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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公里。开始我也不知道,后来有一次他说醉话,我才知道。他醒了之后我问他怎么回事,没想到他脸­色­大变,疯了一样从我身边逃开。

我问苏楠是不是林子有点自卑。

苏楠说,岂止是有点,后来林子一直躲着不敢见我。其实我怎么会瞧不起他呢?我一直很敬重他,不然也不会跟他在一起。

苏楠说着说着啜不成声。

我对苏楠说林子活着的时候有你这样一位红颜知己,也算没白活一回。

苏楠哭着说,我们的关系也许不象你想象的那样亲密,说句话你可能不信,林子从来没有吻过我。

我怀疑苏楠故意标榜自己纯洁,从而侮辱了林子,突然生出一股怒气。

我对苏楠说,你给我闭嘴,再说我他妈抽你。

苏楠没有理睬我,又说林子每次和我去你那儿的时候,我们那份亲密样子都是他故意做给你看的,从你那儿一走他连我的手都不敢拉。

我说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

苏楠说其实我和林子在一起的时候很为难。每次在你面前不得不和他配合,不过有一点我对得起林子,每次的卿卿我我都是发自我内心的。

苏楠说,如果我不追问他的那次醉话就好了,根本不会有这局面。我越是对他好,他就觉得是可怜和施舍。在他死之前,我和他一直在这种恶­性­循环中不能自拔。

苏楠说,林子为了掩饰自卑,在学校拼命交朋友,谁有困难他第一个冲锋在前,久而久之便在朋友中树立了威信。他每次听别人叫他一声林哥,幸福的跟什么似的。苏楠说,你的出现着实让林子快乐,那种快乐无法用任何一种东西表达,他不只一次地对我说西门这小子和他是几千年才修成的缘,他把你不仅当成亲兄弟,更让我吃惊地是他­干­脆把你当成他自己。他纵容你所有的缺点,他甚至快乐地接受你的惩罚和捉弄,他说他在你全然不知的情况下把身心给了你,象个无名英雄。苏楠说,因为他能感觉到你和他一样,也是一个有着深深的自卑的人。

我真听不下去了。

我在林子面前永远都是罪人。

我对林子的情感不过是他对我的万分之一。

我在心里说,林子,我何尝不是把你当成亲兄弟?我只有在你面前才象一朵花一样完全的开放,只不过我不知道你内心的痛苦,我把你当成了无忧无虑的快乐之神。

林子,因为你的宽容,我在你面前永远是一个自私的小人。

苏楠说,你不必自责,林子对你对我的感情都是甘心情愿付出的,他也很快乐。

我突然盯住苏楠的眼睛,沉声说,苏楠你说实话,你爱林子吗?

苏楠说,爱。

我说,能告诉我林子哪些地方值得你爱吗?

苏楠说,他的真诚。

我说,林子的真诚象孩子一样,恐怕今生今世我们也不能做到,比起他的心,我觉得我连毛发都丑陋、肮脏。

苏楠说,你想知道林子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我说,是什么?

苏楠不回答,起身从那些遗物中拿出一张卡纸。

卡纸上贴着我的黑白照片。

那是上个月林子亲手拍摄、冲洗的,他说要给我制作一个标准像,万一有天我当个市长、省长什么的用得着。

照片下面有一团乱糟糟的字,我看不清。

苏楠说,字是林子临死前闭着眼睛写的,当时我也看不清,就大声问他写得什么,他当时说不清话了,但还是断断续续地告诉我他写的是“哥们儿,我他妈真想跟你一块儿活着”。

我再也控制不住我的喉咙,“嗷”地一声哭嚎。

苏楠被我的哭声得更是流泪满面。

我颤抖着手在那些遗物里找出林子一张嘻皮笑脸的照片,捂在手里,感到一颗心燃烧得只剩下一团灰烬。

不知什么时候,我哭着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苏楠象一只猫一样偎在我的怀里,睫毛上一滴泪还未落下。我慢慢用左手食指把它从睫毛上粘下来,呆呆地看着。那滴泪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尘……

40

在我又回到那个郊县采访的日子里,除了工作睡觉,几乎用所有时间思考着同一个问题:这个城市,还值得我留下来吗?

我把心一分为二,听着它们各持一辞的争吵:

离开这个城市,因为它不是属于你的!

为什么要走,这里曾有和你最要好的朋友!

只有离开才能忘掉失去朋友的痛苦!

忘掉痛苦意味着忘掉朋友,你能忘了王林?

那就一直痛苦下去?

不!不会的,我答应过zhijia,以后要快乐地活着。

网络上扯淡的话你也相信,真他妈小儿科。

网络怎么啦?zhijia不是人吗?

都他妈的什么时候了,还玩虚的,走了算了。

不仁不义;

你他妈说谁呢?

说你呢,怎么着?

你凭什么说我?

苏楠和璇璇都对你不错,你能一走了之?

那有什么办法,留下来更没意思。

你走了倒好,这下全他妈散了!

散就散吧,天下本来就没有不散的筵席,全当是他妈一场恶梦。

我怕我做不到。

那是你没种!

谁说我没种,走就走!

什么时候走?

让我想想。

嗨,你真他妈粘糊。

……

半晌,两片心同时骂我:你他妈到底想好没有?

我咬着牙说:想好了。

两片心同时问:怎么着?

我说:走,不辞而别,爱他妈咋着就咋着吧!

两片心同时说:行,你小子挺象西门庆。

自从有了这个念头,我开始收拾手边未完成的工作。

曾有一度,我想给苏楠写一封长信,说说对她和这个城市的感受。但转念一想,既然人都走了还留什么念想,说的再好也于事无补。

我也曾几次想去“沁园春”不动声­色­地见她最后一面,但我怕见了面会把自己的心思说破。至于璇璇,我和她八字都没一撇,就全当是一个没做成的梦吧。

1997年12月7日夜8点20分,我硬挺着胸膛走出电视台的大门口。

我礼貌地朝门卫笑了笑,在我记忆里我从未对他笑过。

在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我身上带了三件值得一生珍藏和怀念的东西:一是王林送给我的手机,一是王林给我拍的那张照片和上面乱糟糟的字迹,一是王林嘻皮笑脸的遗像。

走在街上,我看着那些匆匆而过的路人,心里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受。

我从来就不相信一个城市有好客或者傲漫之说,它根本不懂你的感受,你哭笑都与它无关。某一天一个人死了,它不会幸灾乐祸,某一天有一个人出生了,它也不会喜气洋洋。

人,除了对自己的心倾诉喜怒哀乐, 就是对朋友发泄。

因为朋友是你的情感寄托。

至于城市,它是那么多和你毫不相­干­的、不在乎你生离死别和喜怒哀乐的人们共同搭建的露天舞台。

城市象表子的­性­器,谁都可以来去,无情无义。

然而,你却是自由的。

二者格格不入。

41

快到火车站广场的时候,我想回头看一眼这个城市。

因为我怕我的眼神里不是留恋,而是憎恨,所以,强令自己目不斜视。我不知道该给它怎样的表情,但嘴角上明显多了一丝冷笑。

去你妈的!老子和你毫不相­干­了!

我走到治安亭旁边的小店里买了一包烟,付钱的时候,手机响了。

“谁呀?”我爱搭不理地问。

“西门吗?你在哪儿?”是璇璇。

怎么是她?偏偏在这个时候。

“我在街上。”我说。

“能告诉我具体位置吗?我在你宿舍门口。”

“­干­吗?”我有点心不在焉。

“我想见你,有话跟你说。”

“你现在说吧!”

“不,我想当面对你说。”

“要说就现在说,不然……不然没机会了。”

“怎么没机会?你什么意思?”璇璇很诧异。

“没什么,我就是现在想听。”

“好吧!这句话我想了几天了,尤其是林哥去世以后,我的感触很深……”

“那么罗嗦­干­吗,到底什么话?”我有点不耐烦。“我……我想入党了!”璇璇的话很慢很轻。

我的耳边象响起一声炸雷,接着眼泪象雨水一样莫名其妙的流了下来。

我本来坚硬的心象云朵一样变得柔软不堪。

这是他妈怎么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

这种难受跟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我该跟她解释清楚吗?

我有点懵。

“怎么不说话?”璇璇的话依然很轻。“我……”我不知怎样回答。

“西门,不是说好谁先申请谁请客吗?今天我就请你,你喝多少我喝多少。”

“璇璇,谢谢……谢谢你的申请,可是我……我怕没机会批准了!”我说得很艰难。

“为什么?”璇璇的声音有些颤。

“我……我要走了!”我咬了咬牙。

“去哪儿?”

“回家。”

“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不回来了!”

“永远离开N市?”

“嗯!”

“你怎么会突然做这样的决定,是因为林哥吗?”

“也许是,我说不清。”

“苏楠姐知道吗?”

“不知道。”

“告诉我,你现在到底在哪儿?”

“火车站。”

“买好票了吗?”

“还没。”

“那好,你等着,我去送送你。我在没见到你之前不许走!”

