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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刀巴记 > 第三章

第三章

这一阵出奇的刺痛,使他突然梦醒。

他颤抖着手指来人樊大先生,目欲喷火,嘴溅鲜血,嘶声道:“他……小意……你一一一”樊大先生摇头。

他眼睛里有了哀怜之意。

他的哀怜似乎不是起自于同情。而是像狩猎经过艰辛追捕之后,终于看见他豢养的猎大包围住了狐狸,就只等他弯弓搭箭击杀生命前施舍的哀悯。

他已经弯弓搭箭。

茹小意趴在地上,她无法看见背后的情景,她只知道樊大先生及时赶到,第一箭就­射­伤了湛若飞。

她感觉到樊大先生已搭上第二支箭。

不知怎的,她升起了一种悬崖勒马的虚空感,大叫道:“不可惜她叫迟了一步。

她“不”字一出口,就同时听到“唆”地一声。

箭破空之声紧接着就是箭入­肉­之声。

然后是人倒地之声。

随后是人噎气之声。

湛若飞在断气之前显然还在讲着话,他的­唇­在白动着。嘴里的鲜血因舌头的振动而发出鱼离水后挣扎吐气般的微响、可是很快的,连这响声也听不到了。

茹小意虽然无法口头,但她却可以感觉到她的师兄湛若飞已经死了,而且在死前有很多活想告诉她。

樊大先生发箭以后,一直没有作声,就站在那里。

茹小意知道自己背部袒露的情形,脸上像冬天熔火般发着烧中樊大先生缓缓地蹲了下来,在自己耳边温声说了句:“你不用怕,我已替你杀了他。”

这句话他已经说过,只不过,第一次说时还未动手。第二次说时湛若飞已经死了。

然后樊大先生替她解了|­茓­道,在她背部连作了几下推揉,使她极快地恢复了元气。

樊大先生脱下长袍,罩在她的身上。

茹小意心中很感激,但在同一天里,丈夫变得如人面兽心.影踪不见,师兄更禽兽不如.死得甚惨,心里骤失去了依凭,举目没了亲人,人生一下子到了这个地步,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对人­性­也全无可信。

樊大先生过去解了林秀凤的|­茓­道。

林秀凤跳起来,抄了把刀,一刀一刀地往湛若飞尸身砍下去,狼狈骂道:“你这乌龟王八.连老娘也敢咕辱,我不砍八十二截

茹小意流泪奋然挡在湛若飞尸身前,怒问:“你要­干­什么?!

林秀凤挥刀道:“他­奸­污了我,我要砍他七八十截!

茹小意道:“他人都已经死了,你不能再辱他尸首。”

林秀凤一撇嘴儿道:“你倒……”

樊大先生叱道:“秀凤。

林秀凤虚析两刀,不屑地一嘟嘴,左边身子微斜地退了出去。

也不知怎的,突然之间,茹小意感到一阵恐惧:这恐惧比看见丈夫、师兄人心大变更诡异而深刻,可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生起这种感觉。

樊大先生这时柔声跟她说话:“大嫂,我会好好厚葬湛兄。再发人追寻大哥,你累了,这里先交由我处理,你先到‘灯楼’去歇歇,好吗?”

茹小意沉哀地点头的时候,就听见樊大先生扬声道:“孙祖。孙祖应了一声,飘了进来,带茹小意赴灯楼。

茹小意总觉得这人好像在外面等了很久,就等樊大先生一声唤,便过来带自己去灯楼似的。

不过她倦了。

她对人生已疲乏,对人­性­也一样感到厌倦。

甚至连感觉也疲倦。

所以她没有再想下去。

忽然醒了过来。

灯光照在柔软的锦绣被褥上,有说不出的灯诅温巴。

然而梦里是往下掉,掉到云深不知处。·

灯光是温暖的。

她的心却是悬空的。

房间里,亮静得寂寞。

她的人士无依凭。

她在这时候觉得好想哭,在母亲离开人世时,在床上抓着她的手,她就觉得全元凭藉,仿佛母亲走了,世上就只留下她孤单单的一个人了,直到她出嫁的前一天,她也这样地哭过,这样子地哭。仿佛内心都给抽泣抽­干­了似的,被褥是冰冷的,就像从没有被人的体温区过。

她很怕这种寂然的感觉。

比死还怕。

她想哭;手摸到颊边,却发现脸上有泪,原来她已经哭过。

该深夜了吧?远处还有筵宴的笑闹声,不知谁在灌酒,起了一阵喧哄。

一阵更无可排除的寂寞,而上她的心头。

她想起了樊可怜——不知道他在不在筵席里?有没有找到笑影?会不会忘了阁楼上还有一个昔命的人?

