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我们开始在椭圆形办公室进行研讨。南越的命运危在旦夕,只有大量动用美军才能挽救。“我们面对的是个烂摊子。”我对其他人说。但我和他们一样,不知道如何才能解决问题。
六月十日我们继续讨论。有人(我忘了是谁)说:“美国人民认为我们隐瞒了实情。”我同意这种说法。我们已经“欺骗”舆论很长时间了。
总统向我们提出了一连串问题:问:所需美军会超过十七万五千人吗?
答:这似乎是足以有效支持南越军队的极限人数。
问:我们如何抽身而退?
答:希望在逼和越共和对北越保持压力的情况下解决问题。
问: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答:有人说是形成和局。有人认为我们的目标是南越的自决自主。
问:在谈判方面我们还有任何办法可想吗?
答:公开与越共接触。但这可能会严重打击西贡的士气,而且几乎没有成功希望。迪安·腊斯克认为与越共打交道实际上意味着失败。
问:五月份的暂停轰炸产生任何消极影响了吗?
答:在西贡没有。此举消除了批评者的靶子。但国内外的抗议之声依然未绝:我们将走向何方?麦乔治·邦迪和我建议多做些解释。我们请求总统发表重要演说,阐明他的意图。
会议期间,总统指示我们询问威廉·威斯特摩兰,应该采取何种战略和战术;越共和北越会做何反应;美军会有多大伤亡,何时会出现伤亡。由于这些问题找不到确切答案,在此后数月内严重妨碍了我们的决策。
事态的急速发展使我更加担心我们介入的规模会越来越大。那天晚上通过电话与林登·B·约翰逊总统交谈时,我对他说:“在内心深处,我对参战规模有非常明确的限制。我认为参谋长们没有这种想法。事实上,我知道他们没有。”
“你认为(威廉·威斯特摩兰的请求)是他们希望采取的下一个步骤吗?”他问。
“是的,”我说:“他们希望不致于走得太远。但是威廉·威斯特摩兰在电报中提出的措施超出了这个范围。他没有说这是最后的措施。”
在此举棋不定和混乱的时期,我于六月十六日会见了新闻记者。有人问:“你预计军队数量会超过七万至七万五千吗?”我回答:“国务卿、总统和我已再三声明,我们将尽一切努力实现我们在南越的目标……对你的问题,我只能做此答复。”有人说:“美国的总体战略是什么?”我说:“我们的目标和战略是让北越人相信,共产党在南越发动、指挥和支持的旨在推翻现政府的游击战争不可能获得胜利,从而迫使他们就该国的未来和平和安全进行谈判。”
同一天,安德鲁·古德帕斯特奉林登·B·约翰逊总统之命前往艾森豪威尔的葛底斯堡农场,向这位前总统通报威廉·威斯特摩兰的调军请求。艾森豪威尔的建议简明扼要:美国现在已经在越南“诉诸武力”,所以“我们必须得赢”,应该批准威廉·威斯特摩兰的请求。
第二天下午林登·B·约翰逊总统看到的民意测验显示,公众希望采取进一步的行动。百分之六十五的人赞成他对战争的应对之策;百分之四十七的人赞成增派军队。这是“拿不准”的人(百分之二十三)的两倍;是希望“保持目前的军队人数”的人(百分之十九)的二点五倍;是希望“撤离军队”的人(百分之十一)的四倍多。
但是总统知道公众会很快改变态度。六月二十一日他对我说:我认为随着时间的推移……由于我们已有的、特别是潜在的分歧,我们在远离国土的地方进行长期作战是很困难的。一个月来,我一直在为此而担心,并颇为沮丧,因为国务院和国防部都未能制定出令我满意的计划,使我们做一些有益的事情,而不是在雨季期间祷告和坚守阵地,期待他们停止进攻。我不相信他们会放弃斗争。我看不到……我们有任何……在军事或外交上获胜的计划……拉塞尔认为我们应该利用这些变化从那里抽身而退。