璇璇说完摞了电话。

我呆呆地愣了半刻,不知该怎么办。

但是,我很快镇定下来,还是走吧,越早越好。如果想让她们送我,当初就告诉她们了,何故来这场不告而别。想到此,我大步流星向售票厅走去。那阵势,有点恼羞成怒。

42

真他妈邪门了。

售票厅里买票的人很多。

排着长队的人们不负责任地随意把队形弯了几个弯儿,又胡乱团在一起,象一根刚被泡软的粉条儿。幸亏军人和记者单独有窗口。没想到离开这个城市之前,它还给了我一样好处和方便。我尾随在一位女上尉身后,从口袋里掏钱和记者证。

女上尉警惕地回头瞄了我一眼,我想用一个非常礼貌和正经的笑容告诉她,我是一个老实人,但是她却皱着眉,眼神里有明显的鄙夷。

从小时候起,我最惧怕和憎恨别人瞧不起我的那种眼神。长大以后,我把这种惧怕和憎恨转嫁到女孩子身上,每每看到她们那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揍­性­就咬碎钢牙。

我至今也弄不明白她们到底有什么好牛的?

再牛不还是一个让男人­干­的女人?

有本事去黑影里劫个壮汉把他­奸­了,哪怕我替你放哨呢?

摆出一副高傲的样子除了想引起男人注意,还有啥?

他­奶­­奶­的,你高傲也行,­干­吗灭别人呢?

我这辈子是不行了忙不过来,等我退了休,我专门训练一批不良少年,修理那些不可一世的女人,了却我年少时的一桩心愿。

我­阴­险地想着这个若­干­年后的计划,顺便迎着女上尉鄙夷的目光,­射­出两梭复仇的子弹。

女上尉在惊诧中避开目光。

这时,我看清了女上尉脸上月朗星稀般的雀屎,右耳边还有一道半寸长的疮疤。

嗨!这世道真黑,连这种还没长成的女人都瞧不起我,难怪现在男人都患­性­功能障碍。

说真的,就他妈你那模样,让我白­干­我都没有成就感。

我恶狠狠地想着,直到买好票往外走心里都愤愤不平,甚至连璇璇走到我的跟前都浑然不觉。

璇璇看了看我拿在手里的车票,气喘咻咻地说:“西门,为什么突然要走?”

“我觉得没意思了。”我说。

“那……至少也应该跟我们说一声。”璇璇说。

“我只想一走了之。”我说。

“你想过别人的感受吗?苏楠姐会怎么想?”璇璇盯着我的眼睛。

“有些伤口只有自己慢慢愈合才会好,我走是为了疗伤。”我说。

“别人的伤口怎么办?你太自私了。”璇璇说。

“我自私?我来N市半年却让我伤心一辈子!”我有些激动。

“还有改变的余地吗?”璇璇的声音柔下来。

我沉吟片刻,摇摇头。

璇璇的眼睛从我的视线中离开,扭头看着乱糟糟的人流,轻声说:“西门,我好遗憾!”

我理解她的心情,但实在又无话可说,只好嚅嚅地说:“璇璇,对不起,也许命里注定咱们没有缘份。”

璇璇回过头来,一字一顿地说:“你错了,你以为我遗憾吗?我是为你。”

我说:“我有什么好遗憾的?”

璇璇说:“原来你在无意中失去朋友,现在却故意失去爱你的人。”

听了这句话,我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捶了一下,刚要说什么,突然闭口无言。

我看到了苏楠。

苏楠从出租车里下来跑向候车室。一定是璇璇给她打了电话。

璇璇朝她挥了挥手,苏楠的眼睛盯在我的眼睛上。

“拿来——”苏楠站在我的面前把手摊开。

“什么?”我明知故问。

“废话。”苏楠说。

“你要废话­干­吗?”我装疯卖傻。

43

苏楠一来我就知道事情麻烦了。在我的骨子里我一直很尊重她。当然,我知道这种尊重完全因为她是王林的女朋友,现在情况有了变化,王林死了,她就象烈士的遗孀,让我尊重得有些敬仰。

“你犯浑是不是?”苏楠想以气势压人。

“我犯什么浑?我只是按照我的意志办事,我就想走了,怎么样?”我梗着脖子说。

“没有人强迫你,明天再走好吗?我还有话给你说。”

“你大老远跑来就为了多留我一个晚上?这还有什么意义?”

“这个城市没有让你留下来的可能吗?”

“我想了好长时间,既没有我留恋的,也没有让我留下来的,总之,没有任何不走的理由。”

“如果我说出一个理由呢?”苏楠有些激动。

“不可能。你说。”我也有些不耐烦。

“还记得有个叫王林的人吗?”苏楠的语调低下来。

“死都不会忘。”

“他和你的关系怎么样?”

“亲如兄弟。”

“他呢?”

“死了。”

“你呢?”

“还活着。”

“王林说他把你当成他自己,这话你相信吗?”

“相信。”

“王林从小山村里考出来,最大的愿望就是留在N市,他喜欢这个城市,他在这儿有梦想。我的话你明白了吗?”

“不明白。”

“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

“真不明白。”“那好,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让你留在N市,就是要你替王林活着!”

我以为苏楠在喊出这个理由时会理直气壮,然而我错了。苏楠竟然泪流满面。

我一下子瘫软下来,挎在左肩的背包颓然坠地。苏楠和我站得近在咫尺,那双婆娑着泪花的眼睛看着我,我有些不敢再看,我沉默了。准确地说,苏楠的这个理由根本不是一个理由,它就象一道杀人的咒符,贴在了我最为脆弱的额头之上。我的冷汗淌下来,双腿有些发抖。我们三人沉默了,好象谁也没了话说。良久,苏楠伤感地说:“西门,其实我也不知道刚才说的那些话,能不能当一个好理由使你留下来,如果你去意已决,今天就是咱们这辈子诀别的日子。我无话可说了,谢谢你,谢谢你给过我和王林那么多真诚和快乐。再见了,西门,我的朋友。”苏楠伸开双臂轻轻拥了拥我的肩膀。她眼里冰冷的泪水蹭到我的脸上。我感到她身体也有些颤抖。

苏楠转身走了。

璇璇的脸上想极力露出笑容,她向我走过来,我象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碰她的手。

“也谢谢你,西门,我们相识的时间虽短,可你是我生命里第一个留下回忆和怀想的人,谢谢你,再见。”

璇璇转身也走了,她把一个明媚但却无奈的笑容留在我的眼底。

我望着两位女孩一前一后离我而去的身影,一阵孤独和惶恐袭上心头。

我知道我走不成了。

我得留下来。因为苏楠那句话。

44

临走的时候我把宿舍钥匙交到办公室了,我不能在候车室或者在大街上冻一夜。此刻,我去哪儿安身呢?

从候车室出来,我在大街上悻悻地溜达,心里荒凉的没着没落,我想该去找一家宾馆或是旅店住下,明天早上再去台里若无其事的上班。

不过有一点我很费解,苏楠说完那句话转身就走,她对我彻底失望还是就想把那句话说出来,因为当时是留是走我都没有做出反应,难道苏楠不会或者不肯对我做最后的挽留吗?

想到这些我心里有点不平衡。

我拨通了苏楠的手机。

“喂,谁呀?”手机里苏楠绵软的口音。

“我是西门。”我的舌头有点硬。

“还有事吗?”

“没……没了。”

“那好,回家以后给叔叔阿姨带好!”

我刚想说话,苏楠把手机关了。

我瞬间领略了被人抛弃是一种何等下贱的滋味,我要不是男人,肯定会掩面大哭。

初来这个城市的时候,我曾觉得我是一条嗅觉极为灵敏却不知什么原因失去了方向的狗,而现在真得成了一条狗,一条地地道道的丧家狗。这算什么?四大天王吃鼻涕,越活越没出息。要知道混到这个份上,当初听父母的话去画院做一个吊儿郎当的职业画家多好,谁也不会认识,谁也不会在我心里扎上一根钢刺。我不必为朋友付出情感,也不必象现在这样落魄沦丧,成为可怜虫。我不愿意往下想,现在就想找个地方醉一场然后大睡不醒。想到此,我转身向火车站方向走去。那里餐馆很多,什么风味的菜肴都有,而且找个便宜睡觉的地方易如反掌。

我没走几步,手机响了。

手机里传出苏楠慌张的声音。

“西门,你要上哪儿?”我突然明白了苏楠没有走,她就在我的不远处看着我。原来她并没有对我彻底放弃,而是在暗中观察我的一举一动,这么说她是关心我的,也在乎我。我的心里一酸,眼泪模糊了。

在泪水没有淌下来之前,我把腿迈得更快,嘴里委曲地喊了道:

“谁他妈也别管我,我去自杀——”

45

因为每次见面都不可避免地想起和提起王林,我继续留在N市以后很少去找苏楠。我以为王林的死在我心里已经成为一个永远新鲜和剧烈的痛,但是,随着时光流逝,我不得不把对他的怀念深藏心底,脸上显现出一种平静。毕竟活着的人得好好地活下去。我想,这也是王林所愿意看到的。但是,对王林的怀念每平静一分,我对他的愧疚便凭添一重。那段日子里,我昼夜都被复杂的情绪折磨得体无完肤。我经常被梦里他血淋淋的尸体吓醒。我象一个受伤的困兽,在陷井里团团打转,愤怒、焦躁、绝望。

我和苏楠见面多起来是我父母来N市以后。本来父亲应邀为珠海一个全国­性­的书法大赛担任评委,母亲说正好来N市看看我。

父亲身体不是很好,平时出远门都由母亲陪着,而且总是准备一大包用上或者压根用不上的药物。

我平时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总是把王林和苏楠挂在嘴边,所以母亲一下火车就要见他们,说要当面谢谢他们这半年来对我的照顾。

我拿出王林的照片,对母亲说王林出车祸死了。母亲惊愕半晌,抚摸着王林的照片说,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这么早就没了?母亲说着说着哭了,和没了自己的孩子一样。

我把父母安排到宾馆以后给苏楠打了电话。其实我不想把父母来N市的事告诉她,我怕给她添麻烦。因为她一直不太熟悉酒店的管理工作,加上许多没事找事的职能部门和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整日忙乱得不亦乐乎。

可母亲非要见苏楠,说这闺女没了父母和男朋友,跟前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叫她来娘儿俩说说体己话。

我对苏楠说我父母来了N市,苏楠特别高兴,但一听我说他们住在宾馆里就急了。

苏楠说西门你好浑,“沁园春”有那么多客房,­干­吗要去花那些冤枉钱?再说你也不能总请假陪着他们,我把他们接到“沁园春”来,反正不用去台里上班了。

我说你在“沁园春”不是更忙吗?

