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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美人殇 > 第二天一早起床,我便钻进了厨房。

第二天一早起床,我便钻进了厨房。

“呀,你在­干­什么?弄得一头一脸都是。”吕布的声音冷不丁地在我背后响起。

我回头看他一眼,也不生气,笑眯眯地专注在手上的东西上。

“这是什么?”好奇地站在我身后,仗着身高优势探出头来看着我手上在忙着的东西,吕布道。

“不知道吧”,我笑,扬了扬手里不大成形的东西,“这叫饺子”。

呃,虽然没什么样子,但真的不是我的错,没有面粉,我只能手制,能出这种效果已经很不错了。

“好难看。”吕布摇了摇头,很不给面子地诚实开口,“你把厨房的丫头仆役赶出去就是要做这个?”

我斜睨他一眼,随即又笑道,“我们家乡新婚之夜都要吃这个的。”

“是哦?”吕布左看看右看看,冷不丁伸手便丢了一个进嘴里。

“呀?”我吓了一跳,忙掏他的嘴,“吐吐吐,快吐出来,是生的!”

没有等我动手,他自己先吐了,“好难吃。”

笑着看他直吐舌头,我都有些想象不出他之前在战场上的狠厉,“吃这个吧”,拿了一块切好的水果片塞进他嘴里,我仍是低头继续努力做我的饺子,真难做。

本来要做九个,长长久久嘛,好不容易做完还被吕布吐了一个,只能重做。

“要不要我帮忙?要不要我帮忙?”一脸的跃跃欲试,吕布挽了挽袖子道。

“别!”我忙拦住他,“你要上街去给我买礼物!”开玩笑,他上场还不越帮越忙。

“礼物?”他满脸问号。

“就说你不懂事嘛,我们是不是哥们?是吧,董卓是不是你领导?是吧。你怎么能不送礼呢?”说了一堆云里雾里的话,吕布有些消化不良地出门给我买礼物去了。

少了吕布的捣蛋,我端了好不容易完成的饺子放在新房里,笑眯眯地端详着自己的杰作。

“这是什么?”董卓的声音冷不丁在我身后响起。

“生饺子。”

“­干­什么用的?”好奇地看了一眼,董卓道。

“吃的。”回答得简洁明了。

董卓也不含糊,伸手便要拿。

我忙拍掉他的手,“不是现在,是明天晚上。”

“为什么?”董卓皱眉不解。

“这是生的,生的!意为‘生子’的意思,讨个吉利。”我笑眯眯,没有一点新娘该有的羞涩。

“生子?”董卓微微一愣,竟是可疑地红了脸。

啊?我愣愣地看着他,下巴差点掉下来,居然脸红?

“嗯嗯。”我点头,“说好啊,要计划生育,我只生一个,绝没有二胎,产后保持身材很费劲的。”不但不知羞涩,我还大言不惭,若是老妈在此,定会一个爆粟赏过来,怕我吓跑新郎。

“计划生育?”董卓微愣,满面问号。

我笑得一脸灿烂。

虽然一头雾水,董卓还是一手将我拥入怀中,笑,“笑笑说什么都好。”

我靠在董卓怀里,正兀自笑得开怀,却突然注意到门外有一道­阴­影,笑容一下子僵在­唇­边,那是铃儿。

回太守府后虽然知道铃儿也在,但却是一直没有碰面,现在她怎么会在这里?

董卓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门口,随即收敛了笑意,“有事么?”

“大人,明日便是大婚之日,新郎新娘应该暂时避不见面,都在新房里会不吉利。”铃儿微微后退一步,低头恭顺地道,屋外的阳光柔柔地平铺在她的身上,看上去那样的温和无害。

“是么?”董卓皱眉,轻轻放开我的手。

手指渐渐感觉到不到他掌心的温度,不知为何,我心下竟是一慌,反手握住了他的手,不肯松开。我,真的越来越患得患失了,那样的我都不像我自己。

一手轻轻将我带进怀中,董卓抚了抚我的头,“过了明天,我们便一辈子都在一起。”声音温和得不可思议。

“大人,新房还需要布置,请大人和小姐先回房。”站在门口的铃儿再度开口催促。

董卓没有理会她,却仍是依言拉着我的手一同走出了新房,他并不信奉鬼神,他只相信自己,可是如今他却愿意为我谨守规矩,那是因为,他的真的很在乎我吧。

他的卧房在东院,我的卧房在西院,站在张灯结彩、华丽非凡的新房门口,他握着我的手轻轻松开,“明天见。”

“明天见。”我笑着轻轻松开手,指尖划过冰冷的空气,回到自己的身侧。

转身,我回到自己的房间。

如果我能够预见我自己的未来,那么这一刻,怎样,我都不会放开他的手,绝对不会。

整整一夜,我都在发呆,嘴角洋溢的笑容一定像极了傻瓜。幸福竟是就那样不可思议地来到我身边了么?

第二日一早起床,便见一排丫环站在床边,为首的一个手里捧着一只大红的盒子。

“夫人大喜。”

见我醒来,众人忙都笑着弯腰道喜。

“谢谢。”披上衣服,我起身下床,眼角眉梢全是满溢的幸福,一切晦暗都在今天消失无踪。我居然结婚了,原以为会当一辈子老Chu女的我居然结婚了,想起我在二十九岁“高龄”未嫁之时,老妈的心急如焚,我便止不住地弯­唇­。

小时候的童话里,卖火柴的小女孩终是没有等来王子的拯救,冻死在那个热闹的除夕之夜。而我,穿越了千年的时空,却在那个雪天被董卓捡回了家,虽然只是一间草房,虽然并非什么王子,但,我真的好幸福。

我的新郎竟然是董卓,二十九岁之前,怕是做梦都不会梦到自己会嫁给历史上那样一个声名狼藉的人。

如果董卓不去洛阳,那么历史上那将没有董卓这一号人物,至于之后的历史该何以为继,我也不想再去理会,因为,我已经幸福得有些忘乎所以了。

转身看了一眼那大红的盒子,我有些好奇,“那是什么?”

“夫人的喜服,樊大人一早送来的。”

我的喜服?有些期待地揭开盒盖,一件大红的喜袍整齐地折叠在盒内,­精­致漂亮得令人挪开不眼睛。

“请夫人更衣,准备拜堂。”一旁的贴身丫环伸手取出那喜袍,那如缎一般光滑的布料便在我面前轻盈抖开,其间隐隐有光彩流动,说不出的令人目眩,怔怔地看着那喜服,不知为何,心下竟然微微发冷,这便是樊稠给我的惊喜么?想来他是谢我没有对董卓说出铃儿之事吧。

我定定地看着那如火一般眩目得仿佛有魔力的喜服,只要披上它,我便是董卓的女人了呢,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我几乎可以看到幸福已经在我面前向我招手了。

“夫人,穿了这喜服,新娘便不可以再与人有所接触,只有新郎才能碰哦。”那丫环抿­唇­轻笑着,上前一步,便要替我换上喜服。

“好。”我微笑着点头答应,伸手便要套上那喜服。

“等一下。”吕布不知何时闯进屋来,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拉了我便走。

我目瞪口呆地一路被他拖着拉出了屋子,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随即一把甩开他,我大叫起来,“等等,你­干­什么?我可不想当逃婚新娘!”

吕布没有出声,只是微微低头,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额前的长发覆住了他清亮的眼睛,在他的眼下留下一片­阴­影。

“怎么了,你?”见他有些不寻常,我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地开口。

安静了半晌,他忽然抬起头来,嘴角有着明媚的笑容,“给你结婚礼物啊。”

我这才想起昨天对他讲的话,想不到他竟是当了真,撤去脸上的疑惑,我笑得一脸期待,“是什么?”

他笑着伸手。

我低头看向他的手,他手里握着一块红­色­的方巾,绣着金丝,很是别致。

抬手,他将那红­色­的方布盖在我的头上,我没有躲开,任由那光滑的布料自我面前垂下,挡住我的面容。

那双手微微收紧,将我拥在怀中,我微惊,眼前又被那盖头挡着什么都看不见。

“别动,最后一次了,等披上喜服,我便再不能这样抱着你了。”正欲推开他,耳边却突然传来他的声音。

我静了下来,没有再挣扎,任由他拥着我。就那样靠在他怀里,四周安静得很,这里是后院,少有人来。只是这样静静地靠着他,我却仿佛听到了他左胸口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新婚快乐,笑笑。”许久,他终是低低地开口。

这一回,他没有唤我“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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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在飞花 出闺阁笑笑大礼难成 毒嫁衣王允痛悔莫及 字数:9527

站在铜镜之前,我细细端详着镜中身着喜服的自己,当真是眉似远黛,眼如新月,双颊生晕,如笑春山,那一身五彩绣花大红喜服流光溢彩,点点行行,果真是令人挪不开眼去。

转身看向一直放在桌上的那一碗亲手所做的生饺子,饺子共九只,长长久久,每一只都弯弯圆圆,如笑口一般,让我忍不住从心底涌上一丝甜意。

“夫人,该拜堂了。”有丫头走进房来,禀道。

我伸手拉下吕布所赠的红盖头,由着那丫环扶我出门,因为我原本就住在太守府,便省去了好些烦琐之事。

只是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那丫环只是远远地执着我的手,却不敢不上靠近我一步。但这次回太府之后,府内的仆役们便对我一个个都是又惧又怕的,唯恐我将他们那晚的事抖给董卓知道,因此心下也未多想。

走出了庭院,随着丫环的搀扶,盖着盖头的我只能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步步往前走,从新房到庭院是二十七步,进庭院右拐三步,直行一百三九步,再左拐……

笑闹吹奏声已经近在耳边,我的嘴角也愈发地弯起,“一百一十一,一百一十二,一百一十三……”随着脚步缓缓向前,我小声地数着。有没有试过这样细细地数着脚步走向自己的幸福?

呵呵,我想量一下,我距离幸福有多远。

“一百一十四……一百一十……啊”,轻呼一声,有人撞上了我,红­色­的盖头轻轻一颤,缓缓从眼前滑落,我忙伸手接住,眼前的视线一下子变得清晰。

“夫人?”那丫环似乎吓了一跳,松了手。

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门口,“一百一十五。”轻轻念出口,我没有去看倒在我脚边的醉鬼,而是直直地看向大堂内的董卓。

他一身大红喜袍,一向微乱的长发整齐地束起,微微讶异地看着他,我的­唇­角忍不住地上扬,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模样,见过他野心勃勃的心机,见过他对敌人的不留余地,见过他杀人时的狠绝,也见过他对我的宠溺,但从未见过现在的他,一身红袍衬得他风姿卓绝,长发高束,眉目朗朗,没有一丝晦暗,仿佛整个人都明亮了许多,眉眼之间有着与我一样的神情,我相信,那叫做幸福。

你相信么,幸福出现在那样名叫董卓的男人脸上?呵呵。

“嘿嘿,兄弟当年我说这女娃娃是你养着的小媳­妇­,还不承认,被我猜中了吧!”一旁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走上前一拳敲在董卓的胸口,大笑道。

我细细一看,大堂之内尽是些羌胡人,剩下的便是董卓军中的兵士了,这些年董卓虽然将凉州整治得井井有条,但他“天煞孤星”的名号却仍是让百姓不敢亲近。

董卓拍了拍那大汉的胸口,大笑起来,“算你说中了。”

“只是兄弟,下回可别这么打扮了,弄成跟个文人似的清秀,我都不敢认你了!哈哈。”那大汉不客气地取笑。

董卓也不翻脸,只是径自地笑。

“你懂什么啊,难道像你这副络腮胡的德­性­吓坏人家美娇娘,是不是?啊?哈哈。”旁边有人起哄道。

众人闻言,皆大笑起来。

我也止不住地笑,正准备举步进屋的时候,却发现刚刚倒在我脚边的那个醉鬼压住了我的脚。

抬了抬脚,他却仍是没有反应,心下微微纳罕,用力一抬脚,那人却是被我踢得翻过身去,面部朝天,仍是一动不动。

我低头一看,笑容一下子僵在­唇­角,那个人,紫青着面孔,竟已是七窍流血而亡!

心下顿时一阵发寒,种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那个人是怎么死的?刚刚还好好的,为何一撞到我便一命呜呼了?

回头看时,刚刚扶着我的丫环早已苍白着脸,躲我躲得远远的了。

“怎么回事?”我看向她,问。

那丫环却是始终抖抖缩缩地不敢上前。

“小姐,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樊稠的声音冷不丁地从门口传来。

我回头看向他,心里隐隐捉到一些蛛丝马迹,却又想不真切,只得缓缓开口,“这个人,死了。”

“什么?”樊稠闻言微微一惊,忙低头看。

我却心里疑窦丛生,抬头四下张望着,希望看到某个人影来证明我的猜测,果然,在不远处,我看到一个人影冷冷地站着,阳光再暖,那个人的身影却依旧冷得可怕。

那是铃儿。

她正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我,眼里有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讥讽。

抿­唇­,抑制住心底的不安,我还她一个冷笑,佯装脚下微微一软,便要跌倒在地,站在一旁的樊稠注意到我要倒下的身子,忙抬手来扶我。

一切仿佛冗长的慢镜头一般,倒下的那一刻,我紧紧盯着铃儿,我在心里祈祷,我希望一切都只是我的疑心太重,我希望那个人的死纯属偶然,跟我没有任何关联……我希望铃儿不要出手……

可是,眼前银光一闪,一枚薄薄的暗器从樊稠的手背上磨擦而过,留下一道血痕,樊稠吃痛地松手,我便重重地跌坐在地,鲜红如血的嫁衣上惹得一袭灰尘。

心,一瞬间沉到谷底。

“小姐!”见我摔倒在地,樊稠忙伸手来拉我,却被铃儿挡住了。

“樊大哥!”

“怎么了?”铃儿尖锐的声音吓了樊稠一跳。

“新娘除了新郎官是谁也不碰的,这样不吉利。”铃儿放缓了声音,温柔笑道。

“这样啊。”樊稠摸了摸头,笑着收回手去。

“弄脏了这身衣服真可惜。”自己缓缓站起身来,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淡淡道。

铃儿眼中微微一深,没有开口。

“是啊,这衣服是铃儿给小姐的惊喜,是她亲手做的呢。”樊稠轻轻拥过铃儿,笑道。

果然……

心下顿时明了,我看向铃儿,咬牙冷冷开口,“真是一份很大的惊喜呢”。

“笑笑!”隔着人群,董卓看到了我,他喊了一声,便大步向我走来。

我心下一紧,顾不上其他,直直地瞪向铃儿,“你在我衣服上动了什么手脚?”

“铃儿不明白小姐在说什么?”似乎不敢我会如此直白,铃儿一脸无辜地道。

“不要装傻,你在我衣服上下了什么毒!”冷声,我压低声音道,潜意识里,我不想去破坏大堂里的喜庆气氛,那是属于我的幸福,属于我的喜庆,我不想破坏它。

哪怕是……多维持一秒,也是好的。

“铃儿不明白。”可怜兮兮地摇头,铃儿继续装傻。

我微微侧头,董卓已经渐渐走近,那样明亮的神情,那种名为幸福的神情,我不忍心见到那样好不容易从他脸上出现的神情只是昙花一现……

“是么?”我咬牙,拉起衣袖便要去碰樊稠。

铃儿面­色­微微一变,伸手便拉开了樊稠。

樊稠皱眉,反手一把拉住铃儿,“是真的?你在喜服上动了手脚?”

铃儿微微侧头,没有吱声。

“你不是说你诚心悔过,你不是说你愿意一辈子都陪在我身边吗?”樊稠不敢置信地看着铃儿,“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去求小姐,可是……你居然……”

“给我解药!”董卓的脚步越来越近,顾不上樊稠对她的质问,我忙压低了声音,“把解药给我,我便不声张,不追究!”

“你以为,那样厉害的毒,我会有么?”铃儿定定地看着我,如着了魔一般,突然笑着道。

我微微怔住,毒?莫非是……

“叮铛……”不知是否错觉,那如梦魇一般的银链声竟是轻微地响动了一下。

“笑笑。”董卓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怎么不进屋?”

我仰头,恍惚间怔怔地看向董卓难得明亮的神情。

见我定定地看他,董卓笑了起来,伸手便想将我如往常般拥在怀里,“傻笑笑。”

我心下微微一惊,想起了地上那具尸体七孔流血的模样,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董卓一下子愣住,“怎么了,笑笑?”

我没有时间开口,低头伸手便要去解衣带。

“小姐,众目睽睽之下,您想­干­什么?”铃儿忽然开口。

“我以为,你应该更了解我一点。”我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铃儿,她在想什么?她以为我不敢脱下这件染了毒的喜服?她以为我会为了所谓的贞洁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脱下这件喜服?

铃儿咬牙看向我,冷嗤,“你这个疯子,你有什么不敢的,你连养大自己的男人都敢嫁,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闻言,董卓脸­色­微微一变,反手一掌便扇在铃儿脸上,“你想死么?”

铃儿被打得后退了几步,一下子跌坐在地,樊稠面上不忍,却是握了握拳,始终没有上前扶起她。

“死的不会是我。”铃儿抬手狠狠拭去嘴角的血迹,抬头冷笑,“今天在场的,谁都别想逃!”

此时这里的变故已经引起了在场宾客的注意,众人纷纷围上前来,闻得铃儿此言,皆是摩拳擦掌,握紧了手中的弯刀。

“董卓你勾结羌胡人,杀害前太守,欺上瞒下,恶贯满盈,如今这太守府已被官兵重重包围,在场的人都得死!”铃儿大笑起来,“我要你们血溅婚礼!”

微褐的眼睛微微一黯,董卓抿­唇­,“不要试图激怒我,一切等大婚结束之后再作定夺。”

“大婚之后?”铃儿兀自笑了起来,“还记得纯儿么?就是那颗被你挂在城楼上的头颅啊,我的妹妹纯儿,还记得她身穿喜服的模样么?!那晚你怎么没有放过她!”

看铃儿笑得疯癫,我忙趁机要解开衣带,手微微轻颤,我忍不住皱着眉,这衣带怎么如此繁琐。

“笑笑,怎么了?”董卓见我竟是在低头解衣,忙走上前。

我急急地解着衣带,却是连连后退,“别碰我,这喜服上有毒!”

董卓闻言,竟是微微白了脸,“有毒?那你在­干­什么,不能碰!”

闻他此言,我倒是有些疑惑,刚刚那人只撞了我一下便七窍流血而亡,只是我为何没事?

正是怔仲间,背部猛地一阵刺痛,我缓缓低头,竟是见着一把长剑自我背后贯胸而出。

“笑笑!”董卓惊吼,伸手便来抱我。

若是碰了我,董卓便是必死无疑吧,这便是铃儿的计策么?本来她是想在新婚之夜,她想在我们最幸福的时候,在董卓亲手为我解开衣带的时候,让董卓毒发身亡的吧?好恶毒的计谋!所以我的贴身丫环只敢远远地扶着我的手,所以铃儿不让樊稠扶我。只可惜刚刚那个替死鬼先行撞到了我,所以她的诡计便出现了漏洞!

“别过来!”忍住钻心的疼痛,我连连后退。

“笑笑你在流血!”董卓眼中是彻骨的疼痛,仿佛那把剑是伤在他的心口一般,他急急地上前。

撑住有些模糊的意识,我倒退着,“别碰我,别碰我……”一手在解衣带,可是却是越忙越乱,想来铃儿定是故意将这衣带连得如此繁杂。

“笑笑!”董卓却是不管不顾,伸手便要来将我拥在怀中。

我后退着,一下子跌坐在地,看董卓慌忙来扶我,咬了咬牙,我狠狠拔下刺在胸口的长剑,殷红的血猛地喷薄而出,浸透了血­色­的嫁衣。

我转身右手反手握剑,横在脖颈之上,“站住,不准上前!”咬­唇­看着董卓,我大叫。

董卓一下子顿住脚步,看着我,眼中有着惊惶,“笑笑?……”

“不要……过来……”呼吸有些困难,我右手顿觉无力,微微一颤,便在脖颈之上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只是胸前的伤口夺走了我全身所有的痛觉神经,脖颈之上的细小伤口便没了一点感觉。

心里又急又慌,我右手执剑横颈,左手如疯了一般拼命撕扯着那件血­色­的嫁衣,那嫁衣却如附骨之蛆一般,怎么都扯不下来。

董卓再不敢上前半步,只是心惊胆颤地看着我,“笑笑乖,放下手里的剑,不要吓我。”

笑笑乖?好熟悉的话语,虽然我并非真是孩童,但不知为何,自小每回他抱着我这样说的时候,我便会果真乖乖听话呢,看着他眼中的惊惶,我手里的剑微微迟疑了一下。

“小心哦,碰到你他会死的。”铃儿突然笑道。

眼前一片模糊,鼻子酸酸的,看着越来越近的董卓,我猛地惊醒,拼命摇头,“不要过来……不能过来……”

“哈,哈哈……”铃儿大笑起来,“真好玩,董卓,看着你一心疼宠的宝贝在死亡边缘徘徊,而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痛苦死去……这种滋味如何?”

“闭嘴!”董卓咬牙大吼,面­色­青白得可怕。

“叮铛……叮铛……”银链越来越急促的敲击,那不是梦魇,我费力地看向声音的来处,果真是他,王允!

在他的身后,是一队黑衣人,虽然并非是官兵的打扮但看他们训练有素的模样,分明是朝廷的人马,看来铃儿所言非虚,王允是想将董卓剿灭于此。而我,便是他们杀害董卓的媒介。

只是剿杀董卓是密令吧,若是朝廷要明目张胆地剿杀董卓,也不会如此迂回费劲了,所以只是董卓逃过此劫,他便会没事吧。

……我满心欢喜,我满心期待,却原来这场婚礼竟是他们­精­心设计的圈套。王允要董卓死,是因为他算出董卓会危害这汉家天下;铃儿要董卓死,是因为董卓杀了他的爹和妹妹。可是以董卓之强,他们无从下手,而我,竟成了董卓唯一的软肋。

所以,我便是董卓的克星,一颗自以为会为他带来幸福的糖衣炮弹……

“你­干­了什么?!”一向温和的面容在见我狼狈的模样后有了裂缝,王允猛地看向铃儿,眼神凌厉得可怕。

“按你的计划杀董卓啊,你不是说,他是天煞孤星,他会毁了这汉朝天下么?”铃儿眼中满是疯狂,随即又幽幽地道,“可是计划出了一点纰漏,被笑笑发现了……所以……”嘴角缓缓划起一个弧度,铃儿缓缓开口,“这样不也挺好么?”

“你疯了,我警告过你不准伤害她。”修长白晰的双手微微握起,王允淡声道,眼中有着明显的杀意。

“是啊,我疯了,你不也疯了么?”铃儿笑了起来,“你明明要杀董卓,却偏偏爱上了笑笑,所以连下毒也会手软,那件喜服你做了手脚不是么?”

王允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着铃儿笑,并不开口。

“你在喜服里面加了解药,所以即使笑笑碰了毒衣也不会毒发身亡,但真是可笑,董卓若死,你以为笑笑还会爱上你么?她会恨不得杀了你,食你­肉­,啃你骨!”铃儿面­色­­阴­沉得可怕。

“你是谁?”樊稠戒备地看向王允,“你不是望月楼的主厨么绝纤尘!”

“他,王允?他可是官拜司徒呢。”铃儿笑道。

当是时,在场做客婚宴的羌胡人纷纷拔剑严阵以待,而王允身后数百名黑衣人已经开始了剿杀。

一时间,杀声四起,兵刃交接,四处鲜血淋漓。

当真是血溅婚礼。

明明前一刻还是笑语交加,喜庆祥和,为何转瞬间便成了修罗炼狱?

明明前一刻还是幸福在望,有情人终成眷属,为何转瞬间便只剩鲜血淋漓?

董卓站在我面前,丝毫不看身后的杀戮,只看着我,“笑笑,回来。”咬牙,他伸手对我道。

我摇头,随即惊恐地瞪大双眼,看到一把大刀狠狠自他背后砍下……

血,沿着他宽阔的肩缓缓滴落在地,绑发的红­色­喜庆发带一下子断开,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在风里飞舞。

“仲颖……”喃喃着,我进退不得。

“你是想我一个人孤独地被砍死,还是宁愿拥着我一起被毒死?”嘴角微微扬起,董卓仿佛感觉不到背后的疼痛,只是一径看着我,缓缓开口,伸手,“笑笑,过来我身边”。

泪水和着血水,我面上一片狼藉,进退两难。

王允不知何时走到我面前,面­色­温和,“笑笑,放下手里的剑,我替你解毒,可好?”

我回过神来,看向王允,嘲讽地弯­唇­,“然后呢?再利用我来取董卓的­性­命?”挣扎着站起身,我便跌跌撞撞地跑向府门口。

“笑笑!”董卓大叫着追了上来。

“不准伤她!”身后,王允淡淡的声音里微带着一丝急躁。

“还真是担心她呢。”铃儿刺耳地笑道。

“蠢材,若是笑笑死了,而董卓未死,那么董卓与生俱来的残暴嗜血会让天下大乱,而这一回,再没有一个笑笑来牵制他!”

王允的声音仍是淡淡的,却又带着一丝隐忍。

冲出了府门,我一眼便看到门外王允的坐骑,提着长剑,我咬牙翻身爬上马背,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太守府,里面早已成了一片血海……

王允,蠢的是你,董卓已经答应陪我留在凉州,他答应了我。可是,你亲手毁了这一切。

幸好,吕布走了。

幸好,他送了我结婚礼物后便走了。

幸好,他以为我是幸福的。

幸好,他没有参加这场血洗的婚礼……那个孩子,幸好没事。

狠狠扬鞭,一夹马腹,我直奔城外。留在这里,我只能成为王允制肘董卓的武器……

原以为与幸福只剩下几步的距离,原以为幸福已经近在咫尺,却原来,幸福,竟是一场海市蜃楼……

以为近在咫尺,却原来还是远在天涯。

“笑笑,别走!”身后,董卓追出了府门。

“大人,你的伤在流血!”樊稠跟在董卓身后,劝道。

董卓全然不理会,转而翻身上马,便向我追了过来。

樊稠只得上马,随董卓一起飞奔而来。

胸口的血如我的生命般,渐渐流逝,模糊间,只觉得胸前的伤口已痛得麻木,离太守府越来越远,距离我丈量的幸福,也越来越远……

马儿忽然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我吃力地睁开双眼,竟已是到了城外的护城河边,天­色­已暗,河水拍岸,湍急得怕人。

“笑笑!”董卓在身后也追了上来。

我回头,竟见董卓、樊稠、铃儿、王允不知何时都已在我身后。

“笑笑,你的伤口在流血,快随我回去。”董卓看着我,步步上前,几乎是在恳求。

我看着他,心里只剩下痛。

见董卓只顾着看我,心神俱失,全然不在意自己,铃儿微微抿了抿,眼中满是­阴­狠,无声无息地提了剑上前便刺!

樊稠大惊,忙挡在身前,铃儿一个收手不住,竟是一剑刺伤了樊稠。

微微怔住,铃儿来不及伤悲,突然感觉到身后一凉,想也未想,便抱住了樊稠。

“放开。”樊稠有些嫌恶地推开他,“我几次三番求大人小姐饶恕于你,你却……”声音微微一顿,樊稠这才发现一枚匕首已浅浅地刺入铃儿的腰间,虽然刺得并不深,但那匕首之上隐隐泛着幽蓝的光泽,明显是淬了剧毒的,“铃儿?”眼间的嫌恶瞬间消逝无踪,樊稠眼里只剩下惊痛。

口中渐渐溢出黑血来,铃儿的面­色­瞬间扭曲得恐怖,几次张口,却是什么都无法讲出口,纤细的双指紧紧攀住樊稠的肩,衣袖缓缓滑下,露出微微泛着青黑­色­的手腕,那手腕之上,赫然是一枚玉镯,是一枚满是裂纹,却修补得整齐的玉镯……

那是樊稠送给铃儿,那只被董卓摔碎的玉镯……也是她曾经渴望的幸福。

脸上的皮肤也开始泛黑,铃儿十指蜷曲着,双目深深望进樊稠的眼底,仿佛用尽了全身之力张口,却始终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来……

圆睁着双目,铃儿终是在樊稠怀里咽了气。

樊稠怔怔地看着铃儿,随即将她因中毒而僵硬的尸身紧紧拥在怀中,哽咽,“对不起……小姐。”

终于,他唤她小姐了。

本来,她就该是小姐。

那一场变故,谁又是无辜?

