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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我嘻皮笑脸地说:“是新郎官,还差点形成事实婚姻。”

璇璇说:“谁是新娘?”

我说:“还会有谁?当然是你了。”

璇璇脸一红,羞涩地说:“你就会捉弄人。”

我说:“真的,不骗你。”

璇璇说:“你的梦就跟你的人一样,肯定是半黄不黄的。”

我说:“这回你可错了,我在梦里出乎意料的是个正人君子。”

璇璇说:“我不信,你跟我讲讲。”

我煞有介事地说:“梦嘛,过程很复杂,情节却简单,总之一句话,有人强烈要求让我结束她的少女生涯,被我义正辞严拒绝了,嘿嘿!”

璇璇审辩着说:“梦都是反的,事实上是你勾引人家。”

我说:“不错,人生在世,就是要有锐利进取的­精­神,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常言道,只要功夫深,滴水能把石头穿个洞!”璇璇说:“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人家可不是石头。”我嘻皮笑脸地说:“那就更容易……”

我看璇璇羞得满面绯红,不好意思继续贫嘴。

90

那道伤口愈合得不错。

但是,它在肘弯处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爬着,让我越看越难受。

伤疤新鲜的刺眼。

我暗暗咬了咬牙。

璇璇心疼地看着我,眼里有些湿润。

我大咧咧地把胳膊一挥,笑着说,我得感谢白忠,幸亏他伤了我的胳膊,要是这刀划在脸上就麻烦大了。

璇璇说,都怪我,当时要不是我拉着,你就躲开了。我说,这不算什么,斗争总要付出代价。

从医院出来,我和璇璇在街上闲逛。

璇璇让我今天把全部时间交给她掌管,我巴不得让她表现一下领导才能,顺便体验体验被女孩呼来唤去的滋味。

我嘻皮笑脸地说,璇璇,我今天可是全天候被你包了,晚上你要让我再到街上逛来逛去不行,我身体正虚呢!

璇璇踌躇满志地说,放心,我早给你安排好了!

我们在街上逛了三个多小时,我看璇璇兴致盎然,就什么也不想的屁颠屁颠跟在她的身后。

我用眼不时地瞄她,她脸上开心的笑容有些异常。

中午,我们简单吃了点饭打的去了游乐场。

我从小害怕刺激­性­过大的运动,在大学报名参加跆拳道集训队纯属锻炼和培养自己的意志、胆量,再有一个原因就是那些动作潇洒漂亮。

我不想扫她的兴,壮着胆陪她把能玩的都玩了,结果我在那些惊险的机器上的表现比璇璇强多了。

从过山车上下来,璇璇的脸白得吓人,两腿筛糠似的乱抖。

我扶她坐在一张椅子上,嘻笑着说,上次在电话亭里咱俩的腿都不行了,这次好,我幸免遇难,接着跑马拉松都没问题,你瞧——

为了证明我的实力,我原地做了几个跆拳道的踢腿组合。

璇璇笑眯眯地看着我说,我知道你行,但是求你千万别再踢了,人家准以为你是耍把式卖艺的,真有心软的人过来扔给你两块钱,多不好意思呀!

我扭头一看,果然有很多人不错眼珠地望着我。

我“嘿嘿”一笑,急忙规规矩矩坐在她的身边。

天黑的时候,我们找了一个气氛不错的酒吧喝了些酒。

璇璇的脸红红的,眼睛放着光。

我本来发誓戒酒的,但是拗不住她,再说和她在一起喝酒又没有危险,于是,半推半就地糟蹋了半斤长城­干­红。

我小声问璇璇:“下一步我们去哪儿?”

“回家。”

“回你的家还是各回各家?”

“回咱们的家。”

“在哪儿?”

“别问,到时你就知道了。”

璇璇显得很兴奋,站起身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

我不知道她要把我领到哪儿,故意诚惶诚恐地说:“璇璇,我上有八十岁的老娘,下有十八岁的小妾,家里没我不成啊,你要把我卖了,他们怎么活呀!”

“放心,卖你和买你的都是我,再说我才不肯卖呢!”

“对,这笔帐你算得清楚,象我这样­棒­的壮劳力千万别卖,留着自己用多好!”“好了,别贫嘴了,跟我走吧,我会给你一个天大的惊喜。”

璇璇招手叫住一辆夏利,把我推上车。

她用地道的方言和司机说了句什么,司机点点头,一把方向拐上了右侧的快车道。出租车大约走了十几分钟的车程,在黑乎乎的一片旧居民小区停下。璇璇从车上蹦下来,替我打开车门。

我下车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说:“这是哪儿呀?”

璇璇笑着说:“咱家附近。”

我说:“怎么觉得好象进了敌营似的,接应你的人呢,在哪儿?”

璇璇说:“才没有人接应我呢,这里谁都不认识咱们。”

璇璇拥着我走到一座六层居民楼前,抬头看了看楼顶,贴着我的耳朵小声说:“看到那两扇不亮灯的窗户了吗?那就是咱们的家。”

听了她的话,我恍然大悟。

我惊讶地说:“我说租房子你就真租啊?”

璇璇说:“这是我同学她姐的,年前夫妻俩出国定居了,咱们正好给他们看房子。”

我装作痛苦的样子说:“这下我被你毁惨了!”

璇璇疑惑地问:“怎么了?”

我苦着脸说:“你这是把我往未婚同居的绝路上推呀!”

璇璇笑着推了我一把说:“我就是推你,一直把你推到楼上。”

91

我为璇璇的勇气感动。

我为一个女孩因为爱情而不顾一切的付诸行动感动。

在这个不足70平方米的家里,每一扇门、每一扇窗户,甚至每一件旧家具都让我感到陌生的亲切。

它们都被仔细地擦拭一新,甚至空气中都飘散着淡淡的馨香。

四周墙壁的|­乳­胶漆显然是新涂的,上面悬挂着她的几幅作品。卧室里除了她的照片,我给她画的那幅头像也装裱在镜框里。

璇璇歪着头说:“怎么样,象咱们的家吗?”

我激动地说:“象,太象了,比中南海都好。”

璇璇说:“这是我一个星期的劳动成果。”

我说:“璇璇,真是难为你了,你应该叫我过来帮你。”

璇璇说:“你的手臂有伤,再说我还要让你惊喜呢!”

我诚恳地说:“璇璇,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你为我受苦了。”

璇璇笑着说:“看你说得这么一本正经,我还没见过你这种表情呢,见惯了你嘻皮笑脸,觉得现在好滑稽。”

我说:“我说的是真的。”

璇璇过来搂住我,亲密地说:“好了,我知道是真的,你再看看咱们这个家还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我想让你夸夸我!”

我吻着她说:“想挨夸还不容易,这是我的强项。”

璇璇吊着我的脖子撒娇说:“别一概而论,要突出重点才行。”

我说:“那就说说我最满意的?”

璇璇点点头。

我用手一指那张铺着崭新罩单的双人床,坏笑着说:“就是它!”

璇璇问:“为什么?”

我说:“它被你收拾的如此­性­感,一看就是西门庆寻欢作乐的地方。”

璇璇知道我在捉弄她,羞得一头扎进我的怀里,双拳不停地捣我后腰。

我们陷在柔和的灯光里,快乐地沉默。

我们滚烫的目光承载着千言万语,从快乐的源头出发,沿着一道道幸福的流波,抵达了彼此的心扉。

我的心被她的目光笼罩住的时候,仿佛有几次不经意的停歇。

我知道,我的心被这个黑夜麻醉了。璇璇的眼睛好美。我寻着她漆黑的瞳仁望去,象一头扎进了一条温柔的小河,耳边听到的轻柔呼吸,仿佛我们趟过爱河时溅起的曼妙水声。我们就那样无声地相互凝视着。我的眼睛说:璇璇,谢谢你让我懂了快乐和幸福原来是有天壤之别的。

璇璇的眼睛说:也谢谢你,给了我从未有过的幸福和快乐。

我的眼睛说:现在我才明白,爱是可以让人疯狂的。

璇璇的眼睛说:这是我甘心情愿为你做的。

我的眼睛说:可是,那天我真怕你永远不理我了。

璇璇的眼睛说:我们永远不会分开。不是么?

我的眼睛说:象在梦里一样。璇璇的眼睛说:我也是。我们慢慢走到一起,相拥着沉默。

我们两个人的四只眼睛,快乐地哭了。

92

我希望这个世界永远都是无声的。

尽管我们拥有耳朵、拥有眼睛以及用来聆听和感觉爱情的心灵,当你让一种深入骨髓的幸福象腌制咸菜一样,被盐水泡透,你本质的味道还那么鲜明吗?在爱情的疯狂履历上,不重要的将不存在。

我和璇璇相拥的时间太久,通身是汗。

我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说:“太热了,去冲个澡,顺便降降温。”

“好吧,你等我。”

“要不……咱俩来回鸳鸯的?”

“明天,现在我还是自己的呢!”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别让我等急了。”

璇璇发烫的双­唇­吞了吞我的脸,转身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响起让我心痒难耐的水声。

我感谢有人发明了“猴急”这个不太规范却一针见血的形容,其实,我比“猴急”的那只猴儿急多了。

我坐在床边,夹着双腿­干­忍着。璇璇好象故意折磨我,洗了足足半个小时。她从卫生间出来,低着头,好象有些失魂落魄。

我打趣地说:“后悔了还是让水把勇气冲走了?其实,你后悔还来得及!”

璇璇不说话,摇摇头。

我疑惑地说:“到底怎么了,跟英勇就义似的。”

璇璇抬起红红的眼睛看看我,突然啜泣起来。

“怎么了,吓人呼啦的?”

“我……我来那个了。”

“什么时候?”

“刚才……”

“啊?”

我觉得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全身的燥热掉头哗变成冰。

“这么巧,不至于吧?”我有点不死心。

“是……真的。”

我从床边窜起来,张口喊道:“谁他妈让它来的,连个招呼都不打,一点组织纪律­性­也没有,这不成心毁我吗?”璇璇象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不说话。半晌,她嚅嚅地说:“对不起,我可能是紧张的。”

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我知道刚才的话有些过份,于是,走过去嘻皮笑脸地说:“璇璇,刚才和你开玩笑,别介意,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虽然它来的不合时宜,可也有走的时候啊,别着急,咱还耗不过它?再说我二十多年都等了,没事,咬咬牙就过去了!”

璇璇用头抵着我的肩,歉意地说:“真的对不起!”

我拍拍她的头,戏谑地说:“别这样,反正咱家也没来客人,就当它是个不速之客凑热闹。”

璇璇说:“我怕你不高兴。”

我笑着说:“不会,凡事都要辨证地看,它一来我反而修到了坐怀不乱的新境界,感激还来不及呢!”

璇璇破啼为笑。

我安慰她说:“没事,真的,我也去冲个澡降降温,顺便琢磨琢磨道路是曲折的后一句话的真正内涵。”

我在卫生间打开冷水喷头,凉凉的水­射­到皮肤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良久,直到感觉心里那团躁气消散的差不多了,才慢吞吞地擦拭全身。

93

卧室里关了灯,街上的光从窗子里透过来。

璇璇斜卧在床上,朦朦胧胧中赤­祼­的胸脯和双腿泛着一抹令我心动的象牙白。

虽然这个美妙的夜晚有了障碍,然而,对我来说那份狂乱根本没打折扣,况且我已经看到了璇璇在昏暗中那双期待的眼睛。

我无声地走过去,躺在她的身边。

我们的目光默默相视。

其实,那种凝视仅是一瞬之间,我还没有来得及眨眼,我们的四肢已经爆发式的绞在一起。

那种拥抱恶狠狠的,完全丧失了温存、怜惜,象对一件美好的东西实施掠夺和侵犯,充满了邪恶。

我冰凉的胸脯压迫着她的双|­乳­,双臂泼命箍着她,两只手胡乱地摩挲她的后背。

我觉得我的力量是无穷的,我希望她屈服,甚至潜意识里愿意让她失去呼吸,那样我就可以毫无羁绊的贪婪感受一个少女的全部奇妙。

我的心始终是颤抖的。

我一次次冥想和贮存肌肤相亲时的快乐,我们紧贴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快意饱满而充实,稍一松懈或是离开,那种感觉竟然逃遁的无影无踪。

我心里一阵大骇。我一次次放开她,又一次次向她逼近,我想让快乐宛如刺青一样永久在肌肤上保留。然而,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我知道,不能与她合二为一,所有的快乐都是浮浅的,那不叫全部拥有。

我的呼吸开始狂乱。我拼命用嘴吻她的脖子,叼她的|­乳­头,吞她的小腹,最后把手艰难地放在她的­内­裤上。

璇璇全身绷紧,两只手同时捂住我的手。

我想给她一个执拗的暗示,顽强地把她的手挪开,顺势把­内­裤沿着两腿捋去。

璇璇的矜持只是暂时的。

当她明白我的一意孤行,全身瘫软下来,顺从地蜷起双腿,让我把­内­裤捋到脚踝。

我压在她的身上,听到一声模糊的惊叫。璇璇在我身下的拥抱是忘情的,那一瞬间我心里充满了感动。我尽量让自己变得温柔一些,小心翼翼地用两脚一点一点分开她的双腿。正在这时,我却听到了她近似迷乱的央求。“我……我已经说过……对不起了!”

我心里一惊,大脑稍稍有些清醒。

我的动作一时僵住。

我的耳朵怕再次听到提醒,可是璇璇没有吭声,因为她发烫的双­唇­又开始吻我了。她的吻充满了爱和歉意。我心里一哀,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做不成了。怎么办?小腹中的烈火还坚硬地烧着,我被烘烤得口­干­舌燥。我沉吟了片刻,躲开她的双­唇­,沮丧地用双脚把她的两腿轻轻抿合,然后,在昏暗中红着脸,象一个无赖一样尴尬地说:

“我……不进去,就在门口呆着……”

94

清晨,我看到的第一缕阳光是微笑的。

因为那缕阳光温顺地偎在璇璇脸上,灿烂异常。

我知道璇璇醒了之后一直看着我,就装作很委曲的样子说:“看了我多长时间了?”

“不长,才一个小时。”

“啊!你不累呀?”

“我不,我喜欢看你的睡相,象个孩子。”

“我可累,晚上看门看得太辛苦。”

“你好可恶,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开玩笑。”

“还不是被你逼的?这叫急中生智。”

“饿了吗?我去做咱们的第一次早餐。”

“我不想吃,就想让你陪着。”

璇璇把身体贴过来,顺从地抱着我。我腾出右手,从容地抚摸着她的胸脯,再次感到了刚刚苏醒的快乐。我闭上眼睛,让幻想升腾,想象着她丰满而­精­致的Ru房是两座被暗流涌动着的山丘,我的手象一块魔铁在两座山之间快乐而奇异地飞行。

我在大学时做过无数次关于那个女人的梦,尽管梦里有着交欢的内容,可是那些情节从来都是雾挡云遮,醒后一点记忆也没有。

如果说第一次和女孩子有这种肌肤的接触,还是去年夏天在云涯山的客店里。

在那个飘着细雨的山林之夜,我象强盗一样霸道地褪了她的衣服和|­乳­罩,让两个赤­祼­的胸膛贴在一起,第一次感受了异­性­带给我的天崩地裂。我从她和璇璇身上看出一个道理,初恋的女孩是最容易动情的。她的眼神和璇璇一样,羞涩的背后隐匿着勇敢和激|情。

她们在承受的时候令我感动,既便是在被拥有的沉醉之中,也表现得那么悲壮和义无反顾。

我从她们忘我的投入与付出里,感觉到一丝愧疚,我只掠夺了快乐,却没在意应该留下应有的承诺。

至今,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现在想起来有些可笑,和她抱在一起的时候我彻底晕了,居然没有用手抚摸她,没有意识到吻她的双­唇­。那个女孩和璇璇一样痴情。从她走后给我的留言可以断定,在她得到一种情感以后,她首先想到的是承诺。她让我去找她,在两年之内找到她,可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甚至连那封信都弄丢了,我每天想的只是怎样凭借自己的才华,占领这个城市。

她叫什么名字?

