她身上满是触目惊心的鞭痕,不能盖被子,所以,只好在屋里架起了红彤彤的火炉,将空气也炙烤得一并发烫。
他没有想到,去了一趟北夷皇宫,成功地按照自己的计划说服了贺兰贞呣子,甚至是顺利地拿到了瑶池琉璃果,可回来之后,却愕然见到这么一番情景。
他果然,是一步也不该离开她的呵!
伸手拉开那衣裳,他细细地看着那些鞭伤,每一条都有两指宽,鞭痕外侧还有沁着血丝的伤痕,被挂擦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一看便知是毛刺鞭。
他心知肚明,毁木措素来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这次抓了蓦蓦去,定然是想借重刑拷问出点与他有关的秘密,他承认是他过于自负疏忽了,可是,却并不意外。甚至于,他也不是没有预想过这样的Сhā曲,所以,老早便已经做好了被蓦蓦出卖的准备。就算被毁木措知道了他是萧胤,那又如何,他既然敢来北夷,就定然是有所安排的,哪里那么容易遭到胁迫?
原本,他是打算办完了正事,回来便顺遂她的心愿,要了她。他知道,这是个感情用事的女人,既然她这么希望成为他的女人,那么,让她的身心一并属于自己,或许不会是坏事。如她所愿,给她挂个自己的头衔,那又如何,总好过时时担心她心猿意马,平白生出些不确定的因素,坏了他的谋算。
可是,他几乎什么都预想到了,却惟独没有想到,这个他原本没有抱太多忠诚希望的女人,竟然宁肯受刑,也没有透露出与他相关的半个字,只是一路嚎骂。
那种鞭打,连男人都受不了,可她——
那一刻,萧胤的心情很复杂,说不出是感动,还是心疼,只觉得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摧枯拉朽地一举击溃了他素来深锁的心墙,连带的,那些一直以来被他笃定的,深信不疑的东西,也被这力量一并冲击得七零八落。
他谋算了人事,谋算了人心,甚至,还谋算了人情。他承认,他故意要让向晚枫以为,蓦蓦是他的弱点,把向晚枫的注意力吸引到蓦蓦身上,才好在背地里进行那些不为人知的谋算。
他从不认为,他会有被人扼住的弱点。
更可况,蓦蓦是殷璇玑的女儿!
可现在,他却开始相信,他的蓦蓦,或许在某一天真的会成为他的弱点。
他的,足以致命的弱点。
终是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碰触了一下她锁骨处的那道伤口,不料,她却哀哀地呓语了一声,睁开朦胧的眼,恍恍惚惚地看着他。
“狸猫。”她眨眨眼,似乎是想挤出一抹笑,伸手便要来抓他的衣袖,可是却碍于肩膀上的伤,手只努力地伸到半空中,便颓然地落到床榻上。这一动,又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那好不容易挤出的笑容也成了呲牙啮齿的怪相。“好痛!”
见她清醒了,他并不回答,也没有主动伸手去拉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或者,在谋算什么。
深深吸了一口气,合上眼,好不容易压制住那一波侵袭而来的剧痛,蓦嫣复又睁开眼,也分不清眼前的到底是真人还是幻象,只是断断续续地说着:“你老半天不回来。”那语气,细细听来竟像是娇嗔,有着点点埋怨,到最后,有猝然变成了撒娇,仿似自己不是受了伤,而是不小心跌了一跤:“我被人用鞭子抽了。”
“嗯。”他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仍旧眉目平静,未几,却见莲生开了门进来,目不斜视地递上了一个小瓶子,尔后又悄无声响地出去了。
将那瓶子里的药倒在手指上,黏而透明的,带着点花草的淡淡清香,他尽量将力道放至最轻,一寸一寸徐徐地涂抹到了那些鞭伤上头。只希望那白玉一般无瑕的身子,不要留下了一点伤痕才好。
这样,他才能逼着自己忘了这件事,硬起心肠,不至于被内疚的情绪席卷,失了理智。
“狸猫。”见他面无表情,她开始觉得有些委屈起来。虽然,她没有想过,这个男人会说出那些安抚的柔情言语,可是,至少,他也应该表现出一点点的在乎吧,而不是眼前这依旧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连眼里也没有一丝起伏的波澜。
“我受伤了,你会不会心疼?”见他不回应,她试着问了问,想要抑制着心里那酸楚的情绪,可是,疼痛压抑不住,就连情绪也终究压抑不住,泄漏出来的那一点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灼热了她的眼眶。
见她红了眼,眸中似是有泪水即将潸然而下,他的手指略略僵了僵,突然利落了起来,将那些渗血的伤痕速速抹完,扯过那单薄的衣衫随意盖住她的身子,便不再看她一眼。