铃儿她,刚刚想对樊稠说什么?诉说她的恨,她的怨,她的苦么?亦或者,她只是想告诉樊稠,她有多爱她?

可是她,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笑笑,看,我替你杀了铃儿。”王允的声音蓦然响起,他看着我,依旧满面温和,“现在好了,不气了,我替你解毒,可好?”

我狠狠打了一下寒颤,微微后退一步,王允,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那样残忍地杀了一个人,他竟然还可以如此平静温和?

“王允,我要杀了你!”樊稠大叫起来。

“杀我?杀了我笑笑的毒谁来解?”王允的声音仍是淡淡的。

樊稠几欲咬断牙根,紧紧抱着怀里的铃儿,硬生生忍了下来。

“笑笑,听话,过来。”王允看向我,面­色­温和得令我毛骨悚然。

不自觉地后退,忽觉脚下悬空万丈……

冰凉的水浸没我的头顶,冰凉的水呛入我的肺。

我,该不是掉下护城河了吧……

抬头,我看到董卓目眦尽裂,我看到王允满面惊痛……惊痛?那个人,会有那样的神情么?该是我的错觉吧。

没有犹豫,董卓一头便扎进了护城河中,他紧紧握住我的手。

“不怕。”董卓咬牙说着,一手抱着我奋力游向岸。

突然之间,一块尖锐的石头自上游仰面砸下,我瞪大双目,拼出全身的气力推开了董卓。

借着浮力,董卓被我推开,但那石头却狠狠划过我的面庞,一阵钻心的痛,我隐约看到水面浮起淡淡的血­色­……

“笑笑!”耳边,是董卓几欲发狂的吼声。

而我,却仿佛已经轻得如一块绵絮,随着护城河的水流一直漂,一直漂……

只是我不知道,沿着这水,我将飘进历史,真正融入那历史的尘埃。

十五年,在董卓身边,虽然在这东汉末年,历史却仿佛依然离我遥远,而现在,随着这流水,我将真正的流入了那段悠长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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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在飞花 魂断 乱起(董卓番外篇) 字数:4593

三国似梦天下乱,自在飞花逐水流。一缕香魂随风逝,凉州铁骑入京都。

——题记

“笑笑!笑笑……”暗夜里,那一声声孤寂如狼嗥的悲鸣,沿着护城河一路响起。

一个身着喜服的男子全身湿透,长发纠结,他站在湍急的护城河水之内,双掌不停地拍着激涌的流水,“还我笑笑!……还我笑笑!”

一遍又一遍的悲鸣被浪涛声吞没,黑夜笼罩着护城河,天地仿佛连成一线,唯剩那惊涛拍岸的声音……

王允一身白衣如雪,仍是如谪仙一般纤尘未染地站在岸边,定定地看着护城河,面­色­无喜无悲。

“司徒大人,趁董卓未上岸,快些离开吧。”站在一旁的宝正牵了马上前,低声劝道,“若他发了狂,怕是便走不了了”。

王允看了一眼那个在湍急的河水中无望寻找的男人,那样的痴狂,那样的悲怆,仿佛失了配偶的孤狼一般。

他转而翻身上马,“天下,怕是要乱了。”喃喃着,王允开口。

“司徒大人?”宝正微微一愣,不解。

“笑笑若死,董卓便是一匹脱了缰的疯马。”淡淡开口,王允扬鞭拍马,绝尘而去,只留下脚踝处那一阵“叮铛”乱响的银链声。

乱的,岂止是这天下?

宝正了然,不再言语,只是扬鞭追上王允。

“大人,大人!太守府出事了!”王允刚刚离开,便有人远远地高喊着一路疾驰而来。

来者是董卓旗下的兵士,见着樊稠,慌忙滚鞍下马,满身是血地跪倒在地。

怀中抱着铃儿僵硬的尸身,樊稠回过神来。

“大人!大人!”听得那兵士的垂死的禀报,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咽气,樊稠大叫着冲到护城河边,混沌的眼里恢复了清明,“王允的人马在血洗太守府!”

董卓置若罔闻,仍是一径拍着河水,不放弃他那无望的寻找。

他仿佛能够听到笑笑在河水深处哭泣呼救的声音,他的笑笑在哭……她在喊他,她要他救他……他总觉得,只要继续寻找,说不定,下一刻,他的笑笑就会回到他身边……回到他怀里……

可不可以,让他保有这样的希望?

“大人!王允的人马在血洗太守府!”见董卓不为所动,樊稠急道。

耳边是空白,他人­性­命与他何­干­?他董卓本就是暴虐之徒,笑笑若死,他便要所有的人都来为他的笑笑陪葬!

樊稠怔怔地站在岸边,看着董卓如疯了一般在那被暗夜笼罩的护城河内拍浪寻找……那无望的寻找啊……

直到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

心头微微一跳,董卓怔怔地看向不远的前方,那一抹随着河水缓缓摇摆的殷红……

涉过流水,董卓上前,缓缓伸手,自水中捞起那一抹刺目的殷红,那是笑笑的盖头,被水中的石头拌住而没有飘远的红盖头……

心,如坠冰窟。

终于,可以结束这无望的寻找了么?

连一丝渺茫的希望,都没有了。

抿­唇­,他定定地看着手中那一抹喜庆的红,绝望灭顶而来……他董卓,终究是注定孤寂!

为何,连他仅剩的温暖都要剥夺?

今天,是他同笑笑的大喜之日啊,为何苍天,可以如此残忍?

“大人……”樊稠牵着马跟上前来,见董卓面­色­青白,不由得有些迟疑。

“回府。”冷冷两个字,董卓转身上岸,翻身上马,狠狠一鞭抽在马背之上,留下一道血红。

跨下的坐骑吃痛,撒开四蹄狂奔起来。

踏着朝阳,董卓一路策马狂奔。

太守府内的杀戮仍没有停歇,断肢残臂,血­色­蜿蜒。

跳下马背,低头一脚踢开府门边一颗断裂的头颅,抬手拦腰一刀砍断一名迎面而来的黑衣人,董卓大步走进府内。

杀!杀!杀!凌乱的长发随着夜风乱舞、纠结……微褐的眼睛渗着血红。董卓一身刺目的喜服,手执弯刀,如死神般左劈右砍,踏着尸体和鲜血一路走进府内。

他心中浓得化不开的悲痛,必须用这鲜血来清洗!

有笑笑,这里便是家。

没有笑笑,他要这里化为坟场!

“王允!滚出来!”狂吼着,董卓一剑将面前一个黑衣人劈为两半。粘稠暗红的血带着新鲜的温热,溅了他一头一脸。

东方,红日如轮,愈来愈暖。可为何,他的心,冰冷彻骨……

笑笑,他的笑笑,不见了……在他的大婚之日。

从未想过,他董卓有一天,也能成婚。他背负着天煞孤星之名,他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兄弟!可是,那个总是如笑春山的女子,她愿意一生一世陪着他。

可是,这一生一世,为何竟是如此的短暂,短暂到令他猝不及防。

他的笑笑告诉他,她爱他,她愿意嫁给他。

可是……她竟然在自己的面前掉下了护城河!他竟然眼睁睁看着他的笑笑被那湍急的河水冲得无影无踪!

杀红了双眼,董卓疯了一般,数百名黑衣人瞬间横尸当场,惨叫声、呻吟声交织了一个修罗地狱。

地狱又何妨!他董卓的人生,本就是一场灾难。

许久许久,四周,终于安静了下来……

“大人……”樊稠站在他身后,低低地开口。

董卓未出声,凌乱的长发挡住了他­阴­鸷的双眼,那双微褐的眼中,连最后一抹温情都消失殆尽。踩着一路的狼藉,一路的残肢,一路的血腥,他缓缓回房。

脚步微顿,他站在门口,仰头看向新房。刺入双目的,是门上所贴的一对红­色­的奇怪图案。

那是笑笑亲手剪来贴在门上的。笑笑说,那叫红双喜,在她的家乡大婚时一定要有。

象征着喜庆,双双对对,永不分离。

“双双对对,永不分离……”宽厚的双肩微微抖动,董卓垂下头,低低地笑,那笑声却是如哭一般悲怆。

蓦然抬手,狠狠一把撕下门上的红­色­双喜,董卓将它揉作一团,掷于地上。昨日此时,他松开笑笑的手,说,“明日见”。

若知那“明日”是今天这结局,他,决不会松开她的手。

大步走入新房,新房内,是满目的红。红­色­的新床,红­色­的绸被……那般的喜庆,喜庆得讽刺呢。

脚步微微凝窒,董卓看着新房内华丽的铜镜。

铜镜里那个男人,一身狼狈。红­色­的喜服上处处皆是濡湿,只是不知道那是护城河的河水,还是……死在他手下的冤魂。

青白的面­色­仿佛一具死尸,脸上斑斑点点,尽是暗红的血迹,……如屠夫一般。

这是笑笑的新房呢,如此污秽的他,踏进这里,是亵渎。因为笑笑,不喜欢他杀人。

微微抿­唇­,他转身离开,眼角的余光却是突然注意到了桌上那一只孤零零的碗。那是……“饺子”?

饺子……她,是这么说的吧?

“这是生的,生的!意为‘生子’的意思,讨个吉利。”

“说好啊,要计划生育,我只生一个,绝没有二胎,产后保持身材很费劲的。”笑笑带笑的声音如天籁一般,冷不丁在耳边响起。

董卓微微眯眼,看着碗内的饺子,一只只皆是圆圆弯弯,如笑口一般。

笑?笑什么?

­阴­沉着面容,他狠狠挥手,碗一下子被扫落在地,碎成几瓣,饺子全都滚落出来,静静地躺在地上,仍是笑。

董卓定定地看着滚落在脚边的饺子,突然想起了十五年前的那一个雪天,那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娃。如藕一般洁白粉­嫩­的小手紧紧地攀着他,她对他笑。

她居然对他笑呢。

从懂事起,他便知道,他是天煞孤星,他是不祥之人,他克死了自己所有的亲人。

所有的人都对他又厌又惧,从没有人愿意给他一个笑脸。

……连村头的那只瘌皮狗看到他,都要绕路走,当真是狗眼看人低。

那样年幼的他,便已知道自己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存在,即使自己突然消失不见,也不会有人寻找,也不会有人心痛,甚至……他们或许会额手称庆。

因为,他是天煞孤星。

而她,是第一个对她笑的人。

她,是天底下对他最好的人。

所有的人都以为是他在照顾着笑笑,殊不知,笑笑才是他的存在。他依赖笑笑,唯有宠着她,护着她,董卓才能感觉自己是一个人,一个正常的人,不是什么天煞孤星,不是孤独一人……

因为,即使污秽如他,也有自己想守护的人呢。

所以,他要给她所有最好的一切。

所以,他要把天底下所有最美好的东西都捧到他的笑笑面前。

然后,看她笑,笑得那般温暖,那般甜蜜。

或许,笑笑永远不会知道,她握着他衣襟的小手,有多暖。

或许,笑笑永远不会知道,小小的她仰头冲着他甜笑的模样,有多暖。

暖得……足以融化他快冻死的心。

生平第一次,他有了牵挂。

有牵挂的感觉,真的很好。所以就算身在战场,也再不会以命相搏,以死相拼。

因为,他有牵挂。呵呵,看,他也有牵挂呢,他董卓,也有!他再不是孤寂一人了。

“仲颖!”弯了眉,弯了眼,笑笑站在他面前,甜甜地笑。

愣愣地伸手,他想要将她再次拥入怀中,直到……怔怔地拥着空气,才知一切都是幻影。

缓缓蹲下身,董卓低头看着地上笑口一般的饺子,半晌,他伸手,拾起地上的饺子。

一枚一枚,将那沾了泥的脏饺子尽数放入口中,咀嚼,咽下。

不多不少,一共九枚。

笑笑亲手做的。笑笑说,是长长久久。

可是,真难吃。笑笑,看来不让你下厨真是明智之举呢。咧了咧嘴,董卓无声地轻笑……

屋外,初夏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屋内,暖得仿佛要将人融化。

那阳光沿着董卓冰雕一般的面容在墙上留下一个孤独的剪影。

危害天下么?既然已经白白担了这天煞孤星的名,他董卓又岂能让天下人失望?!

“洛阳变故已生,樊稠,召集人马,随时准备进驻洛阳。”和暖喜庆的新房之内,冰冷的声音突兀而空洞。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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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 困浅滩笑笑遭遇危机 初登场曹­操­坐壁上观 字数:6159

“安若,别忘了明早要赶月下跳舞那场戏!”导演不放心地高喊着提醒的声音。

“知道了。”那个背影挥了挥手。绵绒大衣,皮靴,一切都是那么地熟悉,那背影……是我么?

四周一片黑暗,扑天盖地、漫无边际的水,从来不知道溺水的感觉,竟是那般的痛苦……胸腔在抽搐,冰凉的水一下子随着呼吸呛入肺中……

“安若,别忘了明早要赶月下跳舞那场戏!”

明早还要赶戏么?那只舞我还没有练好呢,心下微微皱眉,却不期然引来面颊上一阵钻心的疼痛,缓缓睁开双眼,强烈的阳光猛地刺入我的眼中,不适地眯了眯眼,我想抬手挡住强烈的阳光,刚刚抬手,胸口便牵连着一阵疼痛,痛得我几乎昏厥。

牵着那彻骨的痛,我的思绪却是渐渐清晰了起来。演戏?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吧,还在我还未穿越时空之前,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只是……掉下了护城河,被石头仰面砸中,还被湍急的河水冲走……我还没死么?

董卓,该是急疯了吧。

推开他的那一刻,董卓目眦尽裂的神情在我面前隐隐浮现,缓缓闭了闭双眼,我挣扎了一下,想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似的,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在隐隐发痛。

耳边有河水拍岸的声音,这荒郊野外,渺无人烟,我又动弹不得,莫不是要被活活困死在这里?既然一样是死,那刚刚便该死在河里,总比现在等死要强。或许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濒临死亡,等待死亡的过程……那样的痛苦,会生生把人逼疯。

我的婚礼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早知如此,我便不该贴什么红双喜,不该做什么饺子。洞房之夜,董卓独自一人面对着那些极尽喜庆之物,他会崩溃!

有我在,已成了他的习惯,那个太守府里到处都是我的影子,若我死在这里,他该怎么办……

咬牙,我机械地动了一下,再度试着站起身,却仍是重重地摔倒在地,换来的,是更剧烈的疼痛,连凌乱散开的长发覆于脸上,我都无力拂开。

“看,那边有个女人!该不是死了吧……”远远的,似乎有声音传来。

“没有死,她还在动。”有人答道。

有人!心里一喜,我忙张口想呼救,却是忍不住狠狠倒吸了一口冷气,呛得我肺部缩成一团。

好疼。

那两人却是未等我呼救,便已走到我身边,低头看着我。

我看着头顶的二人,似乎是两个伤兵,头上还扎着黄巾,莫非是走散的黄巾军伤员?

“喂,好久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了吧……”还未等我想好,其中一人便突然咧了咧嘴,笑道。

心脏狠狠一抽,我如遭雷击。

“哈哈,看来是上天可怜咱们兄弟,赐个女人来给咱去去火。”

我大惊,狠狠挣扎了一下,身体却仍是无法动弹。

僵着身子躺在地上,我眼睁睁地看着一只脏污的手探到我的颊边,挑开覆在我面颊上的发丝。

未等我挣扎,那人看清我的样子后,竟是微微后退了一步,有些惊愕地瞪着我,“她的脸……”

旁边一人也是微微一愣,随即蹲下身,伸来便来解我的衣带,“你不要我要”。

来不及细想我的脸是怎么了,我狠狠咬牙,眼睁睁地看着那双手狠狠撕扯着我的衣带。

今天,本该是我的洞房花烛夜。

却为何,我要沦落到被人玷污的下场?

从天堂直坠地狱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吧,还有比这更悲惨可笑的么?

“喂,怎么回事,许久没有碰女人,手软了是不是?”旁边那人见他久久解不开我的衣带,不由得嗤笑了起来,他迫不及待地上前拿刀一把划开我的衣襟,随即狠狠扯开。

红­色­的喜服猛地被扯开两边,然后,我看到他们盯着我的身体,眼中满是贪婪的神情。

心里的晦暗聚顶而来,眼底的晦暗逐渐加深,心底奇异地没了惊慌,我任凭自己玉体横陈,任凭自己的肌肤­祼­露在空气之中,嘴角微微扬起一个诡异地弧度。

我躺在原地,看着他们眼中的贪婪渐渐转化为痛苦,我看着他们的眼、耳、口、鼻皆渐渐溢出血来,甚至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他们便直直地僵硬着一头栽倒在地,再也无法嚣张。

咧了咧­干­裂的­唇­,我无声的轻笑。

忘了告诉他们,我的衣服上有毒呢。

晦暗的笑意猛地僵在­唇­边,我突然感觉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随即头顶上便多了一片­阴­影,猛地抬头看向那道人影,窜入眼帘的是一双狭长的双目,那深不可测的眼神,笑得有些轻浮。

感觉到他放肆的目光在我­祼­露的肌肤上蜿蜒流转,我微微打了个寒颤,明明阳光很是炎热,但我却连牙关都在打颤。

站在我眼前的这男子一袭明紫­色­的华丽长衫,面­色­白晰如女子一般,薄­唇­狭目,一看便是冷心无情之相。

他流连在我躯体上的目光让我有一种如在砧板上的感觉,心惊胆颤了许久,他竟是突然抬了抬手中的长剑,轻轻挑去我刚刚已被扯开的衣物。

感觉到了仅剩的衣料一寸寸自我的身躯上滑落,而我,竟是连动弹、反抗,甚至尖叫的能力都没有!我只能狠狠咬紧牙关,死死盯着这个男子,他让我感觉危险!

修长的双手轻轻搭在我­祼­露的肩上,我甚至能够感觉到他掌心的厚茧!死死咬着苍白的­唇­,我连一句话都吐不出来,只能狠狠地瞪视着他,所有的屈辱、不甘在瞬间要将我淹没……

他轻轻拥着我的肩,从头至尾,都没有碰到那喜服一丝一毫。

“在想什么?期望我跟变得跟他们一样?”扫了一旁七孔流血的两具尸体,不期然地,他开口,声音平淡得很。

被看穿了心事,我仍是定定地看着他,连眼神都没有闪动一下。当了那么多年的艺人,其他本领没有学到,只是这演戏的功夫早已炉火纯青,就算我怕得连血液都快凝窒,我也仍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他刚刚应该站在一旁许久了吧,他眼睁睁看着我要被那两个伤兵污辱,他眼睁睁看他们被我的喜服毒死,所以他绝不会再上当了。

只是……他想­干­什么?弓虽暴我?然后杀了我?还有比这更糟的么?

恐惧到了极点,我反而平静下来,胸前的伤口已经被河水泡得发白,身体也因为失血过多而出现了麻痹,现在的我,连轻轻一个呼吸都连着刺骨的疼痛。这副早已被毁得没了知觉的躯体,就算他再怎么糟蹋,我怕是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了吧。

小心翼翼地避开染了剧毒的喜服,他竟是将我贴身衣物拉拢,随即打横抱起。

预期的恶梦没有发生,我眼里不自觉微微透了一些讶异。

“我对一个快死的女人没什么兴趣,不过……”淡淡地扫了我一眼,他忽然似笑非笑地低头凑近了我,“我对你的眼睛很感兴趣。”

眼睛?

没有再开口,他一手抱着我走出浅滩,回到了官道上。

“大人,我们还在凉州地界,传言说凉州太守暴虐非常,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怔仲间,有个副将模样的人迎了上来,道。

我这才注意到官道上有一队人马,再看向抱着我的这个一身明紫­色­长衫的年轻男子,我不禁微微在心底皱眉,我这又是遇上了何方神圣?自从到了这东汉末年,我的星运便是出奇的好,至今为止还没有遇见过一个正常一点、普通一点的人。

“无妨。”有一个男子的声音轻轻响起,声音很是清透,凉凉的融进心里,连头顶的烈日都没有那么炎热了。

“如何见得?”抱着我的那个明紫­色­长衫的男子饶有兴趣地反问。

“凉州太守董卓我幼年时见过,虽然暴虐,但尚有人制得了他。”那个声音清清凉凉,好听得紧。

“哦?”那抱着我的男子微微讶异,“何人?方外奇人?还是能者异士?”

“都不是”,那个声音笑了起来,“是个女娃,凉州的小神女,不过如今也该长大了,十多年未见了呢。”

我心下微微一愣,他口中的女娃该是我吧。忽然想起了记忆里某个一脸寡淡的青衣小童。该不是……我有些困难地从那男子怀中侧头。

看到的是……一头没毛的毛驴。

呃?

看着那毛驴滑稽可笑的模样,虽然遭遇至此,我仍是微微弯了弯­唇­,然后牵得脸颊上一阵刺骨的痛。

那没毛的毛驴圆圆的眼直瞪着我,眼里满是哀怨,事隔十多年,它还记得我这害它不浅的人么?

我想了那青衣小童临行前,我所说的那个董永与七仙女的故事。呵呵,看来我这是遇到故人了。

“这位是?”终于注意到了我,那个声音略略迟疑了一下,疑惑地开口,“孟德兄你只是去湖边洗剑,如何会带回一个女子?”

孟德兄?我嘴角抽搐数下,该不是那个孟德吧……

“嗯,一个快死的女人,但她的眼睛很有意思。”紫衣男子低头看了我一眼,狭长的双目里带着一丝兴味,“奉孝你来看看”。

奉孝,果然是他。

他依言走上前来,一身宽大的青衣在他稍显瘦削的身上显得有些奇怪,却偏偏还有那么一丝玉树临风的感觉,眼睛明亮得仿佛可以看透人心一般,手里还牵着一头奇怪的无毛小驴,此驴应该名为:小毛。

呵呵,果然是他,郭嘉,郭奉孝。

那么此刻抱着我的人,便该是那大名鼎鼎的曹­操­,曹孟德了吧。

我是不是该做个名人录,让他们一一签名,保不定哪天我真如郭嘉所说“何处来何处去”,拿着他们的签名,我岂不成了古今第一拥有这么多历史大牌签名的艺人?

苦中作乐地异想天开一回,我看着郭嘉,期盼他能认出我来,最好能够送我回董卓那儿,刚刚听他们说这不还在凉州地界么,离太守府应该不会太远吧。

现在赶回去拜堂,可还来得及?

此时的我,尚且不知自己已经漂流了一天一夜,距离幸福,已是遥不可及……

“怎么如此狼狈?”郭嘉上前看了我一眼,随即皱眉,“她的伤口很严重,急需就医。”

他没有认出我来……

也是,现在的我一身血迹,满面狼狈,距离他心目中那个被董卓疼宠在手心里的女娃娃自然是十万八千里,更何况,已是相隔十多年。

“先交给你吧,你是书生,自然比这些粗人懂些。”曹­操­松手将我丢到郭嘉怀里。

“可是我只看过医书,对医术一知半解,怕会……”伸手不自觉地接过我,郭嘉难得地犹豫,没什么自信地道。

看着一向言词清晰,自信满满的郭嘉如此神情,我心里凉了半截,用脚指头也能想到,他一定从未医过人。

而我,将不幸地成为白老鼠,沦为他的实验品。

“没关系,反正她看起来也快死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医死了也没人责备你。”曹­操­有些恶质地看我一眼,见我瞪大了双目,他微微笑了起来。

什么叫反正也快死了?什么叫死马当活马医?这么不负责任的话他怎么能够说出口!

郭嘉点头表示同意,便抱着我进了马车。

看了我一眼,他口中念叨着,“男女授受不亲,但医者父母心,所以若有逾距,请姑娘莫怪。”说完,便轻轻拉开了我身上仅着的单衣,露出受了伤的半边肩。

刚刚一阵折腾,现在伤口又有血溢了出来,疼得我直抽凉气。

他一手捧着医书,一手把什么黑乎乎的东西涂在了我的伤口之上,“姑娘莫担心,书上这么说应该不会有错。”

折腾了半天,他才磕磕碰碰地把伤口包好,随即又拧了湿布来擦我的脸。

清秀的眉毛微微皱起,“姑娘,凡事要看开,虽然破了相,但人生在世,容貌并非最重要的,懂么?”

破相?没有太多的讶异,我只在心里微微叹息一声,终究还是……只是他的絮絮叨叨却让我不耐烦起来,身上的伤口痛得我已经快要昏厥,他还要在一旁罗嗦个不停。

一边说着,我的左半边脸都被层层包裹了起来。

“好了,外伤处理好了”,长长吁了口气,郭嘉坐起身给我套上了一件有些过大的长衫,“先穿件衣服吧,只着单衣的话得风寒就麻烦了,这是我的衣服,先将就些。”

替我卷起过长的衣袖,郭嘉转身捧过放在后面的医书,低头看了半天,又抬头道,“你溺水,又伤了脾肺,这属内伤,应该给你熬一些汤药来喝。”

我脑门上立刻出现了黑线,就算没有淹死,没有被人杀死,我看我会莫明其妙被他当白老鼠药死!

看着郭嘉前脚拿着医书出了马车,我便忙挣扎着要出马车,就算用爬的,我也得离开……

挣扎了许久,刚刚触到马车的槛,郭嘉便捧了一碗墨黑的汤药又回来了。

“怎么了?要小解么?”见我一脸痛苦地趴在地上,他自作聪明地眨了眨眼,道,“不用害羞的,人有三急嘛。”

感觉头顶有一群乌鸦华丽丽地飞过,我闭了闭眼,无力地摇头。

“哦,那把药喝了吧。”不在意地笑了笑,郭嘉便将药碗凑到了我的­唇­边。

一股臭味扑鼻而来,我猛地闭了一口气,死死瞪着碗里的那不明物体,粘粘稠稠的模样看了我便心里直发寒。

死死地抿­唇­,我侧头,闭上双眼,表示宁死不屈。

“良药苦口嘛,不要任­性­。”他的声音清清凉凉,说不出的好听,可是如今听在我耳中却是万分的痛苦。

天知道他在那碗药加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从来不知道药居然能发出那样薰死人的气味。

“不喝不行。”语闭,他竟是仗着我动弹不得,强行掰开我的嘴,将药尽数灌入了我的口中。

“咳咳咳……”死命地咳嗽了一阵,我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

恨恨地瞪着郭嘉,如果我的眼神可以杀人,那么郭嘉肯定早已横尸当场了。

郭嘉!我跟你势不两立!

“没有关系,救人是我应该做的,你不用太感激。”郭嘉笑眯眯地扶我躺下,谦虚地道。

闻言,我差点没厥过去,拜托,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感激你了?请不要擅自将我“愤恨”的眼神解读为“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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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 出凉州往事随风 入洛阳在劫难逃 字数:7405

一剂药入腹,顿觉天旋地转,腹内翻江倒海,当真是痛不欲生……

腹内一阵痉挛,口中又腥又涩,我咬牙,双手死死抓着郭嘉宽大的衣袖,一头栽进他怀里,吐了他一个满怀。

呃,我不否认我是故意的。

郭嘉怔怔地看了我半晌,面­色­竟是有些青白,似是被我吓到了。

“姑娘,姑娘……”半晌,他终于抖抖瑟瑟地拍了拍我的背,一副文弱书生的典型模样。

一阵­干­呕,整得我想死的心都有了,直到口中苦得什么都吐不出来,我才惊觉腹中竟是舒服了许多,抬头觑他一眼,莫非竟是被他歪打正着,瞎猫碰着了死耗子了?

呜呼哀哉,算我命大,这样都整不死我。

此次算是死里逃生,上天保佑了。

“奉孝,如何了?”车帘突然被掀开,曹­操­站在马车外,狭长的双目看着我,仍是似笑非笑的。

“……还没死。”怔怔地看了我半晌,郭嘉抬头,说了一句差点没让我噎死的话。

感情这家伙真把我当白老鼠了!