她在哪里?

她现在在­干­什么?

她会象信中写的那样一直等我去找她吗?

如果我重视这件事,我真的去找她,也确实在某个地方找到了她,她会实践自己的诺言吗?

如果此刻怀里拥着的是她,那又是怎样一种生活?

我突然有些伤感。

我意识到没有重视这件事也许是个错误,是一个一生最不应该疏忽的错误。由此,我在心里指责自己是一个不会承诺也不尊重别人承诺的人,类似感情的骗子。

象我这种人在爱的世界里担当什么罪过?

我想,应该是玩忽职守。

也许我在一开始就不相信她的承诺,可是我从璇璇的身上能够感觉到,女孩儿的承诺是她们最真诚的守候与执着,也就是说在我每天的嘻嘻哈哈和寻觅快乐的时候,她还一如既往地期待着我的出现。

她真的在等?

这可能吗?

可能。

zhijia不是也在痴痴的等人吗?

我……我错了?

我都­干­了些什么?

我给过别人承诺吗?

我胸膛里一翻,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

璇璇疑惑地看着我,眼神象母亲关爱孩子。

我不敢告诉她心里想什么,心里一阵愧疚。

璇璇摩挲着我的后背,轻声说:“亲爱的,是不是因为夜里的事不开心?”

我郁郁地说:“不是,璇璇,我觉得你对我付出的太多,你……你不想听我对你说点什么吗?”

璇璇说:“当然想啦!”

我说:“你想听什么?”

璇璇扎在我的怀里,幸福地说:“我想知道你心目中的好妻子,是什么样的?”

95

我和璇璇在借来的新家里整整窝了两夜一天。星期一上午,我们拥抱着吻得嘴­唇­发酸之后,分别去单位上班。

街上的人流匆匆。

我有些恍惚,宛若隔世。

我现在终于理解有些皇帝为什么不思进取,宁肯偏居一隅了,因为他有温柔乡。这东西可以让人骨酥筋麻、晕头转向,任凭窗外暴雨狂风肆虐,而他什么也不想,只在床上胜似闲庭信步,美哉,乐哉!

不过,我不是皇帝。

尽管我也有了温柔乡。

我不要江山。

我只想凭自己的才华主宰这个城市。想到这里,我的嘴角浮出一丝不可一世的微笑。

在电视台门口,我看到一辆非常熟悉的轿车。

那是苏楠的黑­色­宝马。

我心里掠过一片­阴­影,她来­干­什么?

她现在是我最不想见的人,因为我见到她之后,不知道该做怎样的表情,是形同陌路还是恶目相向?不管做什么,心里都很别扭。

冤家路窄这句话说得一点没错。

在楼梯口,我们碰个正着。“西门……”苏楠的脸上露着惊喜的笑容,语气自然的象什么也没发生过。

“你好。”

我象对待陌生人一样,脸上堆了一个分寸适当的微笑,然后头也不回,径直走向楼梯。

“你站住,我有话对你说!”

苏楠的声音有些无奈和焦灼。

我停住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不­阴­不阳地说:“有事吗?”

“你的伤……好了吗?”

“愈合的很好,疤也很漂亮,象特意刻上去的一样。还有别的事吗?”

“你能不能今天晚上到‘沁园春’去一趟?”

“不!”

“我有话对你说,也许你……误会我了。”

“是吗?要说现在说,晚上我没时间,我得陪璇璇。”

“小华说你两夜没回宿舍,你和璇璇在一起?”

“你管得着吗?”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提醒你,最好今天去医院看看白忠。”

我又一次怀疑听错了苏楠的话,不过,这一次我并不吃惊。

我就想笑,想哈哈大笑。

我笑得无比开心地说:“姓苏的,你的嘴如果是夜壶,我现在就想撒尿。”

96

一进办公室,我感觉有些异样。

“怎么了弟兄的们,怪模怪样的?”我笑着说。

“白忠出事了,脑瘤。”小华说。

“和我有什么关系,那是他自己长的,又不是我现打出来的。”

“做全身检查的时候查出来的。”张子说。

“他应该感谢我,不然还不去医院呢!怎么啦,他还想赖我!”

“刚才台部来电话,让你去一趟。”小华有些忧心忡忡。

我豪迈地拍拍小华的肩膀,大咧咧地说:“刀山火海在下也敢闯一闯,等我的好消息。”

“可能情况不妙。”小华低声说。

我拿过小华桌上的杯子喝了口茶,笑着说:“老弟,有你这杯茶垫底,再好的茶我也不喝了,我就不信活人能被水渴死。”说完,走出办公室。

到了台长办公室,台长正和保卫处的李处长说话。

本来李处长的脸笑微微的,见到我以后突然严肃起来,有点假模假势。

我心里想笑,但是知道不是笑得时候,用抄在裤兜里的手猛掐了一下大腿。

台长对我很客气,抬抬手给我让座。

我一本正经地说:“您找我有事?”

台长还未说话,李处长抢道:“你这不明知故问吗?闹这么大事你跟没事人似的。你还有没有廉耻?”我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我冷笑着说:“我没和你说话,再说你也未必有资格跟我谈廉耻。”

李处长不堪受辱,骂道:“你混蛋!”

我笑笑,学着他的口吻说:“你还有没有廉耻?”李处长举起右手想拍桌子,但在中途停住。他顾忌地看了一眼台长,愤怒地说:“西门虹,你的问题你应该认识清楚,在工作时间打架,这从建台以来还是第一次。保卫处已经给台里汇报了调查结果,到时候有你的好果子吃。”

我连眼都不抬,不屑地说:“你的调查结果是片面的,我是当事人,可是你自始至终都没问我。你以为台长象你一样偏听偏信?笑话!”李处长被我噎得直哽脖子。

台长对我的印象一向不错,我来电视台就是他帮的忙。他摆摆手制止了我俩的争吵,对李处长说:“老李,你先忙你的,回头我找你。”

李处长愤愤不平地瞪了我一眼,开门出去。

台长严肃地对我说:“李处长说得没错,工作时间打架,建台以来这是第一次。不管什么原因,打架是绝对不允许的,有辱新闻工作者的形象嘛!”

我说:“我知道在单位打他不对,我现在也有些后悔,我应该找个僻静的地方,然后不紧不忙地教训他。”

台长说:“你和白忠的关系不是一直不错吗,他还对我提过你当副主任的事,怎么搞得这么僵?”

我说:“我本来不想说原因,可是没人问我,我只好对您说了。”

我把事情经过叙述一遍,台长听得皱起眉头。

我说:“我和王林是哥们,所以不能看着他的女朋友受人欺负。”

我说这话的时候想起苏楠对我的态度,心里发酸。

台长说:“白忠的确过份,但是这件事有人捅到局里去了,恐怕台里包不住,再说正是改革­精­简的当口,对你十分不利,弄不好你呆不住了。”

我说:“这个我想过,不怕。”

台长说:“西门,你是通过我来台里的,我一直很器重你,这你知道,再说老潘也嘱咐过我,亮明了你和他的关系,我很为难。”

我诧异地说:“潘志垒找过你?”

台长说:“昨天他还给我打电话呢!”

我问:“他不是去中央党校了吗?”

台长说:“昨天下午回来的。”

我问:“他有事吗?”

台长笑笑说:“西门,你还年轻,有些事情不懂,就凭一封匿名信没有任何证据,能扳倒一个领导­干­部?我和老潘多年的交情,对他还是了解的!”

我说:“台长,我的事你别犯难,走就走,没什么。”

台长说:“现在走倒不至于,不过,你最好主动写份检查,另外给白忠道个歉,这样大家看着也好。”

我说:“我可以走,可以写检查,给他道歉,绝不!”

97

有时候,我把某些事情想得过于简单。

就拿台里­精­兵简政来说,大概只有我还不知道已经上了辞退人员名单。如果不是白忠上班以后对我以胜利者的姿态卖弄口舌,我还傻乎乎地准备写份貌似深刻的忏悔书。

白忠住了几天院,本来就白的脸更白了,象在白皮­鸡­蛋上糊多了雪花霜,青青的。如果凑上去细看,能数出他脸上有几根不分昼夜输送­阴­阳两­性­混合体的血管。

那天下午,他翻着眼睛走到我的办公桌前,用手弹了弹桌上的玻璃,幸灾乐祸地说:“西门,我为电视台即将失去一位象你这样前途无量的年轻人感到惋惜,如果你现在给我道歉,看在楠楠的面子上,我也许会帮你。台里不要我要,我可以对你施行部聘,怎么从牙缝里刮下点残渣也够你吃的。”办公室里的人都在,我明白他侮辱我。我故意笑着问:“谁是楠楠?”白忠说:“就是苏楠。”我突然爆笑:“楠你妈个大腿根儿,我走不走你说了算?”

白忠讥笑着问:“你说呢?”

我说:“你以为你是谁呀?”

白忠说:“现在不是我的问题,是你以为你是谁,你还在这儿死乞白赖坐着­干­吗?还不赶紧从哪儿来的回哪儿!”

我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淡淡地说:“白忠,你是不怕我呢,还是我没有把你打服?”

我不愿意和他纠缠嘴皮子,说完慢条斯理地站起来,眼里的凶光饱满而含蓄。

白忠吓得一怔,但是仍不甘示弱地说:“你狂不了几天了,这个周末清退人员名单就公布,到时候你还能狂得起来,我才服你。”

我说:“用不了几天,我要收拾你就他妈眨眼之间的事儿!”

说着,我劈头揪住他的脖领子,举拳要打。白忠吓得一缩身,逃出办公室。

我在小华和张子口中得到证实,我果然在清退之列,名单也在周五公布。

这时我才明白台长是个老­奸­巨滑的狐狸,他和我谈话的时候肯定有了那份清退名单,但是他不说出口,让我一直蒙在鼓里,白白赚了我几天对他的感激。

我不能等宣布了名单再走,要走现在就走,省得到时丢人现眼。

可是,我回家还是去璇璇的学校,或者是这个城市其它地方?

我一时决定不了。我觉得在这儿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简单整理了一下桌上的东西。我坦然地对人们说:“弟兄们,我不等宣布了名单再走,我要先把电视台炒了,我现在就走!”

小华说:“西门,也别太着急,等等再说,看有没有转机。”

我说:“还等什么?等自寻其辱呀!”

张子说:“你走了去哪儿?”

我说:“不知道,但是我不会离开这个城市,我还没尽兴地收拾白忠呢,我得让自己到了Gao潮才行!”

小华高兴地说:“收拾不收拾他是次要的,关键是我们以后还能常见面。”

我说:“我们订个规矩,每星期见两次怎么样,要不三次?”

小华说:“那好,就从今天开始,晚上我们去喝酒,捎带着给你饯行。”

我说:“好吧,今天晚上咱们一醉方休。”

我给璇璇打电话说晚上有事可能晚点回去,璇璇很担心,我不便在电话里被电视台炒鱿鱼的事,就对她说你别管了,什么事我都能处理好,回家以后再详细向你汇报。

璇璇反复叮咛几句,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98

我原以为南方人的酒量根本不能和北方人比,其实来N市这么长时间我终于明白,酒量跟地域没有丝毫关系。

小华、张子和我,我的酒量最差。

好在我们生­性­都比较率直,于是,把酒喝了个昏天黑地。

我平时三两白酒就能让天地翻覆,可是,今天居然突破了半斤。

我偷眼瞄了瞄见底的两瓶泸州老窖,身体开始有反应,喉咙里痒痒的想吐。

我咬着舌头说:“兄弟,咱们别喝了,我觉得有些过了,想往外吣。”

张子红着脸说:“说好一醉方休的,咱们这不还没醉吗?”

小华说:“西门今天心情不太好,少喝点,差不多得了。”

我是个要面子的人,听小华这么讲,大咧咧地说:“兄弟,你太小瞧哥哥了。我们老家有句话叫贫下中农不信邪,我他妈还真不信这个邪,我就不信在这个城市里站不住脚。这点事,算他妈个鸟,根本不值得我心情不好,来,咱们接着喝。”

话虽豪迈,可是我真的不行了。

小华照顾我,特意给我拿了一瓶啤酒。

我最怕喝啤酒,尤其是和白酒掺和。

一瓶啤酒下肚,我彻底晕了。

我想趴着桌子静养片刻,可是,头低下时耳朵里轰轰乱叫,只好硬挺着腰板看他俩一杯接一杯地连­干­白酒。

我的视线有些模糊。

我想夸赞他们两个的酒量,舌头在嘴里窜了半天,咕哝出来的话连我自己也听不清。我心里清楚,知道真的喝高了。

他们两个继续推杯换盏,意犹未尽。张子喝着喝着,突然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我的脚。

我打了个激凌:“你……踢我­干­吗?”

张子小声说:“你发现没有,那边有个女的总拿眼瞟咱们。”

我半睁半闭着眼说:“哈,可能是看上你了。”

小华低声说:“说话声音低点,别让人家听见了。”

我挥挥手说:“怕什么,我愿意说,她管不着。”

张子坏笑着说:“我觉得她在看你。”

我扭头顺着张子悄悄伸出的手看去,眼前只觉得角落里有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我尴尬地笑着说:“我真喝多了,看不清楚,她长什么样?”

张子小声说:“模样有点意思,长发、黑­色­连衣裙,三十二、三岁。”

我说:“她太老了,看就看吧,无所谓。”

张子说:“她朝你笑呢,也许是熟人。”

我说:“有这种……可能吗?”

小华不耐烦地说:“管她熟不熟呢,咱们少摊事,喝酒吧!”

我说:“别,要真的熟多没礼貌,我过去一看便知。”说着,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脚下踉跄着绕了个大圈儿向她走去。

坐在她的对面,我直勾勾盯了半天。

这个女人长得不错,神情极为和蔼,好象很面熟的样子,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我麻木地笑笑说:“我看你眼熟,可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你……你能告诉我吗?”

“我们见过吗?”女人笑了笑。

“肯定见过,我想不起来了。”

“是吗?那你好好想吧。”

“我……想起来了。”

“在哪儿?”

“好象……好象在梦里。”我说。

“哈,小兄弟,你喝多了还是想泡我,这种蹩脚的话你也能说出口,你以为我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不是,我觉得我们真……在哪里见过。”

“对不起,我没有见过你。”

“你……撒谎,我们肯定见过,你说。”

“你真觉得我们见过?”

“不错。”

“那好,你把这杯酒喝了,我告诉你。”

她说着将满满一杯红酒推到我面前。

我望着那杯红酒运了运气,刚要喝,小华在远处喊:“西门,你少喝。”

我笑笑说:“你……别管了,我们真的很熟,怎么着……也得喝她一杯酒啊!”

我仰脖将它一饮而尽。

女人又替我斟满一杯酒。

“酒……我喝了,你快说。”

“我说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

“在梦里。”

“你真会扯,那是我说的。”

“可是我也这样觉得呀!”

“算了,我听明白了,我们压根儿就不认识,我看走眼了,对不起,打扰了。”

说着,我站起身来想走。

女人急忙说:“­干­吗急着走,我和你开玩笑的。”

我重又坐下说:“那你快说。”

“再把这杯酒喝了。”

“不行,我不能再喝了。”

“我陪你一起喝,你不能不给我面子吧!”

“那……好吧!”

第二杯红酒实在咽不下去了。

我使出吃­奶­的劲刚把它咽下去它又顽强地顶上来,我一时收不住嘴,红红的象血一样的液体迸发出来。

我觉得胸膛里很疼,全身一软,趴在桌子上。

99

迷迷糊糊中,我被刺鼻的香水味道呛醒。

我从小害怕闻香味,就连味道很淡的香皂也让我心慌。

我觉得心跳加快,猛得睁开眼。

眼睛正前方是装饰极为考究的天花板,那些枫木条拼贴的图案很­精­致,天然的枝桠疤痕错落有致。

灯没开,屋子里很亮,我知道是白天。

我觉得我应该是躺在一张床上。

床很软。

环境很陌生。

这是哪儿?宾馆?