我不认为我们可以从那里退出,因为我们有条约,因为我们已经发表了许多言论。我认为抽身而退会使我们在全世界大失脸面,一想到世人的舆论我就不寒而栗。
总统非常苦恼。我和其他人都感觉到了。哥伦比亚大学历史学家亨利·F·格拉夫这些天里拜会过总统。他后来写道,总统对他说,他(总统)花了许多不眠之夜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我的总统告诉我,我的孩子必须得随海军陆战队开赴南越……并有可能死去”,他会作何感想。
林登·B·约翰逊常常说一些夸张之言,愤世嫉俗者会说他的言论反映了他的行为,但事实并非如此。就我所知,没有一个运用权力把美国人送往危险地区的美国总统是言行不一的。我理解林登·B·约翰逊总统的思想感情。
决定被一再推迟做出,因为我们在探索一条好的途径。在争论日趋激烈之时,记者们催请林登·B·约翰逊总统答复参议院最近提出的要求:在他动用更多美军之前,先取得国会的同意——这超出了“东京湾决议”的范围。他回敬提问者说:“任何看到该决议”的人都知道,它授权总统在形势需要时采取他认为“必要的一切措施”。
总统是按照参议员迈克·曼斯菲尔德(他反对增派军队)和参议员埃弗雷特·德克森(他支持增援)的建议发表上述谈话的。他们两人力劝总统不要与国会再起争端,因为他们担心那会使国家分裂;不管国会投票选择何种道路,都会损害作战行动。这是林登·B·约翰逊希望听到的答案,但它是错误的答案。我们没有“恰当的”,时机通过国会投票来取得对军事行动的普遍赞同。国会会对怎样和何时采取行动争论不休。但是,我们必须得这么做,即使招致不和的投票会给敌人以帮助和安慰。我们当时没有这么做。我们从中得到的教训是:政府必须承受那种风险,以使全国团结一致参与战争,支持战争。但是我们没有努力去团结全民,而是坐在椭圆形办公室里掩盖真相,避免争论。我们今天更明智了吗?
从六月中旬到七月中旬,我们在越南问题上还是一团糟。
每隔几天我们就收到马克斯威尔·泰勒或威廉·威斯特摩兰的电报,报告西贡的局势进一步恶化或申述增派军队的理由。
我们一次又一次开会。我花了许多时间在令人憋气的会议室里与参谋长们争论威廉·威斯特摩兰的计划和要求。威廉·P·邦迪和他的同事们仍在探究外交渠道。总统几乎每天都在与他的高级顾问们商讨这种复杂而困难的局势的各个方面。
六月十八日,乔治·鲍尔向总统呈上另一份极有说服力的备忘录。就像他一九六四年十月的备忘录一样,这份备忘录也未经过国务院或国防部的高级官员分析和讨论。最初,它仅被送给了总统和迪安·腊斯克;除国务卿外,国务院的其他人都未得到副本,甚至威廉·P·邦迪也未得到。乔治·鲍尔请求总统把增援部队限制在十万人“以内”,这非常接近我六月十日提出的九万五千的数字。在六月二十三日的一次会议上,乔治·鲍尔建议将人数控制在十万以内,如果我们因此被迫撤出南越,我们可退至泰国进行坚守。迪安·腊斯克和我坚决反对此议。我们怀疑南越垮掉后泰国是否能支持下去。我请求批准威廉·威斯特摩兰的调军要求,同时加紧谈判努力。
面对如此严重的意见分歧,总统让乔治·鲍尔和我详细阐述各自的观点。他给了我们一周时间。
我们立即着手工作。在这期间,乔治·鲍尔的观点有了重大变化。在此之前,他主张限制而不是拒绝增派军队;探索而不是敦促抽身而退。仅此而已。现在,乔治·鲍尔已不主张在南越坚持下去,而是认为,我们应该尽快与北越达成协议,“乘损失不大时赶紧撒手”。威廉·P·邦迪不接受这项建议,他着手准备第三份文件,提出了“中间路线”:利用现有的大约八万五千名美军坚守阵线。