苏楠说你甭管,你在宾馆门前等着,我马上就到。

十分钟以后,苏楠开着他父亲那辆黑­色­宝马停在我面前。

上楼的时候,我怕苏楠见我会想起王林,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嘻笑着问她什么时候学会骑马了?

苏楠说,大三的时候考的驾照。

我说,这下好了,我也得学学骑马,以后万一发了财省得现学。

苏楠,说那好哇,拜我为师吧!

我笑着说,我最愿意跟你学啦,不但不掏学费,还能享受三陪待遇。

苏楠捅了我一下说,你再胡说我跟你解除师徒关系。

我说,我没有胡说,我要跟你学,你就真得成了三陪啦。

苏楠说,你不正经的毛病啥时候能改呢?今天我就问问你怎么成的三陪,不说清楚跟你没完。

我嘻嘻笑着说,你看,你要教我学开车,一得陪着汽油钱,二得陪着饭钱,三还得陪着我说话,这不是三陪是啥?

我说完哈哈笑着往前跑。

苏楠挥着拳头后面紧追。

到父母住得客房门前,我对苏楠小声说,在我父母面前最好别行凶,不然我母亲看到儿子在N市被女人欺负,非让我回去不可。

苏楠也小声说,这回你要再走,我说什么也不挽留你了。

我说,上次你挽留我来吗?你给了我一个不太深情的拥抱就和我再见了。

苏楠说,我不是在后面偷偷看着你吗?

我说,我要真走呢?

苏楠说,不可能,我知道你不会走。

我说,因为你说的那个理由?

苏楠说,那还不够吗?

我说,够是够,就是你们把我晾在那儿太难受。

苏楠说,活该,你光让谁难受啊?

我说,我走让你难受了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苏楠脸一红说,你神经病。

46

母亲打开门的时候,看到我身后站着一位女孩儿,眼神顿时柔和下来。

母亲轻声说,你就是楠楠吧?

苏楠点着头,嘴里甜甜的一声“阿姨”,把母亲叫得心里一软,攥住她的手再没有松开。

父母住到“沁园春”的当晚,苏楠亲自做了几道菜。

整整一个晚上,母亲疼爱地看着苏楠,笑微微的目光从未从她脸上移开。

苏楠很让我感动,坐在母亲身旁不断帮她夹菜,嘴里“阿姨”叫得简直前仆后继。

母亲拉着苏楠的手疼爱地说:“唉,我这辈子就是命不好,生了这么个儿子光让我­操­心受惊了,身边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要是有楠楠这么个女儿该多好。”

我说:“妈,现在男女都一样,您也甭岐视我,以后有什么知心话跟我说。”

母亲嗔怪地说:“跟你说,你跑到天边这么远的地方,我上哪儿找你?”

我说:“打电话呗,以后我多给你们打电话。”

母亲说:“就你那脾气,还没说上两句话就把电话摞了。”

苏楠笑着说:“阿姨,这次来多住些日子,有什么知心话跟我说,什么时候说够了,什么时候再去珠海。”

父亲接口说:“你阿姨最大的优点就是说起来没完,等她说够,人家珠海的活动早结束了。”

苏楠说:“从珠海回来接着说呗,您二老就把这儿当自己的家吧!”

我对母亲说:“妈,你看苏楠多好,这是要对咱家实行白吃、白喝、白住的三白政策,跟日本人的三光政策只差一个字。”

母亲嗔怪地说:“给我滚一边去,从小到大没个正形。”

苏楠说:“阿姨,西门这张嘴我早习惯了,他就这样,你不让他胡说八道心里难受。别管他。”

母亲对苏楠说:“楠楠,虹子没有少欺负你吧?他再欺负你,我就替你撕他的嘴。”

我捂着嘴委曲地说:“妈,你成心当着外人大义灭亲啊!”

母亲说:“妈可没把楠楠当外人,这么好的闺女,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我说:“妈,既然你这么喜欢苏楠,­干­脆收她做您女儿得了,反正苏楠也没亲人,是个苦水里泡大的孩子。”

我的老家历来就有这样的习俗,谁如果觉得和谁有缘份,就认做­干­亲,从此象一家人一样来往。

母亲看着苏楠说:“那当然好了,不知我有没有这个福气。”

苏楠说:“我从小就没见过妈妈,长大以后一直把这个当成遗憾,如果阿姨愿意让我做女儿,我现在就改口,妈、爸——”苏楠起身给我父母郑重其事地鞠了两个躬。母亲高兴地不得了,一把搂住苏楠就揽进怀里。

不知为什么,这么高兴的事,她俩居然抱在一起流了泪。

母亲神情肃穆地摘下手上的戒指给苏楠戴上。

我想稀释一下悲壮的气氛,打趣地说:“妈,您不留着给您儿媳­妇­啦?”

母亲亲昵地看着苏楠说:“儿媳­妇­才是外人呢,我先给我女儿。”

我笑着对苏楠说:“苏楠你真行,一顿饭的功夫就打入我们家庭内部,不过这样也好,让我充分体验到了戏里的唱词有时也能成真。”

苏楠不解地问:“什么唱词?”

我说:“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呀!”

苏楠说:“别臭美了,谁是你妹妹,我生日比你还大二十天呢?”

我做了一个痛不欲生的表情,绝望地说:“本民族的压迫还没结束,现在又成殖民地了,你说我不是引狼入室吗?”

苏楠还未说话,父亲严厉地看我一眼说:“虹子,爸象你这么大的时候,在书法界早就小有名气了。你总这样着三不着两的不行,人家以为我们家教有问题。”

我嘻皮笑脸地说:“爸,你甭担心,就咱家的教育制度,健全程度比宪法都不逊­色­。其实我就是瞅了个冷子,看您不留神把这张嘴修成了正果。再说现在都是咱家里人,又没有王连举,怕啥?”

第二天上午,我和苏楠陪父母逛街。

苏楠离开我们不大会儿,从商场买回一个4000多元的钻戒和一方正宗端砚,分别作为见面礼送给我的父母。

母亲看着那枚钻戒说什么也不肯收,苏楠急得眼圈红了。

我打趣地说:“妈,这是苏楠的一片心意,您就收着吧,将来给您儿媳­妇­留着。”

母亲说:“楠楠给我的东西,我才不给外人呢?”

我说:“那苏楠出嫁的时候您得好好准备一份嫁妆。”

母亲说:“那当然,还用你说。”

我看母亲非常高兴,颇为感慨地说:“妈,我长这么大,才发现对这个家庭有贡献。您猜猜是什么?”

母亲说:“是不是你又要胡说?”

我说:“我­干­吗胡说呀,我给咱家发现了一条发家致富的好门路。”

母亲说:“什么门路?”

我笑着说:“让您认­干­女儿呀!以后我没事多给您联系点此类业务,如果她们都象苏楠这么大方,用不了多长时间,咱家就能开个珠宝商店。”

母亲说:“一个楠楠就够了,我要那么多­干­吗?”

我说:“您看人家佘老太君多幸福,您也应该向她学习,除了您未来的儿媳­妇­不管您叫妈,怎么也得找三、五十个管您叫妈的,显着气派。”

母亲说:“儿媳­妇­不叫妈象什么话。”

我说:“儿媳­妇­当然不能管您叫妈了,她是外来户,叫法就要费事一些,她得叫成语。”

母亲说:“啥成语?”

我笑着说:“婆婆妈妈呗!”

47

我的父母小住三天之后,乘车去了珠海。

他们在N市的日子虽然短暂,可是我的心里非常愉快,王林死后长期郁积心里的烦忧被释放,感觉一切又都渐渐好了起来。

因为和苏楠有了一层特殊关系,我再见苏楠的时候不再和她开玩笑。

这期间,我一直按照和zhijia订好的见面时间在网上相聚,我们的话题不但多了起来,而且每次都有说不完的感觉。

如果以前有人对我说网络象魔鬼一样吸摄人心,我绝对要吐他一脸唾沫。但是自从在网上结识了zhijia,恐怕要被别人吐了。

那种虚幻的亲切有时比现实中的欢愉还要让人感到真实。

那种欢愉在自己手中握着,那种感动在自己心里流着,悄悄的不为任何人所知。

因为你看不到她的眼神,你可以随意把它想象成安慰、关怀甚至是爱,总之,没有现实中的任何戒备与敌意。

那是一种美妙的感受!