尔后,将蓦嫣一个人留在床榻上,萧胤径自起身出了寝房,却见莲生恭恭敬敬地站在外头。
萧胤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停住,回头看着低眉顺目的莲生。“在你眼里,你的主人到底是蓦蓦,还是向晚枫?”他眼眸黑亮,呈现出一种兽类的凛冽,就连话也问得很不客气,一语道破了莲生这么久以来为向晚枫做眼线的事。
莲生也不抬头,只是垂着脸,声音平板:“莲生虽然愚钝,但,少主和主人的区别,还是分得清的。”
萧胤久久地看着他,似乎是在思考他的话具有几分的可信度。“那好。”许久之后,他似是做出了某种决定,微微颔首,从衣衫里掏出了一个小锦盒:“我信你是个一言九鼎的男人,你把这仔细收好,等到出了北夷的势力范围,再交给你的主人。”
见莲生点头接过了锦盒,他这才一扬衣袖,带起了一潮极冷极慑人的风。
“让叶楚甚和向晚枫带着她,马上走!”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没错,用天翻地覆来形容如今的北夷,的确是再适合不过。
听说,北亲王毁木措趁着摄政王毁木赞病危之时,夜半带兵,先下手为强,抄了摄政王府,杀了自己的兄长和侄子,接管了北夷的军政大权。
听说,北亲王毁木措逼宫夺位,硬是将贺兰贞太后和小皇帝关在大政宫中,活活焚烧致死。
听说,有士卒因不满毁木措狠辣无情的手段,不服其命,竟然哄闹着一把火烧了国库和粮仓。
听说,北夷都城岽丹的百姓被乱军一番烧杀抢掠,凄惨无比,有个平民因妻儿被杀,怒意难遏,竟携带着火药炸毁了存放兵器和铠甲的处所。
听说,听说,全都是听说。
每一个传闻都与毁木措的狠辣无情有关,每一个传闻都指责他是禽兽不如的阴谋叛乱者。
毁木措如愿地成为了主宰北夷军政大权的人,可是,他一点也不高兴,甚至于,颇有焦头烂额的趋势。
数年来,他虽然的确是在谋算着,策划着,要将那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可是,在羽翼未丰,或者说是没有万全把握之前,他是绝不会轻易地起兵动手的。
其实,他带兵前往摄政王府之时,摄政王府已经是一片死城,毁木赞与毁木嵩父子俱死,那些丫鬟仆役也都逃得七零八落。凌青墨,向晚枫,叶楚甚,甚至那个小丫头,都不见了。
尔后,他有所觉察,带兵前往皇宫,却愕然地发现大政宫起火,火势蔓延极大,差点就烧了大半个宫城。等到火势得到控制之后,他才听得有内侍唯唯诺诺地窃窃私语,指称贺兰太后和小皇帝起火前似乎在大政宫里。
至于那什么烧毁国库和粮仓,炸毁了存放兵器和铠甲之地的事,更是来得极为突然,猝不及防,不只达到了目的,还使得军营中的那些不满的士卒差点就发动暴乱。
看来,这一切,是有人早已预谋的。
他知道,那谋算嫁祸之人,多半是凌青墨。
只不过,一个小小的鬼医,哪里来这么大的能耐,竟然险些颠覆了整个北夷的国都,还能如此诏告天下一般,将这污秽的帽子全都扣在他的头上!
这凌青墨,绝不简单。
摄政王府中,毁木措命人在萧胤之前住过的寝房内大肆搜掠了一番,希望能够搜掠出什么蛛丝马迹来,可谁知,那寝房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竟然像是之前不曾住过人。
他有点错愕,命那些侍卫先行退下,一个人坐在那屋子里发起呆来。
就在他冥思苦想着凌青墨的可能的身份与来历时,耳旁闪过一缕极轻的风声。到底是个时时谨慎步步为营的人,他猝然起身,拔出配在腰间的刀,却见凌青墨静静地站在寝房门口,一双眼眸中带着黯沉的阴霾,手中倒提着长剑,满脸神色淡然。
“贺兰贞呣子究竟被你带去哪里了?”那一刻,毁木措像是突然咂摸出了一点什么,一张口,便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如今,他若是想要统御北夷,恐怕是无法如愿的,除非,有人愿意为他的清白做个见证。
他知道,贺兰贞呣子定然没有被烧死,一定是被眼前这个凌青墨给藏起来了。
萧胤淡淡地笑了,看来,眼前这个男人还不算是很笨,至少,猜到了他的谋算是与贺兰贞有关。
他慢慢地踱进屋内,脸色深沉得犹如谁也看不透的寂寂深海,尤其,他手中的长剑尖端还兀自滴着血,应该是已将附近的侍卫都解决了,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出现在这里。
“这碍眼的孤儿寡母就此消失,不是正合你的心意么?”伸手扯下|乳白的帐幔子,擦拭掉那锋利剑尖上残留的血迹,萧胤瞥了毁木措一眼。那犀利的目光,如同剜心的匕首,狠辣至极:“你居心叵测,不仅起兵叛乱,还毫无人性地杀了自己的兄嫂侄儿,妄想一统北夷。你猜猜,一旦你真的打算登基为帝,北夷的百姓会不会就此臣服于你这种禽兽的统治之下?”