“哦?那就好。”曹­操­点头,“快要城门了,出了凉州,我们便回洛阳。”

曹­操­一句话让我猛地怔了一下,到凉州城门了?他们要去洛阳?

不,我不要去洛阳!揪着郭嘉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虽然刚刚一阵呕吐让我的身体轻松了许多,但现在却是四肢乏力,整个人仿佛都被掏空了似的。

“你想说什么?”见我扯着他的衣袖,郭嘉低头看我,倒没有在意我吐了他一身的酸水腥臭。

困难地张了张口,牵动被包裹着的左脸,仿佛被撕裂一般地疼痛,我倒抽一口冷气,只能是打着颤儿,最终还是无力开口。

“姑娘城中有亲人?”郭嘉皱眉看着我,猜测。

亲人?

我微微一愣,是啊,十五年时间,我同仲颖,早已是不可分割的共同体了。

以郭嘉的聪明,他能猜到应该不是难事吧,我挣扎着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郭嘉微微皱起俊秀的眉,抬头看向曹­操­,曹­操­正站在马车外,始终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的眼睛,狭长的双目却是深不见底,令人心生恐慌。

“大人,前面城门似乎封锁了。”突然,马车外有人低声禀道。

闻言,曹­操­转头,看向禀报的侍从,“出了何事?”

“似乎是凉州太守下令封城,要寻人。”那人禀道。

“寻人?”曹­操­若有所思地回头看我一眼,随即淡淡地掉头看向城门口。果然,城门两边尽是铁甲侍卫,过往行人皆需盘查。

透过掀开着的车帘,我看清了站在城门边的人,竟是樊稠。

“见过此人么?能够提供线索者,太守大人重重有赏。”几个侍卫走上前,拿着一张画像。

曹­操­身边一人接过画像,看也未看便抱拳道,“这是骑都尉曹大人,前日在幽州平黄巾之乱有功,特回洛阳,途经凉州,望兄弟行个方便,开城门放我等通行。”

那侍卫面面相觑,略有迟疑,此时,不远处的樊稠已经是走上前来,见过腰牌之后抱拳行礼,“见过骑都尉大人。”

曹­操­伸手扶起,笑道,“不敢,劳烦兄台开个城门。”

樊稠点头,随即扬了扬手,城门便已大开。

侧身靠在郭嘉身边的我急急地看向樊稠,樊稠却只是淡淡扫过我,便转过身去,竟是没有认出我来。

此时的我身着郭嘉的青灰长袍,左脸被紧紧包裹着,认不出我来,也是常理之中吧……轻颤着闭上双眼,心里渐渐变得冰凉,我无力地靠着郭嘉。

“唉,小姐分明已经坠河而死,大人他一连几日封城寻人,弄得人心惶惶……”一旁有侍卫小声说着,被人喝斥着噤了口。

“董大人。”那声音微微带着惧意,轻颤着开口。

我猛地睁开眼,董卓?他来了?!

透过车窗,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看到了一双微褐的眼睛,只是……鬓发间竟为何染了丝丝白霜?

如何会……一夜白头?那该是怎样绝望而深刻的哀恸?

心里蓦然变得空洞,我眼里却逐渐变得温热。在这个总是一脸狂傲的男子面前,以前我在演艺界学到的所有生存法则都化为乌有,没有利益,不计得失,只是纯粹的疼宠,纯粹的疼惜,只是两个孤寂寒冷的灵魂互相依偎着取暖……

董卓面无表情地看着城门,始终未下马,似乎眼中并无曹­操­这个骑都尉一般,半晌,他缓缓低头,看向手中的画像,冰寒的褐­色­眸才注入了些许的温暖,只是一瞬间,便是灭顶而来的哀恸……

明明是站在人潮之间,但他的身影却仿佛一人身置沙漠,那般孤寂。

明明是站在阳光之下,但他的身影却仿佛千年冰雕,那般寒冷。

城门大开,曹­操­转头看了我一眼,缓缓抬手轻扬。

车轮渐渐开始滚动,我眼睁睁看着马车渐渐往前,与董卓侧身而过……

不!我猛地剧烈挣扎起来,我要下车!董卓就在车下,董卓就在车下啊!他在找我,他在找他的笑笑!

可是……拼尽了全身的气力,我却连站起身都做不到,只能揪着郭嘉的衣袖直打颤。

郭嘉却是被我吓坏了,“别动啊,你的伤口裂开了,在流血!”

如溺水者攀到一根浮木般,我紧紧揪着郭嘉的衣袖,困难地仰头,看着他的清澈如水的眼睛,我轻颤着­唇­,嗓子却是仿佛被火烤炙过一般,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颤抖着双­唇­,我的嘴一张一合,仿佛离了水的鱼儿一般,连呼吸都费力,却是什么话都讲不出来……只感觉到左颊上被牵着着撕裂一般的疼痛,混和着血的温热。

长发披面,我狼狈不堪,车子一寸寸往前……如同从我的心上辗过去一般。

我不要放任他继续孤寂!

我不要……让他一人背负着天煞孤星的唾骂……

纵使,我是他所谓的克星……

凉州城远远地被抛在身后,泪水终是夺眶而出,在脸上肆意漫延,蛰得脸上的伤口钻心的疼。

“啊……”张着口,我只能发出一个无意义的单音节字,声音如从地底深处传来,那般的嘶哑难辩……我低头俯首在郭嘉胸口,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直到郭嘉轻轻扶我躺好。

“看你,伤口都裂开了。”郭嘉锲而不舍地清理我刚刚因挣扎而裂开的伤口,如水的眼中有着淡淡的疼惜。

我只是怔怔地任他摆布,半点反应也无。

“董卓要找的人,是你么,小神女?”曹­操­不知何时进了马车,扬了扬他手里刚刚从守城的侍卫手中拿来的画像。

双手微扬,他轻轻展开画像。

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我缓缓侧头,看向曹­操­手中的画像。

图上所画的是一个女孩,一个如笑春山的女孩,眼目间的笑意仿佛能够把天底下最寒冷的冰山融化。

那画功很是粗劣,可见并非出自专门的画师之笔,只是那一笔一画之间都是极其的认真,女孩的神韵竟是跃然纸上。

曹­操­缓缓伸手,修长的食指带着温暖轻轻划过我冰冷的脸颊,避开溢着血的左颊,他拂开遮避在我右颊上的长发。

光洁无痕的右颊,一模一样的眉眼,与那画纸之上的女孩绝无二致。

只是此刻的我形容枯槁,满面泪痕,哪有半分笑笑该有的模样

定定地看着那画像,我几乎可以相像董卓一人坐在那喜庆至极的新房之中,搜寻着脑中十五年来所有的记忆,一遍一遍地画着我的模样。

笑笑的眉毛是弯的,但有一点点上挑,有半分英气,半分可爱;笑笑的眼睛是弯的,因为她总在笑,但很漂亮,难以形容的漂亮;笑笑的鼻子很秀气,小小巧巧的,每回笑笑做了坏事被捉,他总只能无可奈何地轻点着那小巧的鼻头,不舍得罚她半分;笑笑的嘴­唇­红红润润的,很漂亮,诱人犯罪的漂亮,所以他才忍不住抛去了所有的坚持,覆上了那­唇­,就算万劫不复,他也甘之如怡……

痴痴地盯着那画像,我如着了魔一般,轻轻扯动了一下­唇­角,漠视左颊撕裂的疼痛,我终是轻笑,眼底眉梢,全是笑意。

只有这样的我,才与那画上的笑笑一模一样呢。

只有这样的我,才不负笑笑之名吧。

见我不哭不闹,竟是蓦然间浅浅一笑,那双狭长深遂,总是自信笃笃的眼睛有些错愕地看着我,曹­操­微微一愣。

“乖,不要笑了。”一手覆上我的眼睛,让我不看那画像,郭嘉如水的眼中有着清楚的心痛,“你的脸在流血。”

眼前终究化作一片黑暗,如堕入了万丈深渊般,麻木的身体再无知觉……

昏迷,清醒;再昏迷,再清醒……这便是这么多天来我人生的全部内容。当然,也不会忘了某个以救我之名行害我之实的家伙!

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我猛地睁开双眼,汗水涔涔而下,直到看清自己置身于马车之内,才略略松了口气,心下轻松了一些。

刚刚,在那恶梦之中,我双手持剑,满身是血。而那剑端,竟是刺入董卓的胸口……腥甜的鲜血溅了我满头满脸……然后满脑便都是王允温和得可怕的声音,“克星……董卓注定因你而死。”

马车静止着,看来曹­操­他们都安营休息了,车外有阵阵蛙叫蝉鸣,衬得这夜晚愈发的宁静。

有阵阵凉风袭来,拂开车帘,我侧头,看向车窗。

窗外,明月悬空,竟是满月。

下意识地坐起身,我讶异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是意外的听使唤,天可怜见,看来郭嘉那家伙的折腾倒有些功用。

“师傅……小毛别跑……”一阵呓语突然传来,我微微低头,这才发现那始作俑者便趴在一边睡着了,睡得还很是香甜。

月光下,他微卷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稍嫌单薄的肩靠在矮桌旁,瘦削清秀的脸颊在月光下愈发的清冷如玉,只是睡得却像个孩子。

或许,他本来就是个孩子吧。

低头看自己一袭不合身的淡青­色­儒生袍,衣袖处还细心地卷了几卷。

没有再迟疑,提了衣摆,我蹑手蹑脚地下了马车,好不容易这身体才重新归我管,我能不赶快回凉州么,那个我一心想回去的地方,那个我同董卓的家。

只是一跳下车,我便傻了眼,四周竟是一片荒凉,这是哪儿?

我到底昏睡了几日啊?!

微微转身,我看到马车便停在江边,一旁有几处火堆,兵士们三三两两围着火堆睡着了,还有几个坐着守夜,我下意识地躲到了车后,避开他们的视线。

背靠着马车,我面对着波光粼粼的江面。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这江边夜­色­竟是出奇的迷人。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矣,江月年年只相似。同一个月亮,这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人看过?”仰头望月,我轻轻开口。宁静的夏夜,我孤独一人站在异时空的江边,望着天空高悬的明月,心下不由得戚戚然,会不会明日一早醒来,我才发现一切都是黄粱一梦?

喜也是梦,悲也是梦。那样,究竟是该哭,还是该笑呢?

“文采不错。”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在耳边响起,我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才看清站在眼前竟是曹­操­,这个家伙何时发现我下马车的?

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扯着我的衣袍,好奇地低头看时,嘴角忍不住地一阵抽搐,我当曹­操­无所不知,却原来是某头无毛的小毛驴正站在我身后,没剩几颗牙的嘴里叼着我长袍的下摆,大喇喇地向众人宣示:马车后面藏着人!

真是头记仇的驴子……

不就是信口开河让你没了毛嘛,冤有头债有主,剃光你的是你主子郭嘉,又不是我……呃,虽然我是始作俑者。

“想逃么?”见我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不开口,他又笑道。

收起了脸上的惊愕,我微微一笑,从容开口,“大人言重了,大人救了小女子一命,小女子尚且感激不尽,又如何会逃?”微微顿了顿,我仰头看他,笑容加深,“除非……大人救人是别有所图?”

曹­操­但笑不语,半晌才点头,“果然是个有趣的女人。”

看着眼前这个紫衣男子一脸的高深莫测,我脑门上的青筋隐隐跳动,这个形如鬼魅,无声无息出现在我身后的家伙果真是曹­操­么?

那个立下“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宏志的曹­操­?

“大人图什么呢?图财?我身无分文;图­色­,我已是形同夜叉。”伸手抚了抚尚且包裹着白­色­的左脸,我道。

“有没有人你告诉过你,你的眼睛很有意思?”他笑着,果然直直盯着我的眼睛看。

“没有。”微微垂下眼帘,我抿­唇­。

“明明很害怕,还要逞强,只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连眼睛都可以武装的女人呢。”伸手勾起了我的下巴,他逼近了我,看着我的眼睛,道。

被迫看着他的眼睛,我心底微微一颤,这个人,当真危险。

“我与大人并无半点交集,但对大人之名却是如雷贯耳,像大人这般人物,自是不会同我这般无知的小女子相计较吧,不如大人高抬贵手,放我回凉州,董卓也会对大人感恩在怀。”看着他的眼睛,我放缓了心里的惧意,如站在镁光灯下演戏一般自在地开口。

“哦?”淡淡应了一声,似乎对我的提议不甚感兴趣似的,他松手放开我,抬头望着夜空,不再出声。

月­色­如银,倾泄于他一身明紫­色­的长衫之上,竟颇有几分遗世而独立的感觉。

我也不再开口,只抬头望月,心里揣度着他的心思,却是半分也摸不透。

他,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竟会为了一双眼睛去救一个人,又因为一双眼睛而任­性­地将一个几乎是陌生的女子强硬地留在身边?

不知不觉间,天空已经微亮,失去了逃跑的先机,我­干­脆转身,准备回马车上继续休养生息。

“喝药了。”刚转身,便见郭嘉不何时已经熬了药,一手拿着医书,一手端了药碗。

那碗粘稠而刺鼻的汤药是我所深恶痛绝,是我噩梦的根源!更让我呕血的是,他居然每次都仗着我动弹不行而强行灌食。

如今本姑娘我能跑能跳,又岂能乖乖就范?

“臭书生。”从鼻孔里轻哼一声,我转身便上马车,虽然碍于身体原因,不便大吼,但这一哼也充分表达我的意思。

“呀,你不但能够下榻,也能够开口讲话了?”迎接我的是郭嘉一脸的惊喜,“师傅果然没有骗我,书果然是好东西。”

狠狠磨牙,我瞪着眼前一脸欣喜的郭嘉。半个月,半个月啊!大家可以想象我是怎样遭受着非人的折磨……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我发誓,那种药,打死我也不喝了!

“喝了它吧。”伸手,将药碗递到我面前,郭嘉一脸认真地看着我。

脑门上隐隐出现黑线,我嘴角抽搐了一下,“不喝,你奈我何?”哼,看你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能奈我何!

郭嘉为难地看了我一眼,清秀的眉头微微皱起,如水的眼睛有着些微的困惑,但大家千万不要被他如此无辜的神情给骗了!要知道,他可是强势地灌了我半个月的药!

“孟德兄。”缓缓张了张口,郭嘉一脸求救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曹­操­。

“你怕苦?”冷不丁,耳边有人轻语。

“呃!”我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曹­操­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走到我身后,拍了拍被吓得活蹦乱跳的心脏,我觑了一眼一脸无辜的郭嘉,“是啊,我怕苦。”点头,我老实承认。

激将法?我宁死不喝!拜托,那碗药的恐怖已经不是“苦”所能够形容的!

“怕苦也得喝。”扬眉,趁着我怔仲间,他竟是抬手从郭嘉手中接过那碗黑漆漆的汤药,倒进了我的口中。

被他贴着鼻子灌药,实在不雅,我只得抿­唇­咽下口中苦如悬胆的药,回头狠狠瞪了郭嘉一眼。

甩袖回到马车内,我倚着车窗坐下,心里盘算着如何回凉州去。

“神女”,郭嘉也跟着我上车,在我面前坐下,“你是不是气我带你出了凉州?”

看他一眼,我淡淡挑眉,知道还问?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你便是小神女,但孟德兄拿了画像进来时,我们已经出了凉州城,若我们再回头,加上当时你重伤未愈,又不能开口辩解,董卓必然会误解,局时,以他的个­性­,我们必然开战。”说着,他轻轻解开我的衣带,替我换药。

“男女授受不亲,臭书生,我快被你看光了。”淡淡地看他一眼,我无从反驳,却又是心有不甘,便咧了咧嘴,有些恶质地道。

清秀的脸庞“腾”地一下变成红­色­,仿佛煮熟的虾米一般,全然没了平日里那看透人心的模样,“医……医者父母心。”有些结巴地,他反驳。

我耸了耸肩,没有再糗他。

“不……不用担心,伤口已经结痂,过几天就好了。”低着头,他红着脸,竟是说不出的可爱。

都换了半个月的药了,现在才来害羞,会不会太后知后觉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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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 初到洛阳纷争起 容颜不在梦难回 字数:6125

斜倚着车窗,我微微抬头,从窗里看去,外面一片烈日炎炎。

心里忍不住有些许的烦躁,手中拿着郭嘉的医书,当然,那本曾让我深恶痛绝之的医书此时的功效等同于一把扇子。

扇了几回,反觉得更加闷热了,便狠狠将医书卷成一团,复又展开,无奈地再扇,我开始无限怀念家里的空调房。

当然,我更怀念凉州的太守府。

马车一路吱吱哑哑地走着,我侧目看着前后步行的兵士,一个个身着重甲的模样,我都替他们累得慌。

“大人,就快到洛阳了,让大家休整一下再进城吧。”一旁,有一个副将模样的人禀道。

连日来,虽然一路随军在走,但大部分时间我都待在马车上不动弹,所以除了郭嘉,唯一认是出来的便是让人想忽视也困难的曹­操­。其余人等,一律视为路人甲乙,到目前为止仍是面目模糊。

而之所以待在马车上不动弹,其一,是为修养生息,准备养­精­蓄锐,方便跑路;其二,是为在思索逃跑的路线和方法;其三,实在是有些害怕曹­操­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唉,我是胆小鬼,我承认。

“距离洛阳还有多远?”曹­操­的声音仍是淡淡的,仿佛那炎热的天气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还有小半日的路程。”有人答道。

“好,停军休整,准备进城。”曹­操­点头,随即唤一人上前,“李副将,你先行快马进城,打点一切。”

那李副将领命退下,我坐着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我却是怎么都坐不住了,还有小半日就要到洛阳了?这么快?我到底是磨蹭了几天,若知如此,一早我便该开溜的。

不能再等了,我必须在入城前先一步离开,潜意识里,我抗拒进洛阳。因为,历史上,太多人的不幸和霸业便是从那里开始的……

“神……神女……”不知何时,郭嘉已经上了马车,正弯腰盯着我手里被糟蹋成一团的医书,痛惜不已。

此时我心情正是郁闷至极,故而白他一眼,继续我行我素,拿他的医书当扇子扇个痛快。

“其实……那个……心静自然凉的……”一边依依不舍地看着我手中已经辨不出本来面目的医书,郭嘉在我面前坐下,“我是来给你拆布的,结的痂已经差不多脱落了,天气这么炎热,若是再闷着,我怕会伤口反而会……”

手里扇着的医书停顿了一下,我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伤口,终于好了么?能不能一切回到从前,只要我活蹦乱跳地回到凉州,董卓一定会很开心吧……或许,那不是开心所能够形容的呢。

他清瘦的手轻轻抚上我的左颊,清清凉凉的感觉在这个炎热的天气里倒是舒服是紧。

“我要拆布了。”清澈如水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我,没了玩笑的心思,他道。

微微弯了弯­唇­,我终于大发慈悲,放下手中的医书,“好,拆吧。”

郭嘉点头,那模样似乎比我还紧张。

我安静了下来,任他一圈一圈缓缓揭开蒙在我脸上的白布,心里却没闲着,我啊,最善于粉饰太平了,呵呵,就像我曾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回到太守府,日日与那些曾经要取我­性­命的仆役们相对一样,如今的我,只要完好无损地回到太守府完成那个未完成的婚礼,我和董卓,便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就像那一日我数着幸福的脚步,踏过那个未踏进的门槛,缓缓走向那个一脸明亮,身着喜服的董卓。

终于,我的皮肤感觉到了空气的碰触。有些迟疑地,我轻轻抚了抚左颊,没有一丝疼痛,手感很是光滑,呵呵,果然。

心里自动删除一切不愉快的回忆,我开始筹划着怎样逃回凉州却继续完成我的未完成的幸福之路。

“奉孝。”心情甚好地看了一眼郭嘉,我笑眯眯地开口。

郭嘉颇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我,自从他灌药以来,我一直都是以“臭书生”来称呼他的,难得如此温柔呢。

“放我走吧,现在我能跑能跳,回到凉州,董卓定然不会误解你们,说不定还会对你们感激不尽呢。”涎着脸,我轻言软语,比起曹­操­那个总是一脸深不可测,似笑非笑的家伙,我宁可从郭嘉这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毕竟他也算是故人了吧,想当年,我可是把从自己嘴里拿出来的­鸡­腿分他了呢(口水,恶……),还有那块红烧猪肘……连他的小毛都了一杯羹……对于吃的,我的记­性­一向是出奇的好。

清秀的眉微微皱起,我从郭嘉的眼睛里看到了不舍,还有……怜惜。

蓦然,我微微一愣,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里,倒映着一张熟悉的脸,那是我,只是……那左颊上隐隐约约似乎有什么脏东西一般。

心里蓦然一愣,仿佛有一盆水迎面浇下,凉透了。

我的脸……怎么了?

车帘再度被掀开,曹­操­走了进来,“小神女……咦,伤口复原了?”略略讶异地看了我一眼,他道。

我微微转头,看向曹­操­,想要从他眼睛里读出些什么异样来。只是,他仍是那样一副雷打不动的神情,淡淡地看着我,“你从未到过洛阳吧,过了正午便要进城了。”

“有镜子么?”一手下意识地揪紧了郭嘉的衣袖,我开口。

曹­操­定定地看着我,半晌,别过眼去,“行军作战,谁会像个女人一般带着镜子。”语罢,转身便拂下了车帘,离开。

“臭书生,镜子!”回头,我已经有些恶狠狠了。

郭嘉咧了咧嘴,竟是跳下马车夺路而逃。

唯剩我一人坐在马车内,呆呆地愣了半晌,转而跳下马车,郭嘉的长袍穿在我身上,显得宽大而滑稽。

车外在树荫下或坐或站的军士们一个个神情自若,无一人盯着我看,只是愈是如此,我愈是心慌。

就算他们刻意地忽视,但一个女人出现在军营里,就算脸上没有疤,他们也会盯着看吧,现在他们如此明显地漠视我的存在,只有一个可能,有人下了军令!

心里的疑惑和恐慌几乎将我压垮,后退几步,我发现不远处的一处水源,而近处,曹­操­正在与一副将谈论什么,郭嘉正假惺惺地看他的医书,抿了抿­唇­,我便向那湖边奔去。

急切地跪在湖边,还没有来得及低头看清水中的倒影,便感觉被人一把从身后抱住了。

被人拖着走了几步,我感觉身上的衣服被人一把扯开了,心下不由得一阵恐慌,虽然是乱世,但会有人光天化日,如此明目张胆地施暴吗?

“放开我!骑都尉大人就在前面,你不怕他杀了你!”稳住心神,我咬牙道。

那人狠狠将我压在身下,声音十分的令人作呕,“嘿嘿,想不到曹­操­军中竟然有如此美人随行,真是不枉此行……”

被他狠狠压在地上,我面朝地,背对着他,感觉到的手已经触到我赤­祼­的背,他不怕曹­操­?而且知道我是随军而来的,莫不是他是冲着曹­操­来的?

“嘿嘿,我家大人权倾天下,连天子都尊他一声……”说着,他顿了口,只道,“曹­操­算什么,在我家大人眼里,不过一只蹦不起来的蚱蜢罢了。”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哪知有一日,曹­操­二字会名留青史,尔等都将死无葬生之地!……”感觉到他的上下其手,我挣扎起来,口不择言地尖叫。

感觉到他的手,我感觉如吞了一只死蟑螂般恶心,狠狠一推,我转过身来。

那人面上蒙着黑布,该是属于见不得光的杀手之类吧,那人一见我的脸,却竟是立即一脸嫌恶地放开了我,“只道是个美人……”

我没有看他,只是双手遮避着自己几近赤­祼­的身体,看着他身后的那道­阴­影,那一道明紫­色­分外的耀眼,他在那边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却原来是个丑……”那人嫌恶的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那道冷咧的眼睛。

那个“丑”字还未出口,他的头颅便搬了家。

鲜血猛地喷涌出来,那离了体的头颅圆睁着眼,被人背后一剑,连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缓缓收剑回鞘,曹­操­淡淡看我一眼,“没事吧。”

“笑笑!笑笑……”不远处,郭嘉慌慌地跑了过来,忙不迭地脱下自己的长衫,罩在我身上。

我微微低头,再侧目看他,一向一本正经的他,此时半­祼­着上身,苍白得有些不健康的肤­色­在太阳下闪着漂亮的光泽。

怔怔地看着郭嘉胸前一片光­祼­的白­色­肤理,我抬头,对上他清澈的双眼,那眼中有着不容错辨的焦急,扯了扯嘴角,半晌,我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书生,你衣冠不整,有损文人的形象。”

闻言,郭嘉“轰”地一下从脖子红到了耳根,只是虽然脸­色­红得像虾米,但抱着我的双臂却未松动分毫。

我微微抿­唇­,轻笑,极力忽视心底那渐渐蔓延开来的恐惧。我真是越来越佩服自己了,这种时候,我居然还能信口开河。

曹­操­正看着我,他狭长的双目总让我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刚刚那一剑,那般的狠厉,便见着那颗头颅直直地从那人颈上飞落下来。这果然是人吃人的时代么?你不杀人,别人便来杀你?

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那一滩快被太阳蒸发的殷红,还有那一具尸首分离的尸体,那个人……他本来是来取曹­操­­性­命的,现在反倒是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头顶的烈日令我有些目眩。从我一开始被挟持时,曹­操­便跟在身后吧,他迟迟未出手,只是因为他想探究那黑衣人的幕后主使者,而我,便是绝佳的诱饵。

只是如此想着,心里竟是并没有太多的难受,想来是习惯了。

背后杀人一向是为那此自诩为忠义之士者所不耻的,但曹­操­冷冷一剑,便将那人砍了个尸首分离,面上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或歉疚,有的,只是理直气壮的坦然。

曹­操­仍是看着我,狭长的眼中辨不出情绪。

“曹­操­二字会名留青史?”玩味着这句话,曹­操­看着我,终于缓缓扬­唇­。

我这才记起刚刚慌乱中的口不择言,“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哪知有一日,曹­操­二字会名留青史,尔等都将死无葬生之地!……”刚刚,我是这么喊的吧?

“是啊,骑都尉大人文韬武略,定是国家的栋梁之才”,暗暗懊恼刚刚一时说溜嘴,我满口奉承。

定定地我看我半晌,曹­操­终于开口,“借神女吉言。”

我低眉顺眼地靠着郭嘉,再不愿开口,尚未从刚刚的差点被施暴的恐惧中回过神来,明明全身都是因挣扎而濡湿的汗液,我却仍是紧紧裹住了郭嘉披在我身上的外袍。

“不怕,不怕,没事了。”轻轻拍了拍我,郭嘉开口。

果然是个心思透彻的孩子,就算我Сhā科打混,他还是能看出我藏在心里的恐惧,所以……他一直没有松开拥着我的手。

靠在郭嘉有些单薄的臂弯里,我忽然想起了那个蒙面人临死之前看到我的面容之时所露出的嫌恶。

鬼始神差地,我微微侧头,从郭嘉的臂弯里,终于在湖面上看见了水中自己的倒影。

眉如远黛,眼如春山,只是……原本光滑的脸颊之上,伤口所结的痂脱落之后,留下的是竟一块粉­色­的新­肉­,与原本白晰的肌肤相衬着,竟是说不出的怪异丑陋。

我的心里微微颤了一下,第一个浮上心头的便是:回不去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有了这样一道丑陋的痕迹刻印在脸上,我又该如何粉饰太平?

“笑笑?”见我面上苍白得无一丝血­色­,郭嘉急急地唤道。

“回去穿衣服吧,否则被我玷污了清誉,小心一辈子都讨不到老婆。”回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我笑眯眯地气他。

郭嘉却是看着我,眼中有着了然的悲悯,“为什么不哭呢?”