她这样想着的时候,缓缓自床上撑起,她本来是伏在床上睡了过去,所以,一直没有向着房间,而今,她暮地瞥见房间里,桌灯前,还有人!

只有一个人。

灯是黄暖的,照在这个人衣褶上,更有一种睡着了的海浪一般柔和。

这个人是醒着的。

这人在等她醒来,人已与灯光融为一体,仿佛他就是寂寞的一分子。

外面喧嚣,像在庆贺什么。

房里却很静。

静得连风吹过檐前的铃声的声音,都清晰地听到。

风铃微响,房里寂寂,灯下限前人正是思想着的人,这些感觉,仿佛是茹小意在少女时的梦,有根多首少女时的歌,都是在歌咏这些梦。

真是奇妙的,当一切都不能依凭,随风雨逝时,自己想着的一个人,竟就在灯前,脸是温和的,眼神是炽热的。

茹小意怕对方知道她所思,忙端坐起来整整衣衫,“嗅……我睡着了。

灯下雕像一样的人不说话,只温和地望着她。

茹小意觉得自己内心仿佛在他逼视下袒­祼­一般,说:“你等好久了?”

樊大先生道:“你哭了。

茹小意马上笑了:“都让你看见了。她竭力使自己看来并不在意。

樊大先生道:“饿了没有?…

茹小意瞥见灯下有­精­美的莱肴,两个酒杯,两双筷子,不禁问:“外面宴会吗?”

樊大先生微笑颔首。

茹小意问:“你……你不参加?”

樊大先生眼里投注了顾问的神­色­:“我可以与你共餐吗?

茹小意心里有一阵无由感动,像房里的灯光一般满满盈盈的。要溢出来也没有容纳的位置,山寨里一定还有很多兄弟要等樊大先生齐聚吧?可是他却在守候自己醒来。

她这才发现房里特别亮。原来有许多盏灯,有的还悬挂的,有的是在嵌在墙上的,有的是挂杆灯笼,有的是垂吊宫灯,还有桌上的、床头的灯饰,虽然亮,但很柔和,绝不刺眼。

房里好像没有什么­阴­暗的角落。

茹小意忽然很想哭。

可是多年江湖浪迹的岁月使她知道不能在外人面前哭,她极力忍住,把哭忍成了笑。

“累你等了那么久……

一个有着坚清容貌的艳美­妇­人,在灯下微微地忍着哭,肩膀微微紧了紧,这神态足可以教人心碎。

樊大先生捏着酒蛊,瓷杯滑而冷润。

像她的玉肩。

灯光照在茹小意的双肩,那像两座美丽的山坡,这斜斜而甜畅的角度令人情愿死于在彼处失足。

樊大先生放下了酒杯。

一阵风,较急,吹过风铃,一串急声。

仿佛很多个幽魂和­精­灵。在争着说话。说到后来,凤止了,他们还耳语了几句。

月光下,栏杆外的自花,前铺着灯光后映着月­色­,出奇的静。

在房里的两人忽然感到没了语言。

油于这个固体一般的寂静,使两人都失去击破寂意的力量。

樊大先生站了起来,下身碰到了桌子,桌子一震,桌灯一晃,茹小意连忙扶住,樊大先生握住了她扶烛的字。

手是冰凉的。

像握着雪,手的热力地把雪化成水,在指间流去。

仿佛是怕失去,所以樊大先生紧紧握着她的手。

茹小意再也忍耐不住眼泪,扑在他肩膊上轻泣,樊大先生抚着她的秀发,像珍惜一幅真迹的画峡,然后,轻轻把她拥到怀里,茹小意的轻位化成了恼哭。

茹小意把头埋进樊大先生怀里,闭着眼,任热泪滚滚烫烫,炽炽烈烈地流出来,好像这样才可以洗去罪恶,回记和虚空。

她在他怀里感受到结实的黑暗。

突然间。他粗暴地推她。

她茫然。

樊大先生涨红了脸,退了两步,扶着桌子,喘息地道:“不能够……不能够……“他喘了两口气,脸上出现了一种近似忍痛的神情:“再这样下去……我会……我会做出一一一”