原本,他只是想要尽快逼反毁木措,没打算赶尽杀绝,可是,这个不羁毒辣的异族禽兽,竟然胆敢动他萧胤的女人。
这分明是自找死路!
如今,甚至不需亲自动手,整个北夷,自然多的是人要与毁木措为敌,恨不得取他性命!
这,也算是替蓦蓦出了一口恶气吧!
毁木措凛起眉,终于能够确定自己如今看似风光,实则无路可走的桎梏处境是拜眼前这个男人所赐。“你故意陷害我?”他气得将牙齿咬得格格响,手指抓紧了手中的刀,恨不得上前将其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陷害?”听得他这恨意拳拳的言语,萧胤哼了一声,似是嗤笑:“你不是早有此意了么?我不过是成全你罢了!”
眯起眼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精明且深藏不露的男人,毁木措毫不掩饰满身凌厉的杀气,厉声喝道:“凌青墨,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你难道没从我的丫头嘴里知道么?”萧胤诡谲一笑,知道他已经恼羞成怒。如今,正好可以挑衅利用一番,然后从他身上夺过出城的令牌。
“怪不得你还留着不肯走,原来,你是打算留下看看本王如今的狼狈处境,替你的丫头出出气?”毁木措脸色铁青,却突兀地笑了起来。他挤挤眼,像是突然找到了萧胤的弱点,言辞粗俗暧昧,堪称下流:“说实话,你那丫头调教得的确不错,牙尖嘴硬,呛人得很。那身子,摸起来可真是销魂,干起来滋味也一定很不错,只可惜,本王提枪上马,却被向晚枫给打断,没能如愿,不过,看那日叶楚甚干得那么尽兴就知道,肯定是如登仙境——”
虽然向晚枫只是阴沉着脸,什么也没有告诉他,可此时,萧胤立马就体会出了毁木措这粗鄙下流言辞背后的深意。他突然明白蓦蓦为什么那么委屈。那种委屈,不仅仅是被鞭打拷问的疼痛,很可能还有粗暴兽性的凌虐,令人不堪忍受!
“闭嘴!”他是真的怒了,沉沉地呵斥一声,不由分说,剑尖直向着毁木措的胸口刺了过去。
萧胤武艺高强,那常年拿惯了狼毫的长指,使起剑来堪称得心应手。毁木措用的是刀,应该也不弱,可是,两厢较量之下,却似乎比不上萧胤剑术的精妙与专觅弱点的犀利。大约交手了数百个回合,那房间内无论是桌椅还是床帏,全都都刀光剑影而变得破烂不堪。渐渐地,他开始难以招架,在萧胤凛冽的攻势之下越发呈现出败绩。
一个近身的较量,萧胤手中的剑毫不犹豫地刺入他的左肩,稍稍旋转剑柄,抽出剑尖时,带出了一股殷红的血流。那剧烈的疼痛逼得毁木措不得不连连后退了数步,以刀支撑着身体,勉强让自己不至于倒下去,脸一下就惨白了。
萧胤冷着脸,正打算上前从他身上寻觅出城的令牌,可胸口突如其来的悸痛令他顿住了脚步。深吸一口气,咬牙闭上眼,他感到了体内潜伏的毒素在血液中流窜,开始扼住四肢百骸的重要关卡,非要用全身所有的内力来压制,才不至于就此昏厥。
那该死的长寿阎王,竟然选择在此刻发作!?
看来,人算始终不如天算!
“本王打不过你!不过,看你现在这模样,也大概是逃不了了。”毁木措从萧胤那摇摇欲坠的身形上看出了破绽,忍住痛,洋洋得意地一笑,认定老天都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凌青墨,你到底还是要落在本王手上了!”
没错,这里到底是他的势力范围,一旦他在这里呆了太久没出现,总会有人前来寻找的!届时,他便要好好地“报答”眼前这个图谋不轨的男人!