那样天真,却又是理所当然的语气,为什么不哭?是啊,为什么不哭呢?唉,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还是那个老掉牙的理由。因为,仲颖……他叫我笑笑。

只是,真是庆幸,没有被董卓看到我如此这副模样。

还好他没有看到,因为他若看到,他的心,会痛死。

如果一样会痛,那么何必让他再痛一回?如果我再度出现在他面前,带给他的不是喜悦和快乐,而是他的心痛和不舍,那么,我又何必多此一举?现在的董卓已经很痛了,总有一天,他的心会痛得麻木,到那时,便不会再痛了。

那么笑笑这个女孩,便仿佛从未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一般。

脸上带着微笑,心里却仿佛缺了一个口子,有一种叫做眼泪的东西,从心里缓缓蜿蜒……

“如果伤心的时候不能哭,那么眼泪,是用来­干­什么的呢?”认真地看着我,郭嘉皱着清秀的眉。

微微一愣,我潇洒地抬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头,顺便弹了一个他的额,这个家伙,差点引得我破功掉眼泪。

趁着他轻揉着额头呼痛的时候,我便从他怀里站起身来,脚步微微一个趔趄,差点又跌坐在地上。

我没有看到,身后,曹­操­几度抬手,终是垂下手去,没有上前。

晃了几晃,我终于站稳了身子,笑眯眯地看着郭嘉,“眼泪啊,那种东西,是用来喜极而泣的。”

说完,我便潇洒至极地返回马车,回不去凉州了,洛阳,那个曾让我避之如蛇蝎的地方,终于还是逃不开。

一路回到马车上,郭嘉的长袍裹在我的身上,一走一晃,一步一扬,颇有几分“人生在世不趁意,明朝散发弄扁舟”的气概……

刚刚被那蒙面人扯烂的衣衫自外袍下露了出来,走几步,晃几晃,就差没唱“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你笑我,他笑我,一把扇儿破,南无阿弥陀佛……”了。

真是应景啊。

无声地咧了咧嘴,背对着郭嘉和曹­操­,一路潇洒地走着,终于,有什么东西抑制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又咸又涩,该是眼泪吧。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说了不哭,还哭!

我哀悼我还没有来得及埋葬,便已经死在路上的爱情,不可以么?

拜托,只这一次,以后,真的再也不哭了。

真的,只这一次。

让我再放纵一回吧。

泪水,终于绝堤。

还好,没有人看见,还好,董卓没有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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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 遇天子笑笑不识真龙 进宫廷曹­操­未得进封 字数:6609

夏日昼长夜短,傍晚时分,天际仍是一片明亮,气温也未见消褪半分。

西天一片残阳如血,伴随着漫天的彩霞,在马车轴规律的“吱哑”声中,曹­操­一行终于进了洛阳城,那个东汉的都城。

伸手轻轻撩开车窗的帘子,仰头,我看向那高高的城门,其上正中所书“洛阳”二字。那般气势,自然不是电影的布景所能比拟的。

即使黄巾作乱,即使天下已成一片水深火热的乱世,但在这天子脚下,倒也是一片歌舞升平,锦绣繁华。

郭嘉没有骑马,就坐在马车内陪着我,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大概是怕我一不留神寻了短见吧。

呵呵,真傻,怎么会呢。像我这种贪心怕死之徒,焉能寻死?聪明如郭嘉者,也会料错了人心?

“臭书生,曹­操­这次来洛阳作什么?”反正曹­操­也不在场,我大喇喇直呼其名。洛阳那般复杂,按时间来推算,现在该是正值董太后与何皇后为立太子之事争执不下的时候吧。原本那些距离我那么远的事情,那些该尘封在久远历史中的事情,偏偏一件件在我面前发生。

“孟德兄是奉召进京,只是虽然名为封赏,但……”郭嘉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到这里些微有些迟疑。

我知道他是对刚刚黑衣人的身份有了猜测,只是不便多说而已,便岔开了话题,“这些年你都做了些什么?”淡淡开口,只这一句,才有了一些故人的意思,相处了这么些日子,此时才有叙旧的感觉。

郭嘉有些高兴,一贯清清秀秀的模样头一回有了兴高采烈的感觉,“我听师傅的话,这些年四处游历,这才知道天下原来竟是那么大,以前真是井底之蛙。”

我微笑,看着眼前这个高兴起来便像孩子一样的郭嘉,想到他的结局,微微有些黯然。

“后来遇上了孟德兄,他……”郭嘉皱了皱眉,想该怎么形容。

“乱世之­奸­雄,治世之能臣。”不自觉地引用了三国演义中汝南许劭对曹­操­的评价,我淡淡接口,随即懊悔。

郭嘉却是眼睛一亮,一把执起我的双手,“你也这么认为?!”

我微微一愣,随即轻笑,点头。不是我这么认为,是本来便是如此。

他的手有些瘦削,冰冰凉凉的,指甲修剪得很是整齐,握着很是舒服,只是如此炎热的天气里,他的身体都这么寒凉,当真是身体堪虞。

查觉到自己一直握着我的手不放,郭嘉不自觉地又红了脸,如被烫了一般收回手去。

我不在意地拍了拍他的肩,笑。

心里却在暗暗思索,凉州我是回不去了,既然如此,我便要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曹­操­注定留名历史,他算是一个赢家,但他的城府太深,跟在他身边,我断然不能够安稳,血腥杀戮也在所难免。还是再穿回去?董卓的历史我无力改变,也不愿亲眼见证,那样的结局,会让我肝胆俱裂,所以我宁愿做个胆小鬼,回到自己的世界,读着剧本,继续演我的《望月》,然后看着剧组里那个演董卓的又胖又凶的中年男人,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历史,只是历史……然后像个驼鸟一般催眠自己,逃避一切的发生……

但我已经在心里第一百零一次推断引起这次穿越的可能,却连一点头绪都没有……在董卓手里的手机之前也已经试过,根本是一丝反应也无。

所以结论为:穿越回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如果不能够回去凉州,也不能够回去自己的世界,那么目前对我而言,最好的结局便是避世隐居,眼不见为净,不再参与任何历史的发生,不再与这个时代的任务人产生任何感情……

因为那样,会让我万劫不复。

因为,我是外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外人。

“神女?”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郭嘉正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我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是一个类似于驿馆的地方。

我扯了笑脸,表示自己没事,便掀开车帘自己跳下车。

“请曹大人先行歇息,明日等候皇上召见。”门口,一个身着锦服的男子弓着腰道,声音尖尖细细,说不出的怪异。

“知道了。”曹­操­淡淡地开口,似乎对那个男子很是不屑。

再仔细看时,那身着锦服之人,皮肤似女人一般光滑,行动说话的神态也怪异得紧,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呃,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太监?

嗯,应该称宦官。

“那么奴才……”那人堆了个笑脸,便拂了拂袖,正准备坐车马车离开之时,一抬头,正好看到刚下车的我,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面露嫌恶。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对不美的事物会心存厌恶。很不幸,那太监应该便是那种人,而我,已成了不美的事物。

曹­操­随着他的视线转身,看到我,随即皱眉,冷声道,“张常侍,请回。”

那太监这才­干­笑着应了一声,转身登上马车离去,虽然他对曹­操­表面态度恭敬得很,但却似乎并不把曹­操­放在眼中。

那太监嫌恶的眼神并未对我造成什么心理­阴­影,曹­操­的事情我亦不想多加参和,随着他们一起进了驿站。

一夜无眠。

窗外的知了响个不停,为这夏夜平添了一丝烦躁。

烛火摇曳中,我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光洁的脸颊上那一道刺目的痕迹显得有些怪异,说不在意是骗人的,是女人都爱美,更何况以前二十九年的时间里,我是靠着这张脸混饭吃的。

一手轻轻抚上脸颊,怔怔坐了半晌,终是长长叹了口气,将长发微微挑了一些下来,遮住了那半张面孔,随即站起身,准备趁夜离开驿馆。我四下环顾,想收拾一下行李,才发现自己竟是身无长物,连一件衣服都没有,身上穿着的,还是郭嘉的衣服。

转头看了看房间,也是无一件值钱的物件,只得无奈地站起身,准备趁着夜­色­溜之大吉。

悄悄开门,屋外除了蝉鸣,便是寂静。这间驿馆有些破败,来时也未见门口有人把守,而且曹­操­一行人一路行军早已累极,现在应该也不会守着门口,我便堂而皇之,从正门走了出去。

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驿馆,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仰头望天,虽然天­色­仍是炎热,但悬于天际的月亮却是有些清冷。

安若,又是一个人了啊。没有关系,二十九年的老Chu女都当了,不差这一回,月老定是喝醉酒,搭错了红线。大隐隐于市!揉了揉鼻子,我振奋­精­神,准备在这东汉末年的都城里自食其力。

正慷慨激昂着,忽觉有什么东西咬住了我的衣摆,脑门上多了几条黑线,我立刻想到某只对我怨念极深的的动物……

没有勇气低头,我赶苍蝇似地挥了挥手,便要夺路而逃。

刚转身,便对上一对清澈如水的眼眸,那双仿佛能够看透人心的眸里正带着笑。

“臭书生?”我讶异地低叫,心里吁了口气,还好不是曹­操­。再低头看时,果然是某只无毛小驴!它正死死咬着我的衣摆,不知是否看错,它亮晶晶的眼睛里竟然有些幸灾乐祸!

“你要去哪里?”看着我,郭嘉开口。

我扬了扬眉,“我应该是自由身吧?”

郭嘉点头,继续坚持不懈,“你要去哪里?”

眉毛轻轻抖了抖,我咬牙,“去死。”

“我陪你啊。”不在意我恶劣的语气,郭嘉道。

“陪我去死?”笑眯眯地,我噎他。

“如果你是去死的话。”他闲闲地加了一句。

这个家伙!偶尔装一次笨会死吗?!“这么聪明,小心讨不到老婆!”我有些小心眼地诅咒。

“呵呵。”他好脾气地笑,随便拍了拍腰间的小包。

我眼睛立刻放光,死死盯着他腰间的小袋,那该不是目前我最需要的……银子!

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这是至理名言。而现在,我身无分文。

“你猜对了。”笑眯眯地捂着腰间的小袋,郭嘉一脸的小人得志。

可偏偏那该死的小人得志也那么可爱。有钱,果然好。

我微微转了转眼,盘算了一下,不如等把钱骗到手再甩开他?呃,真是卑鄙的念头。不过财不露白的真理他没有奉行,那么我产生的觊觎之心也不能全赖我吧。

“我会做饭,还会洗衣服”,郭嘉放软了声音,趁着我犹豫,继续游说,“还会帮你赚钱……”

会赚钱?我狐疑地看他一眼,这个­奸­诈的小子,果然聪明得不像人类,如果他是一只怀里揣着蛋的母­鸡­,我可以抢了蛋,然后甩了他。可是如果他是一只会生蛋的母­鸡­,我便会心甘情愿地养着他了,养着他给我赚钱……

再者,现在我正站在驿馆门口,我若不带他一起离开,他放开嗓门大呼一声,我的出走计划便要宣告破产了。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识时务者为俊杰,是吧?

没有再开口,我抬脚便跨上了那无毛小驴的背,无视于小毛哀怨的眼神,扯了扯它的耳朵当作报仇,笑得开怀,“走吧。”

终于出了口恶气,小人心态。

郭嘉笑眯眯地点头,也不为可怜的小毛平反,甩了甩宽大的衣袖便跟了上来。

“神……”郭嘉跟在我身旁,开口。

“叫我安若吧。”淡淡地,我开口。

神女两个字让我心生畏惧,畏惧某个预言的存在,或许脸上的伤疤只是我为自己的怯懦找的借口,午夜梦回,那叮铛作响的银链声,和那一句“克星”的预言,才是我真正不敢面对自己的原因……

到底,我还是一个卑劣的人。

我承受不了董卓的毁灭,更承受不了他因我而毁灭。即使,那只是一个预言。

“安若?”郭嘉微微一愣,不解。

“嗯。”淡淡应了一声,我没有多作解释。

“安若”,郭嘉立刻乖乖改口。

“好孩子。”坐在小毛背上,我的手也没闲着,拍了拍他的头,笑。

郭嘉也不抗议,一径笑眯眯地。

两人在洛阳城里逛了一晚,鉴于长期抗战的准备,我便筹谋着该以何来维持生计,郭嘉所带的银子虽然不算少,但总也不能坐吃山空。

于是乎,在我的号召下,第二天,新的糕点铺便热火朝天地开张了。

“若若……”炉灶下,郭嘉可怜兮兮地看我一眼,一头一脸的黑泥。

我一身粗布裙,长发粗粗挽起,只余几缕遮住左颊,看也不看郭嘉,只一径卖力地招呼着,“来来来,新出炉的胭脂糕……”

招呼了半天,喊得嗓子都冒烟了,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却也不见有人光顾。

“若若……”鼓着腮帮子使劲地吹着炉子,郭嘉侧头看我,满面哀怨。

一ρi股坐在凳子上擦汗,见郭嘉着实被欺负得可怜,我不由得笑了起来,一把拉他起来,抬起袖子仔细地拭去他面上的脏污,清秀的面容被炉子熏得红红的,少了份不食人间烟火,多了一丝人气。

郭嘉也不动,清澈的眼睛看着我,乖乖任我蹂躏他的脸。

“你就这么随我一起出走,曹­操­不会追缉你么?”理了理他有些凌乱的长发,我道。

“不会,孟德兄是明理之人,我有留书言明一切,他自会明了。”郭嘉摇头道。

我笑,随即抬手拿了一枚胭脂糕放在他­唇­边,“唉,可怜我的手艺无人欣赏,你倒尝尝,当真该是无人问津么?”

张口吞下,郭嘉摇头晃脑,“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我忍不住失笑,抬手轻轻弹了他的前额一下,“何时变得如此油嘴滑舌了?”

抬手抚了抚额,郭嘉也笑。

“这个……怎么买?”突然,有一个声音,带了几分怯意,又有几分理直气壮。

有顾客?我忙丢下郭嘉,满脸堆笑地转身迎接我的第一个顾客。

“先尝尝?”拿起一声,我看着眼前是一个粉雕玉琢,极其可爱的女娃娃,大约不到十岁的模样。

见我如此热情,那小女孩受惊似的后退一步,随即怯怯接过我手中尚算­精­致的糕点,有些小心翼翼地放进口中。

在我无限期盼的眼光里,她细细咀嚼了半晌,随即不辜负我期望地回头广而告之,“姐姐,这个东西很好吃,比宫……”

“笨蛋!”又一个女娃娃跳上前来,竟是同先前一个长得一模一样,她狠狠一记粉拳砸在正吃着的女娃头上,“我们住在宫里,这种话怎么能够随便说!”

呃……看着眼前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娃,我忍不住抖了抖眉毛,忍住笑意,也递了一胭脂糕在她手上。

所谓胭脂糕,便是加了红豆沙的白糖糕,卖相极佳,味道也是极好。

后来的那女娃馋馋地将那胭脂糕塞进嘴里,漂亮的大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好吃,我们买一些回去给皇帝哥哥吧。”

“姐姐……你说在外面不能提皇宫的事情……”另一个女娃委委屈屈地道。

看着眼前两个活宝一般的女娃,我笑了起来。

“放肆,笑什么,都包起来。”那被称为姐姐的女娃皱了皱眉,有些娇蛮地喝道。

我也不恼,敛了笑,依言将蒸好的胭脂糕都包好,顾客便是上帝,这是我一直奉行的道理。更何况眼前这两个娇娃娃也不是我能惹的主,她们称皇帝为哥哥,便该是公主之尊吧。

公主,公主耶!那种历史名词居然会活生生出现在我面前。

“哥,你也来尝尝啊。”那被姐姐训斥了的女娃转身叫道。

我顺着那女娃的目光,看到不远处的街角,是一个苍白的少年,一身锦衣华服遮不住面上的苍白,像是长年不见阳光的模样。

他远远站着,面上无甚表情,并不上前来。

收回目光,我将手里包好糕点递给那两个女娃,“请拿好,共一两银子。”我笑眯眯,极为和蔼可亲地道,准备迎接我在这东汉末年的第一笔收入。

“银……子?”

看那两女娃一模一样的脸上,那一模一样的问号,我的嘴角忍不住抽搐。这些公主王孙该不是不懂银子为何物吧!

自动自发地收回了脸上的笑容,我突然有点想念赵云了,现在的我,绝对能够体会他爱财的心情!果然是不当家不知油米贵啊。

我没有察觉自己此时收不到银子的脸有多么可怕,更何况我的整个左脸都被埋在了头发的­阴­影里……

强烈的怨念啊……

两个小女娃皆一脸受惊地后退一步,快哭出来的模样。

“若若……”郭嘉适时地拉了拉我的衣袖,“算了……”

我转头,一副晚娘的面孔,“算了?怎么算?如果个个都只吃不给钱,我­干­嘛大热天的自己找罪受?”

“给你。”一只白晰的手突然递到我面前,摊开。

我拿眼一觑,立刻喜笑颜开,那手心里是一枚玉佩,看那质地,绝对的价值不菲。

“够付糕点的钱么?”一个声音淡淡地响起。

我这才注意到是那个站在街角的锦衣少年,看着我的神情颇有几分不屑。

伸手接过那玉佩,我无视他的不屑,仍是一径笑眯眯地点头,“够了够了。”当然够了,买下我整个摊子都够了。我不知自己此时十足一副­奸­商的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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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 倾盆大雨天留客 万般无奈命难逃 字数:7152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刚刚还艳阳高照,只一会儿功夫,便是大雨倾盆了。

“臭书生,快收摊子!”我嚷嚷着一把将那玉佩揣入怀中,便开始收摊子。

“哦哦。”忙不迭地应着,郭嘉慌慌地上前帮忙。

看他手忙脚乱了半天,还在帮地打转,我脑门上不由得多出了几条黑线,终于明白为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了,真是越帮越忙。

“别去管那炉灶了!你认为你能搬得动它吗?”实在看不下去,我忍不住大吼,“快把柴都搬进屋子!”

“哦哦。”郭嘉忙转身帮搬柴,看他慌里慌张地搬着柴,我忍不住笑了笑,忙也搬了木板来盖在炉灶上,免得受潮。

好不容易收拾停当,正准备关门时,一抬头,却见门外屋檐下挤着三个人,可不就是那两公主和那少年?

风向是往里的,所以他们三个早已浑身都湿透了。

“进来吧。”虽然打定主意不跟皇室之人打上交道,但人家好歹也是肥羊,而且刚刚被我宰过,于情于理,怎么都该发挥一下恻隐之心的。

“不劳费心。”那一脸苍白的少年冷冷转头,不假辞­色­。

我微微扬眉,“呵呵,有骨气。”

“哥……”两双胞胎轻轻拉了拉那少年的衣袖,满面哀求。

少年只是抿­唇­,仍是倔强地摇头。

我无奈地冲那两个眼泪汪汪的女孩耸了耸肩,便作势要关上门。

突然,一道闪电自天边猛地一亮,仿佛划破了半片天空,然后一阵响雷便猛地袭来,轰隆隆震耳欲聋。

那两个双胞胎如受了惊的兔子一般,猛地冲进屋来,一左一右扑倒在我怀里,瑟瑟发抖。

我微微一愣,下意识地伸手轻拍她们的肩,却突然想起这个身体两岁那年的一个雷雨天。

也跟今天一样,那一日,大雨倾盆,雷声隆隆。我正坐在草屋的榻上望着屋外的电闪雷鸣,洋洋自得。对于打雷闪电诸如此类的自然现象,我一向都是兴致高昂,为此,老妈常说我是怪胎。因为我呱呱坠地之日,也是这么个天气,所以对这一切,倍觉亲切。

正当我流着口水,惬意地观赏着大自然的景观之时,门却突然大开,一身湿透的董卓急匆匆冲进屋来,一把扯掉湿透的上衣,随手拿了布巾拭­干­,便将我一把搂在怀里,捂着我的耳朵。

他说,“笑笑不怕……”

那一日,他的神情,我至今还记得,有点慌张,有点自责,似是自责不该将我一人留在屋里。

那一日,他一手轻捂着我的耳朵,一手轻轻摇着我,有些笨拙地哄我入睡。

口中反反复复的,只有一句话:“笑笑不怕,仲颖在呢。”

“贪钱的女人,我……我会给报酬的……”一个有些僵硬的声音煞风景地响起,打碎了我的回忆。

我抬头,这才发现那个锦衣少年不知何时也已经站在了屋子里,一脸的不自在。

“谢谢。”淡漠地看他一眼,我放开了怀里的两个女娃,转身坐下,“诸位小贵人,等雨停了,你们请自便。”

宫廷里的人,少惹为妙。

两边衣袖微微一紧,我低头看时,却是那两个双胞胎正一脸讨好地扯着我的衣袖。

“嗯?”低头看着他们,我扬眉。

“阿若姐姐,我叫小优,她是小艾。”拉着我左袖的女娃娃冲着我讨喜地笑了一下,对于打雷的恐惧让她们不惜屈尊降贵地躲在我怀里。

“嗯,小优,小艾。”淡淡点头,我重复。

“小优是姐姐,她是妹妹。”那女娃继续笑着道。

“嗯,姐姐,妹妹。”没有表情地,我继续点头,重复。

一道闪电再次划下,有风扬起,吹起了我的半边头发……

那两个女娃嘴巴微微一扁,受惊似的后退一步,便要哭出声来。

郭嘉安置好了柴,便一头灰地走了出来,刚到前屋,便见着如此状况,他转头看我一眼,竟是伸手将我带进怀里,“没事吧?”

他一向冰凉的胸膛有些热,我扯了扯嘴角,“有事的似乎是他们。”

郭嘉看向锦衣少年和那两个受了惊吓的女娃,微笑了一下,“请坐。”说着,他先扶了我坐下。

“­干­什么那么听她的,她那么坏?”小艾怯怯地开口。

“坏?”我­阴­恻恻地抬头,这雷雨的天气下,多了几分诡异地气氛。

“你……你刚刚那么凶地叫他做这个做那个……”小艾吓得躲到了小优身后,小优继续楔而不舍地道。

“而且,还那么丑。”一个冰冷刻薄的声音。

我再度抬头,看向那个毒舌的少年。

郭嘉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悦。

“有没有听说过一种人,叫刀子嘴豆腐心?”半晌,郭嘉有恢复了温和,开口。

“刀子嘴?”小优一脸的疑惑。

“豆腐心?”小艾满面的问号。

“是啊,如果若若不开门让你们进来,你们只能站在门口淋雨,如果若若不将你们藏在怀里,你们只能被雷电吓到,不是么?”郭嘉的话语带着蛊惑人心的温和,仿佛他的话便是真理,“而你们,却因为她不幸的印迹而惧怕她,甚至伤害她……”清澈的眼神里带着悲天悯人的神情,令人沉沦,“你们说,这样对么?”

不!不对!简直罪大恶极!怎么可以伤害如此善良的人!我差点没有感动落泪,外加掌声雷动。好动人的说辞!多么凄凉而美丽……我一脸的陶醉,完全忽视自己就是那女主角!

说话间,小优小艾早已扑到我怀里,擦了我满怀的鼻涕眼泪。

呃?什么状况?

一时间,情切切意绵绵,好感人……

“很明显,她不是那种女人。”又是那个煞风景的声音。

我抖了抖眉毛,不跟他一般见识。

“啊!还有红豆!忘了收红豆!”惊叫一声,我站起身来,忙开门要去拿红豆。

郭嘉忙一把扯住我,“咳咳……外面在下雨!”

我狐疑地回头看他一眼,“怎么咳嗽了?”仔细看时,竟发现他满面潮红。

皱眉,我忙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再将脸颊贴上他的脸,随即大惊,好烫!

转身扶住他,我才发现他看似瘦削的身子也不轻。

“你生病了?怎么不早说?”有些着急,我皱眉大吼。

“这个……我也是才感觉到啊……”有些疲倦地笑了笑,郭嘉靠在我怀里,有气无力地道。

鬼才?第一谋士?揣度人心?我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满面潮红,像个孩子一般的家伙,“你答应帮我赚钱,我才带你出来的,现在你生病,小心我甩了你……”

“果然是狠毒的女人。”某个毒舌派又开口。

“你不会。”笑眯眯地看着我,郭嘉吃定了我。

唉,果然揣度人心的高手。

“你自己写个药方,我去抓药。”拂了拂他额前散乱的发丝,我决定对他温柔一些。

“药方?”一脸困惑地看着我,郭嘉满脸问号。

“你不是会看病吗?”

“谁说的?”

“我不是你治好的么?”

“那是巧合。”

巧……巧合?吸气,呼气,再吸气,呼气……紧紧握拳,我告诉自己要温柔,温柔,他现在是病人……

“而且外面在下雨,不要去了。”戏谑的神情消失不见,郭嘉拉着我的手,道。

我叹了口气,再度将脸颊凑上前去试了试温度,不知道是否错觉,我的脸颊靠上他时,他的温度又升高了一倍……

“小毒舌,你帮我看一下,我出去找个大夫来。”转身看了一眼那个仍是一张死鱼脸的锦衣少年,我道。

那少年别过头去,没有开口。

“不说话我当你默认。”有些霸王作风地说完,我要站起身。

郭嘉却是揪紧了我的衣袖,“等雨停了再说。”

我轻轻掰开他瘦长的手,嘴角轻轻扬起一个温柔的斜度,伸手抚了抚他发烫的脸颊,“等雨停了,万一烧坏脑子成了白痴,我上哪儿去陪曹­操­一个大谋士?”

戴上斗笠,披上蓑衣,我不顾郭嘉的阻止,便冲入了雨中。郭嘉分明病得不轻,若是误了就医的时辰,只怕……

凭着记忆走了好几家医馆,却家家都是门窗紧闭。

“有人吗?有人吗?开一下门,求诊啊!”雨水沿着双手滴落,我拼命拍着门板,把手都敲疼了,还是半丝反应也无。

这么大的雨,想来都是怕麻烦的主,无奈地转过街角,我决定再走远一些。

大街上半丝人影也无,漫天大雨中,只有我一人在满大街乱窜。豆大的雨点迎面而来,打在脸上,有些疼。

唉,这景象好不凄凉,我感觉自己此时像极了往日所演的苦情戏女主角,就差没有脚下一绊,扑倒在地,然后泪水与雨水混合,再说一两句感­性­的话,例如,“XX,我会救你……等我……千万等我……”

正苦中作乐地幻想着,雷鸣电闪间,我忽然看到前面有一队人马迎面而来,抬着轿子。

“大人,王司徒的义女身体可好些了?”走近时,我听到有人开口。

“无妨,只是感染了风寒而已,老夫下了几帖药,便可保痊愈。”一个老者的声音。

“说是义女,其实只是个歌姬而已,如何敢劳烦大人?”一人不屑地道。

“你有所不知,王司徒对那歌姬疼宠入骨,说是义女,只怕是要纳为妾也不是不可能……”

是大夫?!雨声太大,模模糊糊间没有仔细分辨,我眼睛微微一亮,忙上前拦住了轿子。

“大胆,何人拦轿!”轿前一个侍卫模样的男子单手按刀,警惕道。

“我……”我张口刚想说明原委,却不想脚下一绊,一下子五体投地,趴在轿门口,地上的积水溅了我一头一脸。

“姑娘莫要如此大礼,有事直说。”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稳稳地响起。

我正诅咒着要爬起来,忽然听他如此道,这才发现自己趴在雨水中,头上的斗笠也掉下来滚到一边,这模样与我刚刚设想的场景……真是太像了……

事实证明,胡思乱想是不正确的……看吧,刚刚还想着,转眼便成事实了。

唉,既然跤也摔了,衣裳也脏了,不如将错就错,就好好利用这副惨兮兮的模样吧……

“大夫,求你救救我弟弟……”隐隐带着颤音,我趴在地上,哀哀地恳求,那神情,真是……感人至深。

“开玩笑,你当我家大人是什么,大夫么?!”偏偏有人铁石心肠,一个侍卫冷声斥道。

“无妨,让她讲,令弟怎么了?”那个声音相当温和。

不是大夫?算了,只要能治病就成,我仍是一径趴在地上,哀诉,“我弟弟从小身体就弱,今天突然发起高烧……呜呜……我只有他这么一个亲人,我答应爹娘要好好照顾他的……我跑遍了整个洛阳城,没有一个大夫愿意出诊,求大人发发善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要救下我弟弟,要我做什么都行……”

做什么都行?嘿嘿,看他们如此排场,银子自然不缺,也不会缺了丫头,再说,我这副尊容,白送也不见得人家会要呢。

“快快扶姑娘起来。”那个声音终于开口,“姑娘前头带路。”

旁边有人扶起我,还将地上的斗笠捡起,递还到我手上。

对于轿中的老者,我有些刮目相看了,毕竟在这个乱世,能够有如此济世心肠的,怕是不多了。

想起郭嘉,我脚下愈行愈快。

“阿若姐姐,他快死了……”刚到门口,便听到小艾微微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微微一愣,忙冲进屋里,郭嘉虽然短命,但好歹也活到了三十多,不会现在就蒙主宠召吧!

