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许先生在家里请客,带了段文希一起。饭厅很大,但许先生喜中式家俱,摆的是圆桌,主人客人从座位上看不出太大的区别,阳光照进来,一屋子晴天的味道,光线都是明媚的。段文希不知道请了多少人,看上去虽然如平常一般,心中却是十分忐忑,不晓得应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别人的眼神,其实对于别人口中的自己,在她的内心还是在意的。
她先到饭厅,依然穿着寻常的衣服,一脸的素颜,许先生说这样已经很好,年轻就是最好的化妆品。其实这样的正仗,也只请了一个人,范怀远进来的时候,许先生还没有到,只有他们两个人,范怀远看见她并没有意外,只是依然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看了她一眼,然后点了根烟抽起来,也不与她说话。
许先生进来后,本来要介绍一下,却只听范怀远道:“她睡觉的时候我已经见过了,睡相不算太好,你不用麻烦了。”他语气轻挑,又特意强调了睡觉二字,尽管段文希已经作好了被轻视的准备,可是听他这样一说,依然涨红了脸,很努力才压下涌上眼眶的泪水。
范怀远好似与许先生很熟,直接坐到许先生的右手边,不再说话,拿过筷子就吃起来,像很久未吃过饭一般,狼吞虎咽一直吃个不停,后来筷子不方便,就干脆用手,拿过整只鸡腿,吃相很不好看。那一刻,段文希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狭长的双眉,星目如墨,寒光点点,撇着嘴,似笑非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抿着嘴的时候,双唇很薄,显出极坚毅的样子。看到不喜欢的配菜,会皱一下眉,然后直接拔开。范怀远不停口,许先生和段文希便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吃,许先生对他这样的模样十分不以为意,反倒十分欣赏的样子。
终于在一桌子菜被吃得七七八八之后,范怀远停了下来,看住许先生等他说话。
“看着你,我就知道我是真的老了,还是年轻好啊,吃饭都比别人吃得多。”
范怀远并没有接着许先生的话,转了别的话头直接道:“那个场子我可以暂时不接手,不过老爷子你总得做点什么,让我回去跟兄弟们也好有个交待。”
段文希听他们这么一说,便站起来,转身要走。这样的谈话,她不方便听,毕竟她只是与许先生有的只是金钱买卖关系,至于他们说的这些事情,她是没有立场去听的,而且她也不想听,虽然她因为章兰芝而与许先生进行这场交易,但并不意味着段文希从此就要如此生活,她这样做,不过是为了还章兰芝的养育之恩,然后可以安心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毕业,工作,做精英,四处旅游,结识相当的伴侣,过正常而富裕的生活。所以,她必须回避这样的场面是不想卷进江湖纷争。还没走出去,却听到范怀远在她身后不紧不慢的说道:“我还想问老爷子讨个人。”
段文希听到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猛的一激灵,快速转过身来睁大眼睛看住范怀远。可是范怀远并没有看她,只是看着许先生。
许先生也看着范怀远,倒是不徐不急的样子,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末了,许先生才轻轻笑了一下道:“场子的事,的确是东升的不对,今天怀远你一个人来,就是没把我当外人,我自然也知道规矩,大家出来混,求的是财。我这里备了点钱,算是给中兴的兄弟们摆桌酒吃。”说罢,便推过来一只箱子,范怀远接过也没有打开,只点了点头。
许先生顿了一下,看住段文希道:“至于段小姐,我不能替她做这个主,她愿不愿意跟你还要看她自己,她愿意,我绝不为难,她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
范怀远听完许先生的话抬了抬嘴角,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转过来看住段文希问道:“那么,段小姐,你肯不肯跟我走呢?”语气依然轻挑,迫得段文希几乎无所循形,这种好似一件货物被人讨价还价的屈辱让段文希恨不得夺门而出,可是退到墙边,却是一条死路,原来已经无路可走。
两个男人的眼光虽然都看向他,可是却又像是暗中角力,不过力量都集中到了她这里,两边无形而极力的拉扯好似快将她撕碎一样,段文希突然觉得有一种痛在全身散开来,没有具体的地方却又无处不在。
她双手紧攥住衣角,指甲隔着衣服在掌心掐出深深的痕迹,迫使自己抬起头来让自己看起来如寻常样子,狠狠的呼吸,用尽力气,将话说出来。
“我不过是个玩具,谁愿意带我走就跟谁走。我还是先回避一下,两位自己协商吧,请成为我主人的那一位一会把我领走就是了。”说完迅速的转过身来,越走越快,使劲的握紧拳头,不让泪水落下来。
进了房间,章兰芝打了电话来,喋喋不休地说起如何还清了债务,现在看了几个店面之类的话,其实重点不外乎是要乘如今抓紧许先生,狠捞一点钱财而已。段文希听得麻木,对着电话冷冷的说:“姨妈,现在开始,我们两清了,如果我曾欠过你什么,那么现在都已经还清了,从此以后,你忘掉我,我忘掉你,各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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