可惜,他的话音刚落,身后便响起了一个清亮的,有几分熟悉的女声:“禽兽不如,你大概也想不到,你有一天也会落在我手上吧?!”伴着那言语,紧接着,一块坚硬的砚台狠狠敲在他的后脑上,敲得他闷哼一声,顿时直直地栽倒在地。
萧胤听到这极为熟悉的声音,几乎误认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睁开眼,果然,那个笑得极为愉悦却仍旧掩不住呲牙啮齿疼痛的脸,不正是蓦嫣么?
“蓦蓦?!”他唤了她一声,满脸的不可思议,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究竟是该高兴还是无奈。
“小黑!?”惨遭袭击的毁木措躺在地上,几乎没办法动弹。在看清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是谁后,他正打算尽力摸索手边的刀,却被蓦嫣抢先一步将刀给踢得老远。
“你怎么会——”萧胤见着那蹦蹦跳跳过来扶他的纤细身影,胸中涌起的悸痛和暖意交织成了一道融合的洪流,让他那原本肃然的脸不由自主泛起了温和的笑容。
“你能为了我来北夷涉险,我为什么就不能为了你偷偷跑回来?”蓦嫣扶住他,毕竟自己身上的鞭伤还没痊愈,如今这粗糙的衣料反复摩擦之下,疼痛自然难熬,连冷汗也被逼出来了,可她却只是频频深呼吸,并不呼痛,尽力扶着萧胤走到毁木措跟前。
幸好她听到向晚枫告诉叶楚甚,说什么萧胤的毒应该快要发作了;幸好一出了岽丹,莲生就将那装着布兵图和瑶池琉璃果的锦盒交给了她,并且坦言这是萧胤给的;幸好她偷偷地跑回来,混入城中;幸好她在此守株待兔,要不然,今日,她的狸猫若是失手被擒,那就惨了。
绝对比她那日更惨!
“毁木措,你不是想强Jian我么?!”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毁木措,蓦嫣突然气不过,一脚踹向他的胯间,咬牙切齿地恨恨反问:“你不是还想找一堆的男人来轮奸我么?!”
毁木措一声闷哼,双手不由自主地捧着那遭到突袭的要害,俊脸立马因剧痛而涨得犹如阉渍过的猪肝,呈现出绛紫色。
看着他那疼得叫不出的模样,蓦嫣很觉得解气,扬起眉看着萧胤,满眼笑意:“狸猫,如果我把他这个想做北夷皇帝想得发疯的家伙给阉了,让他从此断子绝孙,会不会很有趣?”
萧胤没有搭腔,只是将手里的长剑递给她,示意她可以随心所欲。
“你!”毁木措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打算,那涨得紫红的脸一下子呈现出惊骇的表情,就连虚张声势的威胁也变得有些勉强:“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蓦嫣从萧胤的手里接过剑,只觉那剑用起来似乎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轻巧,冷不防又是一脚,踹向毁木措的要害:“我要你这辈子都欺凌不了女人!”
接着,在毁木措几乎带着哭腔的哀鸣中,她舞了舞手中的剑,寻思着究竟是刺下去好,还是砍下去好,又或者,割掉某一部分,留下某一部分,再或者,斩草除根!
眼见着毁木措像条蹦不动的鱼,极力在地上困难地蠕动,想要逃避这狠毒的惩罚,萧胤忍不住咳着笑了两声:“蓦蓦,我们走吧。”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喘,和平素的云淡风轻相比,显得气息不稳:“此地不宜久留。”
蓦嫣咬了咬牙,蹲下身子,在毁木措惊恐地目光中,迅速地搜出了那块可以随意出入的令牌,这才悻悻地在他胯间再补了一脚,骂了声:“今天就先放过你。”
眼见着那两人跳窗而逃,毁木措这才敢长吁一口气。双腿之间那遭受重创的地方还在剧烈疼痛着,他咬咬牙,那俊脸上一片说不出的痛悔与阴霾。
逃亡之旅
从摄政王府溜出来之后,蓦嫣偷了两匹马,原本是打算和萧胤一人乘一匹,一路快马加鞭,只要入了紫金关,那就万事大吉了。可谁知,才出岽丹不到几里地,萧胤便因毒发,从马上摔了下来,吓得蓦嫣脸色发白,险些停止呼吸。
她从没见过他身上的长寿阎王毒发时是何种境况,只是隐隐约约记得向晚枫以前曾经提过,似乎对萧胤能熬过五次毒发很有些佩服之色,她便直觉,那毒发时的惨状定然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尤其是看着萧胤那一脸的惨白,嘴唇透着青紫,汗如浆出的模样,她甚至觉得,自己身上这些鞭伤不过是小意思,和他的痛苦比起来,实在是不提也罢。
“你还撑得住么?”她抱住他,发现他的身子热得吓人。有意识地回头望了望,她不知道毁木措几时会派兵来追赶,以他们现在这个样子继续前行,恐怕真的是难以逃脱了。
“你不用管我。”萧胤咬着牙,就连说话也是气息奄奄的,似乎正在压抑着极大的痛苦:“你赶快带着布兵图回青州,如果能够出兵抢先一步攻打北夷,兴许还能把我给赎回去。”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有心情说这种冷得要死的笑话!?