我急急地走到郭嘉身边,却见他面­色­灰白,连呼吸都困难得紧,“大夫!”心下微微一紧,转身急急地看面停在门口的轿子,我有些慌。

我不得不承认,如此郭嘉现在就死,那么他的死亡,便是我带来的。

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缓缓走下轿来,随即稳如泰山的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惊愕,“公主!陈留王?!”

“蔡邕?”那个锦衣少年的死鱼脸终于有了点反应。

陈……陈留王?!蔡……蔡邕?!我微微一愣,重新打量那个小毒舌,他便是历史上做了一辈子傀儡皇帝的苦孩子刘协?当然,现在当皇帝的应该还是他那个短命的哥哥。

还有那个老者,竟是那个著名的文字家蔡邕!呃,只是……他会医术吗?

“你来做什么?皇祖母让你来寻我的?”刘协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非也,老臣是陪同这位姑娘来看病的。”蔡邕摇头,恭敬地道。

“是么?”刘协转头看我一眼,漆黑的眼睛闪着算计的光芒。

看着那小毒舌,我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寒噤,有些后悔带蔡邕回来了。

“……只是皇宫里到处都在寻王爷和两位公主,还请王爷随老臣回宫。”话锋一转,蔡邕又道。

“好。”刘协点头,爽快得令人心生疑窦。

显然,蔡邕的想法同我一样,因为他也满面疑惑地抬起头来看向刘协。

“那么即刻回宫吧。”刘协点头,甩袖就要上轿。

“哥哥,这个公子还病着呢,让蔡大人先行替他看病吧。”一旁小优小艾怯怯开口。

呼,终于还算有良心,我吁了口气。

“既然如此,带这个女人和那个药罐一起回宫吧。”刘协看了我一眼,淡淡开口。

闻言,我差点没有厥过去,皇宫?!那种地方,我死也不会去!

因为,我会窒息在历史的旋涡里,然后……尸骨无存。

“王爷,太皇太后不会允的。”蔡邕面有难­色­,“就这样带两个身份不明的入宫,太冒险。”说着,他颇为抱歉地看了我一眼。

我忙不迭地点头,十分识大体地帮衬着开口,“是啊是啊,像我们这等粗鄙之人,如何能登大雅之堂……皇宫那种地方,又怎么是我们能去的!”我使劲地撇清自己,贬低自己,就差没把自己踩在脚底下,再吐两口口水了。

“多谢姑娘体谅。”蔡邕感触道。

我忙陪笑,“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没有认出公主和王爷,实则罪该万死,还请大人屈尊,替我弟弟写张药方,然后快快带公主和王爷回宫。”我忙着摘­干­净自己,只要替郭嘉留张保命的药方下来,我恨不得立刻将他们扫地出门。

“放肆,想来我陈留王是半点命令都下不得了?至于皇祖母那边,我自会解释。”刘协冷冷看了一眼蔡邕,随即又睇向我。

我打了个寒颤,看那小毒舌的神态,若是不随他回宫,怕是不会让蔡邕出手诊治了。这个任­性­的家伙,为什么要为难我,为什么要带我回皇宫!皇家子弟,生死予夺,大权在握,纵使明知他的威风不会盛行几日,但此时,我却不得不低头。

只是皇宫……那个地方……

衣袖微微一紧,我低头,看向郭嘉。

他正紧紧握着我的衣袖,“不要勉强自己……”张了张有些­干­裂的­唇­,他吃力地道,声音十分的嘶哑。

心里微微一颤,我安抚地抚了抚他苍白而烫人的面颊,“我知道。”

随即转身,我下意识地将左颊的发丝勾到耳后,露出面上的疤痕,然后走到刘协面前,­阴­恻恻地开口,“留我在身边,小王爷不怕夜夜恶梦么?”

有些恶劣地咧了咧嘴,刘协看向我,“本王的人生本就是一场恶梦,不差你这一点。”这样小的孩子,神情竟是­阴­诡莫辨。

这个孩子……

微微皱了皱眉,我垂下眼帘,“既然如此,小人不敢强人所难,请诸位贵人速速离去吧。”

刘协有些嘲讽地看我一眼,随即拂袖转身,“既然人家不领情,蔡大人,带本王和两位公主回宫吧。”

蔡邕略略有些抱歉地看我一眼,只得吩咐下去,准备回宫。

我默然转身,走到郭嘉身边。

他双眼微闭,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这是什么鬼时代,没有120,没有救护车!若是在以前,就算某些人见钱眼开吧,有钱还能保条命!

“等一下!”我大叫起来,“我随你们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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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 天姿绝­色­皇家女 如雪少年初遇卿 字数:7255

“王爷,这轿子……”蔡邕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停在门口的轿子。

不用说,轿子只有一顶,只能坐一个人。但王爷要坐,公主要坐,还有病人,也要坐。

刘协回头看了我一眼,转身看向蔡邕,“你带那药罐先回宫诊治,然后派人来接我们”。

我觑了他一眼,还算有良心。

蔡邕忙应了一声,示意随行的侍卫上前扶郭嘉坐进轿子。

“若……”走过我身边,郭嘉一手无力地搭上我的手,一贯清澈的眼睛有些模糊,他在摇头。他该是知道,对于皇宫,我有多么的深恶痛绝。

看他如此,我心里哀叹一声,反手握住了他的手,便要跟上前。

“你留下。”刘协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皱眉,“他需要人陪着。”

“你能治好他?”有些讥讽地,刘协开口,“如果你执意的话,那这轿子由我来坐好了。”

收回刚刚的好感,我忍!

咬牙,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可怕的笑容,转而安抚郭嘉,“别担心,我随后就来。”轻轻松开手,我看着他被扶进轿子。

“请王爷和两位公主稍待,微臣会尽快禀明太皇太后。”弓身说完,蔡邕便扶着郭嘉,勉强两人同坐一乘轿子离去。

看着他们消失在雨帘之中,我心里终于吁了口气,如此也好,能够进皇宫医治,此时他的­性­命定然是无碍的了。

雨,一直在下。

这天,仿佛破了似的。

刚刚在外面淋雨而回,头发湿漉漉的,雨水还在往下滴。小优小艾一径钻在我怀里不肯出来,刘协也始终坐在一边看着我。

真是如坐针毡。

“恭请陈留王,两位公主回宫!”不知坐了多久,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

“哥哥,是张让来接我们了。”小优小艾忙站直身子,拉了拉裙角。

刘协有些嫌恶地撇了撇­唇­,“进来。”

门应声而开,有大约二十余人站在门外,共四顶轿子,其中一顶轿门开着,上面坐着一人。

我微微一愣,这人不是上回在驿馆传旨的那个太监?他就是张让?十常侍之一的张让?难怪如此嚣张。

“好大的架子。”刘协扫了一眼张让,声音寒得不像一个孩子。

“奴才不敢。”那张让笑眯眯地在轿子里趴下,以头抵着轿门,“请王爷和二位公主随奴才回宫。”

“张常侍好大的眼力,知道我们共有四人,便预备了四乘轿子来,难怪父皇在世时那么倚重你。”看着张让,刘协眼中是掩不住的嫌恶,他缓缓开口。

四个人?我忍不住兀自苦笑了一下,我是不是该感谢这小毒舌把我当“人”看?只是……看那张让瞬间变了颜­色­的脸,我不禁哀叹起来,以后我的日子想来是不会好过的了。

“奴才不敢。”那张让仍是堆着一脸的笑意,只是那张笑脸假得可怕,仿佛只是一顶浮在脸上的面具一般,­干­笑着说了声,那张让便下了轿门,站在雨里。

一旁立刻有侍卫解下身上的斗笠蓑衣,替他披上。

“请王爷和二位公主上轿。”张让面上没有半丝的气愤,仍是笑得一脸恭敬。

看着这人,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如果他此时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大骂,我或许会视而不见,但此时他非但没有半丝的怨言,还仍是笑面迎人,我反而害怕。

“你在­干­什么?不想见那个药罐了?”刘协已经坐在了轿子上,隔着雨帘,淡漠地看着我。

在心里哀叹一声,我认命地坐上了轿子,这个小毒舌,仿佛是一只浑身都长满了刺的刺猬一般。

只是,他为何一定要我随他回宫?什么事都有理由,像当初铃儿对我好,是因为她想报仇,王允对我好,是因为他想董卓死,看吧,我已经习惯了万事万物都有理由。

但这个小毒舌,又为什么要我随他回宫?

坐在轿上,我转身依依不舍地看向那个刚买了一天的房子,要知道,买下这栋房子几乎已经花去了郭嘉身上一大半的钱,而且还是我拼命砍价才谈成了的。

现在只住了一天,便要离别了么?

原以为以我这副尊容,定是可以安然无忧了。都说红颜薄命,我这副模样,“红颜”二字早已与我再无任何瓜葛了,却如何还是逃不过?

“起轿!”随着一声尖细冗长,标准的宫廷式嗓音,我渐渐靠近那一座坐落在历史尘埃中的宫殿。

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到宫门口的时候,天边已经架起了彩虹。

“请小王爷先行去见过太皇太后。”张让尖细的声音让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太皇太后已等候多时了。”

“知道了。”刘协的声音淡淡响起。

我微微一愣,他的声音是那般的死寂,哪里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孩子,分明是一个暮气沉沉的老人。

一个小古董。

只不过隔了一道宫门,他的神情怎么竟是变得那般的彻底?

下了轿,转而坐上宫里奢华的软轿,一路舒服地摇晃着,从车窗里望去,这宫里到处一派奢华,只是奢华间,却是似乎无形地散发着腐坏的气息。

再次下轿时,我们已站在一处宫殿门口,小优小艾也在一旁,只是都低垂着头,一副等着受罚的模样。

我知他们口中的太皇太后便是董太后,一想到要见到那么个大权在握的老太太,我不由得有些紧张。

“害怕了?”刘协不知何时站到我身边,咧了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

火气上涌,我抬手便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可不可以有点小孩子的模样!”

刘协微微一愣,怔怔地看着我,有点呆,但很可爱。

我随即便为自己的冲动感到后悔,他是陈留王耶!我这不是拿自己和郭嘉的脑袋开玩笑么?

奇怪的是,那个小毒舌竟然转过身去,没有发难。

气氛实在诡异得紧,我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姐姐!”一直安静着的小优小艾忽然欢呼一声,随即又喏喏地低头噤了声。

我忙抬头,看到有人从内室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大约年过五十的老夫人,雍容华贵,不怒而威,布满沧桑的脸上依稀能够看到年轻时的美貌,她便是董太后了吧。

在她右手边有一个女子,年龄与我相若,只是其风华自然不是此时狼狈如厮的我所能够比拟的。

她青丝高挽,有几缕散落颈间,平添了几分娇美,发鬓间斜Сhā一枚金步摇,走一步,颤一下,我见犹怜,一身白衣如雪,其上梅花点点,绣工­精­致,整个人如挟着一股清风,即使身处六月,仍是凉爽袭人,温暖似春。

听到刚刚小优小艾的一声“姐姐”,那女子微微扬了扬­唇­,缓缓摇头,如云的鬓发间金步摇也来回轻晃,当真是赏心悦目。

“还不见过皇祖母?”那女子开口,声音清婉,带着几分嗔怪。

想起自己,不由得自惭形秽,这便是公主风范吧,举手投足间,都是夺目的风华。

“见过皇祖母。”小尤小艾,还有刘协都跪下请安,我忙也跪下,低头不敢吱声,躲得一时是一时。

“竟敢私自出宫,你们可知错?”董太后缓缓开口,眉目间不怒而威。

小优小艾早已磕着头,一叠声地说着,“知错知错,小优(小艾)下回再也不敢了。”

董太后转身看向刘协,“协儿你呢?知错了么?”

刘协微微抿­唇­,乖顺地答道,“协儿知错,求皇祖母原谅。”声音没有起伏,乖得跟个小绵羊似的,全然没有了小毒舌的风范

只是不知为何,我宁可他还是说话夹枪带­棒­地与我争锋相对,也不喜欢看到他如此低眉顺目的模样,因为这样的他,仿佛一只没了刺的刺猬,看起来竟那样的……可怜。

看吧……我果然在说胡话,一定是被那小毒蛇气疯了。

“瞧瞧你们这个姐姐,一听说你们被逮回来了,便忙不迭地来给你们求情,这回看在婉儿的面子上便饶过你们,莫要有下回了。”董太后一手持起那女子白晰的手,布满皱纹的脸上多了一丝温和。

婉儿?我微微一愣,和赵云的心上人一个名字?呃,赵云应该没有那么拉风的女朋友吧,应该只是同名……

“谢皇祖母垂怜。”婉公主笑了一下,刹那间,仿佛满堂生春。

“嗯,乏了,你们年轻人聊吧”董太后眯了眯眼,从头至尾瞧都未瞧我一眼,便伸手由一旁的侍女扶着进了内堂。

刘协看了我一眼,刚想上前开口,婉公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刘协只得住了口。

董太后前脚刚走,小优小艾便欢呼一声,扑到那婉公主身边,叽叽喳喳个不停。

“为什么不让我跟皇祖说她的事,我要留下她。”刘协扫了我一眼,像在讨一件玩具,那样的口气让我不爽。

婉公主淡淡看了我一眼,随即微笑,“要留下她原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跟皇祖母讲了,便闹大了,就让她先跟在你身边吧,日后再说。”

皇宫里的人,果然都怪异的得,一个个都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刘协点头。

我微微一愣,正要开口,刘协回头冷冷扫了我一眼,我只得噤声,因为郭嘉还在他手上!

唉,真是挫败,想我一把年纪,居然任这个小毒舌摆布!权力,果然是个好东西。

宫廷里的人和事与我无关,转眼间,被刘协带回寝宫已经半个月。

“喂,王爷要你过去一下。”远远地,一个侍女怯怯地喊了一声,随即见了鬼似的,转身便一阵小碎步跑开了,连一刻都不愿多待。

­唇­角微微扯动一下,此时的我,长发随意挽着,遮着右颊,偏偏露出左颊那道怪异丑陋的疤痕,乍看去,与夜叉无异。

生人勿近的办法,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只要惹人嫌恶,便不会生出什么事端来,人人都会避而远之,连那个张让,都没有再因为那一日轿子的事来寻我麻烦,想来他大概早已忘了我这号小人物了。

只是,不知道那个任­性­的小毒舌什么时候才会腻,才会放我离开。

放下手里的抹布,我已经任命地降格为丫环,只可恨那个小毒舌始终未让我见到郭嘉,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找我什么事?”推开书房的门,这个时间他一向都在这里念书。

只是随即,我愣住了,屋子里不止他一人,看那一身的明紫的男子,分明就是曹­操­!

“听说你拐跑了人家的谋士?”刘协转头看向我,淡淡讥讽。

拐……拐跑?我嘴有抽搐了一下,看向曹­操­。

狭长的双目带了一丝笑意,曹­操­看向我,“郭嘉我带走了”。

心里突然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恼羞成怒,可恶,把老娘当猴耍!

将长发勾到耳后,让左颊的伤疤更显眼一些,我抿了抿­唇­,“很好,既然如此,请放我出宫吧。”

“他就是来找我要人的,郭嘉让他来的。”刘协看了我一眼,没甚表情地开口。

我心里轻轻吁了口气,还好那小子没有丢下我不管。

“可是……我不准。”恶质地咧了咧嘴,刘协的话一下把我打入地狱。

磨了磨牙,我看向那个小魔头一般的家伙,“你丫环婢女成群,留着我这无盐女要­干­什么!”

“好玩。”

好……好玩?!我差没有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既然王爷不允,那微臣便告退了。”淡淡告辞了一声,曹­操­转身便要离去,一点都没有尝试着为我的福利争取一下下。

我忙将自己的面子踩在脚底下,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我想,这皇宫应该没有驿站那么容易逃出去了……”凑近我,狭长的双目里微微闪过一丝戏谑,他轻轻在我耳边开口,温热的气息扫在我的颈上,痒痒的。

这个记仇的家伙!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潇洒地走出门去,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暴跳如雷。

狠狠瞪着那个一脸自得的始作俑者,我恨不得把他撕成几片。

拿了几块冰和几枚水果,我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公器私用,快乐地在这个炎热的夏季里做消暑用品。

人哪,得学会自得其乐,否则我早被闷死在这不见天日的宫里了。

倒在这个宫廷的角落里,我吃得一肚子凉爽,无人打扰。

当丑到极致时,便也是一种幸福,无人打扰的幸福。

无声的咧了咧嘴,我倒头睡了个午觉。

“皇上呢?见着皇上了么?”门外传来一阵嘈杂,我翻了个身,继续睡眠。

他们在找皇上?这个皇帝应该叫刘辩吧,是刘协的哥哥,自从入宫来一直未曾见过,还是不见为好,既然知道他­性­命不得长久,便不要认识为好。

突然感觉光线亮了一下,我立刻惊醒,看到有人快速地闪进屋来,关上了房门。

“谁?”翻身坐起,我皱眉,这个时间那小毒舌应该午睡了,谁还会来这里?自从这屋子归我后,几个同屋而眠的宫女都搬了出去。

“嘘!”来人背靠着门,屋里光线有点暗,我看不清楚来人的模样。

被小毒舌逼出来的火气正无处发泄,我上前一步,便狠狠揪住他的衣领,拉到亮处瞧了个仔细。

他不适地眯了眯眼,我看清了他的模样,很漂亮,我见犹怜的漂亮,无害得……像只小白免。

寒,小白免……

此时他身着一件白­色­的单衣,当真像只迷路的小白兔。只是,当一个男子长得必须用漂亮来形容,便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了。

毕竟,这个时代,漂亮的男人跟漂亮的女人一样,是种罪过,是薄命的征兆。

懒懒松开他的衣领,我顺手抚平他被我拉出皱摺的衣领,转身回到榻上躺下。

“你……”迟疑地看我一眼,他的声音也是软弱无力。

我在心里为他哀悼了一把,他莫不就是传说中的男宠?可怜的孩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呢,看他一身狼狈,一身单衣,该不是刚从魔爪下奋力逃出来吧。

看着他,我又开始习惯­性­地想当然。

“你是?”他走上前,在我身旁坐下,看着我,漂亮的眼睛灰蒙蒙的,不像郭嘉一般清澈,也不如吕布一般明亮。

吕布……我微微一愣,怎么突然想起那个孩子了,自从凉州一别,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不过还是不见的好,在他的记忆里,我应该永远都是那一日,他送红盖头时的那个漂亮而幸福的新娘吧。

“无盐。”摸了一下自己的左颊,想到自己为他编的可怜身世,我决定笑眯眯地跟他讲话。

“你叫无盐?”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我,单纯无害的眼睛让我快忘了他是个男的。

“丑女,即无盐也!”我指了指自己的左颊,笑道。

他伸手,缓缓抚上我的左颊,指尖平滑,连手都如女子一般令人心旌动摇。

“很痛吧。”触到我的脸颊,他指尖轻轻颤了一下,道。

“曾经很痛。”任他抚上我的脸,我没有推开他。他的身上自有一种令人不舍抗拒和伤害的特质。

“一定很痛。”他的手瑟缩了一下,仿佛那伤疤长在他脸上,那样的神情,纯洁得跟天使一样。

我有些迷惑地看着他,甚至怀疑他便是堕落凡间的天使了。

待我回过神来时,他的手已经自动自发地拂开了挡住我右颊的长发,看着我,他微微一愣,随即说了一句让我半天回不了神的话。

他说,“你和王司徒家的歌姬长得好像。”

心里猛地漏跳一拍,我不敢深究。

“这是什么?”他转头,看到桌上我刚刚吃剩的半碗水果刨冰,“很漂亮的样子。”

“你吃吧,消暑的。”看他满头大汗的,刚刚一定逃得很慌。

他伸手端过那碗,舀了一勺在口中,动作优雅得不可思议,随即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那夹杂着红红绿绿水果的刨冰,“很好吃。”

我笑了笑,当然好吃,在这个时代,这可是尚未诞生的产物。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有些晚了,门外的嘈杂声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他们在找什么?

想起那个小毒舌,我站起身,拢了拢头发,“我该去受那小毒舌的荼毒了,你自便吧,如果要逃跑还是小心一点,我不会告密的。”

“小毒舌的荼毒?”他疑惑地看着我,满面不解。

“唉,跟你说了你也不能帮我”,一脸扼腕地摇了摇头,我走了出去,“你自己小心”,转身吩咐了一句,我小心翼翼地带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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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 夜未央刘协皇家威仪 寻天子笑笑五味陈杂 字数:5952

走过重重叠叠的走廊,绕过弯弯曲曲的楼阁,我一路低着头去刘协的昭寰宫,低调,一定要低调,长得丑不是我的错,但出来吓人一定是我不对。

“你来迟了。”黑着一张小巧苍白的脸,小毒舌站在昭寰宫的门口。

他在等我?我狐疑地抬头看他,高高的台阶之上,他双手负在身后,站在昭寰宫门口,在两边高悬的数盏宫灯照耀下,他一身华衣美服,峨冠博带,那样厚重而奢华的衣冠压在他苍白瘦弱的身上,竟然令我感觉莫名的心酸,见鬼!我居然有些心疼那个小毒舌。

“本王的人生本就是一场恶梦,不差你这一点”,刘协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想起他日后一生的郁郁,我的心竟是忽然有些疼。

这个孩子,他的童年,究竟是怎么过的?

心下一软,我微微弯­唇­,装模作样地曲膝请罪,“是,奴婢来晚了,请小王爷恕罪。”

刘协漠然看我一眼,转身走回宫里,神情倨傲得很。

“你的事我已经让婉公主跟皇祖母说了,皇祖母也允了,所以,你别尽掂记着出宫了。”一路走回卧房,刘协仍微微带着些稚­嫩­的声音有一份掩不住的得意,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瞪着他尚未成形的单薄背影,我哑然。

“好,我知道了,奴婢给您宽衣,准备歇息吧。”轻叹了口气,我伸手上前,便要替他解开那一层厚重奢华的锦衣。

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先顺着这小毒舌要紧。

“这种事……这种事本王自然会叫别人来做……”苍白的脸上出现了可疑的红晕,小毒舌竟然连连后退着。

这个小毒舌,居然怕羞?

我讶异,随即坏笑一下,愈发的殷勤起来,“怎么会,王爷的事便是奴婢的事,奴婢决定以侍奉王爷为己任,决不辜负王爷留下奴婢的‘厚爱’……”一步一步紧逼着走到墙角。

我发现自己此时像极了要吃小红帽的狼外婆。嘿嘿……

终于伸手逮住他,如剥虾米一般除去他的外袍,我心里竟是感到一阵莫名的轻松。

那样小小的身体,如何能够负荷那样沉重奢华的衣饰?

“他们怎么照顾你的,天气这么热,还穿这么多?”微微皱眉,我道。

他微微一愣,停止了挣扎,半天,巴巴地吐出一句,“不用你管,这是皇家威仪。”

皇家威仪?看他漠然不语的模样,我仍不住抬手摘下他头上的束发紫金冠,放到一边,揉乱了他一头乌黑的长发,“好吧,睡觉的时候没有人看你的皇家威仪,好好睡一觉吧。”

刘协愣愣地被我扶着躺在榻上,脸上没有了防备讥讽的神情。

我站起身,便要吹灯。

“不要吹灯。”那个声音又冷了起来,草木皆兵的感觉,又恢复了刺猬的模样。

我转身看他半晌,忽然明了,“你怕黑?”

难怪这昭寰宫里夜夜都是处处都高悬着宫灯,亮如白昼。

不自然地吱唔了一下,刘协侧了个身,背对我,嘟囔,“本王的事不用你管。”

于是乎,我明白了小毒舌一个致命的弱点,他怕黑!

可是我却笑不出来,自从入宫以来,因为一直未向董太后言明我的存在,我便被婉公主安排在那间小屋里,现在婉公主已经报备了我的存在,那么我想出宫……便真的是希望渺茫了……

“协儿。”一个温柔的声音忽然自门口传来。

我微愣,回头,是婉公主!呃,她站在门口多久了?看了多少?会不会治我一个大不敬?

闻言,刘协立刻坐起身,抚平刚刚被我揉乱的头发,神情变得恭顺有礼,没有一个孩子看到姐姐应有的表情,“婉姐姐何事?”

“皇上又不见了,太后那边为了找人快闹翻天了,太皇太后这边又动了怒,说皇上若再如此不务正业,皇帝就该换人做了……”她没有看我,只道,声音说不出的清婉动听,“我来看看皇上是不是又上你这儿来了,若被太后看到,别又说是你拐了他来要害他”。

“他没有来过。”刘协皱眉,已经自行披上了衣袍,站起身。

“嗯,那我再去别处看看。”婉公主说着,转身便走了出去,仍是带走一片芳华。

我却是没了欣赏的兴致,刚刚婉公主那一番话,让我陷入了迷惘。

“哼,皇帝之位,谁又稀罕不成?”,婉公主前脚刚走,刘协便除去了恭顺的面具,大吼着一把掀了桌子,“那两个老女人若是对大权在握那么感兴趣,不如自己做皇帝算了,何必弄张帘子遮着坐后面,提线木偶很好玩么!”

想起刘协进了皇宫后乖顺死寂的模样,我突然有些明了。皇宫,是一个亲情都被消磨殆尽的地方,父子可以反目,手足可以相残……而呣子、祖孙间,也只剩利益而已吧。

所以,母凭子贵。

我怔在原地,那个小毒舌有时满身是刺,有时乖顺得异常,但我却从未见过他如此几欲发狂的模样,他的手划到了碎片,一下子溢出血来。

我忙上前,一把拉住他,“你在发什么疯,快住手,你要闹得整个昭寰宫的人都醒过来么!”

“是啊,我疯了!被这个笼子逼疯的!”刘协大叫起来。

心下一痛,我一把将紧紧拥在怀里,“乖,不闹了,不闹了。”轻轻拍着他的肩,我发现自己突然之间好无力。

他一下子僵在我怀里,温热的液体打湿了我的衣襟,“那个女人毒死了我娘……她毒死了我娘……她逼着辩当皇帝,可是辩不喜欢当皇帝……他怎么可以逼自己的亲生儿子做不喜欢的事……”他不停地说着,小小的肩轻颤着,语法杂乱无章。

我只能紧紧抱着他不停打颤的单薄身子。

“辩又不见了,他一定又被那些奏章烦得躲起来了。”许久,他终于安静了下来,终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们去找他吧。”

“好,我们去找他。”顺着他,我点头。

再一次唾弃自己的没原则。

陪着他找遍了整个昭寰宫,仍是没有找到半点踪影,路很黑,他的手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小小的手心里渗着汗。

“辩喜欢躲在黑的地方,可是我……”他的声音略略带着颤。

“你怕黑。”我了然接口。

“本王没有!”显然,我的话又伤了他的皇家威严,所以他立刻反驳,为表自己不怕黑,他狠狠甩开我的手。

看着他僵直的背影,我忍不住地轻笑,跟在他身后,让他能听得见我的脚步声。

脑里灵光一闪,我忽然想起那下午在我房间的那只小白兔,呃,是像小白兔的少年。

该不会那么巧吧……

“小毒舌,皇上长什么模样?”终于,我开口。

“辩,他长得很好看。”刘协的声音有些绷紧,显然黑暗让他恐惧。

“我想,我知道他在哪儿。”抿了抿­唇­,我在心里祈祷那只小白兔千万不要是皇帝刘辩。

但,上帝显然没有听到我的祈祷,或者……是我的祷告不够诚心……

“来这里­干­什么?”站在我的房门口,房间里一片黑暗,刘协的手又自动自发地揪住了我的衣角。

没有开口,我打开门,屋内一片黑暗。

我提着宫灯走进门去,抬手四下照了照。

果然……某只小白兔正坐在我的榻上,十分优雅地在挖我的刨冰吃。

“辩?!”刘协大呼一声,“你怎么在这女人房里!”