在草拟备忘录时,我收到了威廉·威斯特摩兰发来的另一份令人不安的电报。电报指出,一场旷日持久和耗费巨大的战争需要大量增加美军数量,包括在一九六六年派遣比他原来的预计超出许多的军队。与参谋长联席会议讨论过该电报后,我于六月二十六日写出备忘录,其中吸收了威廉·威斯特摩兰的观点。我把备忘录分发给迪安·腊斯克、麦乔治·邦迪、乔治·鲍尔和威廉·P·邦迪,征求他们的意见。
我的备忘录的中心内容是,应该大大加强美国和南越的军事力量,使之“足以让越共相信他们赢不了,并因此改变战争的局面”。威廉·威斯特摩兰估计,要达到这个目的,一九六五年需要十七万五千美军(一九六六年需要更多)。所以我提出了这个数目。我同时建议扩大对北越的军事行动,扩大外交渠道以谋求与河内、北京和越共进行对话。备忘录的末尾是对“成功的可能性的评估”,内容如下:从军事角度来看,这项计划能否成功取决于增援行动能否在南越掀起一个Gao潮,而这一点又取决于以下两个方面:一,南越军队能否保持目前的数量和战斗精神;二,美军能否有效地发挥快速反应的作用,这是迄今尚未检验过的。美军人数太少,不足以与政府军与游击队人数十比一的传统模式相提并论,但是,这些美军应该足以应付越南的……这种容易确定和进攻敌人的常规战争。
我的备忘录使麦乔治·邦迪大为吃惊,他以一份“旨在提出问题而不回答问题”的备忘录作答。他确实提出了一些问题。他写道:“我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个计划(把目前在南越的美军力量扩大一倍,把空袭北越的规模扩大三倍,以及一项进行海上封锁的重要新计划)愚蠢之极。”他有先见之明地提出一个后来证明是根本性的问题:“美国正规部队在南越进行反游击战真的有前途吗?”他提到了前总统艾森豪威尔的话:正是核攻击的可能性才在朝鲜实现了停战。他认为我们“至少应该考虑,扩大行动会给我们与河内的沟通带来什么样的实际威胁”。他最后问道:“我们要投入二十万人掩护撤退吗?难道我们在目前的条件下不能顺利撤退吗?”
除了麦乔治·邦迪提到核武器并暗示我们应该考虑发生核战的危险外,我同意他的所有观点和担忧。但是,需要做的是找出问题的答案而不是仅仅提出问题。七月一日,乔治·鲍尔、威廉·P·邦迪和我的三份备忘录被呈送到白宫。但是,另外还有一份备忘录,我不知道这件事,我相信乔治·鲍尔和威廉·P·邦迪也不知道。
正如我述及的,迪安·腊斯克很少给总统写备忘录,我从未见他在不告诉我的情况下就军事问题写备忘录。但这次他写了,为的是表达他的信念和担忧,他知道乔治·鲍尔的备忘录中没有这些内容。我想引述迪安·腊斯克的原文,因为他的观点——如果我们失掉南越,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危险就会增加——对我们产生过不同程度的影响。他的原文是:美国承担义务的完整性是世界和平的主要支柱。如果我们的许诺靠不住,共产党阵营会得寸进尺,使我们丧失地位,而且必将导致一场灾难性的战争。只要南越人愿意为他们自己而战,我们就不能放弃他们而给和平和我们在全世界的利益带来灾难。
读者也许会认为,迪安·腊斯克从南越的陷落中预见到这样可怕的后果叫人难以理解,但是,考虑到我们那代人的经历对他的影响(对我们或多或少都有),这就不难理解了。
我们经历过慕尼黑的绥靖政策;经历过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在欧洲和亚洲抗击侵略的岁月;目睹了苏联对东欧的控制;多次经历过对柏林的威胁,包括一九六一年八月的那一次;经历过一九六二年的古巴导弹危机;前不久经历的是,共产党中国声明,南越的冲突是他们认为正在向全球蔓延的“解放战争”。乔治·鲍尔的备忘录没有涵盖这些根本问题,所以林登·B·约翰逊总统不再理会它了。