就算她带着布兵图回到青州,那又如何,就像他之前所说的,她不一定能调派得动那几十万的士卒。毁木措有多么狠毒,她也算是见识过了,要是萧胤真的落在他的手里,恐怕,会把她在他命根子上狠踹的几脚也一并算在萧胤的头上。再说,要是毁木措知道了萧胤的真是身份,那还得了?她可没忘记,《千秋策》上曾记录过某一个前朝皇帝,领兵亲征却被异族俘虏,被当作是奇货可居的人质,险些害得整个大汉灭国。
“我可是为了你才跑回来的,你不感激零涕,以身相许,竟然还要巴巴地赶我走?”她瘪了瘪嘴,很有些不满,就连看他的眼神也带着点幽幽的怨妇神色:“我偏不!”
“蓦蓦,你——”他似乎是有点生气了,想要板起脸来呵斥,可是却被那侵袭而来的疼痛给打断,手指紧紧抓住她的衣衫,狠狠的绞住,就连指尖也泛白了。
看着他如今这副模样,她很是心疼,可是,却只能选择镇定地思索着逃亡的对策。以往,什么都是他在谋算,她活在他的羽翼之下,似乎什么也不用愁,可现在,他深受长寿阎王毒发的煎熬,那么,她不仅只能靠自己,还得要时时把他的安危也一并计算在内,思索出一条最好的对策。
片刻之后,她便有了主意,扶着萧胤上马勉强与自己共乘一骑,她决定掉转头折了方向往东而去去。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按照常情,此时此刻,毁木措肯定以为她和萧胤会一路急急忙忙急着赶着从紫金关回青州。毕竟,那是最快的捷径。
可她,偏要出人意料,反其道而行。
难道,只有从紫金关回青州这一条路可走么?
绕绕远路,难道就不行么?
要和腹黑斗智斗狠,她不一定每场都能赢,可好歹,她也是个擅长写腹黑的后妈呀,写过的腹黑也不是一个两个,那一套思路,她也勉强算是吃透了!
不入虎|茓,焉得虎子,他令堂的,她今天拼了!
悄悄地选了条往东走的路,末约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她们便到了离岽丹不远的梁马城。
这梁马城是往东行进的必经之路,许是因毁木措的叛乱,城里也出了些意外的事件。不过,蓦嫣发现,这梁马城虽然开始戒严了,只不过,侍卫盘查却有些松懈,只要身上没带兵器就能顺利进城。
亏得她当日瞒着叶楚甚和向晚枫悄悄折回来时,换了一身粗布衣衫,也亏得萧胤潜伏在岽丹的这几日里也是一身布衣的伪装,就这样,她很容易地便带着萧胤混进了城。
以萧胤如今这昏迷不醒的模样,定然是无法远行的,她得思量着先做一番准备才成。
幸好这世上还是好心人多,万般无奈的情况之下之下,不敢也没钱投店,蓦嫣带着萧胤找到了一家打铁铺投宿。那质朴的一家子是身居北夷的汉人,沟通上没了问题,也不打算收她的借宿费。甚至于,那做铁匠的父母连带儿女的也有七八个之多,竟然愿意挤在一间破烂的土墙屋内,把另一间屋让给她与萧胤。
说实话,蓦嫣有点感动。
这日半夜里,萧胤身上的毒才算是真真正正地发作了。
他在墙角蜷成一团,痛得死死咬着牙,用手指狠狠抠住那土墙,直将指尖也抠出了血来,身上的汗雨一般往下淌个不停。他不敢痛呼出声,怕惊动了他人,惹来怀疑,只能紧紧闭着唇,偶尔极轻地发出两声如同野兽濒死前的哀鸣,声声直刺蓦嫣的心扉。
蓦嫣被吓坏了,看着他那白得如同纸一般的脸,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可是,转也没有任何的用处,他仍旧是痛,痛得似乎撕心扯肺,痛得似乎肝胆俱裂。痛得狠了,他跪倒在地上,头在坚硬的地上狠狠地撞,想要将自己撞得晕过去,借以逃避那锥心刺骨的疼痛。素来,他都是胸有成竹的,永远一副温文高贵的调子,如同清风朗月,她几时有机会见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无奈之下,她只能强行塞了一块木头在他嘴里,紧紧抱着他,不让他自虐,陪着他熬过这漫长得似乎没有尽头的痛苦折磨。