不象。

我极为回忆着,隐约间记起昨夜和张子、小华在一家饭店里喝酒,后来喝多了,碰到一位熟人。

想起这个熟人,我心里一惊。

我忽然想起并没有和张子、小华一起走,难道……

我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惊骇地坐起身。那张床很软,“咯吱”响了一下。

“你醒了?”

我的耳边响起一个女人软软的声音,很陌生。

我的脑袋“轰”地巨响,寻着声音看去。

掩着淡绿­色­薄纱的窗前,静静坐着一位身披睡衣的女人。她的头发长长地直垂腰际,显出一些漫不经心的波浪。从背影看身材很好很丰满。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转过头来。

我看不到她的脸。

我希望她能转过脸来,从而让我明白是不是昨夜遇到的那个女人。

我的大脑闪电一样频频跳动着记忆里和她的所有对话,继尔,明白了昨夜认定的熟人,其实根本不认识。

那女人临窗而坐,丰腴的轮廊边缘披着一道浅浅的逆光,虚幻的象一张模糊的剪影。

我惊骇地将全身亿万个毛孔洞开,象突然张开的嘴巴一样,全身被一阵强烈的电流击中,大汗淋漓。

这是我再陌生不过的一个画面。

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一个画面。

这个画面在我梦里反复出现过几百次。

在我上大学的时候。

在那张双层床上。

在我无数个被惊醒的夜里。

我终于明白昨夜为什么会觉得她眼熟,明白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的原因。我曾坚信梦里的那个女人存在,也不止一次地呆呆望着人流里的女人发愣,我驻足街上,审视了数以万计的女人,试图找到她的身影,可是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心里感应。

此刻,这种意念和感应象海洛因一样强烈地注­射­到我的脑海里,我有些飘。

我克制着心里一阵紧似一阵的快意和恐惧,用悚悚乱颤的声音乞求说:

“你……你转过来,我想看看你的脸?”

女人顺从地转身。

那是一张娇好的面容。

我在梦里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个女人的脸,所以,当看到她笑微微的眼神时,既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

她的身材、头发甚至年龄,和梦里的女人一般无二。

就是她。

她在梦里整整纠缠了我两年。

我终于找到了,原来她生活在这个城市。

难道这是冥冥之中的约定?

那女人的眼神是温和的,但是我却读到了里面深藏着邪恶。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一直纠缠我?”我突然变得愤怒起来。

“我一直纠缠你?”

“不错。整整两年。”

“你肯定还醉着吧?你的话我不懂。”

“你别装蒜,我终于找到你了。”

“嗨,说什么呢?你是没有醒酒还是撒癔症,我昨天夜里才遇见你,你喝醉了。”

“我没醉,心里很清楚。”

“那你就是疯了。”

“疯也是被你逼疯的。”

“你的话我根本不懂,你走吧!”

“你不说清楚我不走。”

那女人把手中的化妆盒“啪”地重重摔在梳妆台上,化妆盒的碎片横飞。

我们怒目相向。

“我让你清醒清醒——”那女人站起身来,抄起梳妆台上的一只杯子,将里面的水泼在我的脸上。

水溅了一床,我将湿漉漉的毛巾被撩开。

我发现自己­祼­着身子,一下子清醒了。我明白了刚才的恍惚,明白了自己还依然醉着,错把梦里那个女人与她合二为一。我怪怪地笑了起来。

“我现在真怀疑你是个疯子。”那个女人余怒未消,也有些惊恐。

“我不是疯子,但和疯子差不多。”我­阴­阳怪气地说。

“你可以走了。”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了我就走。”

“说吧!”

“你把我衣服脱了?”

“衣服被你吐脏了。”

“­内­裤呢?我不可能吐到那上面吧!”

“我给你脱的,还给你擦了擦身子。”那女人说完,转身从另一间房子里拿出我的衣服,扔到床上。衣服没有完全­干­透,潮潮的。

100

既然昨夜已经被她看过,我也不必遮掩。我在她的注视之下把衣服穿好,走到她的跟前。

“真不知道该感谢你还是恨你?”我想稀释我的尴尬。

“感谢的话就别说了,你为什么恨我?”

“昨天夜里我肯定被你仔仔细细观察、研究了一番。”我开玩笑说。

“当然,我有的是时间,而且从容不迫,怎么,觉得吃亏了?”

“不错,我­干­吗白让你看若­干­个小时?”

“你也可以看我,咱俩扯平——”

那女人说着把睡衣敞开,里面什么也没穿。

我看到一个光滑、白皙的身体。

说实话,这是一个成熟的女人的身体,她的丰满处处洋溢着­性­感与诱惑。

我咽了口唾沫,脸本能地红了。

那女人“咯咯”一笑。

我从她的笑容里看到了蹩脚的放荡。她的放荡很象极力装出来的。

她没有敞开衣服之前,我是尊重她的,可是这个动作太草率,让我失望。她象个正在忍受­性­饥渴的怨­妇­。我心里一阵不悦,讥笑着说:“你的爽快让我觉得你是一只­鸡­,一只­性­器官常年露在外面的­鸡­。这样也好,我的心里平衡了,至少没有犯罪感,说吧,看这一眼多少钱?”

那女人象受到侮辱,脸红的比我刚才还红。

“我要给你钱呢?你觉得你是只鸭子吗?”她很气愤。

“我不知道你看了我多少眼,怎么算钱?”我不依不饶。

“你真不要脸!”

“比起你来我还差点。”

“你和昨天夜里判若两人,我很失望。”

“当然,昨天夜里我不会说话,我喝醉了。”

“你?你话还说的少吗?”

“我说什么了?”

“你嘴里一直喊一个女孩的名字,她叫璇璇,对吗?”

“我……我没­干­什么吧?”我心里一惊。

“当然­干­了。”

“­干­什么了?”

“你死命抱着我的身体,你说能­干­什么?”

“不可能,我喝醉了。”

“酒能乱­性­,听说过吗?”

“你胡说,这绝对不可能。”

“绝对可能。”

“啊?你他妈毁我!”

“咱俩谁毁谁呀?”

“你想让我再吐一次是不是?­操­!”

“­操­?你敢吗?”那女人挑畔般地看着我,明显地对我不屑一顾。

“我不敢?不敢我是你孙子!”我恼羞成怒。

“就怕你没这个能力。”

“你这话说早了,我他妈发挥好了能把你挑在竿子尖上荡秋千!”说着,我窜过去揪住她的睡衣,把她抡倒在床上。

那女人不但不害怕,反而“咯咯”轻笑着脱下睡衣,高高翘起两腿,然后大张旗鼓地把它们分开。

她光滑、浑圆的ρi股正对着我。

我只看了一眼,感觉全身的血液涌到头上。

我心里一阵恶心。

在我脑海里女人那个圣洁而神秘的地方长在她的身上,简直有点天理难容。

它象什么?

它象一个还没出徒的小木匠用极其不负责任的手法,将几块长短不齐的旧木板,钉成了两扇栅栏,并且松松垮垮、半闭半合地安装在门框上。

“来吧,我想看看你清醒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那女人向我叫阵。

我想吐。我全身所有的神经齐刷刷萎缩。

因为她的­淫­荡,我觉得我比赖账的嫖客还要卑鄙、下贱,我觉得我比无辜被陷害成强Jian犯的人都可怜。

我想尽快逃离这个女人,逃离这个房间。我扭头在梳妆台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涨红的脸。我想在脸上读出一些勇敢和崇高,可是,我失败了。

我被­淫­贱戏弄着,束手无策。

我闭上眼,抬手照自己脸上抽了一记恶狠狠的耳光,然后走到床边一把把她揪起来。

我凶神恶煞一样地说:“把门打开,让我走!”

那女人讥讽地看着我,披上睡衣,一动不动。

我瞪着血红的眼睛,想让她从我眼里悟到一点危机。

那女人居然无动于衷。

我们对面站着,虎视眈眈。

我在漫无边际的注视中渐渐萌生出一种杀机。

我想象着我的手慢慢抬起来,并伸向她的脖子。

就在我的手下意识地抬起来时,房门突然响起钥匙Сhā入锁孔的声音。

这轻微的声音让我胆颤心惊。

我的双手僵住。

门被打开,一个人走进房间。

那人看到我,身形猛地一震,脸上的神­色­和我一样,意外而惊恐。我看到他时,嘴里下意识地喊了一句:“潘叔……”

101

我已经忘记是怎样夺门而出的。

冲到楼梯口时,我背后响起了清脆的耳光的声音。

毫无疑问,潘志垒在打那个女人。

潘志垒怎么会来这儿?

我知道他已经从中央党校回来了,可是,他怎么会有这个女人房门的钥匙?

璇璇曾对我说潘志垒在外面养着女人,难道就是她?

这太戏剧化了。

我和潘志垒简直是冤家路窄。

他会怎么认为我?他肯定以为我和他的女人­干­了他才可以­干­的事。

这才叫他妈冤死人不偿命。

我该不该跟他解释?

走在街上,我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大约9点左右。

我去哪儿?

我无处可去。

电视台不行,苏楠那儿不行,我和璇璇那个温馨的家不行。

我觉得现在不能去那个家,我不能带着一个­骚­女人的味道,去璇璇­精­心布置的家。这对她是一种侮辱。我想去看王林。

自从王林死后,我一直不敢去存放他骨灰的殡仪馆,我怕看到那个黑盒子,心里承受不住。

我宁肯把自己的胸膛想象成殡仪馆,里面装着他的灵魂。

我想去,但是不敢。

我在心里对王林说,林子,你要活着该有多好,你肯定能解开我心里的疑问,你只需一句话,你说我是纯洁的,我就是纯洁的,你说是肮脏的,我就是肮脏的。

林子,你能告诉我吗?事到如今,我突然觉得自己不象一个男人,至少是一个很没劲的男人。我象一个小心翼翼保护着Chu女膜的女人。嘿嘿!这不是很可笑吗?

长期以来,我一直不敢让自己作恶,我不敢让自己做坏事。我必须在心里审视自己时,认为我还是一个纯洁的人,我怕自己瞧不起自己。

我是个矛盾体吗?

我的嘴很­骚­,我可以用它在语言上强Jian数不胜数的女人,但是,我却从不用我的肌肤,接触不属于我的或者我不爱的女人。

我不是下三烂。

但是,我也不是崇高的人。

我是一个俗人,只是偏执地用一个简单的意念,守着身体的本份。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稍稍敞亮些。

我不该再意那个女人的话,不管她的话是威胁还是欺骗,我不相信。

我应该给璇璇打个电话,因为我觉得什么也没有做。

我没有从身上找到手机,一定丢在那个女人家了,我必须取回它,因为它是王林留给我的。

我转身向那个女人家走去。

开门的是潘志垒。

那个女人坐在床边哭泣,脸被打得通红。

潘志垒对我的再次出现,即惊又怒。“我来拿我的手机。”我淡淡地说着,向放手机的梳妆台走去。

潘志垒的脸­色­难看极了。

我把手机拿在手里,走到门边,回头对他说:“潘叔,如果你想听我解释,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回事,如果你不想听,我也不想多说。”

潘志垒冷冷地说:“我原谅你这次,因为你不知道她是我的女人。”

我说:“你的直率让我钦佩,但是你的原谅多余,我什么也没有做。”

潘志垒说:“她都承认了。”我说:“她有病还是被你屈打成招,有往自己身上抹大小便的吗?”潘志垒说:“那你说是怎么回事?”我说:“昨天我被电视台炒了鱿鱼,心情不好和同事在一起喝醉了,醒了之后发现睡在这儿,我就知道这么多,她怎么说与我毫无关系。”

潘志垒说:“真的?”

我说:“我没必要骗你,更不想对不起璇璇,再说……再说凭她的年龄,也不值得我那么做。”

潘志垒听我这么一说,脸­色­更加尴尬。

我说:“潘叔,我们打过交道,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至于她为什么硬往自己身上贴,我觉得有违人之常理,不过,我还是要谢谢她的好心,没有让我睡在马路上。”

潘志垒皱着眉头,­阴­­阴­地看了看我一眼说:“你刚才说被电视台炒了鱿鱼?”

我笑了笑说:“这里不是咱们说这事的地方,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托我的事虽然还没办好,我想以后仍然有机会。”

潘志垒说:“好吧,以后我们再谈。”

102

从那个女人家再度出来,我心里多了一些疑虑。

我觉得她是个谜。

其实,她完全没必要和潘志垒乱讲我和她发生了什么事,既便真的有事,也不至于轻易出口,况且根本没有事。

她的做法有悖常理。

她到底为了什么?

当然,我还不至于认为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因为我们昨夜的相遇纯属偶然,只不过她偏偏是潘志垒的情­妇­,又让我和他撞到了一起。

这事怨潘志垒,他不该在外面养女人。

走到僻静处,想给璇璇打个电话。

我的手机关着,是那个女人­干­的。

我心里出奇地平静,因为我已经觉得这件事和我没有关系,我也不该负任何责任。

我拨通了璇璇的手机。

“西门,是你吗?昨晚上哪儿了?”

“昨晚喝醉了,所以没有回去。”

“你睡哪儿了,在你宿舍吗?”

“没有,睡在外面。”我不想骗她。

“外面是哪儿?”

“哪都没事儿,回家我再跟你说。”

“好吧,不过我中午回不去了,学校有事晚上见。”

“晚上见!”

我不想骗璇璇,但是我怕她误解。

从她那次看到我和苏楠抱在一起,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的疑虑打消,如果没有和白忠那一架,真不知道她要怀疑我多长时间。

我怎么和她说呢?

我的话她会相信吗?我心里又开始乱起来。

103

中午的时候有点饿,我到一家快餐店胡乱吃了些面食,心里感觉平静些。

从快餐店出来,抬头望见马路对面有一家装璜极为考究的网吧“天上人间”,我突然想起zhijia,想起了前一阵子给她发的那封E-mail.我在那封E-mail里说我要走了,永远离开N市。事实上我还没有走,也不想走了,因为在这儿有了一个暂借来的家,有璇璇,当然也有想看我笑话的白忠。

回忆那封E-mail的内容,与其说是一封心灵困惑彷徨时的呓语,不如说是一封诀别书。

zhijia看了以后会有什么反应呢?

她会感到意外和遗憾吗?

我的最后六个理由还没有说出口,她还会继续听下去吗?

进了“天上人间”,我首先打开信箱。

收件箱里除了十几个广告,有五封信是她的。

我看着五个同样“你还好吗”的主题,心一下子变得沉甸甸的。

我用鼠标点开它们的时候,心里有些冲动。zhijia还惦记着我。zhijia真的把我当成了她的朋友。

西门:

好吗?第一次敲下你的名字,心里很异样。

看了你的信,不知道怎样给你回复。我知道你此时一定很难过。我们没有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不能用最适当的语言使你摆脱困惑,其实,就算生活在同一座城市,我能挽留住你吗?

你会因为一个朋友而留下来吗?

况且,除了友谊,我不能给予你别的。

我也很难过。不是因为你永远离开N市回到生你养你的北方,也不是因为我从此会在网络上失去一位很投缘的朋友。

我难过的原因是因为我们的友谊没有结果。

我不是完美主义者,但我仍然希望我们的友谊善始善终。我至今都认为这种结果不一定是两人生活中的相见,退一步说,就算你的十个理由全部提出来都没有赢得我的允诺,我都认为这是一种结局。

我在生活中是一个注重结果的人。无论它的前提是希望、是期盼还是承诺,无论这个结果美好还是残酷。

你能理解吗?

我很遗憾。

西门,我没有见证你的生活,没有要说服你留下来的理由,我只想说,我最喜欢的一本书里有一句话:一个人是在苦痛和彷徨中寻觅到生活方向的。

你的离去,是因为退缩还是已经找到了呢?