“协,你又找到我了,真聪明,来,这个很好吃,你要不要尝尝,只剩一口了,我想着你会找来,就给你留了一口。”刘辩微笑着抬头看向刘协,在宫灯的照耀下,那一脸无辜的笑容美得不可方物。

我却是脑门上多了几条黑线,又?他们习惯躲猫猫吗?什么奇怪的僻好!

“无盐,你也在哦?”又一声问候,让我的脸黑了一半。

“你怎么认识这个女人?”刘协早已没了刚才的紧张,走到刘辨身旁,自他手里接过最后一勺刨冰塞进口中,随即眯起了眼睛,“果然好吃。”

“嗯,吃完了。”轻轻拍了拍手,刘辩仰面躺下,“好困,睡一会吧。”

“好。”刘协居然也点头,在他身旁躺下。

然后,这个皇家兄弟霸占了我的屋子,霸占了我的床,而且还大喇喇地不见一丝歉疚!

“喂,女人,明天早朝前叫醒辩,我可以再睡一会。”刘协欠揍的声音再度响起。

皇宫里早已因为皇上的失踪而大乱了,他们还能如此悠闲?嘴角抽搐了一下,我只能狠狠在一旁坐下,望着被挖光了的刨冰碗,欲哭无泪。

我的星运果然不是普通的好,随便摆个糕点摊,好不容易上门的主顾居然是王爷和公主;睡个午觉,随便闯进来一只小白免……也可以是皇帝……

垂头丧气地趴在桌上,我终是迷迷糊糊地睡去。

感觉有温热的气息拂上我的面颊,迷迷糊糊间,我困意十足,混混沌沌地缓缓睁开双眼,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在我面前放大,正好奇地看着我,那眼眸上仿佛蒙着一层雾气,朦朦胧胧,说不出的温和漂亮。

“嗬!”等三魂六魄都归了位,看清楚了在我面前放大的那号脸庞便是当今天子刘辩,我才后知后觉地低呼一声,下意识地往后退,结果……我忘了自己正坐在凳子上,一下子仰面跌坐在地。

“很疼吧。”在我面前蹲下,他看着我狼狈地跌坐在地,灰蒙蒙的漂亮眼睛认真得很。

忍不住低咒一声,我拍了拍裙边站起身,回头见那个小毒舌还稳稳地睡在我的榻上,秀秀气气的鼻端还微微发出“呼噜”声。

真是荣幸呢,两条真龙都盘踞在我这小屋小床上了,我是不是该额手称庆,然后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召告天下?

一只修长秀气得令女人都自叹弗如,羞愧而死的纤白手儿轻轻刮过我的脸,留下一片温温润润的触感。

然后我目瞪口呆地看他收回手,伸舌舔了舔自己的手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你……你­干­什么?!”

“你脸上有果粒。”弯着­唇­,笑得一脸的自在和善,无辜地看着我,他道。

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我­干­笑,“那么皇上准备早朝了么?”

闻言,他转头看了一眼屋外,虽然是夏日,但早晨的阳光却也并不十分炎热,愣愣地看了半晌,他终于垮了垮肩,回头笑道,“是啊,该去早朝了。”表情竟是落寞得令人心疼。

我缓缓垂下眼帘,面无表情地弓身,称“是”。

他是当今天子,九五之尊,我只是一个异时空的过客,如今我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我不能滥用我的同情心,我也不能随便与我不该认识的人相识,明明知道他的结局,我只能选择冷漠。

半晌,他伸手不甚熟练地拉了拉衣角,便转身向外走去。其实拉不拉都一样,一身白­色­的单衣早已皱得跟咸菜­干­一般了。

“协还在睡,不要吵他。”脚步微微顿了顿,刘辩回头吩咐了一句。

回头望了一眼那个怀里抱着我亲手制作的抱枕,正兀自睡得香甜的家伙,我点头称是。

“我第一次看他睡得这么熟。”说着,他走出门去,“一次都没有被恶梦惊醒呢”。

我微微怔仲,恶梦?这样的一个孩子,难不成是伴着恶梦在成长么?

“婉公主。”刘辩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看向门口,果然,婉公主正站在门口,仍是一身白衣如雪,白衣之上绣着红梅如血,仍是风华万千。

在她的身后,跟着几名婢女,手中皆托着洗漱用具,还有一套龙袍。

“宫里闹了一宿,你先换上衣服去早朝吧,若被太皇太后撞见,便又是一场风波。”婉公主开口,声音仍是清婉动听得很。

“嗯。”刘辩没有多说,只是微笑着点头轻应,如孩子一般的神情,令人不忍苛责。

“进屋换衣服吧。”婉公主招呼了婢女上前。

刘辩乖乖点头,又转身回到屋里,由着那些侍女们替他洗脸倒水,换衣戴冠,只吩咐了一句,“手脚轻些,莫要吵醒陈留王。”

婉公主轻轻提了裙摆,也走进屋来,在打量了屋内的陈设后,她终于注意到了我。

“是你?”讶异地看我一眼,婉公主开口。

我下意识地弯了弯­唇­,随即屈膝,“见过公主。”

“起来吧,你就是协儿说跟本宫的安若?”看着我,婉公主淡淡开口,自有一种尊贵得令人无法逼视的高雅,“你入宫第一天我便见过你吧”。

我低头,将左颊的发丝尽数拨到耳后,露出脸上可怖的疤痕,尽量扮演着卑微的角­色­。

“协儿和皇上都挺喜欢你呢。”婉公主的声音带了几分亲切。

我微微一愣,随即憨然傻笑,“公主莫要取笑,安若丑若无盐,焉敢不知进退,毫无自知之明?”

“我愿意宠着她,我愿意守着她,我愿意!她就不该见到血腥,不该见到肮脏,她就该安稳舒适,就该笑语嫣然!”那一日董卓的吼声突然在耳边一响,我愈发弓下身去,面露卑微,明哲保身是我目前唯一能走的路。

仲颖,笑笑也想不染血腥,笑笑也想不见肮脏,笑笑也想只留在仲颖身边,笑语嫣然。可是……竟是不能了呢。

“明日到昭德宫来陪本宫吧。”婉公主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错愕地抬头,看向她明眸清亮,面容如月。

“不想出宫么?”她微微凑近了我,在我耳边低语。

我又愣了一下,随即了然,“谢公主,奴婢遵命。”磕了头,谢了恩。我发现“奴婢”二字我倒是越叫越顺口了。

真是一项悲哀的发现。不过婉公主的言下之意,她会助我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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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 争安若姐弟各显其能 杀太后何进扰乱天下 字数:7348

“本王不允。”只听得一声略带寒意的声音。

我忙回头,却见那小毒舌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正盘腿坐在我的榻上,看他略带敌意和讥诮的神情,倒仿佛是有人要抢他心爱的玩具一般。

婉公主也不恼,只一径淡淡笑开,“协儿,姐姐跟你讨个人都不成了么?”

刘协沉着脸走下榻,“除她外,协儿宫里的婢子由着姐姐挑。”

闻言,我忍不住暗叹一声。

“姐姐跟这安若投缘得紧呢。”婉公主笑道。

我微微垂下眼帘,由着这皇家姐弟讨论我的最终归属问题,而我,却仿佛倒成了一个局外人。

什么是人权沦丧,今日我算是彻头彻尾地体会到了。

“朕也要。”某人披上龙袍,唯恐天下不乱地凑热闹。

抬手拭了拭冷汗,我暗自喟叹,什么时候我又从无人问津的丑女成了人人争抢的香饽饽?而且面前三人我哪个都得罪不起……

“辩?”刘协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皇兄临阵倒戈。

“皇姐也要,皇弟也要,不如归我好了,皆大欢喜。”笑眯眯地,刘辩一副坐享渔人之利的模样,一身黑底红边的宽袖龙袍,其上绣着腾云而出的金龙,本应不怒而威,霸气十足。但穿在刘辩身上,看着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庞,我竟然联想到站在T型台上的模特,漂亮有余而威严不足。

婉公主看着刘协气鼓鼓的模样,不由得笑开,“既然如此,不如让安若自己挑选,可好?”

闻言,我微微一愣,这么快自主权就回到我手上了?只是环顾三人,我却高兴不起来。

刘协冷冷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便双手环胸站在一边撇开头不看我,苍白的­唇­紧抿,还是倔强得令人心疼。

刘辩的神情与身上的龙袍完全不相宜,他看着我,仿佛蒙着一层雾的漂亮眼睛盯着我一眨也不眨。

婉公主也看着我,只是眼中有着意味深长的意思,聪明如她,早已料到我会选择谁么?

我垂下头,在心底哀叹一声,便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脚步,站到了婉公主身后。

婉公主面上神­色­未变,仍是微笑,“好了,皇上,你该去上朝了。”

刘辩无限惋惜地看我一眼,“唉,本来还想让你做刨冰来着。”说着,便转身上朝去也。

“协儿,姐姐也要回宫了。”婉公主嘴角的笑优雅得无懈可击。

刘协站在原地,漆黑的眸子狠狠地瞪着我,衬得他的脸颊愈发的苍白如雪。

狠了狠心,我硬着头皮,转身跟着婉公主一起离开了那间小屋。

我没有敢回头看他。

在昭德宫过了几天太平日子,婉公主答应我会找个时机遣我出宫。昭德宫里,我真真是个闲人,比起在昭寰宫受那小毒舌的荼毒,这简直是身在天堂。而且他从未到昭德宫来找我麻烦。只是不知道一个人被折磨惯了,是不是会被磨出惯­性­,我竟然有些担心那小毒舌。

他,晚上还是不敢吹灯么?

他,还是每天都穿着厚重而华丽的衣饰么?

他,还是每晚都做恶梦么?

看吧,我真的是被折磨疯了。

三日后的正午,阳光有些烈,婉公主遣人来传我过去。

随着传话的侍女一起到婉公主的寝宫,我低着头,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卑微形象,唯恐自己出了什么差错,丧失了出宫的机会不说,保不定连颈上人头都得一并丢了。

毕竟,对于这个婉公主,我是一点概念都没有。我是不是太大意了,就这么糊里糊涂地随了她回来。

一进到公主的寝宫,一股凉意便扑面而来,说不出的舒服,不带一丝暑气,我不由有些好奇,微微侧目,四下张望着。却原来是在房间的西北角有一只铜盆,盆内放着几块冰,冰上覆着红绸,那红绸早已湿透。

“抬起头来。”手中团扇轻摇,婉公主淡淡的开口。

我听话地抬头,看向婉公主,她正坐在铜镜前,长发垂直腰间。她其实也不过十七、八的模样,在我之前的那个世界,可能只是一个高中生而已,只是看她,分明是城府颇深的模样。

“在昭德宫还待得惯么?”婉公主开口,一派温和。

“是,只是不知公主何日送我出宫?”没有客套,我忍不住直言。

“明日吧,明日出宫。”

我略带一丝惊喜,居然这么快!

“我并没有向太皇太后提起过你的存在,所以明日趁我去西山进香礼佛之时,你便可随我一同出宫了。”入下手中的团扇,她随手拿起一边的木梳,轻轻梳过长发,淡淡道。

原来她只是假意答应刘协,其实并未如他所愿呢。

“恕我愚鲁,不知公主为何如此帮我?”微微迟疑了一下,我压仰不住心中的疑窦,终是开口。

闻言,婉公主竟是笑了起来,“安若是聪明之人,本宫便也直言,本宫不希望你留在宫中,因为皇上和陈留王皆属意于你,如果兄弟为此反目,实不为本宫所乐见,况且……。”

况且?

“况且,前日骑都尉曹­操­托人进来一份大礼,要求本宫帮忙送你出宫。”婉公主笑道。

曹­操­?我微微一愣,居然是他!大礼?他为了我会送什么大礼?

婉公主有些费力地挽起长发,纤指微微一抖,发丝又散落了下来。铜镜中的她,竟是微微有些狼狈,只是此时的她,反倒有了一丝人味,不再那么的遥不可及,仿佛天上的星辰一般

我忍不住上前,自她手中接过木梳,细细梳过她如缎的长发。只是心下有些好奇,以她公主之尊,为何要自己梳发?

婉公主微微一愣,从铜镜里看向我,半晌,才轻轻开口,“我一向习惯自己梳发。”神情间,竟是带了几分动人的落寞。

这样的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也会落寞么?

微微垂下眼帘,我注意到手中的木梳有些粗劣,木柄处被磨得很是光滑,一看便知用了很久。再看这屋内的陈设,无一样不是极尽奢华,唯独手上的木梳,寒酸得奇怪。

“睹物思人?”下意识地,我开口,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婉公主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她的眼下投下一片暗影,她竟是没有反驳,也没有恼羞成怒。

“真是羡慕呢。”微微弯起­唇­,我低头看向手中粗劣的木梳,心里缓缓滑过一丝不知名的疼痛。

我也有,我也有很多很多的东西可以用来睹物思人。他亲手做的木偶娃娃、银钗……好多好多。就如董卓所言,我的拥有的,比谁都多,都好。

可是,我竟是连一件都没有来得及带出来……

所以,想他的时候,就试着微笑吧。

或许那样,我还会记得,曾经,有一个人叫我笑笑。

微笑,那是我唯一仅有可以用来想念他的东西了呢。

一声轻脆的声响,有什么东西碎了,我下意识地抚了抚心口,随即失笑。碎的不是我的心,是铜盆里的冰。

那融化的水声敲击在铜盆内发出“叮叮铛铛”的悦耳声响。

伸手自我手中拿过木梳,婉公主又恢复了常­色­,“下去吧。”

“我。”我低头谢恩,转身退了出去。

刚出了寝宫的门,一股热浪便迎面而来。刚抬头,便见一人自我面前走过,行­色­匆匆的模样。

我细细一看,此人竟是张让。那与我有过两面之缘,十常侍之一的张让。此时的他面带焦急,脚步虚浮,不见一丝的扯高气扬了,也没有注意到我。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坐在铜镜前,看着铜镜里那个女子的容颜,她左颊丑若无盐,但嘴角却是噙着一抹笑。

终于,可以出宫了。

张让慌张的神态并未在我脑海中留下太多鲜明的印象,毕竟,一旦出了这皇宫,那么这里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是一个演员,用古时候的专用术语来讲,就是戏子。都说戏子无情,但倘若无情,又岂能伤痕累累?

可是此时的我,却已然成了惊弓之鸟,不敢与任何有太多的交集,因为,在他们的舞台上,我只能做一个无力的观众。

看着他们或悲哀,或死亡。

老天爷真的同我开了一个残忍的玩笑。

刘协,刘辩,还有婉公主,他们都距离我太遥远,他们注定演出一场悲哀的默剧。

既然我无力改变,那么,我可不可以选择不当观众?

所以,出宫吧,眼不见为净。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正趴在铜镜前,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做梦了么?不记得梦到了什么,但应该是幸福的事呢。

婉公主的贴身侍婢来传话,要我换上衣服去昭德宫门口等候。

匆匆换了侍婢的衣服,我低头出了房门。一路走过长廓,耳边忽然听得一阵“叮铛”作响。

心下猛地一顿,我想起了记忆里某个总是一脸温和的白衣男子。

抑制住心底的紧迫感,我下意识地抚了抚颈上的项坠,那是一根细细的红绳,绳上坠着一颗小小的,白­色­的饰物。

细细看时,才发现那是一颗牙,森森的白,白得令人胆寒。

那是一颗毒牙,在某一个清晨,那个笑得一脸温和的白衣男子,他对我说,笑笑,随我回洛阳吧。

而我,心里长了一颗毒牙。那条名叫白眉腹的蛇,它已死的尸身或许已经腐坏,但它的毒牙却嵌在了我的心上。

那一回,我是真的动了杀意。生平第一次,想杀了一个人。

他叫,王允。

可是当真好笑,当我失去一切的时候,却唯独没有失去这枚毒牙,或许是心血来潮,我竟然用一根红绳穿了它戴在了颈上。

那枚毒牙在六月如火的日光下反­射­出森森的青白。

偶尔吹来一丝风,也是热的,然后耳边便又传来“叮铛”的声响。

我抬头,随即微微扬­唇­,当真是杯弓蛇影,那不过是屋檐的风铃被风掠过的声音呢。

“安若姑娘么?”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一愣,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你是?”我仔细打量那人,十足的太监模样,但那一身鲜艳的锦衣表明他决非一个普通的太监,莫非也是十常侍之一?

“公主不会来了。”他的声音尖锐得奇怪。

我一脸的深受打击,随即又楔而不舍地继续追问,“为何?”

“太皇太后遇害了。”他的表情带了一丝悲愤。

我一下子愣住了,是董太后?那个我入宫第一眼所见到的那个不怒而威的老夫人?死了?

“何进鸩杀了太皇太后!”那太监咬牙怒斥。

我忽然想起了一段剧本:何进暗使人鸩杀董太后于河间驿庭,举柩回京,葬于文陵;张让等流言于外,言公鸩杀董后,欲谋大事……

汗……这情景,怎生得如此熟悉……

董太后之死,于我,之前早在剧本里便看过,现在也是从这太监口中所知,所以并没有多大的感触。

但是,随之而来的那一场葬礼,便让我不得不体会到了生与死的界限。

董太后果然是葬在文陵,我站在婉公主身后,目睹了整个葬礼。

在那个动乱的年代,在那个途中随处可见饿殍的年代,这个葬礼当真奢华。

我看到了一身帝王袍的刘辩,他腰间系着一根白­色­的带子,一双漂亮的眼睛仍是仿佛蒙着一层雾气,但那双眼里却隐隐透露着担忧。

我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那个小毒舌,他木然站在灵柩之前,一身白衣,一脸苍白。

据三国演义所载:“中平六年夏四月,灵帝病笃,召大将军何进入宫,商议后事。何进起身屠家,因妹入宫为贵人,生皇子辩,遂立为皇后,进由是得权重任。帝又宠幸王美人,生皇子协。何后嫉妒,鸩杀王美人。皇子协养于董太后宫中。”

寥寥几句,听来只是一段叙述,但是那个小毒舌,刘协,他该是度过怎样一段童年?只是无论如何,那个曾一手想将他扶上皇位的董太后,于他,毕竟有着养育之恩。若没有董太后的庇护,在这个吃人皇宫里,小毒舌想必早已尸骨无存了吧。

董太后死了,难道真如何后所料,这皇宫就是她一手掌控的天下了么?

可惜不是。

此时,我突然一阵慌乱,因为,我突然想起董卓。

历史上,这便是动乱的开篇吧。

董卓,也是这个时候被何进召入洛阳的。

端着果盘,我低头走过冗长安静的走廊,走纜­乳­苌系姆缌宀皇北环缏悠穑发出“叮铛”的声响。

已是七月,天气一如既往的炎热。

董太后的死表面已经平静无波,但内里却是暗潮汹涌,以张让为首的十常侍正蠢蠢欲动,四处散波着董太后被鸩杀的真相。

一切,都是动乱的前兆。即使是在这个只有蝉鸣的夏日午后,一切是那么宁静。

但我,竟却是仿佛感觉到了风雨欲来风满楼的萧瑟。

而董太后的死,也是婉公主暂没有心思来管送我出宫的事,一时这事竟是被搁置了下来。

“呀!”一声惊呼。

“扑通”一声,有什么掉进河里的声音。

“救命……救……命……”惊惶失措的呼救声。

我脚下微微一顿,随即扔下手中的果盘一路飞奔。

荷花池内,粉­色­的荷花朵朵盛开,晕染得整片池子美不盛收,但现在却有一个女子正在水中呼救。

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我莫名地轻颤了一下。

那一日,在护城河边,那灭顶而来的水……那濒临死亡的恐惧……

对于水,我有着莫名的惧意。

“救命……救救我……”那个声音喊得撕心裂肺。

我仓皇四下环顾,这荷花池一向少有人来。咬牙,我解下缠在腰间的带子,投掷在水面上。

“抓住!”不管在历史上她是不是合该今日溺水而亡,我不知道她的姓名,不知道她的过往,也不知道她的未来……

所以,我想救她。

幸好她刚刚失足,仍没有到池心,慌乱中,她的手握住了我的腰带。

趴在岸边,我努力地伸手。

终于,我握住了她不停地扑水的手。

“咳!咳!咳!……”坐在岸边,她一阵剧烈的咳嗽。

“没事吧。”在她身旁坐下,我侧头看她。

被水浸透的长发顺服地粘在脸上,看不清楚她的容貌,只依稀绝对是个美人。

“谢谢你救我。”咳了一阵,她侧头看我,嫣然一笑。

我微微一愣,总感觉她十分的眼熟。

“呀,糟了。”她忽然惊呼一声,站起身来,随即脚下一软。

“怎么了?”皱眉扶住她,我问。

“什么时辰了?”她有些惊惶。

我抬头看了看太阳,已经渐渐西沉。

“你能不能……”她迟疑了一下。

“嗯?”

“今天皇太后寿诞,命我进宫表演,我这副模样……”她微微红了脸,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你想跟我换衣服?”我微笑。

“呃,可以么?”她看着我,一脸企盼。

我不可置否地解下衣裙。

于是,在这宫里少有人来的地方,两个甚至是素未蒙面的女子悄悄换了衣服。

“谢谢,真的谢谢你。”她握着我的手,笑得明艳动人。

我恍惚,真的好熟悉。

可是脑中微微有些混沌,待我穿上她一身湿嗒嗒的衣服时,天已经黑了。

她拉着我的手,“宴会快开始了,真的谢谢你,下回来宫里一定将衣服还你。”说着,她提了裙摆快快地飞奔了出去。

我低头,看到了一块白­色­的纱巾,那一定是她用来覆面的。

低头捡起,我转身独自一人走回走廊。

月牙高高悬起,勾嵌在黑­色­的天幕上,流泄一地银光。有晚风袭来,丝丝凉意,衣裙竟是很快便被风吹­干­了。

那是一袭月牙白的丝质的舞衣,随风灵动,我仰头痴痴地望着天空里如勾的银月,一时竟是仿佛要随风羽化成仙一般。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叮铛……叮铛……”

我微微一愣,随即释然,该是屋檐的铃声吧。

那个声音在我身后停住。

“怎么在这里?”一个温和到无以复加的声音。

我一下子僵住。

那个声音是,王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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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 太后诞安若倾城舞 宦官乱何进黄泉路 字数:7184

心口的血液仿佛已经凝窒,在这个夏夜,我的手脚却是止不住的冰凉。

“怎么了?”那个声音再度响起,仍是温和得不可思议,不带一丝的不耐。

王允!居然是王允!我该怎么办?

对他的杀意,在那一日董卓带我从战场离开时,便已经消逝无踪。如今的我我只想安安稳稳,就算是混吃等死也好,只想在这个时代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只想平平安安的活下去?我低头无声地轻笑了一下,在这个时代,即使是这样卑微的愿望,也是一种奢侈呢。

“太后寿诞已经开始了,你不舒服么?”一双手轻轻放在我的肩上,掌心的温度令我害怕。

指尖忍不住轻轻一颤,握在手中的面纱冰冰凉凉。我压仰了满心的恐慌,低头,将面纱覆于脸上,轻轻摇了摇头。

感觉那双手的主人轻轻转过我的身子,轻轻挑起我的下颔,看着我。

如银的月光下,我轻颤着仰头,看向那张温和得一如噩梦的脸庞。

仍是一身无暇的白,白得一如谪仙。

可是那样的他,令我恐慌。

他低头看着我,随即眼神微微在我脸上凝窒。

“笑笑?”一个宛如诅咒般的名字自他的口中逸出。

我一下子僵住。

他,认出我了?

月亮下,他的眼神温和得令人心悸,只是我心底却是止不住地泛着寒。

半晌,他颓然垂下头,靠在我的颈边,轻叹,“对不起,蝉儿。”他的声音低低的,在我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竟是带着一抹哀怜。

我在心底重重吁了一口气,他没有认出我,只是把我当作了别人。

是因为这身舞衣么?

只是,我却仍是无法消化眼前的一切。

那个总是一脸温和的白衣男子,他,如何竟会有那样颓然的神情?

“走吧,跳完这支舞,我们就回家。”指腹温和地自我面纱外的眼角滑过,他微微弯起­唇­,笑道。神情是那般的自然,自然得令人忍不住要相信,那真的是“我们”的家。

突然之间,我宁愿自己只当他一支舞时间的蝉儿,也不要被他认出我是某个在他心底潜伏许久的女子。

那样的后果,我不敢想象。

他的手指交缠着我的,十指紧紧相扣,拉着我一同从廊上走过,“那只舞练得如何了?”

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我默然,不敢贸然开口,怕自己的声音会泄了底。

听不到我的回答,他也不介意,只一径握着我的手往太后殿而去。

一路皆是繁华热闹,宫人侍女们手捧宫灯,无论真心假意,都面­色­喜­色­,笑逐颜开。

太后殿张灯结彩,其内隐隐有丝竹之声传来,奢靡乱耳。

“王司徒。”一个略带讥诮的声音。

我一下子僵住,几乎没有勇气看向那个声音的源头。

某个小毒舌正站在太后殿门口,口中唤着王司徒,眼睛却是死死盯着我。厚重奢华的衣饰下,面­色­犹显得苍白,虽然贵为陈留王,但失了董太后的庇护,他该是吃了很多苦。

低头,我恨不得能寻个地洞钻了进去。看那小毒的眼神,他分明是认出我了。

“女人,你在这里­干­什么!”果然,他咧了咧嘴,开口。

暗叹一声,我决定装死装到底。

“回王爷,此女仍是微臣的义女貂蝉,此次特奉召进宫献舞。”王允一手轻轻握着我的手腕,弯腰行礼,纵是行礼,也是从容不迫的温和模样,趁着起身的时间,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微微扬了扬­唇­,比了个­唇­形。

他在说,“不怕。”

他握着我手腕的手并没有使力,但天可怜见,我居然渐渐平复了慌乱。这是什么状况?我居然因为那个带给我恐慌的罪魁祸首的一句话而平复了慌乱?

真是见鬼了。

等……等等!他刚刚说什么?貂蝉?!四大美人之一的貂蝉?与得董卓与吕布反目的貂蝉?!

那个我下午救了的女孩……竟然是?

貂蝉!

脑中纷乱一片,有暂时短路的迹象。

“义女貂蝉?”刘协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有了一些兴味,盯着我的眼睛,“你要献舞?”

硬着头皮,我点头。

呃,为了《望月》排演的那一场舞应该还没有忘光吧。

“好吧。”刘协点头,终于大发慈悲。

我安静地低头,随着王允进入了大殿。

远远地站在门口,我抬头。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三国演义中的何皇后,现在的皇太后。第一次是在董太后的葬礼上。

现在的她一身锦衣半倚半坐在凤榻之上,身后站着五六名侍婢,皆手持羽扇细细地扇着风。

再有五、六侍婢,或手持香珠,或手持漱盂绣帕之类。

到场的诸朝臣也纷纷献礼。

好一副众星捧月的场面。而我看着这美仑美焕,如同幻镜一般的一切,唯剩漠然。

因为,这一切,真真都只是幻镜,当十常侍埋伏杀手于长乐宫嘉德门,大将军何进被砍成两断之时,便是这皇太后穷途末路之时。

只是此时,那皇太后仍是那般的高高在上。

“骑都尉曹­操­,献玉如意一双!”

“执金吾丁原,夜明珠九枚,祝太后娘娘寿与天齐!”尖尖细细的声音此起彼伏。

丁……丁原?!

是不是历史上吕布那个倒霉的义父?

