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茭这下听真了。
“我的哥哥我的亲哥哥呀。”玉茭高兴得差点儿给哭出来。嘴扁了两下,快哭呀,可没哭。他跳上炕就去给高粱开耳窗。他又看见哥哥后头还站着舅舅,舅舅在跟他笑。姥姥家就数舅舅跟他亲了。
他半圪蹴着把Сhā关摇开,把耳窗打开。
狗日的玉茭万万没想到,当他把亲哥哥亲舅舅放进家,亲哥哥骂了一声我日死你妈的同时,一把红辣椒粉冲他的眼窝给扬来。他还没闹机明一二三,亲舅舅给扑上来把他按倒在炕上。紧接着他二叔也从窗口跳进来,一齐压在他的身上,把他两条胳膊反剪在后背,拿缆绳把他捆住了。比群专那次捆他还要捆得结实。
玉茭没挣扎也没喊叫。他知道这都没用。
他被捆在一扇平放着的门板上,嘴里给实实的填进些驴粪蛋,临后又被抬到房后头他们家的新窑里。
他家的新窑还没住过人。窗户和堂屋门原先都是用土坯从外给垒裱严实了的。为了往进放玉茭,把门外前的土坯折开了。把他放进窑里,锁住门,就又用土坯给垒裱住了。
第三天的夜里,柱柱家的拿着吃的和水偷偷地到了房后头,可她还没把垒裱在门上的土坯取开,老柱柱和二柱就来了,把她拉了回去。
第十天,老柱柱雇着下等兵和五圪蛋给玉茭洗身。还让给他把高粱的那身新工作服换上。“洗身”和“换衣”这是温家窑祖祖辈辈传下的做法。给死人洗洗身换换干净的衣裳,死鬼到了阴间就不受欺负,还有就是,再转生的时候,就能转个干干净净的用不着受苦的人,让人上看的人。
下等兵和五圪蛋后来跟人说,狗日的玉茭当时还有口悠悠气。他们给他在盆里洗手时,狗日的手好像是在撩那脏水,也好像是想往嘴里送。他们说,狗日的只不过是想那么做,可他不能够了,他没力气能够往起抬胳膊了。他们还说狗日的他也不会咽了。当时他们看他可怜,把嘴里的驴粪掏出后,就用手捧掬着把那脏水喂了他一口,可他不会咽,那水又都从嘴岔岔给倒流出来了。
第十七天的头儿,柱柱家又热热闹闹大红火起来。这天是大吉大庆的日子。这个大吉大庆的日子是给玉茭娶鬼妻。
鬼妻是玉茭的亲舅舅在他们村给花了三百块钱订下的。鬼妻是个姑娘家,半年前因为不想嫁给一个人,从家偷跑出来在西沟的歪脖子树上吊死的。为这事,温家窑的人很气愤,说你们村人为啥跑我们的歪脖子树来上吊。要知道歪脖子树是我们村的歪脖子树又不是你们村的歪脖子树。可这会儿看来,这事是闹对了。那女娃死对了地方。没死错。
当鬼妻的棺材从板板车上抬下来时,玉茭妈哇地放声哭了。
人们说你甭哭,玉茭妈玉茭妈你甭哭,大吉大庆的日子你甭哭。玉茭妈这才不哭了。
人们说玉茭孩想要个女人,这下有了,这大喜的日子你该笑才对。玉茭妈的腮帮子动了动,想装笑可笑不出,差点儿又要放开声哭。她赶快拿上牙咬住下嘴唇。
[附录]你变成狐子我变成狼:我与塞北民歌(1)
◎曹乃谦
我好唱,成天唱。经常有熟人问我说,“见你就骑车就自言自语。一个人在说什么呢?”其实我那是在唱。距离远,他听不出声音,只见嘴动,以为是在说话。
我好唱,可我不是唱别的,我是在唱我们塞北的民歌。“你在圪梁上我在沟,亲不上嘴嘴招招手”、“红瓤西瓜撒白糖,不如妹妹的唾沫香”。我就是唱这一类的被叫做是“麻烦调”、“苦零丁”、“爬场调”、“山曲儿”的地方民歌。也有人把这种民歌叫做“要饭调”的。一点儿也不错。从古至今,这确实是要饭人唱的正宗的歌。有回我见一个老汉和一个女娃唱着这种歌要饭,唱得是不错,我掏出10块钱给了他们。为了听他们唱,后来我又跟着他们走了几处处地方。那老汉误解了我,悄悄的又郑重其事地跟我说,“我看你是个好人。叫我这个孩子到你家给你洗个锅涮个碗去哇。”我一听,吓了一跳,忙说,“别别别!我有,我有。”说完赶快逃走了。自那以后,要饭的里头只要有女娃,我就不敢再跟着听了,要听也是远远的听。
我实在是太喜欢要饭调也太好唱要饭调了。要知道,这是奶功。我没学会走路就学会了唱。当时我一听见隔壁院换换姐喂鸡喂羊或是做别的营生,我就冲着窗户大声唱:
哥哥在山上嗖喽嗖喽割莜麦
妹妹在山下圪嘣圪嘣挑苦菜
这是换换姐教我的山曲儿。唱完我才大声喊,“换换姐——抱抱我——”可她老假装没听见,让我重唱。为了让她过来抱我出去玩,我只好又扯开嗓子用更大的音量唱给她听。当时我是三岁(真不好意思,我四岁才会走的),根本不懂得这首山曲儿里的情爱,也不理解歌词所包容的生活情趣。我只知道唱这首歌能放得开声,能给远处的人唱。我还知道我唱这首山曲儿能唱得很好,能得到人们的夸赞。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