麦乔治·邦迪把四份备忘录呈给总统,其中一份是自己的。他在备忘录中改变了前一天向我表述的立常他写道:“我料想您会仔细倾听乔治·鲍尔之言,然后拒绝他的建议。
这样一来,讨论范围相对缩小,只需在我哥哥和罗伯特·S·麦克纳马拉的建议中选择其一。“
总统第二天召集我们开会。他看上去非常苦恼。经过长时间的讨论以后,他叫我再赴西贡,以考察马克斯威尔·泰勒和威廉·威斯特摩兰提出的增派军队的要求。他派W·埃夫里尔·哈里曼前往莫斯科探索重新召开日内瓦会议的可能性(我非常支持此项使命)。他指示乔治·鲍尔寻求与河内在巴黎的代表直接接触的可能性(我所赞成的另一项谋求和谈的动议)。
八月,我方与北越在巴黎的代表的接触(代号为XYZ)开始了。国务院驻外机关事务局前官员埃德蒙·古利昂和北越代表梅文蒲(音译)在巴黎举行了秘密会谈。埃德蒙·古利昂竭力探究河内的公开和私下声明的真实意图,以确定是否有可能展开实质性谈判。但是,经过几次令人鼓舞的会谈后,北越突然于九月关闭了这个渠道。
在七月份的讨论过程中,总统曾把一批被誉为“哲人”的两党老政治家召至华盛顿。他在任期间召集过好几次,被召人员每一次都有所不同。这一次他要求“哲人”小组评估战争的进展情况,给他提出应敌良策。
“哲人”小组由知识渊博、经验丰富且德高望重的人士组成。这一次的成员有:迪安·艾奇逊——杜鲁门总统任内的国务卿,冷战初期美国外交政策的主要设计者;奥马尔·布雷德利——退役五星上将,表现出的是美国军队核心人物的那种沉着冷峻的职业作风;约翰·考尔斯——共和党自由派人士,《明尼阿波利斯明星论坛报》和《展望》杂志的出版人,他的报刊是美国重要报刊中具有国际主义特色的典型;阿瑟·迪安——律师,外交官,在朝鲜停战谈判中任艾森豪威尔的谈判代表,赞同考尔斯的自由共和主义,信奉代表两党的国际主义;罗斯韦尔·L·吉尔帕特里克——标志着约翰·F·肯尼迪和林登·B·约翰逊之间国家安全事务管理工作的连续性;保罗·霍夫曼——大富豪,工业家,主持过马歇尔计划,特别擅长发挥美国商业的作用,使其为美国外交政策服务;乔治·基斯佳科夫斯基——哈佛大学著名化学家,标志着核时代科学与政治的相互关系;阿瑟·拉森——杜克大学法学教授,自一九三三年以来为数名总统服务过,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学术界与政府结盟的象征;罗伯特·洛维特——在杜鲁门政府中担任过副国务卿和国防部长,名震一时;约翰·麦克洛伊——洛维特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同事,战后曾任美国在德国被占领地区的代理领事。在这些人身上集中体现了他们那代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和冷战初期获得成功时具有的意志、自信和信念。
七月八日上午,这个小组的奥马尔·布雷德利、罗斯韦尔·L·吉尔帕特里克、乔治·基斯佳科夫斯基、阿瑟·拉森和约翰·麦克洛伊同迪安·腊斯克、汤米·汤普森、威廉·P·邦迪和我开了会。我们向他们全面介绍了情况,回答了他们的问题,并请求他们畅所欲言。除阿瑟·拉森外,他们都建议尽“一切”力量防止南越落入共产党之手。其中几位还批评我们目前的行动“太保守”。