想听到你的回答。

你的朋友zhijia

1998年6月13日

西门:

屋外下了一整天的雨,同学们都赖在床上睡觉,我想知道你的消息,所以踩着满街的积水,来到这个经常和你聊天的网吧。

今天是星期六,聊天室里没有你的id,信箱里没有你的回音,我想,也许你在收拾行囊,也许此刻正在飞速疾驰的列车上,或许已经回到了那个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的北方。

如果你真的走了,我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想象着你的背影,轻轻地对你说一声:我的朋友,走好!

zhijia

1998年6月20日

西门:

一连几天没有你的消息。

我知道你走了,所以才敢真诚地向你坦白,我和你的相识是非常自私的。

说句心里话,你在提出第三个理由时我就开始犹豫了,可是我断然地对你说了“不”。

其实,我根本不在乎相见这种形式。我们每天都能在大街上见到陌生人,所以我们见面并不是可怕的事。

我想见你,但我真的不知道为了什么。

我想见你,但是担心见面以后的结果。

我们的脸是陌生的,我害怕我们站在彼此的面前会出现尴尬、冷漠或者无话可说。

我希望相见是愉悦而快活的,我担心如果非我所愿会推翻我此前对你的全部印象。

你的才华和幽默一直吸引着我。

我的自私是我怕失望。

见与不见,丝毫不能改变我们现有的生活,你有你的所爱,我有我的等待,既便是真的相见,也不会意味着我们对别人的背叛。

但是,如果让我见你,我仍旧找不出自己的理由。

因为我们的友谊只限定在虚幻的网络上,它没有被我们冲破,没有凌架在它之上。你能原谅我的直率么?如果我们有冲破它的那一天,我想我会站在你的面前,因为我们走出了网络,置身在了现实的生活,我们是朋友,为了朋友,我想我该你做些什么。

可惜,我开始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你已经走了,什么事情都是­阴­差阳错。

其实,我也对你说过,朋友是不分种类的,无论在网络上还是在现实生活中。

我很矛盾。

我很难过。

zhijia

1998年6月23日

西门:

傍晚的时候,拿出《一直醒到天亮》来听,忽然领悟到了你写这首歌词时的另一种感受。

也许我以前没有感觉出你的真诚,现在我明白了,你的心要比我沉重的多。

上午,我和本来最要好的同学闹别扭,她一气之下就摔门走了,我呆呆地坐在床上,开始胡思乱想,原来人们之间的理解和友谊都是有缘由的。人,在不想得到什么的情况下,谁会轻易付出呢?其实,在这个所有情感都不牢固的世界上,有了理解就足够了,我不敢祈求太多。

不愿意把你想象成一个花心的人,可是,就为了看一眼掉头就走,这句话我应该相信吗?

我们之间的不信任,是横在我们面前的桎梏。

也许你的直率和坦诚我一下子不能接受,也许正是你的看一眼掉头就走才让我真正感动。

我现在开始怀疑自己了。

怀疑信任,怀疑承诺。

总之,我怀疑自己的生活也要变了。

zhijia

1998年6月26日

西门:

你还好吗?

一连十几天没有你的消息,而我依然给你写了这封信。

如果现在让我说出自己的心情,我会告诉你,我突然明白了你以前为什么在E-mail里敲那么多文字的原因。

我们都是渴望被理解的人。

在写这封信之前,我又仔细读了你最后给我发的那封E-mail,我试着去理解那里面的每一句话,试着想象你的处境和心情,我想,你的决定和离开也许是对的。

在原来给你的四封信里,或许你能看出我的语言和心理上的矛盾,那是我的心情也很低落。

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同学们的关系变得敏感起来。因为竞争,因为谁都前途未卜,因为每一个人对踏入社会的恐惧与无奈,所以谁都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谁都心怀鬼胎。

昨天,一位同系的男生约我出去喝茶,并且直接了当地向我表示了好感。我不知道怎样答复他。他的家在北京,他告诉我如果愿意可以毕业后和他一起去北京发展,毕竟那儿是政治、文化中心,机会很多。可是我当时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我的心好乱。

你知道,我内心深处有一个等待,它还没有结果。尽管这位同学也很可爱,很会讨人喜欢。西门,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告诉我好吗?

其实,今天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在想怎样给你写这封信。N市是一个让你伤透心的地方,你走后可能把在那儿发生的一切都尽量忘掉,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也是你要忘掉的其中之一。

人在伤心的时候,会让回忆舔拭伤口,人在绝望的时候,会让记忆深埋尘封。我比你小,但是同样经历过生离死别和绝望。有时候我很想和别人说说心里话,然而,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亲人太少,我的朋友又不理我,而你也永不回头地走了。

或许你已开始了新的生活,根本不会再想起以前的事,或许你已忘了zhijia这个id,或许你再也不会接触网络,甚至不去打开在N市注册的这个免费信箱,也永远不再对我说后面的理由,但这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我想对你说,在zhijia眼前,朝鲜冷面永远是网络上的幽默、善解人意的朋友。在我心里,西门虹永远是一位率真的朋友。

有可能你一生都不会再打开这些信箱,一生都不会知道我的名字,而我会在以后的日子里,一如既往的在你的信箱里写信。

目前的结果,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因为我是自私的。

真想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你还好吗?

我愿意让你一切都好。真的!

zhijia

1998年7月11日

我一口气读完zhijia的五封E-mail,心里酸涩涩的不是滋味。

曾几何时,我象赖皮一样纠缠着她,甚至恬着脸掰着手指硬拣出十个要见她的理由。如今我不但明白了她的心里所想,还知道她也正在承受情感上的折磨。

我后悔给她发了那封自顾宣泄的E-mail,因为再坚强的女孩也柔弱。

尤其是第五封E-mail,看到她如此坦诚,我忽然觉得我们见不见面已经不是重要的。因为我们又在投缘的基础上多了一层理解。

她的心已向我敞开,我不能再要求什么。

从她这几封信的文笔看,她想到什么就写了什么,甚至前后的信里想法还自相矛盾,但是无论怎样,她在信里体现出了对我的关切和担心,我应该谢谢她。

我想给她回一封E-mail,告诉她我还没有走,只是这一阵子忙乱没有顾上跟她联系。于是,静了静心神,照实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好事、坏事敲成了文字。

我对她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我在信里和她说了我和璇璇的和好,我们的家,我被电视台炒了鱿鱼,以及醉后在那个女人床上暴睡一夜的闹剧。

最后,我对她说,本来不想和你说这么多事,可是我同你一样,没有人聆听我的疑虑与苦恼。也许你说得对,我们的倾诉都是自私的。在信中我也和她谈了她对待感情的看法,我说因为不知道那份等待在你心中的份量,所以不便谈自己的看法,既不违背自己的承诺,又不让机缘溜走是最让人头痛和患得患失的。如果让我见一见这两个人,替你考察考察他们最好不过了,可惜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我告诉她我现在也不知道应该­干­些什么,但是,我不会走,因为我不想让那个叫白忠的鸟人耻笑。

点击了发送,墙上的时钟已指向六点。

璇璇要下班了。我也该回那个家了。路上,我想着该怎样和璇璇解释昨夜不归的事。

我不想让她再度误解。

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104

回到家,璇璇已经把饭做好了。

没等她开口,我先说了昨夜醉酒的事。

为了不让璇璇过细追问昨夜睡在哪儿,我把话题转移到被电视台炒鱿鱼的事情上。

璇璇早想让我去她的学校,所以听了以后不但不惊讶,反而很高兴。

我说,这下好,你的目的终于达到了。我要真去你们学校,还得麻烦你罩着我点,免得受人欺负。

璇璇笑着说,谁敢欺负你呀,欺负你不就等于欺负我吗?再说了,我们学校女老师多,不被你欺负就是好事。

我说,我哪有那个本事,我最怕和女的打交道了,见了女的我就脸红。

璇璇笑着说,凭你这脸皮的厚度,红不红根本看不出来,何况你也根本不会脸红。

我委曲地说,你太不了解我了,我整个一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璇璇说,你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吧?行动上的矮子这句话说得不是你,你是语言和行动上的双重巨人。

我说,别冤枉我了,说到行动你最有体会,你不能歪着嘴说话。

我故意装出­色­迷迷的样子看着她,然后又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璇璇明白我的意思,狡辨说,这是特殊情况,以前你很厉害呀。

我嘻皮笑脸地说,我们老家有句俗话叫恶狼恶虎吃不了恶没有,你这个特殊情况真把我害惨了,让我实实惠惠饱尝了一顿百爪挠心的滋味,苦不堪言,你说这什么时候熬出头哇。

璇璇低下头红着脸说,西门,我还没跟你说呢,我……我快完了。

我惊讶地说,不会吧,这才几天?

璇璇嚅嚅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反正是那样的。

我“嘿嘿”一阵坏笑,放下手中的筷子说,太好了,为了表达心中的激动,这顿饭我不吃了,我绝食!

璇璇说,是我做得不好吃吧?

我说,不是不好吃,是再好的饭也吃不下,你想,大敌当前,我哪儿还有心思吃饭呀!

璇璇看着我笑而不语。

我扭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学着老电影里指挥官的腔调,义气风发地说,我们对一下表,现在是7点45分,再过15分钟战斗就要打响了,注意我的信号,灯一灭我就向你疯狂反扑——

璇璇被我逗得笑个不停。

我说,别光顾着笑,还有15分钟的时间,你可以充分做些战前准备。

璇璇笑着说,我说过今天可以吗?

我说,你不是说完了吗?

璇璇说,我说快完了,就是说还有。

我笑着说,大部队都到了,剩下的散兵游勇还在话下?准备总攻吧,别让它误了战机。现在时间对我而言不是金钱,而是幸福!

璇璇说,那也不行。

我央求说,真的不行?一点灵活­性­都不讲?

璇璇歉意地点点头。

璇璇点头的动作很艰难,我知道她心里过意不去,只好把刚燃起来的欲­火­自行扑灭。

我无可奈何地重新拿起筷子,失望地结巴着说,现在宣布总攻时间无限期推迟,我……我……继续吃饭。

105

夜深了。

外面的街灯把光象空气一样无声地漫­射­进来,我的呼吸悠长而平缓。

璇璇侧偎在床边,赤­祼­的身体贴着柔和的光,她的Ru房随着呼吸似有似无的起伏。我知道那柔媚的曲线下面深藏着一个少女的痴情和深爱,我不敢再去触碰它们,甚至不敢用贪婪的目光多看一眼。

我象一个执着于攀登高山的人,站在山麓带着敬仰之情企望巅峰,既有征服的欲望,又想把胜利拖到最后。

我们都睡不着。我们轻轻拉着手说话。

空调一直开着,屋子里不是很热,然而,我通身湿淋淋的,我知道这些汗水是从心里冒出来的。

该是静静感觉一下这个夜晚的时候了。

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个夜晚,是璇璇做为一个少女的最后一个夜晚。在这个时刻,我背对着窗户,用赞美和崇拜的眼神注视着她,尽情想象着一个少女哗变成一个女人时的震撼与美丽。

我不知道这个过程中璇璇表露出的情态是付出还是承受。可是对两个相爱的人来说,付出和承受又有什么区别呢?也许当付出和承受在意义上完全重合和等同的时候,爱才是无畏而完美无缺的。我们即将在这种完美无缺中通过对方的生命使自己更生,我不希望我们象凤凰那样只有投身火中才获得涅磐,我愿意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充斥着无疆的快乐,哪怕因为恐惧,因为惶惑,因为胸膛里倾巢而动的感激使泪水悄然流下,我们的心也是幸福的。

因为灯光昏暗,璇璇的目光显得柔弱、迷离。我感觉她的目光象湿漉漉的雾一样笼罩着我,我的心一阵颤栗。

她是圣洁的,眼睛、双­唇­、胳膊,修长的双腿和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是。

在最后这个夜晚里,她的圣洁更闪烁着让人留恋的魅力,爆发着无坚不摧的力量。看着她,我终于领悟到了圣洁的真正内涵。它在你想拥有之后,它在它消失之前,它介乎于被拥有和消失之间。这段时间越短,你对圣洁的理解越尖刻,这段时间越长,你对圣洁的征服欲就越焦灼,你反复被尖刻和焦灼蹂躏着,直到你想把这种圣洁永远世袭下来,嵌入自己的心底。你除非让自己在圣洁面前做善意的妥协和牺牲,你除非为自己感动。

“怎么了?”

璇璇的手轻轻在我手心里划了一下。

“没事。”我说。

“你的眼神怪怪的。”

“没有,挺正常。”

“你肯定又不高兴我了。”

“没有。”

“真的?”

“别,别这样,别象喜儿睡在黄世仁床上似的。”

“我知道,你不肯承认。”

“天哪!三更半夜怎么说这么伤和气的话?实话说吧,我刚才看你的时候眼睛用力过猛,腰肌劳损了。”

“你就会哄我,眼睛怎么会有这种病?”璇璇说着,把软软的身子贴过来。

我怕拥着她又会有非份之想,急忙拉过床单盖在胸脯上。

“你­干­吗,不愿意挨着我?”

“愿意,就是怕起邪念。”

“我不管,我就愿意贴着你。”璇璇说着把床单从我身上捋下来。

我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指了指她的Ru房欲言又止。

“怎么了?”璇璇轻声问。

“你……你过来也行,不过得把它们拿走,不然的话……”

“不然怎么样?”璇璇有点故意。

“不然……后果自负!”

璇璇抿嘴一笑,拧身把脊背贴着我的胸膛,吃吃地笑着说:“这样行了吧!”“行,这样我还可以招架得住。不过,时间不能太长,太长了照样后果不堪设想。”

我最怕闻璇璇的发香,每次鼻中充满了那种异样的味道,心里便“砰砰”狂跳。

我悄悄向后仰着头,尽量让我的头离远一些,可璇璇还是感觉到了,她把身体向后靠了靠,反而贴得更紧,并且把我的手拿到她的胸前,让我捂住那团暖暖的东西。

我的手好可怜,不敢用力也不敢动。

我努力咬着下­唇­想转移注意力,可是无论怎样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都丝毫不能使欲望萎缩。

璇璇在我怀里均匀地呼吸。

我被冲动火一样烧烤着。

我的手终于不安分起来,扳过她的身体轻轻摩挲她波浪一般起伏的胸脯。璇璇软软地瘫在我的怀里,任凭我的手象一叶扁舟在海面上踏浪颠簸,而我的双­唇­就象两片被风扬起的风帆,带着呼啸驶向她的额头、脸庞、脖颈、Ru房、小腹、双腿和脚踝。

璇璇因为我的爱抚快乐地承受着,我想她此刻的心一定象大海一样,包容了我的所有冲动与欲望,她的心一定象深不可测的海底,涌动着幸福的潜流。

此刻,我的胸膛里肆意流淌着的,何尝不是快乐的波澜?

我象晕船一样晕了。

我在心里呓语般地说,璇璇,如果把你比做海,那么这个世界给海起得一大堆名字,不过是一滩咸水。

我让我的双­唇­从她的脚踝开始逆流而上,竭尽全力体会经过每一寸肌肤时的快乐与奇妙,我感觉全身的毛孔都已经豁然洞开,我感觉站在船舷之上努力眺望海天一线间的对岸,却始终不能靠前。

我累了。

我艰难地停泊在她胸前涌起的波峰之上。

我担心会被摔下谷底,用嘴叼住了那朵绽放的浪花。

“呀!你怎么可以这样?”

璇璇低呼了一声,双手死死摁住我的头。

我的脸全部浸泡在柔软的水波里,我象一只蜜蜂,贪婪地用舌尖抵着花蕊,轻轻地吸吮。

璇璇猝然放开我的头,把双手搭在我的脊背上,手指在上面留下了暗示一样的划痕。我感到一阵疼痛,用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使自己停下来。可是璇璇不再沉默了,她用双腿紧紧夹着我,执拗地把我的手引渡向她的小腹,嘴里喷着热气,急切地说:“要不……要不咱们别管它了……”

啊?