他突然坚毅地望着茹小意。像沙场杀敌一样鼓起勇气,“……小意,你知道,我一直都……可是……我不能对不起……大哥

他吃力他说下去:“再这样……我会忍不住的……”忽然抽出匕首,在自己臂上刺了一下。

鲜红的血,立即扩散开来,在灯光里像一朵血在开花。樊大先生咬着牙,又待再刺。

茹小意惊呼一声,掠过去,捉往他粗厚的手。

刀落地。

一阵急风又过檐前。

风铃急响,在轻摇。

樊大先生拥住了茹小意。茹小意感受到樊大先生那无法纵拄的热力,整个人都软了,仿佛把身子交给了那一阵风,那一阵风过去,风铃依然在清响,很远的地方,有人在喧闹,那些人不切有没有感受到一阵风?

樊大先生热呼呼的­唇­凑到了她耳珠上,梦吃一般他说:“给我。给我……”

茹小意忽然想到丈夫。

一一一他在哪里?

一一一我在这时候想他。应不应该。

她随即又想到湛若飞,那倒在地上一张本来熟悉的脸,使她浑失去了主宰,待神志稍醒时,衣衫已尽退了下来。

她蜷伏在床上,因为烁亮的灯光,使她用手遮住了脸。

那姿态纤弱得叫人爱怜。

床褥柔软得似在云层里。

床上人的曲线,在灯影的浮雕下,柔得像一段绒,鹅黄|­色­的。像水珠滑不溜。

樊大先生眼睛燃烧着烛般的焰。

他起先是用手轻触,侗体像遇火一般闪过,随着茹小意的颤栗,他用手大力搓揉,唤来一阵心荡神摇的呻吟。

樊大先生赞羡地叹了一气:这女子虽已是­妇­人,但洁净得仿佛连指间趾缝弯里,都­干­净如山里的初夏。

他体内顿时起了一种蹂躏的冲动。

茹小意遮着眼,避着灯光,所以樊大先生没有察觉她在哭。

她还听到遥远的庭院里那喝酒猜拳的声音,风偶而过檐所奏起的乱曲,花瓣飘落地上的声音。

她还在哭着,也许还在心里呼唤丈夫的名字,樊可怜却因她在灯光下寂静而骄做的下颔,整个人激动起来,把燃烧的心躯压在她侗体上。

——那风又来了。

——起先还是远的,后来近了……

——风过了庭院里的古树,掠起了一连串的风铃,又吹落了几瓣落花……

——凤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茹小意黑发披在左颊上,皓齿咬着红­唇­,她耳珠贴在被褥上,听着清脆的风铃响,知道风远风近,一阵强烈的炽热填入她的虚空里,她用手在男人背上抓出了血痕。

第十一章真相

风铃的声音告诉了风徐徐送过。

清脆的声响使得时间也从容悠闲。

院子里有花香,很清很淡,使人联想到江畔。初夏和白­色­瓷瓶。

连太阳都那么倦迟。茹小意“嚏”了一声,­唇­犹埋在软枕里、真不愿醒来。

一一一没有了昨夜一阵急、一阵缓的风……

一一一昨晚那场夜宴是什么时候散去的呢?