这一夜,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痛不欲生,她的心荒凉得似乎已经寸草不生。
那痛持续了一整夜,白昼来临之时,他才似乎从那疼痛中稍稍解脱出来,手肘上全是因压抑疼痛而留下的深深牙印。那铁匠夫妇只以为萧胤是得了什么怪病,还热心地询问要不要给请个大夫来医治,蓦嫣也只能苦笑着摇头。趁着这机会,她悄悄出门打探消息,顺便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拿去当铺当掉了,就连当初萧胤给她的白玉珏也当掉了。
其实,对那块白玉珏,她是很舍不得的,毕竟,那是萧胤第一次给她的东西,在她看来,颇有定情信物一般的纪念价值,可如今,她没有办法。毕竟,选的是一条远僻的路,身上的钱也不知够不够支撑着回到大汉的领地。
她在当铺里买了件便宜却也厚实的旧棉袄,又花了少部分钱买了些估摸用得着的日常用品。因为曾经见过萧胤含食参片,也不知是不是用来压制毒性的,她怕他有事,便去梁马城仅有的药材铺买了最昂贵的参片,希望可以保住他的命,或者减轻他的痛苦。这样一来,那当回来的钱便又少了一大截。
一整日,萧胤什么东西都吃不进去,好不容易强灌了点米汤,也吐了个干净。入了夜,那折磨人的疼痛便又来了,似乎是比前一晚更甚。蓦嫣一见情势不对,立马拿布条把他给捆得严严实实,连嘴里也塞上了布头。
看他痛得几欲发狂,冷汗流得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她只能抱着他,默默地流泪。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视甚高的萧胤能够拉下面子去找向晚枫医治,不怕被认出是鬼医的传人,又或者为什么那素来冷傲的向晚枫愿意用尽方法尝试医治萧胤,这毒,一旦发作有多么可怕,他们都心知肚明。
按照她的计划,她打算带着萧胤一直往东,穿过北夷境内最大的噶达贡大雪山,从商州进入大汉的领地。所以,第三日,天才蒙蒙亮,待得萧胤安静了下来,蓦嫣才带着昏迷不醒的他出了梁马城,开始了他们一路往东的亡命之旅。
仿佛在无边无际的痛楚中沉沉浮浮了许久许久,始终有一双手紧紧地拉住他,不让他在黑暗中沦陷了所有的意志。感觉到有什么温热而清甜的东西缓缓滑过喉间,萧胤的眼睑跳动了几下,慢慢尝试着睁开了双眼,却看到在火光之中,蓦嫣正兀自埋着头,轻轻吹着调羹里的米汤。
她额前的一缕发柔柔地垂下来,为她此刻小心翼翼的表情添了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柔美。
他的心突然没由来地一阵紧缩,看了看四周漆黑的树林,只有那一丛篝火发出的微弱光芒,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等到蓦嫣将那调羹里的米汤吹凉了,凑到他的唇边,两人的视线就这么突然相对,他竟出于直觉地脱口便道:“你怎么——”
那干涩的声音只来得及开了个话头,便被她瞅准了机会,将米汤全都倾倒进了他的嘴里,也成功地截住了他没有说出的后半句话。
“你是想说我怎么还没扔下你自己跑掉?”见他终于清醒了,蓦嫣的脸上有着惊喜之色,可是却并没有太过激动,只是径自又舀起了一调羹米汤,将他没有说话的话按照自己的理解给补充完整:“我像是那么没有良心的人么?还是你自己做惯了这样的人,以己推人,便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和你一样?”
萧胤不说话,一方面,数个昼夜水米未进,他的嗓子干得生疼,另一方面,他也的确设想过蓦嫣会在关键时刻丢下他一个人逃命去,只是,事实证明,他想得太多了。
眼前这个女人的言行,总是屡屡出乎他的意料。
一口一口地喝光了那温甜的米汤,他又见着蓦嫣起身,从旁边的一个小锅子里盛了一碗粥过来。
第一口粥入了口,咂了咂滋味,他有点惊讶地挑眉:“蓦蓦,这粥,是你煮的么?”