因为与她相隔遥远,当你闭上眼睛,她就会瞬间坐到你的对面,而且不受任何植被与高山的阻挡,直接凝视你的内心。

你那样安详地被一双善意的眼睛看着,心里奔涌着与生俱来的率真,你舍不得去欺骗,甚至还会担心自己语汇上的缺乏,从而失去了让她了解自己的机会。

真的,心与心的交融才是欢愉的本真。

我喜欢和zhijia在网上聊天的那种感受,它让我在虚幻的交流里活得快乐。

网络,让卑鄙的人更卑鄙。

网络,让纯真的人更纯真。

不知为什么,那些天我一直在想zhijia长得什么样,尤其是每次和她聊完天从网吧回台里的那段路上,脑子里除了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儿形象,基本上没有别的。

夜里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看见那头长发,鼻息间还居然有新鲜洗发水的味道。

我估计我是中邪了,还突发其想地试验能不能睁着眼睡觉,结果试验失败。

双眼瞪得酸痛的时候,我爬起来写了那首《一直醒到天亮》的歌词。

48

我和zhijia最长的一次聊天,是一个稍微飘着些雨的夜晚。

朝鲜冷面:嗨,你那里下雪了吗?嘻嘻!

zhijia:下了下了,闭上眼漫天都是鹅毛。

朝鲜冷面:哈,跟我学得差不多了!

zhijia:冷吗?

朝鲜冷面:热!!!!

zhijia:为啥?

朝鲜冷面:因为和你在一起:)

zhijia:口蜜腹剑!

朝鲜冷面:是口剑腹蜜。嘿嘿!

zhijia:第一首歌词谱好曲了,不太满意。

朝鲜冷面:那是你没感觉。

zhijia:有感觉。

朝鲜冷面:有感觉还不好?

zhijia:谁象你总是老王卖瓜:)

朝鲜冷面:哈,那就是好了,唱给我听听!

zhijia:好吧,我现在就唱!

朝鲜冷面:听不见:((((

zhijia:那我就没办法了:)

朝鲜冷面:有的有的,我把耳朵割下来给你寄去。

zhijia:血淋淋地想吓死我?

朝鲜冷面:你若害怕­干­脆让火车把我整个寄去?嘻嘻!

zhijia:别,我更害怕!

朝鲜冷面:为啥?

zhijia:我怕见生人。

朝鲜冷面:这么长时间了,你还生啊?

zhijia:滚,你才生呢!

朝鲜冷面:对不起,我是说你还觉得我生啊?我生我生,我生还不行吗?

zhijia:为一首歌跑一趟值吗?

朝鲜冷面:值,我做梦都想听你的声音。

zhijia:啊?不至于吧!

朝鲜冷面:连你睡觉磨牙打喷嚏我都想听:)

zhijia:好哇,有空儿我专录一盘打喷嚏的录音带给你寄去。

朝鲜冷面:你别费劲了,还是我去吧!

zhijia:真来?

朝鲜冷面:正考虑呢,我父母去珠海了,我想陪他们到广州玩几天。

zhijia:好哇!这边的旅行社和导游都不错,保你玩得开心!

朝鲜冷面:你不见我?

zhijia:不!

朝鲜冷面:我若想让你见呢?

zhijia:更不!

朝鲜冷面:见一面少一面呀!

zhijia:那也不!

朝鲜冷面:完了,你晚饭吃得秤砣吧?

zhijia:你才是吃秤砣的那个什么什么呢!

朝鲜冷面:是啊!我就是铁了心要见你呀!

zhijia:你觉得见面好吗?

朝鲜冷面:当然好了,不然别人怎么都见?

zhijia:所以他们都后悔!

朝鲜冷面:活该,谁让他们目的不纯。

zhijia:你是什么目的?

朝鲜冷面:看你一眼掉头就走。

zhijia:为什么?

朝鲜冷面:我就是想看看跟我合得来的这个女孩儿长什么样,如果这辈子不知道觉得不甘心。

zhijia:这么简单?

朝鲜冷面:你以为我是去骗老婆呀?

zhijia:对不起,我想多了:)

朝鲜冷面:我就知道你把我想成­色­狼了:((((

zhijia:既是这样,我说句真心话你别生气。

朝鲜冷面:说!

zhijia:你还没有到让我十分想见你的程度!

朝鲜冷面:现在有几分?

zhijia:0.

朝鲜冷面:那好,从今以后你给我十次机会,我会给你十个理由,每个理由为一分,直到你想见我为止。

zhijia:你觉得我会拒绝吗?

朝鲜冷面:也许会,因为你等得不是我,但是你拒绝的不是爱情,是友谊,你会拒绝友谊吗?

zhijia:你这样说我真的无法拒绝了。

朝鲜冷面:我喜欢听话的乖女孩儿。

zhijia:十个理由,好好把握!

朝鲜冷面:放心,我会以一当十,以十当一,不过,这期间一直醒到天亮的滋味难受,更难熬。

zhijia:那就还写呀?

朝鲜冷面:不!

zhijia:我想让你写呢?

朝鲜冷面:更不!

zhijia:写一首少一首呀!

朝鲜冷面:那也不!

zhijia:你报复我!

朝鲜冷面:请把复字去掉!

zhijia:啊?讨厌。

朝鲜冷面:不去它我就不写!

zhijia:赖皮:)

朝鲜冷面:养头驴还喂草呢!

zhijia:那……好吧,轻轻地……

朝鲜冷面:哈,你的腰真细!

zhijia:P

49

自从在车站和璇璇见了险些永别的那一面,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她。

我估计她怎么也得给我打电话,可是没有,我想肯定是不好意思。

那次她在电话里吞吞吐吐说了想入党的事,挺让我感动,我既然不走,怎么也不能把人家不声不响地晾着。

截止目前,璇璇给我的印象一直很好,她的热情,爽朗总给我一种阳光明媚的亲切。

其实,找这样一个女孩做老婆不错。

可惜到现在我还确定不了是不是在这样一个城市安家 .不管怎样,还是应该和她通个电话。

一个周五的下午,我拨通了璇璇的手机。

“喂,璇璇,我是西门,下了班有事吗?”

“没什么事,­干­吗?”璇璇的声音没有惊喜,很平淡。

“让你请客呀!”

“我请什么客?”

“我正在考虑批准你入党的事,你是不是应该贿赂贿赂我?”

“不必了,我已经被组织批准了。”

“啊?哪个组织,什么样的党?”

“你是什么党?”

“我还没想出名称呢,你入得是谁的党?”

“当然是共产党的党喽!”

“宣誓了没?”

“宣了,今天上午宣的!”

“完了完了,这全怪我,办事效率太低批晚了。不过话说回来,哪个党也是入,我没戏了,祝你幸福吧,再见!”

“喂喂,话还没说完呢你再什么见呀!”

“还怎么说?誓都宣了我凑什么热闹,再说我压根就­干­不了第三者那种累活儿。”

“你说什么呢?你再胡说我挂电话了!”

“挂吧,挂了我好去发展别人。”

“我刚才逗你的,其实我今天真加入中国共产党了,预备党员。”

“啊,你他妈吓死我了,我死不要紧,共产党还得负刑事责任。”

“你少胡说,现在说说你的党吧,啥时候批?”

“你们组织允许同时加入两种党派吗?”

“你说呢?废话!”

“好吧,你啥时候来我啥时候批!”

“那好,现在你就把门打开。”璇璇说完收了线。

我听她的话好象此刻就站在我门外,有点半信半疑,但还是下意识地按她的话拉开门。

璇璇果然站在门外,笑容灿烂无比。

我装作很惊讶的样子靠在门边说:“嗬,看这阵式你是提前把年过了。”

璇璇说:“你有好多话我听不懂。”

我说:“那就请我当翻译。”

璇璇说:“好,翻刚才这句。”

我说:“看你一脸春天的样子,我都不忍心提醒你了。”

璇璇接着说:“继续翻。”

我说:“不忍心提醒你这是冬天呗。”

璇璇说:“你说话不嫌费劲?”

我嘻皮笑脸地说:“不但不费劲,反而挺过瘾。”

璇璇说:“你有正经的时候吗?”

我说:“有,上次在你画室。”

璇璇说:“我说现在。”

我说:“现在不行,等我批准你入党的时候吧!让你饱够眼福。”

璇璇说:“不是说啥时候见啥时候批吗?”

我说:“你还没请我吃饭呢!”

璇璇说:“先批后吃。”

我说:“先吃后批。”

璇璇说:“不。”

我说:“不。”

璇璇说:“你还让我让着你呀?”

我说:“咱们谁也不让谁,折中一下,边吃边批。”

50

和璇璇去那家日本料理的路上,我竟然高兴地忘乎所。这一点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

我觉得青春突然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劈哩啪啦”地一瓣一瓣完全绽开。

我甚至觉得不是去一家餐馆,而是走向一个前途非常光明地方。

璇璇和我一样,也不是善于伪装的人,因为她脸上的快乐更明显。

我不习惯吃日本料理,对一个北方大汉来说它的饭菜太暄,吃不饱。可这地方是璇璇选的,只好准备饿着。

一进包间,那位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的小姐就“呜哩哇啦”来了一通日语。

我问璇璇懂不懂日语,璇璇摇头。

我知道绝大部分艺术院校毕业的学生,文化课都不太好,外语就更不用提了。

我对璇璇说你不如我,我会一点儿。

我对那位身穿地道日本和服的女孩撇着嘴说:“你的日本话的大大的药稀,我的日本话的埋汰埋汰,你的中国话的说说?”

