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妈对我说:“今天我当着你爸跟你弟弟妹妹的面把话说清楚,从现在开始,妈绝对不干涉你跟叶笙楠的事情了,她如果真是那个病,你就陪着她,一直陪到底,也对得起你们好这一场。如果她不是那个病,那就更好了,你们啥时候要结婚,妈给你们做准备。”
小妹高兴地对我说:“哥,咱妈同意你跟笙楠姐的事儿了,这下你高兴了吧?”
我高兴不起来,如果没有白血病这个阴影笼罩着我,我肯定会高兴得发疯,然而,如果没有白血病这件事情,我妈也不会这样痛快地答应我跟叶笙楠的事儿。我笑不出来,却想哭。如果叶笙楠真的是白血病,这个时候我妈同意我跟她的事情还有什么意义呢?不过这终究是个好消息,对叶笙楠也是精神上的安慰。第二天我请了假,估计他们家没人了,就到她家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她,她的反应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热烈,我想,这可能是因为她的心情不好,任何一个人得了白血病心情都不会好。过后的一段时间我天天陪她到医院看病,提心吊胆地为她每一个细小的变化找出合理的解释,就像犯人等待判决一样等待着她病情的最终诊断。她的情绪却越来越好,似乎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在生死边缘熬煎的生活。她成了我家的座上宾,经常到我家吃吃喝喝,我妈他们对她的态度非常热情周到,甚至有些殷勤、巴结的感觉,小心翼翼地侍奉她,这也可以理解,谁会不尽心尽力照顾一个很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就永远离开我们的人呢?
我多次要求跟她的主治医生谈谈,她每次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了我,自从她得了那种可怕的病之后,顺从她,照顾她,一味按照她的意见办几乎已经成了我的本能。我陪她看病的时候,都是她进去我在外面走廊上等着,有时候医生给她开点药,有时候也会让她打针。我想看看她的病历,值班的护士不让我看,说是看病人病历必须得到医生的批准。我对她实在是太担心了,我实在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等待判决的煎熬了,我想早点知道结果,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知道总比等待好受一些。于是我背着叶笙楠通过朋友约到了她的主治医生。她的主治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娘儿们,我们到她家的时候,她可能正在做饭或者刷碗,磨破了袖口的毛衣外面套着一个油腻腻的围裙,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我绝对不会相信她是医生。准确地说她的样子最适合当职工食堂择菜的老大妈,就跟叶笙楠她妈一样。
坐下之后,我问她什么时候能给叶笙楠作骨髓穿刺。她愣住了,问我:“为什么要给她穿刺骨髓?”我说不是怀疑她是白血病吗?不是说只有穿刺骨髓才能最终确诊是不是白血病吗?她脱下了围裙,摆弄着我带去送给她的羊毛衫,那时候我们国家还没想到要生产羊毛衫,只懂得生产毛线然后由各种各样的女同胞根据自己的喜好把毛线变成毛衣。这件羊毛衫是我爸从北京的外汇商店搞出来的,当时是非常稀罕非常贵重的衣服,我没有舍得穿,贡献给了这位医生。听了我的话,她认真地问我:“你是听谁说怀疑叶笙楠是白血病的?”我说是她自己告诉我的,还说要等身体消炎了之后,作骨髓穿刺。医生莫名其妙地说:“我真让你弄糊涂了,你说的叶笙楠是不是那个挺漂亮、年龄二十四五岁的姑娘?名字是树叶的叶,芦笙的笙,楠木的楠?”我说对呀,没错,就是她呀。医生说:“如果就是她,没有搞错人的话,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谁也没有怀疑她有白血病,她只是感冒了,肺部有些发炎,打打青霉素就好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医生的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追问道:“您是说她根本就没有得白血病,还是说您原来怀疑她得了白血病,后来又排除了?”
医生肯定地说:“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她得什么白血病,我从医已经二十多年了,难道我靠听诊器还听不出来她的肺部有锣音吗?难道我还分辨不出重感冒跟白血病的根本不同吗?开玩笑,我根本不可能怀疑她得什么白血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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