粥里有淡淡的参味,浓稠得刚刚好,甚至似乎是知道他不喜欢甜腻,那恰到好处的咸味引出了米粒所有的鲜香,勾起了他饥饿的味觉神经。
“要不,你以为是谁煮的?”蓦嫣慢慢地喂他把粥喝下去,很有点自嘲地开口:“我可是八辈子没有下过厨了,也不知手艺有没有回潮。”
这话一点也不假,说到下厨,那也不知是上辈子几时的事了。拜前一世做掌案的父亲所赐,她自小就被训练出了一身蒸炒煎炸煮的世家手艺,自认技术还是比较到位的,可就是人太容易懒,若非叫不到外卖,绝对不想去动厨房里的锅盆碗盏。
只是没想到,穿越之后,自己竟然还有机会为在这种非常情况下,为倾慕的男人洗手做羹汤,真是有情调。
听出了她话语中的自嘲意味,萧胤眯起眼,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端倪来。“你几时下过厨,我怎么不知道?”他的询问听起来很随意,漫不经心的,可是,却带着显而易见地探究意味。
这些年来,她一直活在他的眼皮底下,她有什么事是他所不知道的?可现在,他却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眼光。或许,他对她的了解真的太少太少,除了那些他认为有利用价值的,还应该包括这些他所全然没有意想到的部分。
她应该没机会有这样的手艺才对。
“普天之下,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蓦嫣故意笑了笑,不打算在这方面继续深谈下去。估计,要让他明白那近乎天方夜谭的所谓穿越,所谓重生,实在是有些考验他的接受能力。甚至于,她也不打算说,她前一世曾经是一个四处流浪体会风俗民情的背包客,那些古代女子一窍不通的求生技巧,在她而言,轻车熟路。“还痛不痛?”她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伸手探了探他的额角,那里有他那夜因痛极而撞破的伤,已经结痂了,显出黯沉的红黑色。
“好很多了。”他垂下眼,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以往,长寿阎王的毒性发作,每年总有那么一次,少则十数日,多则长达一个月,就这么日日夜夜地折磨着,等到毒性被体内的功力压制住,多半已经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可这一次,他似乎没有觉得太过难捱,甚至于清醒之后,竟然还能说话,手脚也能微微地动。
接下来,蓦嫣的话算是给了他最好的答案。
“看来那什么瑶池琉璃果的确有效。”她轻描淡写地搁下那粥碗,小心翼翼地从篝火堆里扒拉出了两个黑乎乎的,泛着甜香的东西。
那是两个烤红薯。
“你把瑶池琉璃果给我吃了?”萧胤蹙起眉,从她的言辞中听出了隐含的意味,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废话。”她回答得很是理所当然,只管用手扒拉着那两个烤红薯。好不容易,她把其中一个捧在手里,因为温度烫人,便像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似的,在她的掌心间抛来抛去:“有灵丹妙药不吃,难道留着等它生根发芽不成!?”
萧胤的眉越发地蹙得深了:“蓦蓦,你——”他想要开口,看她那满不在乎的模样,却不知该要怎么说。
指责她不该这么草率地把瑶池琉璃果这种极难得的东西给消用了么?
他再痛,只要熬过也就没什么了,那颗瑶池琉璃果纵然能止痛,也结不了他身上的毒。更何况,那是他与向晚枫的赌注,如今,他又该要拿什么去逼迫向晚枫走他所计划好的那一步棋呢?
她的无心举动,或许的确是为了他,可是,却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蓦嫣垂着头,只管捧着烤红薯吹着气,并不搭理他。
她又何尝不知道,萧胤从贺兰贞那里抢先一步拿到瑶池琉璃果,是为了胁迫向晚枫?不管怎么说,向晚枫曾经从毁木措的手里救了她,她不希望向晚枫也和叶楚甚一样,落入了萧胤的圈套中,被他胁迫。再说,她也的确见不得萧胤那深受痛苦折磨的模样。瑶池琉璃果没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不容易等到手里的烤红薯稍稍凉了,她撕掉那黑黑的焦皮,扒拉下一块,凑到他的唇边,顺便说着打趣的话以缓和气氛:“你是不是在想要怎么感激我的救命之恩?”