我……

我……我简直心花怒放。我象一位在漫长的等待里渴望总攻的勇士,本以为没了希望,却突然听到令人振奋的号角,快乐地全身几乎痉挛。

我想使自己变得温柔体贴一些,可是已经无法做到。

尽管心里对她充满着疼爱与怜惜,我现在觉得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我挺了挺身体便冲破阻碍跳进了战壕。璇璇咬着牙叫了一声。天呐!

那居然是一片温润的能把人融化的沼泽,我一跳下去便被紧紧包裹着向下沉没。

我陷在那片新鲜的柔软里,突然迷失了方向,不知所措。

我的大脑轰鸣一片,下意识想探知它羸弱之下的坚硬,我希望能找到一片坚实的地方使自己停歇下来,可是一次次的试探,无一成功。

我分不清心里的感觉是快乐还是惊惧。

我不甘心。

我渴望得到璇璇的暗示和帮助,我希望她能使身体悬浮起来,从而让那片沼泽渐渐向我靠近,可是她不肯,她紧紧环绕着我的脊背,让我越陷越深。

我只好使自己离她远一些,有几次甚至退到了沼泽的边缘。

然而,那终究是一种妄想,我离她越远,深陷其中的欲望便越执拗。

我暗暗告诫自己不能疲惫,可是当这个念头刚刚在脑海里浮现的时候,我却恰恰放松了自己,失去了原有的张力。

我收不住节奏,硬生生把身体连同那颗颤栗的心绷了出去。

我的脑海中玄光乍现,继尔连世界都昏暗下来。

我看到了天地一线间的云翳。

其实,那才是我一直渴望抵达的地方,我终于找到了。

我顾不上呼吸,急切地想告诉璇璇我的那份惊喜。

璇璇用那么异样的眼神看着我,我辩认着她朦胧的眼神,一时间把所有的文字和语言全忘了。

我感觉已经没有了生命。

我象一块千年寒冰,“啪”地融化了。

我把自己化为无形,泼在她的身上,快活地沿着她的肌肤边缘,寻找着芬芳的内心……

106

我始终把藏匿幸福的地方比做花园。

那里是让我痉挛的妖冶和多情。

在那些用满足的心感受热爱的日子里,我期待的小雨都是甘霖一样的甜美。

如今,小雨来了。

它们悄悄挥洒在我的头顶,挥洒在我胸膛的那朵奇花之上。我和璇璇不再用相吻告别,不再互相牵一下手表达留恋,我们只互递了一个眼神。

那个眼神只有我们能懂。

那个眼神里装满了黑­色­的夜。

我们期待着夜的再度来临。

我和璇璇在楼下分手。

我们在小雨中互相望了一眼,璇璇便撑着那把蓝­色­的雨伞走了,我对着她的背影深情地凝望,心里响起那首情歌《小雨来的正是时候》。对于别人,这一天也许是最平常不过的日子,可是,我从清晨起来便把目光投向日历,我要记住这一天。我想把它留下来做成纪念。

但是,让我记住这一天的,并不是幸福,它距离幸福越来越远,甚至背道而驰。

因为这一天,我被爱情抛弃。

因为这一天,我把爱情丢了。

这一天是1998年夏天一个普通的­阴­雨天。

7月16日。

107

吃早饭的时候,我和璇璇商定分头去做两件事。

一是她去学校找校长谈我考美术教师的事,二是我去电视台交待工作,中午我们在电视台汇合,把宿舍里的东西全部拿走,带回我们的家。

其实,我没有什么好交待的,手边的几部片子都已告一段落,所以我到办公室轻轻拍了拍张子和小华的肩膀,又顺便瞄了一眼白忠幸灾乐祸的笑容,卷了卷放在桌上的一摞草稿,就走出了办公室。

临出门的时候,小华有些激动,他站起身来无奈地说:“西门,你……你就这么走哇?”

我回头淡淡一笑:“我去宿舍收拾东西,中午璇璇来接我。”

小华说:“我帮你吧!”

我说:“不用,我东西不多。”

说完,我轻轻打开并带上了那扇我常来常往的门。

我的宿舍在东五楼。

宿舍里除了一些衣物和洗漱用具,没有大件东西。

我将属于我的物品放在两个盛过录相带的纸箱里,然后坐在光板的床边发愣。

结束了。

当初带着一腔热血想­干­一番事业的理想破灭了。

我面临的将是一个崭新的生活。

其实,这生活说不上崭新,它又回到了我学的专业,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一名教师。

不管怎样,能和璇璇在一起,每天成双成对的进进出出,也未必不是一种幸福。

我现在有点后悔,因为我一直想问璇璇一个问题而没有来得及。我想问她如果我不去她的学校,她还让我在这个城市寻找另外一份工作吗?如果我不想做教师也不想在这个城市呆下去,我想回家,璇璇会做什么样的反应呢?

她会同意吗?

她会跟我一起走吗?我想知道。

中午的时候,外面的雨下得很大。

听着外面糟乱的雨声,我的心也跟着乱了。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我听得出来,是璇璇。

璇璇通身湿淋淋的,脸上笑容灿烂。

她环视了一眼屋内说:“都收拾好了吗?”

我用脚踢了踢纸箱:“有什么好收拾的,我就这点行头,一会儿咱俩一人一个。”璇璇说:“我和校长谈过了,本来他说凭你的学历不考也没问题,可是这次应聘的人很多,还有不少后门关系,所以他让你一块参加专业测试。”

我问:“什么时候?”

璇璇说:“后天上午。”

我说:“这么急,我好长时间没有动过笔了。”

璇璇笑着说:“怕什么?今天晚上我再给你做回模特,让你熟悉熟悉。”

我坏笑着说:“今天晚上不行,今天晚上有重要的事情做,雷打不动。”

璇璇脸一红,嗔怪地说:“你有把握吗?这可是咱们最好的一次机会。”

我拍着胸脯说:“我这人天生就不会谦虚,你放心,今天晚上我有桃花运垫底,其它的运绝对一马平蹚。”

璇璇相信我的实力,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子。

我悄悄在她耳边说:“彻底完了吗?”

璇璇羞红着脸说:“我还没看呢!”

我着急地说:“看看。”

璇璇“扑”地一声笑着说:“在这儿,你让我在这儿,你疯了?”

我说:“还不是心里没着没落的让它急的?它要在他妈没完没了的,我就跟你没完没了。”

璇璇深情地望着我,笑得很开心。

我装作很沮丧的样子说:“你还笑,我现在连搬箱子的劲儿都没了,整个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璇璇走过来亲了亲我的脸,在我耳边小声说:“亲爱的,刚才和你逗着玩呢,告诉你,已经没事了。”

“哈哈!”

我听了她的话,全身仿佛通过一阵电流一样酥麻痒胀,心脏狂跳,伸手把璇璇抄起来抱在怀里,近似疯狂地说:“我现在来劲了,浑身是劲,我抱着你,你抱着箱子,我们走!”

璇璇兴奋地悠着双腿说:“你抱得动我,我还抱不动两个箱子呢,快放我下来,咱们一人一个。”

我说:“那不行,那样不足以表达我的激动心情,最起码我得一人抱两个箱子,然后你再抱着我。”

璇璇在我怀里费力地躬着身体吻了吻我的耳垂,幸福地说:“我的大疯子,别闹了,咱们赶紧走,不然雨就更大了。”

我扭头望着窗外白花花的雨帘,放下璇璇,弯腰把两只箱子摞到一块儿抱起来说:“好吧,回去咱们疯它个波澜壮阔。”

璇璇替我打开门,我抱着箱子想往外走,突然,我的双脚象钉在地板上一样,一动不动。

我的心里滚过一道睛天霹雳般的恐惧。

我的脸惊慌地有些麻木,表情僵硬。我呆了。

108

我看到一个人。

一个全身黑衣黑裙的女人。

她的笑容很亲切得体,但是,我却从她的瞳孔里望到了恐怖。我蒙了,不知道这位曾让我留宿的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出现?我的大脑穷凶极恶地转动着,想为自己找出一个理由,可是,什么也找不到,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和潘志垒的关系。

想起潘志垒,我的心莫明其妙地稳定下来。

那女人伸出手,推着我怀里的箱子把我也推到屋里,反手把门关上。

璇璇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我不能不和她说话,不然会增加璇璇的怀疑。

“你怎么会来这儿?”我盯着她的眼睛。

“我怎么不能来,这儿又不是地狱。”

“我看你真的想往地狱里跳了!”我一语双关,语气里还夹杂着震摄与威胁。

“别这么凶巴巴的,我不是小孩子。”

“那当然,我猜你的青春至少也超过十来年了,别人到你这个年龄早到学校门口接孩子了。”

那女人不再意我的讥讽,把我抱在怀里的纸箱放到地上,淡淡地说:“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至少也应该和我打声招呼,你拔腿一走,这么大的一个城市让我怎么找你?”

“你什么意思?我不懂。”我冷冷地说。

璇璇在旁边看着我俩一问一答,脸上疑惑重重。

“你们说的我怎么不懂,你们认识吗?”璇璇盯着我的眼睛问。

“不认识。”我说。

“西门,你不应该骗你女朋友的,你怎么能这样说呢?瞧她长得多漂亮,这对她不公平。”那女人故意装出一副宽容的样子。

“你他妈到底想­干­吗?痛快点说出来算了,别在这儿神神叨叨的。”我有点怒不可遏。

那女人看都不看我的脸­色­,对璇璇笑微微地说:“你叫璇璇吧?我听西门总叫你的名字,你长得真漂亮。”

我再也控制不住愤怒,大声骂道:“你少他妈胡说八道,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告诉你我女朋友的名字。”

那女人扭头看了看我,笑微微地说:“那天晚上你和我Zuo爱的时候,不就一直叫着她的名字吗,你忘了还是故意装糊涂?”

我的脑袋“轰”地一下炸了。

我意识到这个女人的出现,不是因为别的,就是故意在璇璇面前毁我。璇璇听了这样的话,根本不能承受。她的眼睛惊恐地睁开,哆嗦着说:“西门,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你告诉我。”

我心里没鬼,更不愿欲盖弥彰。我直接了当地说:“璇璇,你别误会,我根本不认识她,但是知道她是谁,她就是你爸在外面养的那个情­妇­。”

那女人“嘿嘿”笑了笑,指着我的鼻子说:“西门虹,你真会说话。不错,我是潘志垒的情­妇­,你呢,我和你什么关系,你怎么不告诉她?”

我义正辞严地说:“我和你什么关系也没有。”

那女人一阵窃笑,轻佻地说:“你怎么不敢说实话呢?”

我对璇璇说:“璇璇,我和她真不认识,那天我和张子、小华在饭店里喝醉了,醒了以后发现躺在她的床上,后来你爸也去了,就这么回事。”

那女人说:“真这么简单?”

我愤怒地说:“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污陷我?”

那女人脸­色­骤变,恶狠狠地说:“不错,我和你是没有仇怨,但是你做的事情要有勇气承认。我来这里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告诉这个姑娘,她的爸爸和她的男朋友睡着同一个女人,都是不知羞耻的流氓!”

璇璇用惊恐和怪异的目光看着我,脸­色­煞白。

我说:“璇璇,你别听她的话,她一派胡言,我怀疑她是故意的,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璇璇用吓人的目光看着我,身体有些颤抖。

我拉住她的手,急切地说:“璇璇,我说的是真的,相信我,我没有骗你。”“你别碰我——”

璇璇用力抖开我的手,身体向后退了几步。

我知道璇璇相信了她的话,冲她咬牙切齿:“你为什么害我?”

那女人不屑一笑,冷冷地说:“我不想害你,只想拯救这位姑娘,我不愿意让她重蹈我的覆辙。”

我的脑袋有些发热,劈头对璇璇吼道:“这样一个女人的话你也相信,你有没有脑子,你也不想想,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对你说过,我可以跟你开玩笑但是从不说一句谎话,你他妈有没有记­性­?”

璇璇的眼神里充满着疑惑,但是我的话也的确让她心动,她开始看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啪啪”拍了几下手,对我冷笑着说:“­精­彩,真­精­彩!这样一个坦白真诚的帅哥,怎么会不招女孩子喜欢呢?怎么不把女孩子骗得晕头转向呢?西门虹,我今天要不揭穿你的老底,这世上就又多了一个无辜被害的女孩。”

那女人说着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

璇璇伸手想拿照片,那女人快速把手缩回,淡淡地说:“姑娘家最好别看,这么不堪入目的场景,脏了你的眼睛。”

那女人说完,把照片递给我。

我猜不出她搞什么花样,也不知道她的照片上是什么,但是,我心里明白,这女人除了再弄虚作假,根本没什么高招。

我不屑地拿过那些照片。

我的眼睛跳了几下。我的嘴巴张大了。

109

照片上,我和那个女人赤­祼­着身子,在床上搂作一团。我的脸“忽”地一热,拿照片的手哆嗦了一下。虽然我看得出来照片上的男人的确是我,但我还是不相信这是真的。

我努力寻找它的破绽。

很快,我在两个­精­光的身体那些姿式中找出了蹊跷。

无论从哪个角度拍摄,我都是一副沉睡的样子,紧闭眼睛。而那个女人则伸出胳膊和肥白的大腿把我紧紧箍住,甚至有两张照片她还故意摆出­淫­荡的样子,朝镜头微笑。我在心里一声臭骂,心反而平静下来。

我暗暗感激这个发现,因为我从这些照片中得知了自己真的没有做什么。

我给自己的脸做了一个魅力无穷的微笑,对那个女人说:“不错,铁证如山,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说完我又对璇璇说:“璇璇,你想知道照片上是什么吗?”

璇璇颤抖着说:“是什么?”

我笑着说:“你先别急,我有几个问题问她,我在问她问题的时候,你要仔细听着,一个标点符号也不要错过。我问完了,如果你想看,我给你。”

我盯着那个女人的眼睛­阴­森森地说:“今天的事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我不过问也不追究,但是,我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要问清楚,你必须如实回答。如果你说谎,今天……今天别想活着出去。”说完,我一步跨到门口,用身体把门挡住。

那个女人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我­阴­沉着脸问:“我问你,我和张子、小华喝酒的时候你一直看我,那个时候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叫西门虹吗?如果你说不知道,我可以认为那纯属巧合,如果你已经知道我是谁,那么你就是有预谋的,我想知道你受谁的指使。”

我出口便把她的两种回答堵死,然后冷冷地看着她的反应。

那女人果然被我的提问和两种回答结果闹蒙了,她明显地犹豫了一下说:“我不知道。”

我说:“那好,我再问你,就算你出于好心把我带到你的家里,为什么趁我喝醉睡熟的时候拍下这些照片,你是自拍的还是让别人拍的?你如果说是自拍的,出于什么目的,如果是别人拍的,那个人是谁?”

那女人被我逼得脸有些发烧,但是,仍旧满不在乎地说:“没有人拍,是自拍的。”

我咄咄逼人地问:“你变态吗?”

那女人不甘示弱:“是呀,我变态,怎么样?”

我说:“既然你变态,为什么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反咬一口?告诉我为什么?”

那女人被我逼急了,歇斯底里地说:“你会说又怎么样?照片上的是事实,你抵赖不了的,说什么也没有用。”

我笑着说:“我再问你,我走的时候潘志垒打了你,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跟他说的,如果你承认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你不怕他饶不了你吗?再说了,你这么做完全不符合常理,你知道潘志垒不是好惹的,你怎么敢轻易承认呢?我想知道你到底怎么跟他说的?”