女孩不理茬,“呜哩哇啦”的更快。

我又说了几句杂交的话,女孩好象故意臊我,就是不说汉语。

我看她怎么也不象日本人,就心生一计,对璇璇感慨地说:“你看人家日本女孩长得多漂亮,皮肤多白,简直没毛病,就连鼻子上蹭得那点黑都恰到好处。”

女孩听完,左手下意识地擦了擦鼻子。

我看她露了馅,就笑着说:“小姐,别跟我装了,这季节大蒜在地里种了也不长。”

女孩被我臊得脸通红,低声用中国话说:“两位要点什么?”

我说:“就要你说中国话,顺便来两杯茶。”

说完,我一ρi股砸到地板上。

我和璇璇谁都没有点菜。

因为高兴的有点没有心思吃东西。

隔着两杯茶水,我微笑着把手伸给璇璇说:“小潘同志,衷心感谢你对我党的信任,鉴于你长期以来对我党的追求和努力,我宣布从即刻起,正式成为我还没有想出名称的这个党的党员。”

璇璇兴奋地看着我的眼睛,把伸出来的手藏在我的手心里,轻轻地说:“谢谢。”

我一本正经地说:“好,宣誓吧!”

璇璇“啊”了一声,一下子把手抽回说:“这还宣誓啊?”

我说:“当然,这是程序。”璇璇有些忍俊不禁,想了想说:“我志愿加入西门这个还没有想出名称的党,我愿意为它奋斗终身,永不叛党。”

我说:“你们家有祖传下来的玉佩、金簪吗?”

璇璇说:“没有,­干­吗?”

我说:“送给我呀,做定情信物。”

璇璇说:“你家有祖传的东西送给我吗?”

我说:“有哇!”

璇璇说:“在哪儿?”

我拍拍胸脯:“就是我。”

璇璇说:“那我也是我们家祖传的。”

我说:“我把这条命给你。”

璇璇说:“我也把我的命给你。”

我用手一拍桌子:“好,成交!”

璇璇没有笑,脸上突然凝重起来,看着我笑容满面的样子,慢慢地说:“我们不是开玩笑吧?”

我敛住笑容,真诚地说:“从现在起,我把一生的幸福交给你保管。”

璇璇的眼睛有些湿润,声音颤颤地说:“我心里觉得好悲壮,你呢?”

我说:“准备献身的时候都这样。”

我们走在街上,心里幸福地有些膨胀。我轻轻拉着她的两个手指头。她一跳一跳地交叉着脚步跟在我的身后。

璇璇眼里闪着光芒对我说:“西门,我好想今夜把每一个大街小巷都走遍,你愿意陪着我吗?”

我斩钉截铁地说:“不。”

“为什么?”

“因为我找到一个更能表达激|情的方式。”

“是什么?”

“放声歌唱。”

说完,我走到人行道的中央,捏着嗓子泼命唱起了那首《重归苏莲托》。我怪异的腔调赢得了过路人不解甚至恐惧的的目光。在我的歌唱生涯里,还从未把一首歌从开始唱到结束,这次居然一字不差。

我五音不全的歌唱把璇璇逗得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直朝我摆手。

我意气风发地说:“我能把全城的人都唱成肠套叠,你信不信?”

璇璇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连连说:“我信,我信,你的嗓子太厉害了,比那种叫狮子吼的武功还厉害百倍。哈哈哈哈!”

我说:“那我再唱一首。”

璇璇连忙说:“别,别,再唱非出人命不可。哈哈哈哈!”

我说:“那你替全市人民求求我。”

璇璇说:“好吧,求求你,口下留人。哈哈哈哈!”

51

我和璇璇在街上逛了一整夜。

天快亮的时候,街上起风了,我感到身上有了凉意。

我看璇璇仍然意犹未尽,关切地说:“冷吗?”

璇璇说:“还热呢!”

我说:“我觉得有些冷了。”璇璇说:“北方人还怕冷?咱们到前边那个电话亭里避避风。”

电话亭太小,两个人在里面没有多少余地。

我和璇璇面对面站着,亭外的嘈杂闷声闷气,显得极为遥远。

好亲切而陌生的两人世界。

我和璇璇默默凝视间,她握住我的手,轻声说:“还冷吗?”

我说:“有点。”

璇璇突然嘟起嘴向我脸上吹了一口气,调皮地笑着说:“暖和了吧!”

我说:“温差太大,更冷了!”

璇璇说:“那我就一直吹。”

我说:“别,等我暖和了,你也累趴了。”

璇璇认真地说:“没事,我肺活量大。”

我说:“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璇璇说:“说说看。”

我坏笑着说:“­干­脆你把嘴贴我脸上,这样我既暖和你也不用费力。”

璇璇笑了,眯着眼说:“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你更会讨便宜的人了。”

我假装失望,扭头看着亭外空旷的街道说:“不拉倒,反正我也豁出去了,为陪你逛街就是明天发高烧也值得。”

我的话肯定把璇璇说得心神一荡。

她迟疑了片刻,慢慢把两手放到我的肩上,踮起脚用温润的双­唇­碰了碰我的脸。我的脸一阵奇痒,象有小虫在上面爬动。

我以为璇璇的双­唇­碰碰我的脸就会离开,没想到她真的老老实实贴着不动。

在我印象里,她一直是个热情如火的女孩子,没想到此时这样乖巧。

我心里一阵感动,右臂很自然地揽住她的腰。

璇璇没有躲避,身体顺势跟我贴得更紧。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我居然在没有任何意识驱动的情况下,大胆地扭过头来,让我的嘴顺利地找到了她的双­唇­。象两块磁铁天经地义的相互吸引。

璇璇的举动让我吃惊。

她非但没有拒绝,反而双臂倏地把我抱紧,启开双­唇­把我的嘴一下子含住,发出急促的喘息。

她的吻热得象火,灼伤了我的神经。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的嘴甚至失去了在她嘴里张开的能力。我被她近乎疯狂的激|情融化,双腿有点不能支撑身体。我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想把她抱住或者将她嵌入我的身体,但是我们都以彼此为支撑,我们站立不住,在电话亭里相拥着趔趄不定。

我只意识到我的嘴被一团火烧烤,我的双臂间是一个坚韧地有些柔软的身体。

我被劈头罩下的幸福网住。我的心象一座庞大高耸的建筑突然坍塌。随着头顶的一声轰响,火光四散,尘土飞扬。

当我再次清醒的时候,璇璇的双­唇­含在我的嘴里。她的胳膊松软下来,被我的双臂箍住。她原来灼热的双­唇­变得软软的,非常温暖。我轻轻叼着它们,象一种生灵叼着它的幼崽,胸膛里鼓荡着爱和疼惜。我的心一碎。我听到了青春解冻的水声。

52

父亲在珠海的事情办完了。

母亲电话中说不想再来N市,因为春节临近要准备年货。

我的老家特别注重春节和亲戚朋友的来往,基本上从大年初二到元宵节每天都宴请宾朋,年货必须备足。

母亲说她和苏楠通过电话,让苏楠和我一起回家过年。

好些天不见苏楠了。

这阵子工作有点忙乱,险些被整成焦头烂额。

临近春节,许多单位都忙着搞各种花样翻新的活动,所以,新闻单位不得不陪着他们助兴。好在大部分单位出手大方,不给礼物就看四下无人往手里塞个红包。我把红包原封不动放在抽屉里,等春节回去给父亲买礼物。我曾答应父亲用第一个月的工资给他买一对玉镇尺,可惜在N市的这些日子,经常面临赤字的危险。

我在苏楠的办公室里找到了她。

苏楠正和几位领班交待工作。

我坐在她的对面,看她那副象模象样的老板派头,止不住想笑。那些人一走,苏楠坐在我身边。“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不看你怎么办,晚饭还没着落呢!”

“这还不容易,姐管你一辈子都管得起。”

“当然了,就你这大家大业,我连吃带偷都糟不完。”

“其实你今天应该请我吃饭。”

“为什么?”

“你和璇璇进展顺利,还不请客?”

“你是克格勃吧,连个人隐私都了如指掌。”

“那是璇璇向我招供的。”

“什么时候?”

“昨天她们同事在这儿聚会告诉我的。”

“她没交待具体细节吧?”

“你们有具体细节吗?”

“没有,没有,我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整个一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璇璇热情单纯,她跟我说你的时候幸福极了,你可别害人家。”

“姐,咱家祖辈都是老实巴脚的庄稼人,不让别人害就不错了。”

“璇璇很喜欢你,你要珍惜这份感情。”

“放心,我会的。”

“那好,你今天请我吃饭吧?”

“行,你随便点菜我陪你喝个痛快。”

“我没见你这么大方过呢!真有点让我刮目相看了。”

我装作很神秘地样子说:“你不知道,其实这家饭店是我姐开的,咱吃了把嘴一擦就走,连欠单都不签。你说吧,喜欢吃啥菜?”