那天晚些时候,他们向“哲人”小组的其他成员介绍了他们的观点,除保罗·霍夫曼外,大家均表示赞同。迪安·艾奇逊和阿瑟·迪安尤其反对保罗·霍夫曼的谈判建议,阿瑟·迪安说,现在已来不及“把我们的远东政策移交给联合国”或其它任何国家了。约翰·麦克洛伊代表小组对迪安·腊斯克和我说:“我们的自尊心将受到伤害,除非你们采取行动。你们必须行动起来。”
那天晚上,迪安·艾奇逊、奥马尔·布雷德利、约翰·考尔斯、阿瑟·迪安、罗伯特·洛维特和约翰·麦克洛伊在内阁会议室与总统开会。几天后,迪安·艾奇逊向前总统杜鲁门汇报开会情形时说,听到林登·B·约翰逊总统抱怨难题太多,“我激动地对他说……他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前进……我的同事们也七嘴八舌地发起言来,就像在滑铁卢指责斯科茨·格雷斯的情形一样……通常言行谨慎的鲍勃·洛维特尽了全力,奥马尔·布雷德利当然与我站在一起。我认为……我们成功了。”但是,他们在下面的问题上未获“成功”:他们认为(曾向迪安·腊斯克和我特别强调过),政府必须向公众全面解释军事形势和需要派遣更多美军的理由。约翰·考尔斯和罗伯特·洛维特都责备总统把战争“描述得过于美好了”。
这个时候,国会中的保守派开始呼吁大幅增加国防经费以支持目前的增援计划和以后的进一步行动。众议员杰拉尔德·福特和梅尔文·莱尔德呼吁增加十至二十亿美元的国防经费,征召至少二十万预备役人员。参议员埃弗雷特·德克森也请求总统争取“更多的权力和资金——大量资金”。
此时,“伟大社会”计划到了重要关头:参议院终于批准了老年保健医疗方案,内阁不久将开会讨论:“伟大社会”计划的其它议案还有待批准,其中包括移民改革方案、反贫困计划、援助阿巴拉契亚的计划和净化空气条例。林登·B·约翰逊总统认为,增加国防经费会扼杀他提出的自罗斯福“新政”以来最伟大的社会进步方案。今天我们认为他的行为是找托辞耍花招——人们普遍称之为欺骗,但我们忽略了一点,即他深切希望纠正我们社会存在的种种痼疾。
一九六五年七月十四日,在我准备前往西贡之时,林登·B·约翰逊接见了《新闻周刊》编辑詹姆斯-坎农。坎农问道,作为总统,他的最高目标是什么。他回答说:是让我们的全体人民“生活过得更好、更快乐、更有意义”。坎农问他是怎样改变他在参议院时的保守形象而有了这些想法的,他回答:“我比以前更多地了解了民众的问题。例如,我对我们强加于黑人的种种不公正比以前更加敏感,因为我现在常和他们交谈。我少了一些自私自利,多了一些大公无私……处在这个位置,你已至高无上,你唯一想做的就是正确的事。”
许多人也许会认为这些话是自我标榜,是一个精于此道的演员在竭力使人们相信,他与真正的他不同。但我认为事实并非如此。人们认为林登·B·约翰逊经常掩饰真相,从而毁坏了他的声誉——怀有纠正困扰我们大多数人的错误的高度责任感。
林登·B·约翰逊总统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于推进他的各种计划方面,其中有些与民权、“伟大社会”有关,有些与越南战争有关。那年夏季的一个夜晚,当国会辩论“选举权法”时,玛格丽特和我与总统及总统夫人在白宫的总统住处共进晚餐。我们四人正坐在一张小桌边边吃边聊,总统突然俯下身来,拿起挂在他面前桌边的电话对白宫的接线员说:“给我接埃弗雷特·德克森。”
这位参议院少数党领袖的电话很快接通了。我只能听到一部分谈话。“埃弗,”总统说,他停顿片刻以示强调,“你失去了今天那该死的投票表决。”他谈到了可能最终决定该法案成败的重要的投票程序。我听到埃弗雷特·德克森气极败坏地说:“你凭什么认为是我丢掉的?是你的那些该死的南方民主党人背弃了你!”