那女人迟疑了片刻,嘴­唇­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我说:“这个问题如果你不敢说可以不说,毕竟这是你和潘志垒的私事。但是,我还要问你,这些照片你让潘志垒看过吗?他知道你要来这儿吗?如果你让他看过这些照片,这说明你已经向他承认了,我会立即打电话给他并让他到这儿来,我要当着他女儿的面,把我认定的事实真相解释清楚。如果你没有给他看过这些照片,你今天到这儿演的这场戏,是想挑拨我们的关系还是因为别的?”

那女人显然不好回答,她气极败坏地说:“我刚才说了,我不能让你们两代人睡我,我要告诉你女朋友,你和她爸爸一样是­淫­棍是­色­狼!”

我说:“你敢当着潘志垒的面讲这些话吗?”

那女人不屑地说:“当然。”

我说:“那好,你打电话叫他来这儿,今天我不弄个水落石出死不瞑目。”

那女人迟迟未动。

我乘胜追击:“打呀?现在就打,如果你没有手机我给你。”

说着,我拿出手机。

那女人慌了,脸上的表情极不自然。我冷笑着说:“我谅你也没这个胆量。其实你真没必要蹚这趟浑水,你应该想到这样做,除了自寻其辱没有别的下场。另外,我根本不信你前面说的那些话,你早知道我是谁,你早知道我和潘志垒的关系,只不过凭你还没这个胆量闹这场恶作剧,至于谁在背后指使了你,我已没有兴趣,我把这些照片交给潘志垒,我会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来收拾你!”那女人听得简直心惊­肉­跳。但是,她不甘心,声嘶力竭地大喊:“我才不怕他呢,这些年我被这个老畜生欺负够了,你也一样,你睡了我还不敢承认,你他妈连老畜生都不如!”

我淡淡一笑:“你的戏该收场了,我不想再看到你,滚!”

那女人羞怒的面­色­通红,瞟了一眼一直皱着眉头的璇璇,挑唆说:“你傻站着­干­什么,被他两句话就骗过去了?他为什么不敢让你看那些照片,你去看呀,看呀!”

璇璇看了一眼我手中的照片,又看了看我。我满以为璇璇听了我刚才和那个女人的对话,早已心明眼亮,于是,伸手把照片递给她。

璇璇只看了一眼,脸就象纸一样惨白了。

璇璇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睛里什么也没有,象两个巨大无比的空洞,全身剧烈颤抖。

我的心突然害怕起来。

我急切地说:“璇璇,你刚才听见我问她的话了,我什么也没有做,这些是她趁我喝醉以后拍的。”

璇璇不说话,空洞的眼睛还那样骇人地看着我。

我通身一冷,感觉被那两个黑洞吸住。

璇璇全身抖作一团。

我心里一哀,知道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我说:“璇璇,你不至于认为我说的是假话吧?”璇璇不说话。

我又说:“璇璇,那些照片说明不了什么。”

璇璇还是不说话。

我说:“璇璇,你说话呀,你怎么了?”

璇璇的身体停止了颤抖,变得神情呆滞。

我心里害怕极了,走过去摇了摇她的肩膀。

璇璇的身体一晃,眼里两颗大大的泪珠,象泻洪一样猝然滚下。

我颤抖着嘴­唇­说:“璇璇,你……你不会相信她的话吧?”

璇璇象尊雕塑,连眼睛都没有眨。半晌,她木讷地哑着声音说:“西门虹,放开你的脏手……”

110

我领略了绝望和恐惧到极致的滋味。

我的心狂跳着,下意识把手挪开。

我用力摇着她的肩膀,轻声说:“璇璇,你还真信了?”璇璇不说话,眼神依然空洞。那女人抢道:“她为什么不信,照片上的人是你,你敢说不是吗?”

我对璇璇说:“不错,照片上的人的确是我,可是我已经讲清原因了,这纯属栽赃陷害。”璇璇好象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话。那女人还想说什么,我猛地回过头来,疯了一样怒吼:“从现在开始,你再说一个字,我把你劈了!”

我极力控制着狂乱的情绪,压低声音对璇璇说:“璇璇,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吗?我说以后不管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我对你始终是真心的,因为我从不说谎,我没有背叛我们的感情!”

璇璇淡淡地说:“事到如今,这些话你还能说出口,你的无耻让人震惊。”

我急了,大声说:“我­操­,你还真信?”

“我能不信吗?”

“刚才我那番话算是白说了,是不是?”

“没有,你让我更了解你了。”

“告诉我,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

“这已经不重要了。”

“我是被她冤枉的。”

“是又怎么样?从现在开始,我闭上眼睛就会看到这些照片,我忘不了!”

我真急了,瞪着血红的眼睛说:“璇璇,你怎么这么死心眼?退一万步说,我就算是被人冤枉的,我也承认错了,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还不能原谅吗?”

璇璇木讷地一笑,淡淡地说:“我知道我死心眼,所以才惨到这一步。”

我朝她大声怒喊:“你他妈怎么跟中了邪似的,怎么说你都不明白?”

“照片我都看了,还用明白什么?”

“闹了半天你还是不相信我,对不对?”璇璇连看也不看我,随手把那些照片扔到地上。

我太了解璇璇了。从那次她看到我和苏楠抱在一起,我就领教了她骨子里这种让我害怕的­性­格。上一次我和白忠的撕打,让她明白了事情的真相,那么这次呢?我暴打这个女人吗?我想,已经来不及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一种委曲夹杂着愤怒,渐渐充斥了胸膛。一种危机夹杂着绝望,突然占据了大脑。我歇斯底里地撕扯着声带,破口大骂:“潘璇,我还没见过象你这么笨的蠢货,你好好想想,我和你好了多长时间,我和你在一张床上睡了多长时间,我他妈到现在连你都刚­干­,我会­干­她这么一个老了皮蔫了瓤的倭瓜,我有病呀我!”

璇璇依然无动于衷。

那女人听了似乎有些动容。

我继续破口大骂:“我他妈今天还真不信这个邪了,我就不信我西门虹能被活活冤死。我今天给你学一回王宝钏,我等你一句话,只要能证明我的清白,我他妈甘心情愿从五楼跳下去,自己把自己摔死!”说完,我窜到窗前,愤怒地把窗户打开。

外面风雨交加。“忽——”一阵风吹来,冷雨顿时把我的上身浇湿。

我打了一个寒战。

我窜上窗户,全身暴露在雨里,瞪着血红的眼睛狂喊:“潘璇,我等你一句话,你说——”

璇璇又一次让我震惊。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是一个瞎了眼的聋子。

半晌,她淡淡地说:“你的表演已经不能使我感动了。从现在开始,你的生死与我毫无关系。如果你真的想死,我不会拦你,不过,要等我走出这间屋子。”

璇璇说完,摇摇晃晃地走了。

我心里陡然明白,我原来爱上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女孩,她热的时候能把你熔化,冷的时候能让你的血液凝结成冰。我感到了她的可怕。

我滑稽地蜷缩在洞开的窗户里,欲哭无泪,无计可施。

我的心凝结成冰了。我的嘴­唇­冷得发抖。

那女人可能没有料到事情会闹成这样,也没有想到我会疯狂到这种程度。她站在地上有些惶恐,看着我摇摇欲坠的姿势,走到我跟前,仿佛有点难过地说:“下来吧,你怎么做都没用了。”

我看她还有天良,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她被我笑蒙了。

我嘶哑着声音说:“你的戏演成功了,我的爱情也没了,我真替你高兴。”

她居然面露愧­色­:“我没料到会成这样。”

我淡淡地说:“看你的年龄,我该称你一声大姐,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偏偏毁我?”

她垂下头,半晌,喃喃地说:“我可能太蠢了。”

我说:“最蠢的人是我,你害了我半天,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她沉吟片刻,嚅嚅地说:“我……叫白兰。”

我惨笑了起来:“这名字和人很相配,可是跟心就满拧了。不过,我还是谢谢你,总算知道了害死我的人的名字。”“我并不想害你。”“那是谁在害我?”“没……没有谁。”“我知道你不会说,我记住你就行了。白兰,一个漂亮的杀人犯的名字,哈哈哈哈!”我轻轻闭上眼睛,松开了抓着窗框的手。我的身体失去平衡,头向后仰去。我突然想飞。因为我觉得,飞才是最自由的。

111

密集的雨点扫­射­过来,加快了身体下落的速度。

她一声惊叫,疯了似的窜过来,抱住了我的双腿。

不知道她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居然把我半坠到窗外的身体,硬拖上来拽回屋里。

我的后背重重划过窗框,疼得钻心。

由于用力过猛,我压着她的身体摔到地板上。“为什么阻止我?”

“我……不想做孽太多。”“你知道什么是孽,孽就是让你后悔不该救我!”我怒不可遏,出手掐住她的脖子。我彻底失去了理智,心里只有复仇的念头。她不反抗,紧闭着眼睛。我被她的逆来顺受彻底激怒,我象疯子一样从地上窜起来,把她扔到光秃秃的床板上。

我伸手掏进她的裙子便把­内­裤扯下来,凶神恶煞一样,分开了她肥白的双腿。

白兰一声惊叫,面­色­惨白,挣扎着想跑。

我瞪着血红的眼睛,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一只手解开腰带,­淫­邪地说:“你最好别反抗,不然,我他妈把你弄出十二个眼儿来,当蜂窝煤烧了!”我恶狠狠地把腰带扔在地上,向她扑去。

“咣——”

门被打开,张子、小华和白忠进来。他们三人看见屋里的阵势就傻了。白兰趁机坐起身来。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挑畔地说:“你们三个走还是在这看着,我无所谓。”

小华惊骇地从地上捡起腰带,不解地说:“西门,你这是­干­吗,你疯了?”

我“嘿嘿”笑着,恶狠狠地说:“对,我就是疯了!”

白忠的脸­色­比猪肝还难看,冷冷地对白兰说:“哪儿来的不要脸的女人,滚!”

白兰看着白忠,走到他身边时,冷不防抽了他一记耳光。

白忠捂着脸愣了。

白兰哭着跑出屋子。

我根本没有尽兴,捡起她的­内­裤窜出来,在楼道里挥舞着肆无忌惮地狂喊:“臭表子,晚上等着我,我给你大战三百回合——”

小华把我拉回屋里,拍着我的胸膛说:“西门,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不管发生什么,我希望你冷静下来,冷静,知道吗?”我的呼吸还很狂乱,意识有些模糊。“西门,能冷静下来吗?”“不能!”“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知道。我想找一个人,然后把他杀了!”小华把我拉到床边,紧紧攥着我的手。我的手必须被束缚着,因为它大幅度的颤动。过了好长时间,我稍稍有些平静。我不想在这间屋子里呆下去。我艰难地一笑:“哥们儿,你放心,我已经冷静下来了,我现在冷静的很。”小华信任地看我一眼,放开我的手。

我对小华说:“小华,这两个纸箱麻烦你替我存着,什么时候取,我给你打电话。”

小华说:“行。”

我站起身来:“那好,青山常在绿水常流,你等我电话吧,我走了!”

说完,我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白忠,走出门去。

112

外面的雨好大。

我希望它再大些,最好把这个城市淹没。

我恶狠狠地想,等这座城市变成一片汪洋大海,等那些识水­性­的人全部逃生,我就幸灾乐祸地和那些旱鸭子们一起,让尸体象泡沫一样飘浮着爆裂。

我死也得让你们为我陪葬。我恶狠狠地低头沿着18路公汽线,走得毫无目的。我只是走。我不知道一旦停下脚步,还能做些什么。我的双腿迈动的很机械,脑海中反复映出王林­精­神恍惚的时候,走入快车道并被拖挂车撞飞的情景,猜想着他在身体腾空和落地之间的感受。其实,我想逃避这个问题,因为我的心里突然有一种怪异的念头。这个念头令我恐惧。我很想知道他感受到的是痛苦还是解脱。我不由地向街道中央走去。

走了好长一段路,从我身边经过的车很少,而且速度慢。我觉得没趣极了,­干­脆昂着头,在路中央学着军人的样子踢正步。“啪——”“啪——”脚落下去的时候,声音很响,积水溅起老高。我心里一阵得意,越走越快。

“嗨!你站住——”

路边有人冲我大喊。

我情不自禁扭头望去,隔着浓密的雨帘,两名披着雨衣的交通警察,在路边对我虎视眈眈。

“就是你,你找死啊!”

两名交警中不知哪位又喊了一句。

我无心理睬他们,继续踢着正步向前走。

两名警察飞跑过来,动作粗暴地把我架到路边的公共汽车站亭前。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俩,一声不吭。

“哎,你是从哪个医院跑出来的?”

我知道他们以为我是­精­神病患者,­干­脆装傻充愣。

“问你话呢,怎么不说话。”

我默不作声。

“你不是聋子吧?”

我摇摇头。

“哑巴?”

我点点头。

“一会儿有车来把你送回医院吧,我们怎么知道你是哪家医院的?”

我摇摇头。

二人互对一下眼神,其中一名交警说:“要不先送队部,安顿下来再说。”

另一名交警说:“好吧,我打电话叫车。”那个交警说完,向路边的岗亭跑去。

我心里觉得好笑,怕脸上的表情露馅,扭头看着站亭上的灯箱广告。

我的眼睛盯在一个漂亮女孩幸福的笑脸上,然后把目光象吐口水一样,唾到她脸左边那行字上。

“哎,你说这女孩长得漂亮吗?”我问那名警察。

我突然开口说话,把他吓了一跳。

“噢,原来你不是哑巴?”

“当然不是。”

“那你有没有病?”

“谁愿意有病啊!”

“我­操­,刚才你在马路上那是闹啥洋事儿?”

“没啥,心里闷得慌,想玩点邪的。你说这女孩儿漂亮吗?”

“当然漂亮,不漂亮能让我每天想回家打老婆?”

“广告词写得怎么样?”

“不错,生活就是可以更美的,怎么了?”“美他妈个蛋,这叫什么狗娘养的生活,友谊经不起磨难,爱情经不起考验。生活要是个娘们儿,我他妈宁愿变成一头驴把它­奸­了!”我突然象疯子一样歇斯底里的狂喊。

“嘿嘿,哥们,失恋了吧?”

“失了。”

“哪天失的?”

“今天。”

“哈哈,咱俩算是有缘,我上星期三失的。不过星期四就和她双胞胎妹妹好了,感觉没什么两样,真的,不信回去你也试试,她是双胞胎还是独生的?”

“你他妈真让我羡慕,我跟你不一样,她就是三胞胎我也不想了,这辈子都不想。”

“别,大丈夫何患无妻,咱不能让自己闲着,这是对­性­功能的不尊重,也是不道德的。”

“想不到你这张嘴也有两下子,我今天没心情,等我缓过劲儿来,跟你一决高下。再见!”

“哎,哥们,我说的是真的,有空找我来玩吧,我叫白忠,三队的。”

“你叫啥?”

“白忠。”“­操­!你叫什么不好,偏叫我仇人的名字。”“这不是我做的主。”“你们家有叫白兰的吗?”“没有。”“幸亏没有,我现在听这两个字就想­射­。”

“你叫啥?”

“西门虹。”

“哈,你这名字也不怎么样,你要叫西门庆该多好,可以让我借借你的­淫­器包儿,那玩艺儿对我还是个谜呐!”

113

我在雨中淋了四个多小时。我的肚子“咕咕”怪叫,身上一阵阵发冷。其实,雨早停了,空气中随之而来的风,把紧贴在身上的衣服吹得跟冰片一样,凉凉的还有点酥麻。我不敢张嘴,因为我有个毛病,只要打第一个喷嚏,接下来不打个三、五十个过不了瘾。我使劲忍着,控制着鼻孔里酝酿着的瘙痒,直到让冷战完全代替,直到憋得象个患了癫痫的摇头疯。我的情绪稳定多了。

在雨里走了那么长时间,我把该想的都想过了。我没有对不起璇璇的地方,不管她怎样看我,怎样看待这件事。说实话,我们以这样的闹剧分手,对我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解脱,她在爱情上宁折不弯的­性­格,也许根本不适合我。我觉得她爱的太偏执,不允许我有一丝一毫的失误和过错。

我觉得她让我爱的累了。人,就是那么回事。其实,我在对待感情上,有时不也和璇璇一样?