苏楠也来了兴致,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太好了,那我就点四个特­色­菜吧!”

我挥挥手说:“没问题。”

苏楠拿起电话吩咐几句,又回头问我:“你请我喝什么?白酒、啤酒还是红酒?”

我说:“白酒。”

53

我一直很尊重苏楠的原因,就是她的那份真挚和随和。

我和苏楠在一起总是无所顾忌,这一点她和王林一样,仿佛天生就有容人的肚量。

时间不大,两位服务员把酒菜端到了办公室。

我问:“咱们就在这儿?”

苏楠说:“不好吗?多清静,咱们可以好好说会儿话。”

我说:“我怕你委曲。”

苏楠说:“这儿比下边好,可以看电视听音乐。”

我说:“电视就别看了,每天都盯着监视器,我现在看到玻璃都胆小,还是听听音乐吧。”

苏楠走到音响跟前,一泓柔曼的萨克斯风顺着她的背影流淌过来。那是一首我多年未听的《窗边的风景》。

苏楠不能喝酒,两杯酒没喝完,脸上已是红霞满天。

我突然装作无限感慨的样子说:“你说我现在多幸福啊,可还是觉得缺点什么。”

苏楠说:“你缺什么?”

我说:“我还缺妹妹,要是再有个妹妹就好了。”

苏楠笑着说:“你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我说:“你想啊,我现在有姐姐,有女朋友,再有个妹妹,三个女孩围着我一人转,那才叫幸福呢!让我当玉皇大帝都不去。”

苏楠说:“玉皇大帝多好,你倒是想去。”我一本正经地说:“真不去,我嫌王母娘娘太老!”说完,哈哈大笑。

苏楠笑着说:“你说姐姐好还是妹妹好?”

我说:“都好。我想有个妹妹的主要原因是想体验一下关怀别人的滋味。被人关怀是幸福的,关怀别人也可能是幸福的。”

苏楠说:“没有妹妹可以关怀别人呀,比如璇璇。”

我说:“女朋友是去爱的,妹妹才是去关怀的。”

苏楠笑着说:“那我这当姐的呢?”

我嘻皮笑脸地说:“姐是关怀我的。”

苏楠说:“你好自私。”

我说:“我开玩笑,以后我常来看你,我来一次请你一次,以表达我对你的关怀。”

苏楠忽然正­色­地看着我说:“西门,有句话一直想问你,真把我当姐吗?”

我不说话,深深地点了点头。

苏楠说:“前段时间对我的打击太大,孤零零的感觉好可怕,我真的希望能够经常见到你。”

苏楠眼里有些湿润。我心里突然一疼,握住苏楠的手说:“苏楠,说实话,我决定留下来的原因不光因为王林,还有你。因为我们还活着,我要替王林活着,替王林照顾你。只要我在世上活一天,我的承诺不会变!”

我的话让苏楠一阵恍惚。

半晌,她抬起头来笑着说:“不提过去悲伤的事了。有件事我还没告诉你,妈来电话说他们直接回家了,让我春节跟你一起回去。”

我问:“你去得了吗?春节期间饭店生意正火呢!”

苏楠说:“钱是永远挣不完的,再说还有别人呢,我不想让妈失望。”

我说:“怪不得妈一见你就喜欢的不得了,看来你们真的有缘。”

苏楠高兴地说:“是啊,我好想她,所以一定得去。”

我说:“咱们开车回去吧,火车太挤了。”

苏楠笑着说:“你是惦记着学开车吧?”

我说:“不错,我准备用年假的几天时间学会。”

苏楠说:“你有那么聪明?”

我拍着胸脯说:“我现在都不敢聪明了,我怕一不留神成了­精­,从此过上非人的生活。”

苏楠说:“你要真学会了,回来我给你办照。”

我说:“你不怕引狼入室?”

苏楠说:“你学会了这车就是咱俩的。”

我说:“不,我只给你开车,另外还强烈要求当保镖,这样可以挣双份工资。”

54

年前的忙乱终于过去。看着满街和商场里挂着大红灯笼,我心里慌得难受,就想一步回到家。

我和苏楠准备回家的前一天晚上,我把璇璇约到我的宿舍,算是道别。

其实,我这人是个典型的颓废派。既便有时满嘴胡说八道,偶尔还出现狂躁不安,但大部分时间还是觉得日子过得一天一天没什么大劲,好象未老先衰。而我最初从璇璇身上感觉到的那种青春朝气,在我心里一下子便生根发芽还有了结果。这是我当初所没有想到的。由此可见,我是一个最容易被环境和别人的情绪感染、左右的人。

我有时感觉我的心里年龄还停留在18岁。

璇璇身上有许多让我眼前突然一亮或者心怀为之一动的东西,因此,我非常愿意和她在一起。

我喜欢璇璇。

但是,如果说到爱,因为从没有爱过谁,不知道那是怎样一种剧烈的情感,也许和喜欢差不多,也许和爱有本质的不同,总之,我说不清。

我在有些事闹不明白的时候,不象别人冥思苦想找到答案。我甩甩手就把它扔在脑后,因为我最不善于和害怕动脑筋。

从小到大,事到临头的时候,我一直简单采取两种办法,一是推波助澜的爆发,二是爱谁谁的逃避。

55

自从和璇璇在街上逛了一整夜,一直没有和她联系。她的学校早放寒假了,她不给我打电话,一定是由于在电话亭里吻得昏天黑地的原因,女孩子总是害羞的。璇璇来到我的宿舍时,进门把我抱住。她的头紧紧贴住我的肩膀,半天没有说话。

我捧起她的脸,用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嘴­唇­。

我说:“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给我打电话?”

“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给我打电话?”

“我问你呢,你先说。”

“我也问你了,你先说。”

“好吧,我说,我不给你打电话的原因是怕你吻我。”

璇璇惊异地问:“为什么?”

“自从上次在电话亭里被你吻了,我现在还没复原呢?”

璇璇不解地问:“什么意思呀,翻译一下。”

“接吻这活儿太伤身体,上次险些没让我死过去,至少晕了一下,是那种短暂的休克。”

“你还说,人家连腿都站不住了。”

“真的?”

“你是第一次吗?”

“第一次。”

璇璇低头嚅嚅地说:“我也是!”

“这太好了,谁也不吃亏。”

“不是啦,我吃着亏呢!明明是你先吻得我,却说我先吻得你。”

“事情要揭开外表看本质,这件事的本质是你先用嘴贴住我的脸的。”

璇璇羞红着脸说:“那是你让我那么做的。”

“好了,咱们别争了,抓紧时间探讨一下这次该谁主动。”

“你。”

我嘻皮笑脸地说:“为了防止再打架,这次我提议同时来,由我数数儿,从一数到三。”

璇璇兴奋地看着我,笑而不语。我看着她的眼睛说:“一、二、三——”

“璇璇,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不打电话呢?”良久,我从璇璇嘴里拔出我的嘴说。

璇璇不说话,闭着眼睛依然用微启的双­唇­等待。

我抱紧她轻声说:“璇璇,告诉我,你不想见我吗?”

璇璇闭着眼睛说:“想。”

我问:“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璇璇说:“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我说:“我要永远不给你打电话呢?”

璇璇梦呓般地说:“我就把自己折磨死!”

我心里一震。

我能感觉到这句薄雾一般柔软的话的份量,我的心一疼,好象为她独自裂开了一道伤口。

我喉头有些哽咽:“璇璇,不是我不想给你打电话,这段时间太忙。”

璇璇说:“我听苏楠姐说了,所以才没有打搅你。”

我说:“对不起,让你受委曲了。”

璇璇说:“西门,我知道你喜欢开玩笑,我也知道你是非常真诚。正是你的才华和真诚吸引了我,我一生都愿意追随你,不管发生什么事,包括生老病死。但是,我很想知道,有一天你会弃我而去吗?”

我激动地一把抓过她的手,放在胸前,说:“璇璇,谢谢你说的这些话,从现在开始,这颗心是为你跳动的。”

璇璇感动地有些热泪盈眶,握住我的手也捂在她的胸前,颤抖着说:“西门,我纵使有一百颗心,也只为你一个人跳动。”我的手重重覆在她隆起的胸前。那里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

仅是一个闪念,我好想撩开那件薄薄的羊毛衫,然后用颤抖的手掌去亲近她发烫的肌肤,体验一位姑娘在爱情之火的燃烧下迸发出的炽热温度,去领略和拥有一个女孩生长了多年的圣洁果实。璇璇从我眼里读出了那份如饥似渴的欲望和焦灼,脸一红垂下头。璇璇嚅嚅地说:“西门,你的眼神我好害怕。”

我恍然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解嘲道:“对不起,我险些起了邪念,也可以叫做情不自已。不过没事,只是想想。”

璇璇不说话,羞红着脸抿嘴一笑。

我说:“你笑什么,我真的没怎么怎么想,坦白地说,我刚才想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恐怕连牛顿都解答不了,因为和万有引力没关系。”

璇璇说:“什么问题这么复杂?”