她舒舒身子,瞥见枕上几络头发,纠在一起,身边的床褥,留下依稀的人形,心里一阵温暖,又一阵羞龈。

樊可怜已经不在。

忆起昨夜的狂乱,茹小意疑心自己还沉浸在醉意里。

只是小楼的灯都已经熄灭,院子里蝉鸣特别响,她披衣起来,还有十分舒服的倦意,走到栏前,看见秋日迟迟,院子西边。植了一棵石树,树枝峥嵘,树以外,又是院子,院子一层一叠,都住着人家,但面目都看不清楚。

院子、风铃和花,连樊大先生炽热的眼神、温和的脸容,都似是一场梦。

不是真的。

她微微打了个呵欠,这些日子在江湖上奔走,哪有这么舒适过?她不由把披在身上的长衣拉紧了一些。

就在这一刹那间,她脑子掠过一个意念,由于这意念闪逝得如许之快,一闪即没,她几乎捕捉不住,再隐于无形之间,她想到这意志的瞬间,四周静到了顶点,只有蝉声吱吱地鸣,像一刀刀切入耳里。

~一一这件袍子……!

披在身上的袍子,不是茹小意的,可是茹小意见过!

她并不是在樊大先生身上看过,而是大地震后,大险山荒月下,三十伏击者身上所穿的,正是这件长袍!

连这长袍上的眼孔、透气孔都一般吻合!

这件长袍原是从樊大先生身上卸下来的,那是在澡室里就披在她身上,可是,她一直没有留意。

她的脑子乱哄哄一片,但很快的就整理出一些头绪来。

衣袍是樊大先生的。

也是那晚在荒山突击的神秘人的。

樊大先生绝不是神秘人——因为他也出现在现场,还救了自己!

那么,神秘人和樊大先生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忽然想起那天樊大先生摔下地面裂缝时,额角给石击中。可是昨晚看去,额上却全无伤痕,难道会好得那么快?!

茹小意只觉心沉到了底,手冻成了冰。

要是换作平时,她下会这样去疑虑这样一个有数度救命之恩的人,可是,而今一切信赖的都打翻了,她不得不生疑窦,只恨自己为何不在昨天就发现。

院子里唯一的蟀鸣,在脑中切割一般地响着。

这时,门扉传来轻扣。

茹小意反弹似地震了一震,但她立即恢复,把长袍又披在身上,用一种平静的声调,道:“请进。

进来的是林秀凤。

她扎了几条小辫子,乌发上系了亮丽可爱的珍瑶,让人感觉青春是迫人的东西,茹小意不待她说话,就道:“很好看。

林秀凤偏了偏头,笑道:“我么?

茹小意微微笑道:“如果我是男人,早就心动了。

林秀凤撇撇嘴,表示不在意,但更忍不住流露了高兴:“你才好看。

茹小意温和地道:“我没有你青春貌美。

林秀凤开心地道:“可是……我没有姐姐你成熟的风韵。

茹小意笑道:”是么?你的青春才可珍惜呢!

林秀风险上现出了一丝微愁,道:“男人只喜欢有韵味的­妇­人。

茹小意道:“你说谁?”

林秀凤忽然警觉,改换了个话题道:“大先生要我通知姐姐。午时在食馆设宴,恭迎姐姐赴宴。

茹小意点头道:“我会去。突然出手。

她原本和林秀凤隔了一张桌子。

桌上有灯。

茹小意原本站在栏前。

忽然间,她不见了,林秀凤迎着栏杆外秋阳,分外亮。

桌上的灯罩已飞向她。

她反应也快,一手拨开。

只是腰问一麻,茹小意已点倒了她。

林秀凤跌下去,茹小意“嘶”地扯开她肋下一片衣,果然有一个新创!

如果不是林秀凤左肋有剑伤,茹小意这一下突袭,还未必能顺利奏效!

林秀凤怒道:“你­干­什么……”

茹小意反手拔出了剑,剑锋指在林秀凤的眉心,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问你答,说错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在荒山的袭击里,三个罩袍人都有受伤,其中一人默不作声的罩袍人还着了一剑,刺在左肋,茹小意既已生疑,想起昨天樊大先生不许林秀凤挥刀砍戮湛若飞尸体后,退出去时左边身子似是转动不灵,那时只是稍微起了无端的疑惧,不会出口相询而已。

林秀凤肋下的剑伤,跟项笑影刺中的长袍人完全吻合,而且腰间还缠着软鞭。

那鞭子跟那晚遇袭茹小意对敌者全然相同。

林秀凤显然就是三个神秘人之一。

茹小意只觉脑子乱糟糟的,不知该捡哪一件先问,但她很快就整理出一个方向来:“在大魅山,伏击我们的人,除你之外.其他两人,是谁?”