我对苏楠的要求,何尝不是象璇璇要求我的一样?什么缘份不缘份,全是扯淡的鬼话。再好的感情,你只要咬牙甩甩手,不能丢的也就丢了。丢了就丢了,弯腰拣起来都不是原装的。

我不愿意再想,就连在哪儿过这一夜,明天去哪儿都不愿意想。

我的头炸裂一样地疼。我发烧了。

天黑的时候,我不知不觉又走回电视台那条路。在“共沐云河”门口,我想进去坐会儿,因为早和老板熟了,上网的时候可以混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信箱里有一封信未读,是zhijia发的。

可怜的西门。

还好吗?

原以为你走了,以为再没有你的音讯,可是看到你发来的文字,我的心突然感到一种异样,这种感觉是我不曾想到的,我不得不承认,我开始为你担心了。

为什么那么多不幸发生在你身上,如果不是信任你,我不敢相信你讲得那些是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你,其实你很聪明,你知道怎样面对,我只想对你说,只要认为自己那颗心是无瑕的,别的还在乎什么?

你的生活现在肯定一团糟,所以提前两天给你发了这封E-mail,因为我决定16号去N市,估计夜里11点10分到。你不必去车站接我,那是我的故乡,比你还熟。中午12点,我们在你经常上网的那个“共沐云河”网吧见面好吗?我们先在聊天室里聊天,把心里想说的全说了,然后你在找我,看你能不能认出我。就这样,N市见!

zhijia

1998年7月14日

看完她的E-mail,我心里滚过一阵慌乱。

我抬头看了看墙上的表,距离她下车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我想,无论如何我也要去车站,哪怕在下车的人流中找不到她,认不出她,也要盯住每个人的脸,仔细地感觉一番。

我没有心思浏览别的东西, 坐在椅子上只盯着那封E-mail发愣,想象着她的衣服颜­色­,想象着她的模样。

我想,如果真能在人流中一眼就感觉到她,并且出口喊出她的名字,她的眼神肯定是意外、默契而惊喜的。

她一定是那种眼神。

那种眼神肯定会令我快乐而激动。

想到这里,我有点坐不住,起身关机付帐,走出“共沐云河”。

街上黑洞洞的,没有路灯。

我想可能是下了好长时间的雨,某一处的变压器坏了。

我在黑暗中走得很慢,脚跟轻飘飘落地的时候,大脑针刺般地疼,我知道这场高烧是不可避免的,于是,有心无力地把脚步放得更慢。走着走着,我突然听到“忽”地一阵风声。那声音离我太近,不能不引起我的警觉。我觉得那是一件重重的钝器,带着呼啸向我袭来的动静。我下意识地闪身,可是,身上酸软的没有一丝力气。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觉得一声闷响,象在脑后炸响了一只泛潮的爆竹。我的眼前一片白光乍现。我根本没体味到疼与不疼,胸膛就被掏空了。偌大的身躯摔在路边……

114

黑夜象一只侯鸟,背对着太阳飞来飞去。

我是那只侯鸟身上的一根翎羽,在呼啸的风中,随着它无休无止地颠簸、翱翔。

那个夜悠长而缓慢地走着,或许它根本没有迈动脚步,或许它永远走不到尽头。

我全身轻飘飘的,觉得自己是一朵留在最后才盛开的花,我在头顶上空寻找到一弯云翳的缝隙,我想飞。

可是,我没有翅膀。

我只是翅膀上的一根羽毛。

我只是一朵将要凋落的花。

我透明着喘息,好象把仅剩的一丝香味蒸发了。

那些香味缓缓飞升的样子美妙到极致,没有任何一只鸟儿能够模仿。

我死了吗?

我觉得我还活着。

我睁开酸涩的眼睛,眼前是一片静谧的黑暗。

我累极了。累得连睁开的眼睛都没有力气合上。

我在1998年7月31日子夜醒来。

这一天距离我和璇璇分手的日子多少天?

这一天距离我和zhijia见面的日子多少天?。

我在N市一个偏僻的职工医院里,躺了15个24小时。

我被人用木­棒­狠狠击中了后脑。

我的双腿从此不能站直了走路。

我瘫痪了。

早晨,医生来查房的时候看我睁开眼睛,兴奋地说这是他亲眼见过的第十一个奇迹。

医生告诉我,我在医院的这些天,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高烧不退,如果不是年轻,身体素质好,绝对恢复不了这么神速。

医生说我的脑后有一部分瘀血,不过不太多,如果再多一点儿,必须开颅手术,或者打探针将瘀血吸掉。

我不相信医生的话,以为他的话危言耸听。

医生说,现在你恢复的不错,但是仍要观察一阵子。

我笑着说,你是为医院多挣些份子钱吧?医生严肃地说,我从不和病人开玩笑。

我说,好吧,我听你的。

医生说,你的受伤部位在后脑,我担心治疗不彻底会留下后遗症。

我说,会有什么后遗症?我目前不傻不呆的,又没有失忆,一切正常。

我发觉腿不能走路,是在醒来的第二天下午。

我想去厕所,可是,我的大脑分明指挥了两腿,它们却没有反应。

我以为是长时间高烧、昏迷和卧床的结果,所以用双手把两腿搬到地上,想扶着床边先活动活动,没想到两个脚掌着地的时候,感觉迟钝的没有着落,无论怎样把意念集中在膝盖和脚踝上,都无济一事。

我心里一惊。

我掐了掐大腿,居然没有痛感。

我突然想起医生对我说的“后遗症”,大脑“轰”地一声巨响,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的剧痛。

我想喊一声,身体却瘫在地上。

我看到ρi股底下一片水湿。

我在下意识的惊骇里,小便失禁。

115

我是那种最­精­明的医生也骗不了的病人。

因为我意识到的恶果,比他所隐瞒的真相还严重。

尽管医生一再强调这只是暂时的现象,可能是由于我的身体没有得到完全康复的缘故,但是,我在心里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我想和医生坦白地谈一次。

我问医生:“请你告诉我,如果我的腿一直没有感觉,最后会是什么样子?我不想再听安慰的话,我想听最坏的结果。”

“现在谈结果为时过早,你不应该轻易丧失信心,这对治疗没有好处。”

“你不是说这种情况没有太好的治疗方法吗?”

“治疗方法是一回事,过一段时间看你的恢复情况怎么样又是一回事,两者必须分清。”

“这么说我要重新站起来,只能靠自己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这样,不过……”

“我明白了,我想知道恢复阶段以多长时间为准,一个月,半年还是一年?”

“这要视你的身体素质而定,当然如果有奇迹出现,你会很快站起来的。”

“有过这种奇迹吗,概率是多少?”

“万分之三。”

“谢谢你,我知道有万分之三的希望就够了,我肯定在万分之三以内,因为我怎么也不象后半辈子坐在轮椅上的人,我不信,绝对不信。”

“小伙子,有这种信心很好,我们会很快拿出一个治疗方案,希望你能很好地配合,争取早日康复。”

“好,咱们一言为定。”

我没象有的人那样,在突然袭来的打击面前崩溃,更没有歇斯底里地哭闹着寻死觅活。

我的心突然由浑浊变得澄清起来。这一点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因为我有许多事情没有做。

因为我有许多疑问没有解开。

因为我不能也不敢坐在轮椅上回家见父母。

我知道我还年轻,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让自己废了,我还不知道谁在下的黑手,甚至连谁把我送到医院,谁一直替我拿着医药费都没有弄清楚。

我知道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我想,不管有多么大的困难,只要能重新站起来,就是去­阴­曹地府请医生也不在乎。

什么是自己靠自己?

什么是奇迹?

我就是我自己。

我就是奇迹。

这种心态和情绪是我从来没有过的,它一反过去处事的躁动和焦虑, 我甚至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想可能出现的最坏结果。胡思乱想没有任何益处,还不如把时间用做恢复健康。我在突然来临的不幸面前变了。

变得有些不认识自己。

这种变化使我有一种重生的感觉。

那是一种关于生命的希望和冲动。

那是一种准备复仇的快乐。

我必须好起来。

我要报仇。

我要为这个仇人活着。

116

我醒来的第四天上午,终于见到了把我送到这个偏僻医院的人。

在此之前,我多次追问护士和医生,他们告诉我,那个人不想让我知道他的名字,甚至连他的长相也不让他们给我描述。

那天天气很好,我对护士说想到外面晒晒太阳,放松一下,护士说太阳很毒最好不要呆得太久,我说有楼房的地方就有­阴­影,再说我看到东院有花亭了,散散心对我有好处。

坐在轮椅上,心里滚过一阵悲壮。

我努力克制着想往外流的泪水,笑着对护士说:“这玩艺真不错,建议腿好的人也来坐一坐,感觉好极了,舒服。”

那位护士顶多不过十八、九岁,她奇怪地看着我,感慨地说:“难怪窦医生说你是一个让人大吃一惊的人,想不到你这么豁达。真的让人佩服。”

我淡淡一笑,平静地问:“小妹妹,你知道什么是仇人吗,你有过这个概念吗,你知道仇恨是什么?”

小护士惊诧地摇摇头。

“仇恨就是让你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什么时候想起来,就想拎着菜刀砍人的那种情绪。”

“你说得好可怕!”

“非常遗憾,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把我毁成这样,我得把他找出来。所以,我没有理由不让自己尽快恢复。”

“有些东西总憋在心里,会把人憋坏的,我遇到不高兴的事就哭,哭出来心里敞亮多了。”

“对我来说,哭没有意义,如果真有哭的那天,那肯定是我找到了仇人,或者能够象以前那样正常的走路。”

小护士柔声说:“但愿那一天早点来。”

我眯着眼睛做了一个非常惬意的表情:“在那天到来之前,我决定不再剪发,不再刮胡子,我要看看我的腿能让我的头发长到多长,我要看看这个仇人能让我寻找多久。”

话音未落,我眯着的眼睛陡然瞪大。

在我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曾经令我心惊­肉­跳的身影,她穿着一身黑­色­衣裙,正低头步履匆匆地走向住院部大楼。

我伸手指着她的身影,对小护士说:“送我来的人是不是她,说实话,骗人可不是好孩子。”

说完,我静静地盯着她。

小护士脸上一红,点了点头。

我感到脸上“忽”地窜出一团火,想都未想,用力转动轮椅的两只轮子,向住院部的大门驶去。

小护士在后面紧追。

我在正门口前大约15米的地方停下来。

我屏住呼吸等待。

我的脸上浮出连自己都莫名其妙的微笑。

我想知道这个女人看到我的时候,是怎样一种表情。

因为她是整个事件的导火索。

因为她是白兰。

我准确无误地撞上了白兰的目光。

她的目光里什么也没有,除了­阴­郁和怯懦。

她看到我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登”地止住脚步,但最终还是慢慢向我走来。她在和我的对视中,输了。我用平静地吓人的语调说:“我想知道这次你是怎么把我从公路上拣回来的,是你一直在后面跟踪我,还是机缘巧合?”

“随你怎么认为,换了谁都会这么做的。”

“你敢接受我的感激吗?”

“不敢,因为我欠你的。”

“我想知道是谁在背后下的黑手?”

“不知道。”

“那好,我告诉你,是白忠。”

“谁是白忠?”

“还用我介绍吗?你们一个姓。”

其实,在我心里一直想着白忠和潘志垒这两个名字。因为在N市,除了他们,我和任何人都没有过节。即便有过节,不是杀父夺妻之恨,根本犯不上将我置于死地。

“西门,我承认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但是我真的不知道白忠是谁,你和他有仇吗?”

“也许有,不过你放心,我现在这样只有挨打的份。当然,等腿好了情况就不同了,你说呢?”

“你现在什么也别想,配合医生治疗才是最重要的,这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你少他妈给我假惺惺。实话告诉你,从我醒来的那一刻,我就认定指使你拍照片和敲我闷棍的是同一个人,你不说也行,请你回去告诉他,赶紧把我害死,不然,我第一个要宰的就是你,我让你当一回永不消失的冤魂。”

“……”

“怎么不说话,说呀,你他妈说呀?”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宰了我更好,反正我早活得没意思了。”

“你怎么会没意思,你不是和潘志垒姘得有滋有味吗?我觉得谁都比我有意思。”

“西门虹,就算我害了你一次,你凭什么无休无止、没完没了地羞辱我?”

“羞辱?这怎么可能,我想求你还来不及呢,有件事我琢磨了好长时间,我的腿不行了,总担心­性­功能也受影响,希望你能找个合适的地方,发扬一下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勾引勾引我。怎么样,配合一下?”

“西门虹,你真不要脸,你的为人跟我原来的想象大相径庭。”

“要脸?我被你害得连个人样都没了,还要什么脸,我他妈把你弄成局部溃疡的心都有!”

“西门虹,我不想和你说了,本来我是给医院送钱来的,既然你这么恨我,我也没必要多此一举,以后你死在路上我也不管了,但愿你吉人天相,再见!”

“等等,我想知道花了你多少钱?”

“我不想说也不想要。”

白兰说完,神­色­古怪地看我一眼,转身走了。我对着她的背影大喊:“嗨,表子,一万块够不够?等我宰你之前一定把钱还你——”

我的喊声太大,听到这句话的人都惊骇地看着我,然后象躲瘟疫一样,远远走开。

我和白兰说话的时候,小护士知趣地闪在一旁,她听到我的话,吓得小嘴张开半天没有合拢。

我笑了笑对她说:“小妹妹别害怕,我是故意吓唬她的,这年头谁敢没事杀人呀,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小护士余惊未消,踩着碎步走过来。

我说:“刚才吓着你了吧,我现在这样还能杀人吗?让人家杀还差不多。”

小护士说:“你说这话倒是真的,以后还得提防着点,别让凶手再把你打了。”

小护士的话使我心里一震。

我想,那个人要真想把我往死里放,就目前我的身体状况,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打死,还真的是无力反抗。

我感到了无能为力的悲壮。

117

吃完午饭,我托小护士给小华打个电话。

我嘱咐她不要说出我的名字,只告诉他是一个朋友病了,而且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来医院的时候也要一个人来。

我不知道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是不是能让小华来医院,我希望他来,因为在N市,我只有他一个朋友了。

想到这些,我心里有些疼痛。

无论王林、苏楠还是璇璇,他们都曾是我的朋友和至爱,如今死的死,散的散,一切都象过眼云烟一样飘远了。

所有的欢乐都不能重来。

所有的时光都不能轮回。

留下的只有两条残腿,一腔仇恨和遗憾。

我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样度过,我必须象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样,用全部身心和意志和命运赌一场,哪怕输得血本无归也无所谓,因为毕竟有万分之三的希望。

其实,我只要万分之一就足够了。

对我来说,万分之一就是健康的全部。

我相信能赢。

晚上7点,小华真的来了。

他看我躺在病床上,窜过来朝我肩上打了一拳,然后长舒一口气,用手指着我笑了半天却说不出话。

我说:“怎么,没想到是我吧?”

小华惊叹地说:“你玩什么花活,这么长时间了,我还以为你连那两个箱子都不要拍ρi股走了呢。闹了半天你在这儿窝着,什么病这么象模象样地躺着?”

我笑了笑说:“我的腿完了。”

小华低头看看我的腿,笑着说:“西门,我听你一惊一乍惯了,咱来点新鲜的行不?这腿没破没断的完什么,你要吓唬我,我转身就走。”

我说:“真的,你把它扎出血来都没感觉。”

小华冷不防在我大腿上拧了一把,然后,等着看我呲牙裂嘴的表情。

我无动于衷。

小华慌了,结结巴巴地说:“真的?怎么会……这样?”

我把那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述一遍,小华听得眼圈一热,激动地说:“西门,不能就这么完了,医生怎么说,能好吗?”