我若有所思地说:“一枚果实长了二十二年居然没有从树上掉下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的话音未落,璇璇扎在我怀里笑得乱颤。

半晌,她抬起头来红着脸说:“大科学家,这个问题的确比哥德巴赫猜想还难,你这辈子不会找到答案了。”

我说:“答案我已经有了。”

璇璇笑着说:“真的?肯定是一个震惊世界的发现。”

我说:“它没有掉下来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生长周期比较长,还没有成熟,至于什么时候成熟的问题就更简单了,因为采摘它的手还没有到,等手一到它就立刻成熟了,总而言之,就是水一到渠就成的那种道理。”

璇璇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伸出我的左手摊在璇璇面前:“目前的形势是这样的,采摘果实的手已经有了,不知那棵果树愿意不愿意?”

璇璇打趣地说:“你找那棵树问一问不得了?那棵树在哪儿?”

我说:“如果没有猜错,它应该在我的手边。”

璇璇羞红着脸说:“那就问吧?”我把璇璇搂在怀里,她的心脏疯狂跳动,甚至连身躯都有些颤抖。她一定紧张极了。因为她的手臂在我的腰间忽松忽紧,我知道,此时她和我一样,被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撞晕了头。

我鼓足勇气在她耳旁小声说:“它愿意成熟吗?”

璇璇嚅嚅地说:“我不知道。”

我又说:“可我现在就想摘它。”

璇璇不说话,身体抖得厉害。

我有些焦急地问:“怎么办?”

璇璇哆嗦着双­唇­说:“你……你说吧!”

我说:“那我替你做主了。”

璇璇说:“它……它就是为你长的!”

璇璇最后这句话是我拚尽全力才听到的。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全身突然瘫软下来,斜偎在我身上,双臂无力地搭着我的脖子,一动不动。

我上大学的时候,曾读过邦。金的一本书。书中说,如果一个女孩儿爱一个人的时候不顾一切而又极为顺从,她的身体必是已经全部为他打开,她的内心必是有着深不可测的孤独。

璇璇这样一位明媚的阳光女孩,她也有别人不能探知的孤独?我以前不了解她的时候,总以为她不但阳光而且还有些前卫。但是我错了,她是一个现代和传统的结合体,在她身上并存着女孩子令人敬佩的大胆和令人疼惜的娇羞。

天哪!这回可让我捞着了。

此时的璇璇在我的双臂间宛若一株柔曼的青藤,仿佛每个毛孔都是一个充满了磁­性­的吸盘,和我贴得紧紧的,密不可分。

我的大脑被抽成真空。

意识渐渐化为一种无形。

我只觉得我的手沿着她近似狂乱的呼吸,慢慢拉开了她的衣服。那件雪白的羊毛衫在我指间快乐地敞开,轻盈得象一片飘飞的羽毛。

“我……我该回去了。”

璇璇绯红着脸整理好上衣,站起身来的时候双腿有些打晃。

“都是你……”

她不好意思看了我一眼,合身又软软地贴在我的身上。

我煞有介事地说:“等会儿送你,现在我必须运功疗伤,因为……因为我的腿也不灵了。”

璇璇咬着我的耳垂说:“西门,知道我爱你的另一个原因吗?就是有些原本很真诚的话被你调侃出来,反倒让人更喜欢,我还没遇到过象你这样说话的人,我爱听你胡说八道!”

我笑着说:“夸我还是骂我。”

璇璇小声说:“我不夸你也不骂你。”

我说:“那是­干­什么?”

璇璇用嘴堵住我的嘴之前,痴迷地说:“我……爱你!”

56

往璇璇家走的时候,我才想起约她出来的真正目的。

我对她说我和苏楠一起开车回去,起初她很惊讶,当我告诉她苏楠是我母亲的­干­女儿,璇璇说苏楠姐太孤单,这样也好有个情感寄托,你妈真好,很会心疼人。我开玩笑说我和苏楠一起回去你不会乱猜吧?璇璇说不,因为我相信你。

我说我这辈子喜欢胡说,但是我发誓不说一句假话。你记住,我以后对你说得每一句都是真的,我是一个从不撒谎的人,当然玩笑除外。

璇璇说我也是。璇璇的家距电视台八站地,对我们来说实在太近了。我觉得还没说几句话就到了临街花园的凉亭前。

我拉着璇璇的手说:“小姑娘,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回来以后给我汇报思想。”

璇璇哀伤地说:“我没思想了,都被你带走了。”

我笑着说:“­干­脆和我们一块儿回去?”

璇璇拥着我说:“我现在去不成了不速之客啦,回去给叔叔阿姨问好,就说……就说N市有位女孩也爱他们。”

我说:“好吧,回去我先给他们透个风,省得到时落个临阵招亲的罪名。”

离她家还有一百多米,璇璇停下脚步,眼里泪花婆娑。

我安慰地说:“璇璇,别这样”

璇璇颤声说:“我怕你转身一走就开始想你。”

我说:“我不转身,我看着你先进家门。”

璇璇说:“我不,我看着你走。”

我说:“璇璇,听话。”

璇璇说:“你又不让我明天送你们,就现在目送你回去吧!”

我说:“别争了,我不看着你进家门不会走的。”

璇璇迟疑片刻,拥着我深情地一吻,期期艾艾地说:“好吧,你今天衣服穿得又很少,我不想冻坏你,我走了。”说完,三步一回头地走向那片公寓。

我看着她走过三盏路灯。第三盏路灯后面黑洞洞的,我估计她到了楼前,愣了片刻,转身往回走。我走着走着突然有种预感。我觉得背后有璇璇那双伤感的眼睛。我试着回了回头,我的那颗心便踉跄跄摔了一跤。

璇璇果然又站到第三盏路灯下。

她的身影孤零零地,显得极为瘦小。她看到我转身突然用手捂住了嘴。因为距离远,我看不出她是在给我飞吻还是捂着嘴哭泣。我连想也没想撒腿向她跑去,脑子里瞬间证实了邦。金的话。

璇璇几乎和我同时向前飞奔。

我们同时站在第二盏路灯下。

璇璇泪流满面。

我还没说话,她扑上来“哇”地一声哭出来,双臂死死缠着我。

“西门,你别走了——”

57

我的故乡是冀中平原上一个古老的城市,它在京津之冀和保石之间。这里的历史和人类文明一样久远,两千多年前还是中山国的国都。当年赵简子打猎路遇东郭先生和那条白眼狼,就是在这块土地的某条道路上。这里不但有全国最高的砖木结构的宝塔,还因塔下深藏着唐玄奘的舍利子而驰名中外。当然,最让故乡人值得骄傲的是北宋大文豪苏东坡曾在这里任过知州,并且留下了许多宝贵诗篇和人文景观。

我有时候对着镜子问自己,我为什么这样有才学和极具风­骚­,原来我和唐朝那位写“人面桃花”的大诗人崔护和现代写《松花江上》的音乐家张寒晖是一脉相承的同乡。

苏楠开着那辆黑­色­宝马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的时候,我撇齿咧嘴地和她说了以上的那些话,直把她笑得想使劲踹油门或者刹车。

苏楠笑着说,西门和东郭这两个怪姓怎么都在一个地方?

我说,东郭和西门两个姓是根据当时的居住位置起的,东郭这个姓早没了,若­干­年前被西门家族打跑的。

苏楠问,现在姓西门的多吗?

我说,据我所知整座城市里不过七家。

苏楠说,刚认识你的时候总是把你和西门庆联系到一块儿。

我说,这小子太坏,我要活在宋朝,在狮子楼上宰他的一定是我而不是武二郎。

苏楠说,你敢去吗?说不定武松杀红了眼把你当他本家兄弟也一并宰了。

我笑着说,我也担心这个,当初我看形势不好,趁他们不注意就溜到1998年了。

我担心苏楠长途驾车过于劳累,所以找了些玩笑话让她解闷。

其实,车过了石家庄的时候,我的眼便一次次盯在那个“距??还有??公里”的公告牌上。越往北走心跳越快,难怪古人把“近乡情怯”这个词造出来,闹了半天是为我准备的。

天黑之前,汽车驶下高速公路进入市区,渐渐听到了鞭炮声。

离开故乡才半年多,看着眼前的街景,我的泪水有点不听使唤。说真的,大学四年在外地,回家的时候都没有此刻的感慨。

苏楠说:“给妈打个电话吧,就说我们到了,让她放心!”我说:“别打了,说不定她早在门口冻半天了,还是快些回去吧!”

我家住在旧市委大院里,那是一排排整齐的平房,院子很大。

我们一下车,父母就迎上来,看样子真的等了好半天了。

母亲和苏楠抱在一起,亲热得无法形容。

我说:“快让苏楠进家吧,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累坏了。”

苏楠说:“我不累,把后备箱打开拿东西吧!”

我拿过钥匙打开后备箱,里面大包小包大盒小盒塞满了。

我笑着说:“苏楠,你这是救济穷人吧?有一点我还没有告诉你,我们家虽然在这儿不是首富,排名至少也在二百名以内。”

苏楠说:“真的吗?”

我搬着东西说:“进家你就知道了,让你大吃一惊!”

果然,苏楠一跨进门惊诧地说:“妈,咱家闹了半天是在古玩店里住着呀?”

母亲笑着说:“这全是你爸的心肝宝贝,他看见这些东西,比看见他亲生儿子还亲。”

我说:“苏楠,我们家没别的,四间屋除了厨房和卫生间,连床底下都是文物。”

苏楠感慨地说:“这确实能值很多钱了。”

我指着架上一件彩瓷,卖弄地说:“去年有人出价120万买这只包袱瓶,我爸就是不卖,而且多少钱也不卖。”

苏楠诧异地问:“为什么不卖?”