萧胤盯着她,并不张嘴去接那块泛着香味的食物,只是好半晌没有做声。
这一刻,他这才愕然发现,蓦嫣穿得很是单薄,在瑟瑟夜风中似乎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而他的身上,却裹着厚实的棉衣,一丝被冷风侵蚀的缝隙也没有。
“不是。”很久很久,他才低低地开口,垂下眼,藏起心中不觉揪紧的情绪,把语气转得极冷极冷:“我并没有要求你多管闲事地回来救我。”
摸狗偷鸡
“算我自作多情,这总成了吧?!”听他把一句玩笑话也回答得那么没有人情味,蓦嫣翻了个白眼,只管把凑到他唇边的烤红薯再往前凑了凑:“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甜腻的东西,不过现在你的身体比较需要,你就委屈一下自己吧。”他现在身体虚弱,增加一点淀粉类的食物,在身体里转化成糖分,这是必须的。而且,基本上,她现在也算得了要领了,对付眼前这个男人,脸皮一定要足够厚,最好能堪比城墙拐,要是脸皮稍稍薄了一点点,那都是占不了上风的。
萧胤明显是懵了懵,似乎一时反应不过来,可身体却比理智更快一步有了应对,竟然直觉地张开嘴,任她把那甜腻的食物送进他的嘴里,本能地轻轻咀嚼着。
他对吃的东西虽算得不上特别讲究,但也堪称挑剔。尤其是她喂到他嘴边来的这东西,也不知是什么,他从没见过,更遑论是吃了。但尝过之后,他不得不承认,有的东西的确不可貌相,虽然这东西外表黑乎乎的,可是,却没有想到,里子竟然也能这么甜糯。
比糖,更甜。
如能醉人。
就这么,烤红薯被一小块一小块地不断喂到萧胤嘴里,喂完之后,蓦嫣才快速地拾起另一个烤红薯,算是稍稍哄了哄空无一物的肚子。
收拾好了一切,她把篝火往萧胤身边挪了挪,确定它一时半会儿不会熄灭,这才将一块有几个破窟窿的棉被披在身上,紧紧抱着萧胤,把他一并给裹起来。
当然,她没忘把锋利无比的菜刀给放在手边,便于应对紧急情况。
如今已是初冬了,虽然选的是块夜风吹不到的背阴处,可是,在这种地方露宿,保暖是极其重要的,安全也是不可忽略的。以往,大多有同伴一起,即便是在野外使用帐篷和睡袋,她也没有什么顾忌,可现在,她身边带着个身份特殊且无法自理的男人,荒山野地,随时可能出现居心叵测的人,或者野兽,她不得不凡是多长一些心眼。
感觉到她的呼吸在他耳边轻轻地吹拂着,似是已经睡着了,萧胤不得不承认,裹着棉衣,被她紧拥的感觉真的很温暖,很安全。这种感觉,实在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尤其,隔着棉衣,他也能感觉到蓦嫣的心跳,不疾不徐,却像是一下一下撼动在他的胸膛里,让他的心跳也不由自主的开始与她同步。兴许是这几日昏迷得太久,他很久很久都睡不着,只是呆呆地望着熊熊的篝火。
其实,自从中了长寿阎王之后,他对睡觉就开始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身边到处潜藏着诡谲与杀机,他也怕自己一旦睡了就可能醒不过来,那不知何时会从何处突然袭击而来的刀剑,常常令他惊醒。
所以,他已经浅眠成了习惯,即便是睡,也极容易惊醒。
所以,他时时谨慎,步步为营,不想被人看穿任何弱点。
可当他昏迷得不省人事之时,他没有想到,会有一个人对他不离不弃,将他照顾得好好的,没让他遭遇危险。直到这一刻,他才惊觉,不知不觉间,他似乎已经无数次把自己最不设防的空门暴露在她的眼前,倘若她居心叵测,倘若她有心设计,他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蓦嫣嘤咛了一声,像是一下子惊醒了,顿了顿,立马轻手轻脚地拉扯滑落的被子,把他重新裹得严严实实的,却意外地发现他睁着眼。“你怎么还没睡?”她有点讶异,惺忪的眼立刻明亮起来,迷蒙的睡意似乎一下子也随之消失了,满脸随之凝起了担忧:“是不是又开始痛了?”
“没有。”看着她忧心忡忡模样,他淡然地否认,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一丝情绪起伏也没有,只是简短地解释,安抚她的担心:“睡了太久,现在睡不着了。”
她似是不放心,索性也不睡了:“那我陪你聊聊天吧。”
知道她很累,他想要拒绝,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听她已经像个话痨似的絮絮叨叨起来。
“虽然你没有告诉我,不过我却知道,你处处都在为我算计,为我谋划……要不然,你也不会让莲生把毁木措的布兵图和瑶池琉璃果交给我……其实,你对我很好……虽然你从来没有说过你为我做过什么……尉迟非玉根本就不是要我去杀贺兰贞,而是要你去……我记得你说过,这世上,除了你,没有人希望我活……我真的相信……”
她说得有一句没一句的,听得他心里暗暗泛起不自觉的冷笑。
他想说,你也未免太自作多情了,我说的话,连我自己也不曾相信,你却凭什么相信?我做的这一切,哪里是在为你算计,为你谋划?我为的只是自己。
可是,接下来,她却突然轻轻地惊呼一声,把不觉间再度滑落的棉被给掖好。
“会不会冷?”她问着,那声音听起来近乎是带着睡意的咕哝,掺杂着鼻音,听起来有点模糊。
“不冷。”他的心颤抖了一下,那一刻,他心里的冷笑全都消失了,他只听到自己的声音,那么镇定自若,似是想要安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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