“万分之三。”

“这就够了,我相信你是幸运的。”

“谢谢你的话,我也是这么想的。因为我必须好起来,我得把那个敲我闷棍的人收拾了,再说好不了我怎么回家呀!”

“有怀疑对象吗?”

“当然有,一个是白忠,一个是璇璇她爸。”

“绝对不是白忠­干­的,那天晚上我们一直在一起喝酒,直到12点多才散。”

“你这么肯定?”

“当然,连上厕所都是搭伴去的。”

“他没有并不等于没有指使别人。”

“璇璇她爸呢,你怎么想的?”

“在这儿和我有过节的就他们俩,按理说潘志垒和我并没有太大的矛盾,他还不至于对我下此毒手。我最怀疑白忠,他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小华思忖片刻,摇摇头。

我说:“其实要想找出这个人来并不太难,还记得那天那个女人吗?她叫白兰,我总觉得她和白忠有什么关联,我想让你给我查查她的底细,看她到底和白忠什么关系。”“那天她不是打了白忠一记耳光吗?看样子不象认识的。”

我极力回忆那天的情形,突然悟到了什么。我说:“我想起来了,白忠骂她不要脸她才打他的,白忠为什么会替我说话呢,这不很奇怪吗?说不定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对了,那天你们怎么想起来到我宿舍去呢?”

小华被我一问,更是恍然大悟:“西门,你这么一问我什么都明白了,那天白忠冷不丁让我们去你宿舍,看看能不能帮忙搬些东西,后来他也跟去了,这的确很反常,他绝不会对你使好心眼的!”

我咬牙切齿地说:“看来真是白忠让人­干­的,不管怎么样,不管通过什么手段,你一定给我弄清白忠和白兰的关系。实在不行你去找璇璇,让她问她爸。”

“西门,别的办法都行,通过她打听恐怕不行。”

“为什么?”

“这事我不便跟你说又不得不说,你知道那小子办公桌上放着谁的照片吗?”

“谁的?”

“前些天是苏楠的,现在是……璇璇的。”

我大脑一阵轰响,又是一阵奇痛。

小华看我痛苦的样子,关切地说:“西门,这事你应该往开里想,你和璇璇毕竟散了,她愿意跟谁是她的事。”

“放心,小华,我就是有点吃惊想不通,另外脑袋有时会阵发­性­头痛,没什么。”

“你想到过转院吗?我看这家医院治疗条件好象不是特别好,不行就换个地方。”

“我和医生谈过了,目前哪儿也没有更好的治疗办法,全靠我自己恢复。”

“去哪儿也比在这儿强,这儿太偏僻,我们见一面都不方便。”

我皱着眉头说:“我有一个疑问总窝在心里,你说我明明在电视台附近出的事,为什么白兰把我弄到这么远一个地方,她是怕有人知道救了我,还是怕那个人对我第二次报复。”

小华思索半晌,摇摇头。

我说:“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原来的医药费都是白兰那个表子拿的,今天她又给医院送钱来了,可是被我侮辱了一番气跑了,我想出院又没什么地方可去,你知道现在我在这个城市,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小华慷慨地说:“西门,客气话你就别说了,你想让我做什么尽管开口,缺钱我会想办法的。”我感激地说:“小华,钱并不是问题,关键是再在医院呆下去也那么回事,我让你给我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只要利于我恢复身体,别的都无所谓。”

其实,这个决定是今天中午想好的。

我想去一个僻静、安全的地方,我要用意志拚一下,甚至给自己定了一个恢复期限,必须在春节前完全康复,然后若无其事的回家。

我在没有康复之前不会跨进N市半步。

我在没有康复之前不会见任何人。

我必须时时刻刻、分分秒秒激励自己。

因为我对再度跨着有力的步伐站在白忠面前,充满了千倍万倍的信心。我就用这两腿让白忠后悔,让他知道当初没有把我敲死,是他最致命的失误。

118

小华是个好哥们儿。

他让我去他的老家。

他说他们家房子少弟兄多不方便,但是有一个表兄新盖了三间房,可以在那儿住。

小华的话使我又看到了新的希望。

我对小华说明天就出院,小华说回去把我箱子里的衣服收拾收拾,明天一早走,最慢四个小时到。

我告诉小华箱子里的一本书中夹着一张存折,我让他去储蓄所把钱取出来买台轮椅,存折里钱不多,不够先垫上。

小华说,这些事你就甭管了,明天上午我来接你。

我说,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说,我不想让她们知道。小华明白我说的“她们”是指苏楠和璇璇,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目送小华走出病房,刚象完成一桩心愿似地躺在床上,他转身又推门进来。

“西门,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你出事以后有个女孩到台里找过你两次,我当时不知道你在哪儿,就领她去了苏楠那儿。”

天呐!

那是zhijia!

肯定是zhijia!

我心里怦怦跳着,迟疑地说:“她……她长得什么样?”

“你不知道是谁吗?中等个,皮肤很白,挺有气质也很漂亮,留一头长发。”

“她很……漂亮?”

“不错,是漂亮的很洋气的那种,有点冷美人的感觉,对,就是这种感觉。”

我遗憾地说:“太可惜了,她大老远来见我,而我却差点死在马路上,看来我们真的没有缘份相见。”

小华疑惑地说:“她是谁呀?”

“我们在网上认识的,她叫zhijia,怎么样,这名字很女­性­化很好听吧!”

“她两次去台里找你,我都在场,第二次我领她去了苏楠那儿,苏楠也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你们什么关系,不便跟她说你和璇璇的事,就笼统地说你出了一件大事,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们也在找你。她说如果我们见到你,就说她找过你,让你和她尽快联系。”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知道苏楠见到zhijia以后会是什么反应。我问小华:“苏楠见到她以后什么表情?”

小华说:“很客气,还留她吃了午饭。她出来以后问是不是你的女朋友,我说不是,她又问你的女朋友长得漂不漂亮,还问你长得什么样,我看她什么都知道,后来就­干­脆把你和璇璇的事照实说了。”

我笑着说:“你怎么形容我的?”

“当然是美化了,我说你才华横溢,坦率真诚,是个难得一见的好青年,哈哈!。”

“她听了没什么反应吗?”

“她说和想象的差不多,不过她问为什么你会出很多事,是不是做人太挑剔了,我告诉她绝对不是,我说你绝对没有错。”

“太遗憾了,这么好的人硬是没见上。不过,你那会儿要把我箱子里的照片拿给她看就好了,至少让她知道我长得什么样。”

“怎么,想和她来真的?”

“别误会,我们是网上的好朋友。”

“我劝你现在别多想,你的腿这个样子怎么和人家见面,还不把人家吓跑了。”

小华这句话,让我宛如一头钻进冰窖。

119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小华的故乡居然是云涯山下一个风景非常好的小村庄。

云涯山,这个让我很少想起来的地方,曾有过一场雨,一位披着齐腰长发的女孩,一次醉后的冲动与疯狂。看着车窗外似曾相识的崎岖山路,我想起去年在这儿泼命追赶那辆汽车的情景。那个女孩把手伸出车窗挥了挥就消失了。我没有把她的留言当回事。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她。

我把她丢了。而今,我又来到这里,可是我的腿却不能奔跑了。生活总是这样反复无常,命运总是把人捉弄的面目全非。

临近正午,公共汽车驶进一座路边只有两间石屋的车站后院。

小华对我说:“西门,车还得停会儿,下来透透气吧!”

我说:“带着轮椅上上下下太不方便,算了。”

“下来吧,还有三里路到家,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我都快被闷死了。”

“那好吧,你帮我一把。”

小华先把我扶到汽车座椅上,然后把轮椅弄下车,接着把带的一大堆东西搬下来。

几位好心人帮着小华把我从车上架下来放到轮椅上,我长长透了一口气。

我高兴地说:“车里太热,虽然外面太阳毒了些,可是风吹得有那么点意思,凉快。”

小华说:“这里空气好,环境好,最适合疗养了。”

我说:“行,反正我现在跟提前病退差不多!”我说着将轮椅挪到汽车的左前方,向远处望去。我的眼睛陡然睁大。

我看到了那家旅店。

那家我和那位不知姓名的女孩相识和分手的旅店。

我脱口喊道:“小华,我来过这个旅店,我想过去看看。”

“你怎么会来过这儿?”

“去年这时候我还没到台里上班,到这儿特意赏雨来着,还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故事。”

“不会是艳遇吧?”

“被你猜着了。”

“西门,我算真服你了,你怎么就能处处留情啊,叫你西门庆有些不好听,以后叫你楚留香得了。什么时候把绝招教给我,我长这么大还没有正儿八经接触过女孩呢!”

“这件事过去整一年了,如果不是今天到这儿来,也许我偶尔才能想起她,所以我想去那儿再看看。”

“好吧,这店老板不是外人,按村里的老辈论我还管她叫三姑呐!”

路上,我给小华讲了和那个女孩的故事,小华听得直咂舌头,连声说有点不象真的。

我说:“我从没有跟任何人讲起过这件事,从今天起,这个世界上知道这件事的人你是第三个。”

小华说:“你为什么不找她呢?也许她真会嫁给你,那才是他妈爽得不能再爽的浪漫。”

我说:“到哪儿找哇,那封信没留地址,没留姓名,纯粹两眼一抹黑。我查过住客登记表,上面一个人的名字都没有,那旅店整个一公共厕所,只要掏钱不管谁拉都行。”

“西门,我觉得这事你做得不对,要是我,我把家卖了都去找她!”

“说实话,刚开始我心里也血脉倒流来着,后来就把这事忘了。再说我也有点不信,哪有这么痴情的女孩?”

“­操­,你这是典型的浪漫不彻底,白白葬送了一段可歌可泣的美妙姻缘。”

我伤感地说:“有这种可能。”

120

旅店还是老样子。我把目光转向那个女孩曾经住过的房间,心里有些异样。我对小华说:“去年她就住那儿,我们喝了一瓶白酒,后来我就睡着了。”

小华说:“怎么样,感慨万千吧!”

我的笑容涩涩的,心里有些恍惚。

老板娘看到有人来,急忙迎上前搭话。

小华叫了一声“三姑”,老板娘才认出他。

老板娘惊喜地说:“是华子呀,不过节不礼拜的怎么回家来了?”

小华说:“陪我朋友来的,他去年在这儿住过,想再来看看。”

老板娘打量我半晌,客气地说:“没有印象,来这儿玩的人挺多的,我也记不清了。”

我笑着说:“你当然没印象了,去年我来的时候腿还好好的。有件事我一说你就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下雨,我那间房漏了,就到一位姑娘屋里聊天,后来她多给了你一百块钱床铺钱。”

老板娘如梦方醒,笑着说:“想起来了,那时候你还要和我吵架呢!”

我问:“后来又见过那个女孩吗?”

老板娘说:“你们两个是不是一见钟情呀,来这儿都互相打听,今年你可来晚了,她已经走了。”

我心里怦怦乱跳,声音有些颤抖:“你是说她后来又来过这儿,什么时候?”

老板娘说:“昨天上午刚走,来了一个礼拜。”

我感到心脏在胸膛狂跳,它一阵一阵地紧缩,隐隐作痛。

小华问:“她说过什么时候还来吗?”

老板娘说:“没有。她说等人,整天就在院子外面那棵树底下站着发愣,挺怪的。”

我问:“她还住那间屋吗?”

老板娘点了点头。

我说:“我想进去看看。”

小华把我推到门前,我轻轻推开那扇门,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那是一种陌生又似曾相识的味道。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我的心停止了跳动。

良久,我恍惚地睁开眼睛。我环视着这间屋子,什么都没有变,只是墙上缺少了那根她系在腰间又被我解开了的尼龙绳。“原来墙上有一根蓝­色­的尼龙绳,怎么不见了?”我对老板娘说

老板娘很惊讶:“真不知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对一根绳子也记得这么清楚,她昨天走的时候给了我五块钱,把它摘走了。”

我愣了。

小华说:“西门,我敢肯定那女孩信里的话是真的,我甚至能想象得出她见不到你的时候,把那根绳子一点一点解下来的眼神和心情……”

我不敢再往下听,打断他的话,涩涩地说:“你别说了,我心里有点难受。我没有想到她是这么认真的。”

小华说:“看来这份情债你是背定了。”

我问老板娘:“她走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老板娘说:“说了。她说如果你还能来这儿,就让我告诉你,那封信背面有她的地址,如果你没去找她,她明年这个时候还来,不过她说要是再见不到你,她就不等了。她怕我见到你的时候不告诉你这句话,还塞给我……二百块钱。”啊?我一直以为那封信没有任何暗示和线索,没想到她给我留了地址。当时我光顾追她了,根本没有想到要看背面。我还没反应,小华急着追问:“信呢?”

我颓丧地说:“丢了。”

小华简直有些恼怒,指着我的鼻子说:“你……你小子真他妈可恶!”

我苦苦一笑:“有那封信也没用,我目前这个样子也不能见她。”

小华激动地说:“她不是明年还来吗?你还有整整一年的时间,你要在这一年里好起来,你说,你能做到吗?”

我说:“你说我能吗?”

小华大声喊道:“怎么不能?一定能!”

我说:“小华,谢谢你,什么都不为,就只为我父母也得重新站起来,这个样子,我绝对不能回家。”

小华的语调轻缓下来:“西门,想想吧,明年这个时候将有两个奇迹发生,一是你的腿恢复如初,一是你和她故地重逢,这是多么浪漫的故事啊!明年我也来,我要亲眼目睹和见证这两件事,别让我失望,别让你兄弟失望!”

小华非常动情。我的心里一荡,奇异的冲动注满胸膛。

小华只请了一天假,傍晚还要回N市。

临走前,他拿出二千元钱和手机与充电器放到我面前。

王林送我的那部手机出事的时候找不到了,小华说这里打电话不方便,万一有什么事情好联系。他说每个月会按时交费,让我尽管用。我告诉小华手机可以留下,钱无论如何不能要。我让他把钱给他的父母,因为下午去他家的时候,我看两位老人也不富裕,几个弟弟、妹妹还在上学,正需要钱。

小华迟疑了半天说其实这钱不是他的,是苏楠给的。

我一听就急了,伸手把钱扔得满天飞。

小华说,这么长时间你没有音讯,苏楠一直找你。她给我打过无数次电话,看样子很着急,正好昨天晚上她又给我打电话,我不想让她难过,就告诉她我见到你了,不过我没提你腿的事,我只说你身体特别糟糕,­精­神也快崩溃了,正在一个地方休养。苏楠放下电话就到台里找我,死命追问你在哪儿,我说告诉你也没有用,西门不会见你的,再说他见了你情绪再激动起来,对身体更不利。苏楠给我钱的时候哭了,她说她也快要崩溃了。

我冷笑着说,少他妈假猩猩的,我还不知道她,肯定被白忠那个杂种甩了心里不平衡又来可怜我,我他妈穷死也不要她的钱。

小华说,钱你无论如何留下,等发薪水的时候我凑两千块钱再给她,我就说你死活不要。这钱就算我的,我借给你的,以后你再还我。

我说,你要发誓还她我就留着,你要骗我让我知道了,咱俩断交,以后谁也不认识谁。

小华说,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我说,我相信你,早些动身吧,误了没车。

小华说,苏楠还让我给你捎个话,她说你找的那盘录相带,她替你找到了。苏楠说的肯定是潘志垒让我找的那盘录相带。她从哪儿找到的呢?拍摄这段录相的人是谁呢?难道是白忠?或者是通过白忠找到的?

我不愿意想这些烂事,从此以后N市的人谁死谁疯跟我没有任何瓜葛,管他妈谁拍谁呢!

我对小华说,你回去告诉苏楠,我对那盘录相带没有任何兴趣,她爱给谁给谁,我和她已经恩断义绝,以后少掺和我的事,提我的名字都不行。

小华遗憾地说,西门,你真够绝的。

我有些不高兴,气呼呼地说,这不是绝不绝的事,我压根就不想让你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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