我嘻嘻一笑说:“舍不得,给我留着呗!”

父亲说:“你别想了,将来我全部捐给国家。”

我着急地说:“爸,这可是咱家几代传下来的,我爷爷传给您,您再传给我,这太顺理成章了。再说了,您身上的美德我是一点儿也没继承,想凑合着继承点缺点儿吧您又没有。好歹咱们父子一场,您就把这些东西传给我得了,我保证将来原封不动传给我儿子,我向您保证,我就是穷得到苏楠那儿要饭也不卖。”

我正嘻皮笑脸嚼舌头,电话响了。

母亲对我说:“准是老鼠打来的,今天他都打了八遍了,问你回来没有。”

老鼠是我高中最要好的同学,上学的时候,我们在学校集体宿舍钻过一个被窝儿。

果然是老鼠,我听着他的声音哈哈大笑:“喂,老鼠,我是猴子,我刚到家,怎么着?是你来还是我去你那儿?去你那儿?不行,我家里来人了出不去,这样吧,先憋一晚上,明天早上你等我,我给你爸妈磕响头去!”放了电话,我发现苏楠在笑。我问:“笑啥?”

苏楠忍俊不禁地说:“我还不知道你另一个名字叫猴子呢?”

“嗨,那是我小时候的外号,我从小在姨妈家长大,因饥寒交迫身材羸弱得名。”

58

这就是大年三十的夜了。

满满一桌丰盛的酒菜,房间里挂着一盏盏新糊的红灯笼,窗外响着一阵紧似一阵的鞭炮,过大年的气氛真好。我象孩子那样,心里一阵阵地痒。

春节联欢晚会上歌星卖劲的歌唱比窗外的炮声力道小得多,我­干­脆把电视关了。

席间电话不断,大部分都是我的同学打来的,而且都是一句话,虹子来了没有?啥时候到的?苏楠陪母亲喝了几杯红酒,脸上有些显­色­。我刚要劝她少喝,她突然对我说:“你也该给人家打个电话了吧,省得她惦记。这事还用我提醒?”

我急忙站起身来说:“光顾着慌年,把这茬忘了,赶紧打。”我拨通了璇璇的手机。话筒里传出激动的声音:“是你吗?你到家了吗?”

“刚到,挺顺利的,你好吗?”

“不好,我想你。”

“我也是。”

“我怕过不好年了,心里难受。”

“别,多陪陪你的父母。”

“他们都到朋友家去一天了,现在就我一个人呆着。”

“那怎么办?我现在又不能回去。”

“你别管我了,在家好好玩儿吧,别忘了替我问候苏楠姐和叔叔阿姨春节好。”

“一定。”

“知道我多想你吗?我都后悔没跟你回去了,我要跟你回去哪怕住在酒店里不在你家露面都行!”

璇璇说着带了哭腔。

“别这样,过几天我就回去了。”

“西门,我好想你,求你也想着我好吗?”

“我会的,其实我的心情和你一样。”

“现在我知道对你的爱有多么疯狂了,没有你,我都懒得活着。”

我喉头一哽,不知该怎样和她说。

璇璇说:“好了,我不愿意让你伤心,我挂电话了,祝你春节愉快,亲爱的!”

话筒里沉寂了片刻,终于响起“嘟嘟”声。我能想象出璇璇此刻伤感的心情,想象出一个偌大的房子里她蜷缩在沙发或者床上孤零零的身影。于是,我在心里又多了一份牵挂和歉意。

放下电话,我的心情好了一些。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的恍惚。转过身对父母嘻皮笑脸地说:“爸、妈,中华人民共和国某某省某某市有一位名叫潘璇的女孩儿,委托我向你们转达她最诚挚的问候,祝你们春节愉快,万事如意。”

“这个女孩儿是谁?”母亲的神情有一种本能的警觉。

“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孩子,是您儿子的女朋友,也是您未来的儿媳­妇­。”苏楠笑着说。

“妈,我可提前给您透风了,别拿我当临阵招亲处置。”我说。不知为什么,母亲一听就急了,拉着我走进厨房。母亲关上门小声说:“楠楠说得是真的?”

我点了点头。

母亲气呼呼地说:“那楠楠怎么办?”

“她是你女儿呀?”

“我想让楠楠做我儿媳­妇­。”

“哈,原来您对苏楠的感情不是大公无私的,苏楠是林子的女朋友。”

“那个孩子不是没了吗?”

“可他在我心里还活着。”

母亲还要说什么,我急忙说:“妈,您甭说了,您要再提这事我心里堵得慌,咱这个年就过不好了。您放心,我知道怎么对苏楠好。”

母亲不再说话,和我走回客厅。

59

苏楠喝得不少。母亲劝她早些休息,她执意要我陪她逛街。

我说,这会儿逛街有啥意思,人们都在家喝酒呢,街上冷清清的。再说了,备不住什么时候窜出一只二踢脚来,把咱们炸着。

苏楠执意要去,没办法,我只好陪着。我家距市中心不远,没走几步便到了人民商场门前。门前有十几个孩子正放花炮,苏楠想去看热闹,一把搂住我的后腰趔趔趄趄向前走。

我开玩笑说:“我被你这么一搂,人家准以为咱俩是小两口呢!”

“这样不行吗?等我老了还让你背着呢!”

“这个愿望恐怕实现不了,因为我们会同时老的,互相搀着还行。”

“你顾着搀我还是搀璇璇?”

“这有矛盾吗?我有左右两只手,正好,没有浪费能源。”

“你真是这么想的?”

“当然,你和璇璇在我心里的份量同样重,甚至……甚至你还要超过她。”

苏楠突然捧着我的脸在前额上吻了一下,激动地说:“西门,谢谢你刚才的话,我好开心。”

“它是发自内心的!”

“其实,我不说你也知道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你想想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让我想起来心就温暖呢?”

苏楠说完神情有些哀伤。

我激动地拉着她的手说:“咱们能做成姐弟也是几生几世修来的缘份,谢谢你对我的关怀。”

苏楠突然闭上眼睛说:“那你也该吻我一下。”

我心里有些惊诧,迟疑未动。

苏楠说:“你不肯?”

我赶忙开玩笑说:“怎么会,我正考虑吻哪儿更合适一些。”

苏楠仰头微微启开她的双­唇­。

我心里一震,有些犯怵。

苏楠痴迷地说:“就一次,咱们这辈子就一次,好吗?”

我不忍拒绝她的要求,也知道支应官差似的蜻蜓点水更不合适,索­性­把心一横,深深吻了她烫得吓人的双­唇­。

苏楠一定拼尽全力等待着那一刻,因为我没有感觉到她的呼吸。

我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歉意和内疚。我怕她有激烈的反应,以至于搞得不可收拾,就顺势扳过她的肩膀。我在她耳边轻声说:“苏楠,对不起!”

半晌,苏楠吐出一口气,突然狠狠地在我肩头咬了一口。

我疼得一咧嘴,闻到了她的酒气。我知道,苏楠有些醉了。

60

我和苏楠在家过完大年初五,次日早晨回了N市。在家的这些天,除了到朋友家聊天就是跟苏楠学开车。

回到N市以后,台里不是特别忙,璇璇学校离开学的日子尚早,有空我就约她出去玩。

璇璇的确是一位非常可人的女孩。

她的眼神里无时无刻不流露着幸福的的光彩,任何人都可以从里面看出,她是一个恋爱了的女孩儿。

现在的她和我刚认识的时候判若两人。

以前我认为她是一个健康而有个­性­和主见的女孩,现在我好象成了她背上那条主心骨,对我千般依赖万般顺从。

我不全部相信邦。金的话,而他的另一个研究成果不得不让我佩服。他说如果一个女孩全心全意爱上一个人,就开始变得愚蠢起来。

我不认为璇璇愚蠢,我一直以为她冰雪聪明,只不过她在爱我的时候交付了全部情感,没有想到要给自己留下余地。

她有必要留下余地吗?

完全不必。

因为我的付出和她一样。

我们在爱情面前,都已经把自己和盘托出。

1998年4月底以前,我一直在平淡的生活,如果说有一件让我不痛快的事情,就是原来电视台特别节目部的白主任经常去“沁园春”找苏楠。

这个油头粉面的鸟人现在是我的顶头上司,我怎么看他都不顺眼,象个让人恶心的面首。

尽管他没有老婆。在这期间,我一直和zhijia在网上聊天。我知道她和我一样是一个很真诚的人,尤其是她的等待无怨无悔,让我肃然起敬。

每次和zhijia聊天的前一天,我都要给她发E-mail,寄去我新为她写好的歌词,而每次聊天的时候我都会提出一个要见面的理由。

关于见面的理由,我提出过四次。第一个理由:如果友谊可以超越时空,我坚信我是真诚的。

第二个理由:我坚信友谊的至高境界是让人忘记­性­别的异同。

第三个理由:你领略过有朋友的快乐吗?有更好,如果没有,请尝试。

第四个理由:不希望你逃避。我恋爱了,只所以仍然坚持见你,是我把爱和友谊看得都很重。你如果相信,请回答,不信,请沉默。

我的四个理由zhijia都认真做了回答。

对第一个理由的回答:也许是,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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