我愣愣地看向那个清清瘦瘦的老头,他便是丁原。

在丁原身后,有一个足足高出他半头的年轻男子,眼睛仍是那般的明亮。

是的,不是少年,是个年轻的男子,他一身墨绿­色­的长袍。

“义父,我的方天画戟!”他开口,眉毛微微皱起,似是十分不满的模样。

“小声些,今天是太后寿诞,一片喜庆,不能带兵刃进宫,等下出了宫便会还你。”那清瘦的老头轻声斥道。

“我花了五百两纹银呢!”微微压低了声音,那眼睛亮亮的男子怨道。

听他如此,我忽然有些哭笑不得。这便是命运么?一日之内,竟是见了这么多故人。

仿佛是注意到我的目光,那双亮亮的眼睛看了过来。

我微微怔住,仿佛下一秒他便会大叫一声“媳­妇­”,然后扑上前来。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终是别过眼去。

我微微吁了口气。

“蝉儿,怎么了?”王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下意识地摇头。

袖子被轻轻扯了一下,我一下子顿住,转身,看入一双如水的眼里。

“郭……”我大惊,随即忙噤了声。

郭嘉笑了起来,“我是随孟德兄一同进宫的,他说可能会遇到你,果然就遇见了。”

“这位是?”王允轻轻拉开我,看向一身宽袖青衣,头戴纶巾的郭嘉。

我忙顺着王允后退了几步,低头扮淑女。

以郭嘉的聪明,焉能不知此时的状况?看了我一阵,他微微笑了起来,“抱歉,在下认错了人,这位姑娘与我一位旧识有些相像。”

王允握着我的手微微一紧,“旧识?”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不知你那旧识故居何处?”

“凉州”,郭嘉轻轻笑开,“她还曾自称小神女呢。”

我侧目看了一眼王允,竟惊觉他一向平淡温和的眸中竟然隐痛难当,握着我的手无意识地松开。

“真的?真的?”远远的,有一个声音传来。

我脑门上立刻浮现了黑线,是吕布!

“我出去一下。”远远注意到吕布正向这边走来,顾不上其它,我忙要撤。

王允有些反常,没有怀疑我。

吕布与郭嘉不一样,他若发现了我,定会不顾三七二十一,便嚷嚷起来,我不能冒这个险。

趁着王允有些失神,我溜了出去,从刚刚我便一直在想,如果我下午所救的女子果真是貂蝉,那么她极有可能就在附近,如果她与我同时出现,来个真假貂蝉,局时这场戏可真是演不下去了。

太后殿里宫灯处处,宫廷乐师、歌姬舞女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不知不觉绕到后园,这里倒是清静得很。

找了处台阶坐下,园子里一片透亮,没有宫灯,是月亮流泄的光,抚了抚肚子,倒是有些饿了。从下午开始便一直没有吃东西,对于以食为天的我,可真是难受得紧,早知如此,刚刚偷溜时偷一些瓜果出来好了,真是后悔不迭。

“事情如何了?”一个因刻意压低而显得有些怪异的声音。

“凉州太守董卓已奉何进之召,现驻军在洛阳城外,何进那厮是执意要至我们兄弟于死地了。”另一个声音隐隐怒道。

“等太后寿诞一过,我们便先下手为强,杀了那厮,按上一个谋逆之罪,局时,孤母少帝,朝政便尽在我等掌控之中。”

晚风袭来,那墙角处的窃窃私语声随风入耳,我微微惊住。

是十常侍么?他们已笃定主意要杀何进了?!

董卓,已经身在洛阳城外了?眼底不自觉地渗进一丝温暖,我怔怔地看着月空,他也在望着月亮么?

他,会不会忘了笑笑?

眼里有什么温热升起,我嘴角的笑意缓缓放大,怎么会,怎么会忘呢?一手轻轻探进怀中,我触到一张绢纸,那张纸上,有一个如笑春山的女子,那是笑笑。董卓亲笔所画,他心目中的笑笑啊。

身后,有人轻轻搭上我的肩。

我吓了一跳,嘴角的笑意微微僵住,月黑风高杀人夜。呃,此时虽然月光依然明亮,但杀人之事,也可进行吧。莫非我要遇到那杀人灭口之事了?

以为自己­性­命不保,缓缓回头,却看到一双漂亮的眼睛,只是眼那中仍是灰蒙蒙一片仿佛蒙着雾。

月­色­下,他一身黑底红边的王袍,上绣了一只张牙舞爪五­色­金龙。

“刘辩!你在这里­干­什么!”吁了口气,我站起身大声吼道,发泄刚刚差点被吓破的心脏。

一脸的无辜,刘辩站在我身后,“你在这里­干­什么?”

抚了抚额,我这才记起他是皇帝,怎么都得给个面子,弯下腰,我欲行礼,总不能落个大不敬之罪。

见他伸手扶住我的肩,我也乐得偷懒,­干­脆继续坐下,以手支颔,看我的月亮。那窃窃私语声已经消失不见,想来定是发觉有人,已经离开。

“刚刚我还以为是貂蝉呢,只是你一开口,我便知是你了。”他在我身边坐下,笑道。

“太后生日,你怎么又躲出来了,不怕等下又闹翻天?”反正已经泄了底,我不以为意地揭开面纱,放到一边,透透气。

“没关系,等宴会结束时,我再回去不迟。”他淡笑,面­色­有些迷蒙。

“你不喜欢里面的热闹么?”侧头看他,我隐隐有些明白。

“热闹是他们的,与我无关。”月­色­下,他淡淡笑开,漂亮的容颜仿佛至身雾中,迷迷蒙蒙,看不真切。

忘了他的身份,抬手抚了抚他的头,我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对了,貂蝉她……是怎么样一个人,真的与我很像么?”略略迟疑了一下,我开口。

想起了下午那个女子,当时她头发凌乱,只微觉她很面熟,现在想来,那个人竟是像极了自己。每个人都以为对自己十分的熟悉,但若有一天,你看到另一个自己站在自己面前时,你才会发现,你根本就不认识自己,否则,又怎么能连那张脸都认不出来呢?

“嗯,是啊,犹其是笑起来时特别的像,但貂蝉不常笑。”刘辩道。

“不常笑啊。”我下意识地重复,心里却想起了下午那个女子笑得一脸灿烂的模样。

“她的脸上也没有疤。”刘辩是个诚实的孩子,所以他诚实地道。

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脸,我苦笑。那疤,本来我也没有的啊。毕竟是女人,对于容颜那种事情,还是挺在意的。

“嗯,她本是宫里捧貂蝉帽的女官,后来因才­色­出众,被司徒王允收作了义女,因此便离了宫。”

我点头无语,肚子却是先行叫了起来。

“叮铛……”

一只修长的手突然之间出现,缓缓伸到我的面前,那手上是一只­精­致的绣囊。

那是……铃儿之前替我所绣的绣囊,我经常绑在腰间的零食袋?它,应该是被王允拿走了。

我猛地抬头,果然……

王允正站在我面前,笑得一脸温和,随即他弯腰,“微臣见过皇上。”

月­色­朦胧,我侧身而坐,可是我手中的面纱不知何时却已被风吹远……

刹那间,我仿佛是被曝露在日光下的鬼魅一般,无所适从。

“王司徒请起。”刘辩站起身,颇有几分帝王的样子。

王允站起身,直直地看向我,眼里掺合了太多的神情。

我抑制不住地颤抖,我太大意了。

“皇上,皇上,太后正找您呢。”张让尖尖细细的声音匆匆地由远及近。

刘辩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着张让急匆匆地赶来。

说话间,张让已来到面前,他看着我的眼神透着­阴­毒,刚刚在后园密谋之人,也有他在吧!

“貂蝉姑娘,该到你献舞的时候了。”张让看着我道,随即又低头恭恭敬敬地看向刘辩,“皇上,请回吧。”。

刘辩转身看了我同王允一眼,随张让走出了后园。

看着刘辩逐渐走远的身影,我微微握拳,心跳如雷。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一个人面对王允!

回头,王允已伸手,自那绣袋中取出一枚­精­致的糕点,递到我­唇­边。

我下意识地抿­唇­。

“不是饿了么?”他看着我,眼神温和得让人无法拒绝。

我很想坚贞不屈,但肚子却已经很不争气地“咕噜”作响。

张口,我一口吞了他手上的糕点。

他看着我,一向温和的眼睛陡然变深,指腹轻轻从我的左颊抚过,眼底有着淡淡的,却又仿佛是深入骨髓的疼痛。

下一秒,他已一把将我收入怀中。

我指尖冰凉,如坠冰窖。幻想过无数次故人重逢的画面。或许是郭嘉,他牵着他的无毛小驴,一身青衣长衫,笑吟吟地站在我面前;或许是吕布,他大叫着“媳­妇­”,然后冲上前来大力抱住我;或许是董卓,他会唤我“笑笑”,然后将我拥入怀中,眼中­阴­霾尽去……

可是,我从不敢想是王允!

推开他,我微微垂下眼帘,佯装不知。

“该……献舞了。”张了张口,我有些困难地开口,如掩耳盗铃一般。我想逃,想逃出王允的视线。

细细看着我,随即他四下张望一下,缓缓走到左前方不过五步开外的地方。弯腰,他自地上捡起那薄纱,走到我面前,抬手,轻轻替我覆上,“好,跳完舞,我们就回家。”

“这一回,是我先捡到你的。所以,你是我的。”他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脖颈,随即拉着我,陪我一起回太后殿正殿。

我只是一径的掩耳盗铃,先去太后殿,实在不行找小毒舌帮忙……

走出园子,才发现不知何时,大家都已经在外面开了席,我这才注意到正前方有一处高台,正与天际高悬的明月遥遥相对。而太后正坐在高台下正前方。

此时高台上有人在弹奏,琴声悠扬。

张让正站在太后身后,见我来了,便弯腰不说知了些什么,只见太后点了点头。

“司徒王允之义女貂蝉,献舞一出,祝太后福泽延绵……”尖着嗓子,张让扬声道,声音抑扬顿挫,颇有些可笑。

我轻轻挣脱开他手,转身一步一步登上了高台。

夏夜的风轻轻掠过月牙白的舞衣,我踩着琴声悠扬的旋律,站在了高台之上。

扬袖,旋身。

整个人仿佛夜空中的­精­灵一般,我细细回忆每一个舞蹈细节,仿佛回到了镁光灯下,导演在一旁嚷嚷着纠正我的差错。

这一曲,名《望月》。

很多年后,洛阳城的官员们还津津乐道。

他们说,司徒王允的义女,那个名叫貂蝉的女子,舞姿是如何的惊世卓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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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 堕高台笑笑险入局 宫门变董卓入京都 字数:7302

水袖轻扬,旋转。

在那高台之上,我站在那距离月亮最近的地方舞一曲《望月》。

台上或陌生或熟悉的眼睛皆有惊艳之­色­。

然后我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睛。是吕布,他定定地看着我,眼底眉梢全是讶异和惊喜。

一曲方过,全场一片寂静。

“真不愧是貂蝉,赏。”半晌,太后开口道。

众人这才一片交口称赞。

“谢太后。”谢过赏,我缓缓提起裙摆,准备步下高台。

踩着阶梯,面纱下的我满心的不安。

王允就站在下面,仍是笑得一脸的温和,可是我,不知到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明明知道我并非貂蝉,难道,他想将错就错?

心里突地一跳,我的脚步一下子顿住,开始犹豫不决。下了这高台,我又会何去何从?

当着朝廷文武的面,我该怎么说?说我不是貂蝉?

一个欺君之罪便足以让我下地狱。

正在怔仲间,突然惊觉胸口猛地一阵痛,惊愕地瞪大双眼,缓缓低头,我不敢置信地看到一支箭自我背后贯胸而出,冰冷的箭头穿过我的身体,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色­泽,粘稠的血液在尖锐的箭头缓缓凝集,滴落……

“刺客!”

“有刺客!快保护皇上和太后……”

“快来人哪!”

“抓刺客!”

静了半晌,耳边突然热闹了起来。

我眨了眨眼,仰头望着头顶的明月,心里居然涌现了一丝解脱的快意,我真是疯了。

“保护太后……保护皇上……”有一个叫声犹显得尖细高亢。

我无意识地侧头看去,是张让,看他一脸紧张的样子,演技真烂,若是他当演员,大概只能当一辈子的跑龙套……果然是杀人灭口。

身子突然间仿佛变得如一根羽翼一般轻灵,风一吹,我便飞了起来。

“安若!”

“貂蝉!”

“女人!”

“无盐……”

错落间,几声惊呼。

汗……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名字……

只是,没有人唤我笑笑呢……

从高台上坠下,有风急速地掠过我的舞衣,从这这么高摔下去,不死也残废。

突然之间,眼前有一道明紫疾速地掠风而来,曹­操­?

居然是他?

下一秒,我落入了一个怀抱。

微微仰头,对上的,却是那双明亮的眼睛。

“你叫貂蝉?”吕布看着我,眼睛亮亮,“你真的叫貂蝉?”

我忽然有种自毁长城的感觉……为什么要跟他提貂蝉……

“我想,她需要治伤。”一个淡淡的声音。

吃力地回头,入眼的那一抹明紫,是曹­操­,他正站在不出五步开外的地方。

刚刚他掠风而来,眼中的那一抹焦躁,可是我的错觉?

“来人哪……来人哪……”那边是太后打着颤儿的声音。

“她中毒了,先治伤。”说着,曹­操­没有再看我,转身便跑到人潮拥挤的地方。

“不要乱,即刻关闭宫门,先送太后和皇上回宫。”沉着的语气令大家下意识地听从。

尽管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骑都尉。

这便是王者之风吧。

“多谢你救了蝉儿。”王允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一向雷打不动的气息微微有些紊乱,大概走得很急的样子。

“你是?”吕布狐疑地看他一眼。

“蝉儿是我所收的义女。”王允放缓声音,温和道,说着,便要从手上接过我。

吕布微微一愣,“义女?”低头再看我一眼,似乎考虑要不要将我交还给他。

胸口的疼痛逐渐加剧,我几欲昏厥。但是……不能厥不能厥……我可不要自己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躺在司徒府。

隔着面纱,我看着吕布,考虑要不要告诉他我是谁。

“来人,带她去昭寰宫,请御医来。”小毒舌的声音仿佛天籁一般适合地响起,他不知何时背负着双手走到跟前,下令道。

我微微一喜,第一次发现这小毒舌竟是如此的可爱,恨不得抱他起来亲两口,真不枉我那么疼他。

“我送她去。”吕布头一个自告奋勇。

“不用了。”小毒舌挥了挥手。

权势,果然是极好的东西。

王允微微皱眉,也只能眼睁睁看我被带回昭寰宫,以他的­性­子,断不会反抗小毒舌,毕竟人家是王爷来着。

心里放了松,我终于安心地厥过去了。

厥过去之前,我看到了一双清亮的眼睛,他一袭宽袖青衣,远远地站着,没有出声,只是看着我。

迷迷蒙蒙之间,仿佛做了一场冗长的梦。

“辩,她是不是醒了?”有一个略带童稚的声音,有些惊喜的感觉,是小毒舌。

“好像是,御医说那箭没有伤到心脉,不会死。”刘辩的声音不紧不慢,温温润润的。

“辩,你说这个女人怎么会认识王允?”小毒舌继续。

“应该是王司徒认错了吧,他一直叫蝉儿来着,无盐长得的确跟貂蝉很相像。”某只小白兔显然不识人间险恶。

而我,却是微微拧眉。之前的冲击让我无暇细想,现在安静下来再想,一切竟都巧合得仿佛像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局。因为太多的事情不合理,貂蝉为何会那么凑巧地出现在那个偏僻得几乎没有人经过的走廊?还那么凑巧地掉进河里?换了衣裳之后,她又去哪里了?王允又怎么会那么凑巧出现在走廊?

如此一想,我不禁胆寒。

那个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太后殿后园他真的是无意间发现未戴面纱的我吗?还是……在走廊他就发现我不是貂蝉,只是不动声­色­?

还是,从我在池塘边遇到貂蝉开始,便是王允设下的局?

他想­干­什么?

莫非……他想让笑笑从此消失,他想让我成为貂蝉?成为只属于他的貂蝉?

那样疯狂的人,他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他要我背负着另一个人姓名生存!貂蝉呢?她怎么想?她如何甘心为他演出这一场戏?

“辩,你看她是不是醒了。”耳边突然传来小毒舌的声音,“她的眼睛在动呢。”

面上拂过一阵温热的气息,我忙睁开双眼,果然看到一张放大的面孔,某个小白兔正俯身盯着我看。

“果然醒了。”大眼对小眼,瞪了好半晌,刘辩终于退来开去,煞有介事地点头道。

我无语,微微动了一下,胸口牵连着有些许的疼痛。

“如果你一直待在昭寰宫,便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小毒舌看了我一眼,苍白的脸颊上扯了一个恶意的笑。

我暗叹,小毒舌和小毛一样……记仇。说起那头无毛小驴,如今想来还是咬牙切齿呢。

“我也这么觉得。”漂亮的嘴­唇­微微弯起,某小白兔也凑热闹。

我白了他一眼,一把扯过小毒舌,“我昏睡了几日?”

有些鄙夷地看我一眼,小毒舌张了张口,“不多,三日而已”。

三日?竟然睡了那么久?

“皇上,皇上,不好了……”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刘协微微皱眉转身,看向宫门外,“放肆,何事如此惊慌?”

“皇上……”一个侍卫满身是血地冲进房内,全然没了什么宫廷礼仪,只一径大叫着,“十常侍……十常侍……在嘉德门杀了大将军何进……”

什么?!

“你说什么?”刘辩也微微变了颜­色­,“太后呢?太后如何了?”

到底还是呣子,即使一向利益当先,但生死关头之时,断然不会忘了那十月怀胎的娘亲。

“十常侍领兵进了内庭,袁大人等在太后殿……太后应该无碍”,那侍卫道。

“如此甚好。”刘辩点头,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优雅。

宫门变?间是如此之快么?

“快,离开这里!”顾不得有伤在身,我忙披衣起床,一手拉着一头雾水的刘辩,一手拉着小毒舌,便要冲出门去。

“怎么了。”小毒舌微微皱眉,甩开我的手,“疯女人。”

“不想死就跟我走。”不理他们,我径自要拉着他们出门。

不能让他们被十常侍挟持出宫,不能让他们遇到董卓……不能让董卓进洛阳……

怎么办,太多太多的事都不能发生,太多太多的事都是即定的结局……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剧本上怎么说的?十常侍挟持少帝刘辩和陈留王刘协出宫,然后在途中遇到董卓?

董卓……

心里一片茫茫然,我无法思考些什么,只一径拉着小毒舌和刘辩往外跑。

只是……刚刚出了大门,我便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皇宫么?尖叫声,斥骂声,哀嚎声交织成一片……

“这是?”刘辩也微微呆往,有些无所适从。

“快走吧。”没有时间来感叹些什么,我拉了刘辩和刘协便向宫外直奔而去,只要找到曹­操­,有他的保护,暂时应该不会多生事端才是。

宫廷发生这么大的变故,曹­操­一定就在宫内平乱,只要带着小毒舌和刘辩找到他,就能改变历史么?我不敢确定。

只是皇宫那么大,他在哪儿?

正跑着,突然之间,一队人挡在面前,为首一个便是张让,他身旁还有另一个锦衣之人,大约也是十常侍之一,只是此时他们锦服之上也是一片狼狈,想来他们也逃得不轻松。

“张让,段圭!你们好大的胆子!”刘协皱眉,怒道,小小的他倒颇有几分不怒而威的气势。

“奴才不敢,奴才等只是奉先帝遗召前来护驾而已,何进那乱臣贼子谋害太皇太后,犯上作乱,已被奴才等诛杀于嘉德门,现在其余叛党还未平息,请皇上随奴才等暂行出宫避难。”张让弓了弓身,尖着嗓子道。

刘辩微微倒退一步,面上竟是无甚表情。

我正兀自焦急,忽见前方一道明紫­色­分外耀眼,曹­操­?

“无需费力,太后有难,曹大人自然不可能丢下太后不管,而皇上,就由奴才来保护吧。”张让看着我,声音尖锐而森冷,“不知貂蝉姑娘的身子骨可好些了?”。

“那一日在太后殿后园果然是你!”我抿了抿­唇­,想起那一日钻心的疼痛,不由得怒道。

“是又如何,可惜等你如今醒来之时,再想通风报信也来不及了。”张让冷笑。

收敛了怒意,我看着张让的眼睛,淡淡开口,“在我眼中,你们早已经是死人,再怎么垂死挣扎也不会见到明天的太阳。”

对于这种恶毒的诅咒,这些太监之流总容易心生恐惧。

张让狠狠咬牙,恶形毕露,带了人上前便要强行带走刘辩。

当下,曹­操­、袁绍的大军皆已入宫,十常侍估计也已折损得差不多,眼前只剩下张让和段圭两人而已。

“站住,本王自己会走。”刘协突然开口,苍白脸颊愈发显得苍白,华丽的衣饰下瘦小的身体仿佛不堪重负。

只是这个小毒舌,他还是想保住他的皇家威严么?

看着他小小的瘦弱肩膀,我心里忽然有些重。

刘辩并没有开口,只一径站在一旁,有些朦胧的漂亮眼睛镇定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他只是一个局外人一般。

奇怪的兄弟。

突然之间,黑压压一片的人马均向这边涌来,看张让突然之间变得恐惧的神情,估计是保皇派的人马。

“张让段圭,看看这些是谁?”为首一个明紫­色­长袍的男子眯了眯眼,挥手。

“儿啊……”

“弟弟救我……”一旁的侍卫推了约莫十几人上前,个个皆是五花大绑,涕泪横流。

曹­操­一身明紫,狭长的双眸里一片冰凉,“如果你死,我便放过他们。”

张让段圭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亲人,说不出话来。

“不么?”眸中寒光乍现,一颗头颅便直直地飞向张让。

张让无意识地伸手抱入怀中,才发现竟是自己亲生弟弟的头颅,面上犹带着纵横的泪痕。

曹­操­眯着双眼,没有看我,只一径看着张让段圭,眼里带着几分懒散,几分冰冷,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放火!”张让忽然尖叫一声,不远处的几处房间竟然浓烟滚滚。

“太后殿着火了……”远远地,也有人喊了起来。

趁着一片慌乱,张让便命人挟持着我们一路出宫。

“都杀了。”刚到宫门口不远,便听到曹­操­森冷的声音。

声音不高,但恰恰都能听到。

张让抓着我胳膊的手微微一紧,一刻也没有迟疑,便出了宫。

身后,一片惨叫声。

“贪生怕死。”小毒舌不愧是小毒舌,立刻说出我的心中所想。

“就算我束手就擒,曹孟德那个小人也一样会杀了他们。”张让咬牙。

我没有开口,不想为谁辩解,因为,我也不能确定。

手上忽然一紧,我低头,一双小手正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他的手心里一片濡湿,转头看向小毒舌,苍白的脸颊故作镇定,只是他的手,却在轻轻颤抖。

张让和段圭的人马一路挟持着我们出了宫,手下所带人马左冲右杀,连夜逃往北邙山,只是他们也狼狈不堪,一路追兵甚多。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刘辩和刘协共乘一骑,张让亲自牵着马,不敢放松分毫,其余人等皆步行。看来张让那厮虽然犯上作乱,但对于皇家,到底还是不敢放肆。

刘协坐在马前,苍白的脸颊愈发显得白,一路紧抿着双­唇­,他自小在宫廷中长大,又何时曾见过此等场面?刘辩坐在马后,一身王袍早已被扯破,束发金冠也丢了,只是虽然一身狼狈,但却仍是优雅得令人自卑。

一路急行,除了喘息声,便是咒骂声。

大约二更时,身后的喊杀声突然又大了起来,一队人马突至,趁着夜­色­,看不清来人,只听得一声大吼,“逆贼休走!”

张让和段圭明显更加慌乱起来,此时他手下的人马已经折损得所剩无几。

杀声四起,张让急急地拉了马便要逃,身后一声惨叫,我回头时,段圭已被斩为两截。

“快下马!”趁着张让因段圭的死而怔愣之际,我忙从地上的随手捡了一把断刀,上前一把扯住马缰,冲着坐在马上的刘协和刘辩大喊。

“小心后面!”刘协突然大叫起来。

心下一沉,我闭了闭眼,没有时候犹豫,我转身便将手中的断刀刺了出去。

一股新鲜粘稠的血液扑面而来,我缓缓睁眼,看到自己手中的断刀……已然贯穿了张让的胸膛。

“你……”张让惊恐地瞠大已充血的双眼,回头看我,面容扭曲得可怕。

“还你的。”我扯了扯嘴角,笑得恶毒。

挣扎了半晌,张让终是倒在地上,断了气。

“不要发呆了,快下来。”抬手,我没好气地招呼马上快要呆成化石的两兄弟。

小毒舌这才回过神来,忙一手握住我的手,跳下马来。

扶着他们下了马,那边的杀戮也已经接近尾声。

“皇上!皇上!……”夜­色­间,有人喊了起来,“皇上,臣等救驾来迟!皇上,您在这儿吗?”

小毒舌受了惊吓,一手紧紧握着我的手,一手拉着刘辩,躲进了一旁快要半人高的杂草中,没有回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甩开手,竟是一路随着他们往外跑。

“协,他们在喊我呢。”刘辩一脸无辜地叫了起来。

“是敌是友还未明,不能轻举妄动。”刘协一路跑着,不敢回头。

少帝刘辩,陈留王刘协,此时他们已是一身狼狈,一头一脸的灰,哪有一点皇家的威仪?

待到天亮时,才停了下来,三人在河边坐下,互相看着对方的狼狈模样,哭笑不得。

突然之前,前方旌旗烈烈,尘土飞扬,转眼间,一行人马已到跟前。

“何人?!”刘协先行大叫起来,一手下意识地捉住了我的衣角。

我却已是怔在原地,仰头望着马前为首一人,呆呆得说不出说来。

微褐的眼眸,飞扬的长发,鬓发间点点白丝,竟是苍老许多。

仲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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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 逃亡路笑笑喜逢故人 洛阳城董卓搬迁新府 字数:5691

仰头痴痴地望着那熟悉的面容,一时之间,我竟是回不过神来。

他骑在马上,微褐的双眸带着冷漠,淡淡扫过刘辩,刘协,然后停驻在我身上。

感觉到他注视着我,我不由自主地看着他望着我的样子,感觉心里竟是突突地在跳。

鬓间的白发分外地刺眼,那双眼眸仿佛竟是渐渐开始有了温度。

两两相望,周遭的人,周遭的物,仿佛一瞬间都化为了空白,都变成了虚无。

只有我,和他。

他能认出我么?即使这个样子的我,他还能够认出来么?

我僵在原地,感觉连心都在颤抖,突然之间,我很害怕他陌生的眼神,我怕他的视线也只是轻轻从我脸上扫过而已,然后便将我归类为路人甲、乙……

嘴­唇­微微动了一下,突然之间,我仿佛变成了一个胆小鬼,这么多年真是白活了。

脑袋里在天马行空,一刻不停地想着,只是身子仿佛已经受到了召唤,受到了蛊惑一般,不由自主地抬脚向前。

手上突然一紧,我这才蓦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不自觉地踏出了半步,回头有些错愕地看向刘协,他正紧紧握着我的手,小小的手心里全是濡湿的汗液。

呃,我这算不算见­色­忘友?

