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啥。”
“咱们换台电视吧!”
她这突兀的提议让我一下子接不上茬:“什么?换电视?”
叶笙楠确认道:“对呀,那台黑白电视你准备看一辈子呀?换台彩色的。”
这个问题我还没有想过,我爸跟她爸家里买的都是彩色电视机,那是市政府照顾老干部给他们发的票,平价的。我们要买可没人给发票,就是发了票我们也得把家底兜出来才能买得起。
“你怎么不说话,你到底是同意不同意?”
我想了想说:“就算想买,到哪去买?”
她满有信心地说:“不就买台彩电吗?只要想买我就不相信买不上。”
我说:“买黑市高价的我也能买上。”
叶笙楠信心百倍:“那算什么本事,要买就买平价的。你说说,咱们买多大的?我说要买就一次到位,买个二十一英寸彩色的,省得到时候又得像现在这样更新换代。”
我转着弯给她泼冷水:“你再找卤猪蹄让他再赚咱们一把?”
这是叶笙楠的短处,也是她的痛点,一提到这件事她就浑身不舒服,恨不得挠卤猪蹄两爪子。我这时候提起这件事,就是想让她难受难受,说不准她就打消了更新换代的打算了。
叶笙楠的热情并没有被我的冷水扑灭,仍然保持了高昂的购买欲望:“当然不找他了,再说,他到底赚没赚咱们也没证据,只是怀疑。你要是没意见,我明天就开始想办法。”
我没回应她的积极性,我知道正面反对对她而言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她那种事事跟我商量、却最终事事按她的既定方针办的决策模式让我产生无能为力束手无策的失落感。我不知道该怎么投自己的否决票并使自己的否决票产生效力。如果我对她的提议简单反对,那么她就死缠烂打地要求我说出理由。如果我说出理由她就会用更加多更加新的理由来证明我的理由不如她的理由合情合理更加高明。她就像一个伪装民主的大独裁,什么事都是先在被统治者那里民主然后再到她那里集中,她拥有最终的决定权和否定权。我弄不明白她这种作风或者说这种性格是与生俱有的还是后天培养的或者是跟我结了婚以后才发展起来的。我直言质问过她凭什么从来不听我的话老是她做家里的主,她嬉皮笑脸地告诉我,说她从小就当我的班长,管我管惯了。
我在外面处处要听别人的,厂长、副厂长、书记、副书记、车间主任、车间副主任、工段长、副工段长、班长、副班长……几乎我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有各式各样的职务来赋予他们对我的管理权、领导权。尽管他们说的都很动听,我是工人阶级,我是技术骨干,我最有发言权等等。然而,我也就是仅仅有个发言权而已,决策权绝对跟我无缘。这种状况延伸到家里,我就经常有些愤愤不平,就经常想跟叶笙楠的意见相左,就经常想体现自己的主人翁地位。可是她跟外面的那些人一样,只给了我表面上的发言权,决策权却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的主意又特别多,买黑白电视是她,刚刚过了没多少日子她又要买彩色电视,她的思维转化速度我这工人技师的大脑远远跟不上。我习惯于用卡尺度量的生活,丁是丁卯是卯,按部就班每一道加工程序都不能省略也不能增加,省略或者增加了都会出废品。她却好像天生就有适应社会变化的本能,本性就要追赶着时髦、时尚前进。可惜不论是适应社会变化还是追赶时髦、时尚都是要付费的,我们的经济能力还没有达到享受时髦与时尚看齐的水平。我们结婚的时候家里给的再加上结婚以来省吃俭用积攒的,存款数额据我所知不过两千来块,如果买一台彩电,还是二十一英寸的大彩电,先不说要千方百计托人找关系,就是轻轻松松买到手了,我们就一分钱存款也没有了,我绝对不愿意过那种挣一天吃一天的日子,那种日子让我心里没底。
回到家里,我打开那台如今显得寒酸渺小的黑白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晚间新闻,中央又开了个什么会议,播音员不厌其烦地念会议讲话稿。不就是看个人影看个故事情节听个新闻吗?没有电视的时候手捧听得看不得的收音机不也挺享受吗?再往前说,没有收音机的时候人们不也照样生儿育女过日子吗?我说服着自己,然后开始说服叶笙楠:“我看算了吧,咱们就那么几个存款,全都买了电视,今后万一有个急用到哪借去?再说了,有这么个黑白的先看着,真正有好节目了想看颜色你家我家都有彩电,到他们那里看不是挺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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