总统耐心倾听,然后平心静气地说:“埃弗,我知道南方民主党人要背弃我。我指望你争取到足够的共和党人来弥补。”他们又互相取笑了几分钟。最后,林登·B·约翰逊说:“埃弗,你想要什么呢?我告诉你我想要的,那就是‘选举权法’。”然后他们在电话上达成了妥协。这就是林登·B·约翰逊总统,他经常在谋求实现他的立法目标。在本例中,他努力谋求通过的是本世纪对种族和平贡献最大的法案之一。
另外一次,他召集商界要人和工人领袖在内阁会议室开会,要我参加。会议与国防毫无关系——他只是希望得到与会者对“民权法”的支持,但是,正如我指出的,他经常让我参与同我的主要职责没有关系的事务。在一小时的时间里,他请求与会者迫使他们的国会议员投票赞成该法案,但似乎毫无进展。最后,他失望地说:“先生们,你们都认识泽福”——除我之外,我怀疑与会的其他人都不知道泽福是跟随约翰逊很久的黑人厨师。“去年夏天,她、伯德和我三人开车从农场返回华盛顿,途经密西西比时,伯德说:”林登,能在下一个加油站停车吗?我想解手。‘我说:“当然可以。’我们解手后继续开车行驶了一段时间,泽福突然说:”总统先生,您能把车停在路边吗?‘’你为什么要我停车呢?‘我问。’我想解手‘。’你为什么不在加油站与我和伯德一起去呢?‘’因为他们不会让我进去。‘她回答。“这时,林登·B·约翰逊敲着桌子厉声说道:”先生们,这是你们想要的那种国家吗?这不是我想要的那种。“有些人也许会说这是演戏,但我知道不是。
迄今为止,人们主要根据越南问题来判断林登·B·约翰逊总统的政绩是好是坏。但我相信,未受战争创伤影响的未来的历史学家会做出更客观的评价,会因立法方面的两个里程碑——一九六四年的“民权法”和一九六五年的“选举权法”——而称赞他。没有这两个法案,今天我们的国家肯定还处在内部冲突之中。我认为,历史会证明这两个法案是本世纪最伟大的政治成就之一。林登·B·约翰逊关于我们的未来的宏伟蓝图——“伟大社会”,仍是我们奋斗的目标,可悲的是在三十年后的今天,他提出的目标仍未实现。
七月十四日夜离开华盛顿之前,我打电话给林登·B·约翰逊总统讨论了我赴西贡的使命和越南问题。我们讨论了事情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的原因和经过,以及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该做些什么:总统:我们自己很清楚,当我们谋求东京湾决议时,我们没有打算投入这么多的……地面部队。
罗伯特·S·麦克纳马拉:对。
总统:我们正在这么做,而且我们知道情况会更糟,问题在于:我们真的想这么做而使我们自己处在危险的境地吗?
罗伯特·S·麦克纳马拉:……如果我们要按我备忘录中的建议——派遣更多的军队——行事的话,我们就得征召预备役人员……可以肯定,如果我们征召预备役人员,您就得从国会争取到附加的权力。这样才能取得一致支持。您可能会说:“嗯,对,但它也可能引起广泛的争论和不同意见。”我认为我们能够避免它。我确实认为,如果我们……对他们说:“这就是我们面临的形势,以我们现有的这些军队,我们不可能赢,如果我们要‘赢’,我们就必须增派军队。我们需要更多的军队。在采取这些措施的同时,我们将……继续通过政治途径探索谈判解决问题的可能性。在这种形势下,我们请求你们给予支持。”我认为您在这种情况下是可以得到他们的支持的。这样一来,您既可得到征召预备役人员的权力,又可把他们与整个计划联系起来。
总统:……嗯,你说的有道理。
罗伯特·S·麦克纳马拉:我不知道您想走那么远,我不是在敦促您。我判断您会如此,但我的判断也许是错误的。
总统:……迪安·腊斯克同意你的看法吗?