“天子何在?”董卓身旁有一将领策马而出,厉声喝道。

那一声厉喝仿佛一下子将我打回了现实,我抬头,那出声之人我从未在凉州太守府见过,细细打量眼前的人马,董卓身旁,我唯一认识的人,只有樊稠。

樊稠也清减许多,他在董卓右手侧,一身戎装,完全想象不出当初在太守府与我吵闹拌嘴的情形,只是那一晚在护城河边,他抱着铃儿的尸身时,脸上那份死一般寂静的感觉,我至今未忘。

“来者何人?”刘协的手握着我的手,他咬牙开口,略带童稚的声音气势十足,只是他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始终未见刘辩开口,我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刘辩,他始终站在一旁,从头到尾都没有当自己是皇帝,只仿佛一个局外人一般。

“西凉刺史董卓。”董卓缓缓开口,那微褐的眼眸却始终未曾从我身上挪开半分。

“哦?不知董大人是来保驾,还是来劫驾的?”小毒舌不愧是小毒舌,一开口便句句是刺。只是事到如今,执念如他,还是一心想捍卫他的皇家威严吧。

“特来保驾。”他淡淡开口,还是盯着我,微褐的双眸却渐渐有了不寻常的­色­彩。

“既然是来保驾,那么天子在此,为何还不下马?”小毒舌咬牙,手抖得愈发的厉害,只是口中的斥责却是未减半分。

见董卓纹丝未动,小毒舌苍白的脸颊愈发的苍白了起来,握着我的手一片冰凉。

刘辩不知何时缓缓上前,抬袖拭了拭刘协额前的冷汗,“协,你的脸­色­好难看。”动作优雅得令人不由得完全忽视他此时的狼狈,一举一动都仿佛在表演一般自然夺目。

看着他们如此模样,我心下不由恻然,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向董卓,他还是定定地看我,仿佛其他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一般。

“大人,大人……”一旁,有一个副将模样的人忍不住轻声提醒他。

董卓却是突然纵身下马,走上前来。

“你……你要­干­什么?……”刘协一下子绷紧了神经,终于泄露了嗓音中的颤意。

他一步一步走到我的面前,终于,在我面前站定。

缓缓抬手,他竟是抚上我的面颊,十指间全是粗糙的茧,只是动作却是轻柔得仿佛在碰触一件­精­美而易碎的瓷器一般。

我一下子全然愣住,化作雕像。

心底某处仿佛有一根弦被拨动,于是,心也不再忐忑,仿佛又归回了原位。

我只是仰头,定定地看着他眼底渐渐的,一点一滴流露出来的温柔……我等他开口,等他告诉我,我是谁。

“他们都说你死了。”终于,他看着我,开口,声音带着些许查觉不出的暗哑。

“嗯。”我微微抿了抿­唇­,轻应。

“可是,我不信。”看着我,那微褐的双眸里是深沉得仿佛要将我溺毙的温暖,仿佛要将我收进那眼底一般,他缓缓道。

“嗯。”­唇­角微微弯起,我感觉到了鼻间的酸涩。

“笑笑。”他开口。

“嗯。”我轻应着,将嘴角的弧度缓缓拉大。

“笑笑。”看着我,他开口。

“嗯。”我继续笑,笑得像个傻瓜。

“笑笑。”轻抚着我脸颊的双手缓缓落在我的肩上,他终于一把将我收入怀中。

“要我笑成什么样子你才满意啊!”轻叹一声,我颇有些娇嗔地道出了他初次给我取名时我的困惑和懊恼……(小生:拜托你想想自己活了多大一把年纪,还“娇嗔”呢,老黄瓜刷绿漆——装­嫩­啊你!笑笑:你是妒忌吧!我家仲颖喜欢!人家好不容易见着仲颖,你一边凉快去!)

我感觉眼里微微热热的,有什么东西终于从眼角滑落。

眼泪那种东西,果然是用来喜极而泣的。

董卓他认得我,无论变成什么模样,他都认得出我。

抱着我,我竟是感觉到他的身子也在微微发抖,那个不怕天不怕地的男子,此刻拥我在怀,竟是在微微颤抖么?没有轰轰烈烈,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话,那样平淡的短短几句话,我却是仿佛又是看到了幸福的曙光在向我挥手。

“刚刚我在想,如果你认不出我,我也不会认你了。”闷在他怀里,我低低地开口。

那胸膛微微一僵,他推开我,扶着我的双肩,看着我。

“为什么?”他的脸­色­有些­阴­沉。

“因为……”看着他,我微微歪头,“仲颖怎么能认不出他的笑笑呢?”

神­色­略有缓和,他抬手轻轻点了一下我的鼻子,就像小时候那样,他说,“好,如果迷路了,那就站在原地不要动,等我来找你。”

我煞有介事地点头。

他没有再开口,只是低头看了看我的脚,随即便一把将我打横抱起。

我吓了一跳,顺着他的眼光看向自己的脚,一夜的逃亡,慌不择路,竟没有发觉鞋子早就破了,微微一动,便是钻心的疼。

走了一夜的路,现在才发觉疼么?还是因为有他在。

有人疼的感觉,真好。

手上一紧,我忙侧头,小毒舌不甘心自己被忽略,正黑着一张脸盯着我,小小的手还死死地握着我的手不放。

“容臣护送陛下和陈留王回宫。”董卓终于正眼看了一眼刘协和刘辩。

一旁樊稠跳下马来,牵了两匹马上前,“皇上,陈留王,请上马。”

“先回宫吧。”看了一眼小毒舌,我暗叹一声,“回宫之后我再告诉你们一切原委”。

刘协白了我一眼,终于松开了我的手,转身在侍卫的搀扶下上了马,刘辩也转身上马。

董卓抱着我,与我合乘一骑,当着大庭广众,丝毫没有感觉半丝不妥。

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惶恐,仿佛一下子都被丢到了九霄云外,如果这一回幸福已经近在眼前,那么我决不会数着脚步走向自己的幸福。

因为,幸福很短暂,还长了翅膀会飞,所以,我一定会冲上前,一把将它抢到手,死也不放开。

什么预言,什么历史,此时被幸福蒙住了双眼的我全然都听不到,看不到了……

骑在马上,我背靠着董卓温热的胸膛,眯着眼睛,终于又可以偎着这个怀抱,这个熟悉得闭着眼睛也能认出的怀抱了。

明明动乱就在身边,明明前一刻还在逃亡,可是此时,依偎在他怀里,我却仿佛郊游一般舒适惬意。

噩梦那么快就过去了?快得令我来不及适应,快得令我回不了神。

身后,是几千兵马行军的声音,整齐划一,没有一丝谈论。除了樊稠之外,其他人显然都傻了眼,他们肯定在好奇,这个丑女人是谁?呵呵。

“樊稠,这个女人是谁?”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低低地开口。

“是啊是啊,从来没见过老大这副模样。”另有一人也道,“你跟着老大的时间比较长,你认识吗?”

“老大的那张脸,居然会有表情?”另一个仿佛见了鬼似的不敢置信。

董卓只昂头一径策马前行,仿佛那些谈论声丝毫未入得耳中。

我扬着­唇­,微微侧头,看向谈论的方向,是骑在马上的三人,皆是与樊稠一般的打扮,看起来也是副将。他们是在我离开后,董卓新征的人马吧。

樊稠看向我,眼神有些复杂。

“她,是大人的死|­茓­。”缓缓地,我听到樊稠开口。

眉毛微微抖了抖,我似笑非笑地看向樊稠,好你个樊稠,居然这么形容我。

“死|­茓­?什么意思?这个女人的脸实在是……不敢恭维。”第一个开口的家伙看我一眼,略略撇嘴道,颇不以为然。

我扬了扬眉,说我这张脸不敢恭维?呵呵,好像之前已经习惯了旁人或异样,或不屑的目光,所以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说不敢恭维已经很客气了呢。

“张济”,一直未开口的董卓忽然开口。

“在!”刚刚撇嘴的家伙忙看向董卓,挺直了脊梁,正­色­应道。

我点头,哦,原来他便是张济,也是董卓身边的四武将之一,张济有了,樊稠有了,另两个莫非便是李傕和郭汜?

“军容不整,罚饷银一个月。”董卓板着脸,不带一丝神情,淡淡开口,声音冰冷彻骨。

“啊?”张济一下子傻了眼,半晌才哀嚎一声。

罚饷?为什么?我也微微有些讶异。

背对着众人,董卓低头着我,微褐的眼中竟然闪过一丝恶作剧般的神采,看得我微微愣住。半晌,我才回过神来,看着董卓,我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猫。

见我笑,他一直微抿着拉成直线的­唇­角也微微泄露了一丝笑意,带了十足的宠溺。

说我的脸不敢恭维?嘿嘿,这样一个孩子气十足小小报复让我偷偷笑着,乐不可支。

“死|­茓­,便是这个意思。”看着张济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样,樊稠颇有同情心地拍了拍他的肩,点头煞有介事地道。

张济转头看向与自己并排骑马的樊稠,显然仍是困惑,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老大,怎么就莫名地成了炮灰。

“那个姑娘,叫笑笑?”一旁,另一人看了我一眼,问樊稠。

“嗯。”樊稠点头。

“老大的女人?”那人又问,显然他比那张济聪明多了。

老大的女人?嘿嘿,这个词不错。

“不只这样,郭汜。”看着那人,樊稠淡笑,显然觉得他比起那张济,是孺子可教。

郭汜,哦哦,他便是郭汜,是个聪明人,可是看他一副冷眼旁观的聪明模样,却令皱眉。

这个人,直觉地,我不喜欢。

“哦?”另一人也加入了讨论圈,好奇得紧。

“小姐是大人的死|­茓­,跟小姐有关的事,对大人而言,便是最重要的事。”声音淡淡的,樊稠竟是看得比谁都透彻,只是我,却因为这句话而微微怔住,心里有一圈又甜又涩的感觉缓缓漫延开来。

“小姐?有这么严重么?”张济摸了摸头,小小声地开口。

“相信我,动小姐一根头发,比刺大人一刀,后果还要严重。”樊稠看向我,那句话,仿佛是说给我听的一般。

其他几人皆是不感置信地看向我这个其貌不扬,甚至于可以称得上丑陋的女人,相信他们现在心里肯定都认为他们老大的审美观有问题。

我忍不住微微抬头,看向董卓,他还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只一径策马返宫。

天边有一群大雁飞过,“人”字形的阵仗也是那样的赏心悦目,路边有一颗树,叶子已经黄,一片片纷纷扬扬地飘于风中……

“你为什么叫笑笑?”冷不丁,有一个声音煞风景地响起。

我侧目不满地看向小毒舌,真是个不会察言观­色­的孩子,没看到董卓身后几千兵马都嘴巴闭得紧紧的,当自己耳聋眼瞎吗?

“你为什么告诉我你叫安若?”显然,某小毒舌还是不死心地开口。

唉,我该怎么解释?我的身世太离奇,一时半刻解释不清。

“还有好大一段路,你先休息一下。”董卓显然当小毒舌不存在,只低头看我一眼,道。

“可是……”我微微皱眉,怎么能睡呢?还有一大堆的事情,刘协刘辩返宫,宫里现在肯定乱成了一团,还有王允,虽然因为他是文官,之前动乱时一直没有看到他,但以他对汉室皇朝的忠心程度,他定然也在宫里,若是被他看到董卓,肯定又有一场麻烦。还有……那个长得和我极其相象的女子,那个叫貂蝉的女人……

“别担心,一切有我。”没有看我,他开口,短短七个字,竟是令我觉得莫名地心安。

接踵而来的劳累和惊吓令我倦意十足,我安安稳稳地靠在他怀里,竟真是沉沉坠入了梦乡……

呃,我好像忽视了小毒舌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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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 孤星命偏逢痴情郎 情海阔焉知波澜生 字数:5960

这一觉,睡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迷迷糊糊中醒来,高床软枕,入目的尽是一片珠翠盈光。

“她睡了整整一天了,还没有醒呢。”隐约间,听到有人声嘀咕。

睡了一天?想了想,我又闭上了双眼,我这是在哪里?我似乎遇见了仲颖?只是一切完美得近乎于不真实。

还是……又是一场梦?而现在,梦该醒了?

“要不要叫醒她?”有人轻声道。

“嗯,你看她身上脏得,让她起来洗洗吧。”

“你们想死啊,樊副将吩咐了,没有大人吩咐,谁也不能叫醒她。”几个女子叽叽喳喳的声音。

正说着,忽然之间,有人推门进来,刚刚的叽叽喳喳的几个女子立即噤声。

“出去。”有人低低地开口,我的身子不自觉地一怔,不是梦,那真的是仲颖的声音。

来人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似是盯着我看了半晌,忽又开口,“准备热水,小姐要洗澡。”

“是。”她们忙答应着退下。

他在我床边坐下,我感觉他的目光胶着在我的脸上,不曾挪开半分。

他忽然低头,温热的气息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一下子僵住身子,心脏开始突突地跳,仿佛要跳到了嗓子眼一般。真没出息,我暗骂自己,不就是吻嘛,难道我不曾期望过?

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我仍是没动,甚至有些期盼他的­唇­。

然后……他硬硬的胡渣轻轻扫过我的脸颊,扫来扫去……扫来扫去……

扫来扫去……扫来扫去……继续扫来扫去……

我怒了,到底要不要吻,很痒耶!

终于,我瞪大双眼,瞪着眼前那张放大的脸庞,和那双溢满了温柔的微褐双眸。

“醒了?我以为你还可以装得更久一点。”­唇­边泄露了笑意,他是故意的。

我咬­唇­,死死瞪着他的­唇­。

“怎么了?不记得了么?小时候经常这样玩的呢。”他的大掌抚了抚我的脸,笑得一脸的宠溺温和。

那样平淡自然的几句话,仿佛我们之间从不曾生离死别,仿佛我从不曾离开过他,仿佛我只是睡了一觉,然后早上起来问个“早安”那么自然,那么平淡。久别重逢,阔别了生死再相聚,没有相拥而泣?没有你侬我侬?

我以为,在他见到我的那一刻,他会瞪大双眼,他会不敢置信地冲上前,一把将我狠狠揉在怀中。然后,告诉我,他爱我;告诉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我,再也不会让我一个人;告诉我,即使是下地狱,也会记得带我一起去。

但是,没有,没有生盟海誓,没有生死相许。

只偏偏那几句话,却令我鼻酸,他不曾放弃过我,即使所有人都认为我死了,唯独他没有。

他没有绝望,是因为他从没有放弃寻找我的希望。

抿­唇­一笑,我缓缓抬手,一手勾着他的脖子,正欲开口,门开了。

有人抬了好大一个木桶进来,里面是蒸腾的热水。

“大人,热水准备好了。”

“嗯,下去吧。”董卓淡淡开口。

来人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笑笑,洗澡了。”轻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董卓道。

“你自己为何不洗?”想起了这副躯体小时候,他逼着我洗澡时的恶形恶状,我笑道。

“笑笑是女儿家,不洗澡会嫁不出去。”伸手轻轻点了一下我的鼻子,他笑。

“洗了澡,仲颖便会娶我么?”歪头,我故作思考状。

“我会考虑看看。”他煞有介事地点头,一脸严肃。

“好吧。”扬了扬眉,我点头,抬手,罗衫轻解。

一层一层,终于只剩一层里衣,我略略犹豫了一下,却已经被董卓一把抱起,放在澡盆里。

惊呼一声,我仰头,才发现自己的里衣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董卓手里,那么现在,水下的我岂非一丝不挂?

脸蛋不争气地成了煮熟的虾,我的双手都不知往哪里放。

“怕了?原来笑笑是个胆小鬼,我还以为会有多豪放,原来只会充充场面而已呢。”仲颖轻笑起来,多日不见,竟是学会了取笑我。

“咳咳,谁怕!”我仰起脖子,死鸭子嘴硬。

“嗯,好,好乖。”他轻轻点了一下我的额,笑了起来,淡褐的眸子里,在那笑意深处,我却仿佛看到了深深的痛惜和自责。

痛惜?自责?

痛惜些什么,又自责些什么呢?

不自觉地扫过桌面的铜镜,我微微愣住,此时的我,当真狼狈,一头长发纠结着乱成一团,脸上满是污痕,还犹带着斑斑血迹,想来是刺死张让时所溅到的血,那­干­涸的血迹凝固在我的脸上,根本是面目难辩,面对着这样一张脸,董卓若是还能产生欲望,那么他便真是来者不拒了。

“我杀了人。”热水的蒸气缓缓上升,薰得我脸上已然­干­涸的血迹缓缓散开……望着脸上的斑斑血迹,我开口,热水下的双手十指紧紧纠结成一团。

“怕么?”他用手中的布巾沾了水,轻轻擦拭着我的脸颊,只随意一般开口。

“有一点。”点头,我老实得很。

“以后都不用怕了。”他擦拭着我的脸,轻轻地,一下一下,“杀人那种事,我来做就好。”

他轻轻执起我的双手,用布巾仔细地擦过,“不要弄脏了我笑笑的手。”

我微微愣住,呆呆地仰头望着他,此时他正专注地擦拭着我的脸,仿佛在擦一件天下最最稀有而易碎的宝贝。

看着他专注的模样,没来由地,我忽然便想起那一日无意间听到的话,他说,“我愿意宠着她,我愿意守着她,我愿意!她就不该见到血腥,不该见到肮脏,她就该安稳舒适,就该笑语嫣然!……”

直到……感觉到他一遍一遍地擦拭着同一个地方,我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在擦我的左颊。

心里微微一颤,我有些艰涩地开口,“别擦了,那一块擦不掉。”

手微微僵住,看着我,半晌,他轻轻笑开,忽然之间吻上了我的脸颊。

他什么没有都问。

感觉到他的­唇­留连在我的颊边,我有些难堪地想要推开他,任是谁,都不会希望自己所爱的男子看到自己最丑陋的一面。

“我的笑笑是最漂亮的。”他看着我,很认真很认真地告诉我,认真得令我忍不住要相信他的话。

感觉到我的手要推开他,他却是蓦然收紧,怎么都不愿放开我。

不知何时,他的眼神炽热起来。

我微微僵住,知道那代表什么。

“还不洗,需要我帮忙么?”待我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开口,颇为愉悦的声音里犹带着一些淡淡的笑意。

真是……我狐疑地看他一眼,这个老古董什么时候也学会调笑了?

只是想归想,我立马点头,“自己洗,我自己洗。”开玩笑,就算真的要献身,我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时脏兮兮的模样。

“好,洗完澡再好好休息一下,我有些事要办。”说着,他抚了抚我的脸颊,站起身走出门去。

啊!对了,还没有问他皇宫的情形如何呢!看着他的带上房门,我只得闷闷地洗澡。

快速到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裙,我立刻走出房去。

睡了那么久,不知道皇宫的变故究竟是如何了,刘辩,还有那个小毒舌,还好么?

走出门没几步,便一头撞上了一堵­肉­墙,吃痛地抚额,还没有回过神来,便已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小姐。”

我抬头,是樊稠。

“大人不是说你在房间休息么?”

我摇了摇头,“我没事,皇宫里如何了?”

“十常侍俱已伏诛。”樊稠道,“有大人在,一切安好。”

我点了点头,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意外才对,毕竟曹­操­王允都在。

“仲颖呢?”心里放了一块大石,我便又问。

樊稠却是微微迟疑了一下,撇开头没有回答我。

“怎么了?”见他如此,我皱了一下眉,忍不住道。

“大人他,其实……”樊稠侧头看着院子里的树,“很苦。”

苦?会有人用“苦”这个字眼来形容历史上那个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董卓么?

可是我却是缓缓将­唇­抿成一条直线,感觉心里有酸酸涩涩的东西渐渐涌上喉间。

“我知道。”半晌,我终是开口,声音平静得令我自己都感觉鼻酸。

樊稠看我,微微有些诧异,“你知道?”

眯了眯眼,我抬手拂去额前挡住视线的长发,笑,“再相见,现在我们看起来是不是很平淡?平淡得仿佛从来没有生离死别过,平淡得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樊稠看我一眼,点头。

“呵呵,那是因为,那个笨蛋啊,他是那么拼了命地想守护我的幸福,他那么不动声­色­地守护着我,我怎么能不知道呢?”扬了扬眉,我笑,嗓间却隐隐有些哽咽。

从离开,到相遇,堆积了一百一十二天的思念,凝聚了千丝万缕的柔情,终只化作那浅浅一笑。

可是在那笑的背后,仲颖,他又该掩藏了多少的噬心夺魄的孤寂和痛彻心扉的思念?还有……那两鬓间的丝丝白霜……

只是,他从来都不会说。

“大人在东院。”樊稠看着我,终于微笑。

“我去找他。”

别了樊稠,我一路摸索着走向东院,府邸很大。据樊稠说,是皇上赐予董卓的,比起之前在凉州的太守府,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东院很大,院子里有很大一颗树,不知名的树,枯黄的叶子绕着圈一张张飘落在地。

“这张榻放在西侧,柜子放在这里……”刚进院门,便听到仲颖的声音。

我站在门边,透过窗子,正好可以看到董卓的身影,他正寒着脸,指挥着,一群仆役皆噤若寒蝉。

“好了,你们出去吧。”

众人皆如蒙大赦,后退了几步,逃也似的奔了出来,连站在门口的我都没有发现。

那个房间,与我在太守府的房间一模一样。

秋日的黄昏,犹显得寂静,我站在门外,他站在门里,他没有发现我。

只见他转身将一个小箱子摆在桌上,轻轻打开,那是我的箱子,满满一箱子都是他送我的生日礼物。

­唇­角不自觉地染了一丝笑意,我看着那只箱子,那只我没有来得及带在身边的箱子。

伸手自那箱中拿起一只银钗,他坐在桌前,低头半晌不语。

许久,我才发现他的手中竟是有血滴下。

“你在­干­什么!”大惊,我忙冲进屋,一把从他手中夺下那银钗。

他坐着,低头不语,半晌,才缓缓抬头,一向淡褐的双眸中竟是染了血红。

“怎么了,仲颖?”微微皱眉,我伸手抚上他的脸颊。

他扯了扯­唇­角,想给我一个温和的笑,但显然不太成功,所以温和平淡的伪装这一刻都不见。

终于,他狠狠一把将我揉进怀中,“如果不是因为我,你的脸……”缓缓地,他开口,声音哀凄,犹如兽鸣。

我微微怔住,好半晌才回神来,顺从地呆在他怀里,透过他的肩抚上自己的左颊。

“你嫌弃我了”,带了丝啜泣,我哀哀地开口,­唇­角却微微挂了一丝笑意。知道他心里的疙瘩,我故意Сhā科打混。

闻言,董卓急急地推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没有。”

“你嫌我丑。”咬­唇­看着他的眼睛,我泪眼迷蒙,无比的楚楚可怜。

“我没有!”董卓似乎有些生气,双手紧紧握着我的肩,低吼。

“你有。”固执地,我看着他,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脸颊。

董卓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猝不及防间,他突然自桌上拿起刚刚的那枚银钗,便要往自己的脸上划去。

我大惊,知道玩笑开过了火,忙一把紧紧抱着他,“你没有,你没有,我知道你没有。”

“如果我跟你一样,你会不会开心一点?”被我抱着,半晌,他闷闷地开口。

收回了刚刚道具一般的眼泪,我眼眶里反而热热的,“不会,我不会开心。”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背着那道疤。”他开口,声音又变得淡淡的,似是下定了主意一般。

我愣了一下,推开他,“如果你有疤,我一定会嫌弃你。”看着他的眼睛,我煞有介事地点头。

“你不会。”他开口,很笃定的样子。

我笑,“我会。”

“你不会。”

“唉,本来就已经不是很帅了,怎么能再添道疤呢?”一手故作轻佻地抚了抚他的脸颊,我笑眯眯,“一定会娶不到老婆”。

银钗掉落在地,他伸手捉住我不安份的手,“如果没有疤,笑笑会嫁给我?”面上添了一丝柔和,他看着我道。

“我会考虑……”故作思考状,我抚了抚他的脸下巴,“……如果你的胡子可以刮一下的话。”

终于明白为什么历史对董卓的样貌颇有些微词了,看他如今这副满脸胡渣的模样,当真是吓坏小孩。

他伸手紧紧将我收进怀中,将头抵在我的颈间。

“已经秋天了呢。”在他怀里,侧头看向窗外,半晌,我傻瓜般开口,惊讶于自己发现的事实。

“嗯,秋天了。”头顶上,董卓开口,微微低头,下巴轻轻碰到我的头顶,“很庆幸,在冬天之前找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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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 将军府叶落感秋情 中秋节貂蝉突来访 字数:5469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轻轻把玩着手中不甚­精­致的银钗,我一人独倚窗前,信口念来一首李清照的《一剪梅》,此情此景,真真是像极了以往戏中为情所困的女子呢。

今天十五,中秋。

董卓一早便出了府,说是有事要办,但他允我晚膳前一定回来陪我用膳。

弯了弯­唇­,我抚了抚那银钗,将它放入桌前的小木箱内,那整整一木箱的小物件,又物归原主了。

仰头看向院子里那一棵不知名的树,不过几日而已,叶子都已经掉光了,秋的肃杀之气已然袭来。忽然想起《董西厢》中那一警句:君不见满川红叶,尽是离人眼中血!

虽然此时并没有枫树来应景,但我却仍是心下微微泰然,离人多悲。只是此时我眉目间流转的,全是微小的幸福之­色­,那一日,董卓轻轻抵着我的头,告诉我:“很庆幸,在冬天之前找到了你”。

我也很庆幸。

没有仲颖的冬天,该会有多么的冷,我不敢不想象。

因为救驾有功,董卓如今已是官拜前将军之职。而我,住在这将军府已有两日,整个将军府对我皆是言听计从,无一人敢不敬于我,之前的宫廷里的那一段生活仿佛南柯一梦,果然什么麻烦都没有来找我。

而我,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在凉州太守府的那段生活,我仍是我的大小姐,那个被董卓捧在手心里的大小姐,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

除了……我面上那道掩不去的疤痕。

只是,整个太守府,无一人敢再提及我脸上那道疤痕,那仿佛已经成为了一个禁忌,一个在董卓的­精­心呵护下,不可被人碰触的禁忌。

我的屋里,甚至于连一面镜子都没有。

而董卓,每天下了朝第一件事便是到东院替我梳头挽发,你能够相信么?那样一个如今已是权倾朝野的前将军,他本该握着刀剑的大手却拿着小小的木梳,小心翼翼地替一个容颜尽毁的女子梳发。

只是无人知道,“权倾朝野”这四个字却也是我不敢碰触的忌讳,我如驼鸟一般躲在将军府,自私地享受那偷来的幸福。

“小姐,有人求见。”正出神间,有侍女推门进来,低声道。

我回过神来,看向那个喏喏的侍女,她低垂着头,甚至于不敢看我,为什么不敢看我?是因为害怕我脸上那道丑陋的疤痕,还是……害怕她的注视破坏了董卓的禁忌?

“何人?”淡淡两个字,我将那小木箱合好,回身坐下。

“是个姑娘,她说她叫……貂蝉。”

貂蝉?我有些吃惊,待看到那侍女受了惊吓般的神情,才发现我不自觉地已经提高了声音惊呼出了口。

“让她进来吧。”略略迟疑,我终是开口。

那侍女如蒙大赦,忙退了出去。

我有些哭笑不得,我竟是那么令人恐惧么?

只是貂蝉,她来­干­什么?莫非……是受了王允之命?

之前因为张让那一枝暗箭,我自高台堕下,后来又因为十常侍之乱,让他李代桃僵的计谋失败,再后来我便与董卓重逢了,这之间,再没有见过王允。

而如今,貂蝉又是所为何来?

正想着,门被推开,一个女子盈盈走了进来,她覆着面纱。

两人对视,静默半晌。

“又见面了。”缓缓抬手解下面纱,她弯­唇­一笑,终是先开了口,。

我微微愣住,眯了眯眼,那样的笑容,太过熟悉了。

第一次见面因为狼狈与仓促,一时没有多想,只是如今她站在我面前,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神情,我所面对的,竟仿佛是一面镜子。

只是,她的脸是没有瑕疵的。

天下能有这样相像的人么?

又是老天爷的一个玩笑?

“我真的很像你,不是么?”再度轻笑,她开口。

我扬了扬眉,注意到她的用词,一般这种情况下,大家应该都会习惯用自己作为主要用语,她说的应该是“你真的很像我”才对吧。

“笑笑?你叫笑笑对吧。”她看着我,面上的表情与我如出一辙,相似得近乎于诡异。

她是歌姬,戏子么?她是在扮演我的模样么?

如果是扮演?那又是为谁而扮演?为什么而扮演?

但这不是一部戏剧,不是一台戏,这是她的人生,如果一个人的一生都只能去演绎另一个人,那又该是怎样的一场悲哀?

“王允告诉你的?”下意识地,我反问。

“没有,义父大人从没有跟我提起过这个名字”,貂蝉道,“只是常听义父梦呓时提过这个名字。”

“做梦?”我有些想笑,难以想象那样的人也会做梦。

“义父大人很少做梦,他只会做一个梦,然后喊着‘笑笑’这个名字惊醒”,貂蝉平静地看着我,“在宫里第一眼看到你时,我便全明白了。”

我微微抿­唇­,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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