罗伯特·S·麦克纳马拉:是的。……他非常同意。在这方面他是个持强硬路线的人,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会放弃南越,即使因此而爆发全面战争。目前他不认为我们应该走向全面战争,而认为应该竭力避免。但是,如果有必要通过全面战争保住南越,他会支持的。
一九六五年七月十六日至十七日,我在西贡会见了威廉·威斯特摩兰。和他会面加重了我最大的担忧和疑虑。威廉·威斯特摩兰说他在年底前需要十七万五千军队,一九六六年另需十万人。由于我不大相信空袭能够减少从北方流入南方的人力和物力,使之不足以压倒南越军队和美军,所以我向威廉·威斯特摩兰和他的参谋人员询问轰炸的效果。他们谈的情况证实了我的怀疑。经过长时间的讨论,我最后说:下面是我的结论,但我希望你们能证明我是错的:一、越共(和北越)能够征召更多人入伍。我们应该相应地做好增加我方力量的准备。
二、过去和现在北越都未提供太多物资以支援越共。我认为以后也不会。
三、由于提供的物资极少,故而空袭并不能严重破坏越共的后勤供应能力。我并不是说我们应该停止空袭,然而,我的确认为,我们在南越需要更多军队,以便在地面给予敌人以有效回击。
我继而探究美军在南越将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两星期前,我曾指示参谋长联席会议研究军事战略和战术问题,并评估下述问题:“如果我们采取一切可能的措施,我们能否保证在南越获得胜利。”我坚持要研究清楚该采取何种战略。厄尔·G·“巴斯”·惠勒要求安德鲁·古德帕斯特进行这项研究。他率领一个特别小组,写出了一份一百二十八页的报告,在我前往西贡的前一天呈交给了我。
“如果我们采取一切可能的措施,我们能胜吗?”对于这个问题,报告称:“根据合理的推测……我们似乎没有理由不获胜,如果这是我们的意愿,如果这种意愿体现在战略和战术行动中的话。”不过,报告也坦率地指出,“对这个问题——如果我们采取一切可能的措施,我们能否保证在南越获得胜利——的任何评估,必须考虑到许多因素,特别是,在南越发动我们在此处想象的那种攻势的经验有限。”
这是不可预测的一个重要问题。威廉·威斯特摩兰和参谋长联席会议认为越共和北越将进入河内国防部长武元甲所说的“第三阶段”,即大规模作战阶段。在此阶段,我们可以用常规的军事战术(“搜寻和摧毁”战术)应付和消灭敌人。
我们可作进一步推测:如果越共和北越不进入第三阶段,美国和南越军队可以发动有效的反游击战行动。
虽然我在与威廉·威斯特摩兰及其参谋人员开会时询问了这些根本性的问题,但我们的讨论显然很肤浅。现在回过头看,我发现了当时的明显失误:当时和后来,我们在西贡和华盛顿均未对这些推测、问题和关于我们在越南的军事策略的分析等进行激烈的辩论。在二十年的时间里,我曾作为管理人员发现各种问题并迫使各个机构——常常违背它们的意愿——对各种行动方案及其后果进行深入而切合实际的思考。我可能永远也不会明白,我当时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七月二十一日,我返回华盛顿,向总统提交了我起草的报告。报告的开头是坦率但令人不安的评估:南越的形势比去年糟(去年的形势则比前年糟)。经过数月的僵持以后,战争的速度在加快。越共现在正在积极推进,以分裂南越和摧毁其军队……在没有进一步的外援的情况下,南越正面临着一系列军事行动的失败,其重要交通中心和人口居住中心(特别是在高原地区)正在沧陷,军队正在被击垮……民众的信心正在丧失。
我继续写道:没有迹象表明我们已经切断了北越对越共的物资供应。在越共的物质需求非常之低的情况下,我们似乎不可能切断这种供应……我们对北越的空袭也未产生明确的证据表明河内愿意以理智的态度坐到谈判桌上来。北越和越共似乎相信南越的垮台已指日可待,除全面控制南越以外,他们似乎不打算接受任何其它解决方案。
我回顾了我们研究过许多次的三种方案:一,在最有利的条件下撤退——这无异于无条件投降;二,继续奉行现行政策——这将最终迫使我们选择第一种方案;三,满足威廉·威斯特摩兰提出的增派我国军队的要求,同时努力打开谈判之门——就近期而言,这样可以避免失败,但会增加以后撤退时的困难和代价。
我被迫做出第三种选择,我认为这是“获得任何可以接受的解决方案的前提条件”。最后我讲了自己的判断:“本备忘录中建议的行动策略完全可以在合理的时间内获得可以接受的结果,如果军事和政治行动能有机地结合起来,并伴之以越来越大的力量和决心的话。”以后来的事态发展证明我的判断是错误的。
我在西贡时,赛勒斯·R·万斯曾致电告诉我,总统“目前打算”批准我建议的军队数量。在我返回华盛顿后的一周内,我和他至少每天见一次面进行详细讨论,直到总统做出决定为止。在不同时间参加详细讨论的还有负责国家安全的高级官员,特别是参谋长联席会议的成员和海、陆、空三军部长(保罗·H·尼采,尤金·朱克特和斯坦利·里索)。除乔治·鲍尔外,大家都支持我的建议。
七月二十七日,总统批准了增派军队的计划,并在七月二十八日中午的演说中向美国公众宣布了他的决定。但是,他没有批准与此相称的军费开支。据我估计,在一九六六财政年度还需增加一百亿美元的军费开支。然而总统在一些国会议员的支持下,决定控制初次要求拨款的数额(远远低于我的估计数字)。他答应在一月份“数字更确切时”再要求进一步拨款。他还断然拒绝了我提出的增加税收以支付军费和控制通货膨胀的建议。我是在一份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的高度机密的备忘录中提出军费开支估计数字和增加税收的建议的。甚至财政部长和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都不知道这份备忘录。
当总统看到我的备忘录和财政建议时,他说:“你能得到多少赞成票?”(我知道他的意思是:他认为增税议案不会被国会通过)“我不知道能得到多少,”我回答:“我知道这很难,但你可以设法让立法人员赞成它。”
“你把你的建议提交到国会,等得到足够的赞成票再来找我。”
我照办了。结果当然是没有得到足够的赞成票。我把情况告诉了总统,并说:“我宁愿为正确的东西而奋斗,而不愿不做任何尝试。”
他盯视着我,恼怒地说:“真要命!鲍勃。这正是你的弱点所在——你不是一个政治家。我已多次提醒过你,富兰克林·罗斯福曾试图在最高法院安Сhā许多自己人,但他失败了,因为他过不了国会这一关。”
他有些夸张,但我理解他的意思:他在保护他的“伟大社会”计划。如果他的信用差距没有大幅扩大——这抵消了他建设“伟大社会”的能力——的话,我会同意地的观点。
与此同时,威廉·P·邦迪列出了一系列行动步骤,包括了总统声明的各个方面,从通知国会到公告美国人民等,不一而足。这是个非常好的计划书。作为总统的助手,有强烈自由主义思想的道格拉斯·凯特和约翰·加德纳强调说,林登·B·约翰逊还有足够的时间告诉公众他面临的问题和打算采取的行动,并得到他们的支持。道格拉斯·凯特报告说,“目前的批评意见仅代表一小部分对政治现状不满的人。约翰·加德纳相信,如果只在知识分子中搞一项民意测验,其受欢迎的程度肯定与其他任何阶层的人同样高。”
但是,威廉·P·邦迪、道格拉斯·凯特和约翰·加德纳的建议未被采纳。相反,国家已开始执行走向重大战争的政策的事实被隐瞒起来了。
为什么呢?
总统了解他所做的决定的重要性,也了解他宣布这项决定的方式所要付出的代价。但他陷入了痛苦的两难困境:或者找借口隐瞒事实真相,或者面临要求扩大战争的压力和他的社会改革计划的丧失。
我们正在陷入危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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