林秀凤咬着牙不肯说。

茹小意道:“好,待我挑下你一颗眼珠再答我不迟!”

林秀凤颤声道:“是……黄弹和孙祖。”

茹小意长吸了一口气,道:“是不是樊大先生要你们杀我们的?··林秀凤道:“不是。茹小意反而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浮木,即问:”怎么?”

林秀凤道:“大先生来令杀项笑影。湛若飞,没说要杀你。

茹小意在这瞬间,已明白了很多事情:“难怪你们使用的兵器不趁手,原来飞碟才是你们真正兵器。

她顿一顿又道:“难怪,太阳神箭虽然厉害,但我见樊可怜的武功,也不至如许轻易击退你们,原来你们在演一出戏……”

林秀凤道:“我们的飞碟技法原就是大先生教的。

茹小意脸­色­尽白,道:“樊可怜有‘二凤双龙’,他用了三人伏击我们,剩下一凤,始终未曾露面,是不是织姑?

林秀凤点头。

茹小意全身一震。

“笑影和她……”她用剑一伸,剑尖在林秀凤印堂戳了一个血痕,厉声道:“说!

“我说,我说!林秀凤慌忙地道:”你进澡室后,大先生找项笑影,逗他说出你们新婚后的第一个去处,然后淬施暗算,点了他的|­茓­道,把他放在织姑上面,然后引你过去一一一”

茹小意紧紧握住了剑,仿佛除剑以外再也没有重量。要不是林秀凤|­茓­道被封的话,至少有十次机会可以一招击倒她,可是现在担心的只是林秀凤,伯她控制不住剑势。

“但……他为什么说……”

“那不是项……项大侠说的,黄弹最会模仿别人声调,是……他说的,织姑相应……”

茹小意猛然记起,在上凝碗崖的时候,黄弹在前面一路发出异啸,学马像马,学牛像牛。而自己确实背向墙角,只听见声音,却没眼见到项笑影说话!

她哪里想到,那时候,丈夫竟已失去了知觉!

随后,她因中镖昏眩。不知道后面的事,而樊可怜为自己吮毒,也只是在演戏而已!

“你们把他……他怎样了?想到湛若飞之死,茹小意不禁机伶伶打个冷颤。

“谁?”林秀凤一时听不懂。

茹小意被恐惧慑住,全身抖了起来。

林秀凤也算领悟得快:“你是说项笑……项大侠?他,没什么,不过被制了全身|­茓­道,昨晚,塞在你们床底,今早;再押回囚室里。

茹小意一时羞愤欲死,又惊喜交加:“那么湛师兄……他不可能对你作那样的事!

林秀凤嘴角撇一撇道:“给他作了我也不介意,只是,虽喂他吃了瑃药,但要他同时­干­了我之后再找上你,哎!………

茹小意想到樊可怜没有让湛若飞说话就杀了他,湛若飞死前仍似有话要对自己说,可惜自己却没听到,心痛如刀割,剑一捺,割下林秀凤一只耳朵。

林秀凤登时半边脸鲜血淋漓。忍痛不敢呼,茹小意厉声问:“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林秀凤颤声道:“我……我不知道……这就是……大先生的意思·:……

茹小意悲愤地道:“他!他为什么要这样一一一,”

忽听一个和气的声音道:“你应该来问我。…

茹小意望去,全身似脱了力。

一个温和的人站在门口,金弓金箭,眼神炽烈,正是樊可怜。

樊可怜道:“本来。当初我只是把湛若飞推下山崖。谁知风大,没摔死他,本来也不想救你,可是,见你那么美,我救了,发现你很拘礼,而且有丈夫,所以,我才命他们前去杀了项笑影,我看你舍死忘生的维护姓项的,跟姓湛的也很亲呢,看来,要得到你,首先要你对这两人心碎,故此,我出来逐退手下,再想办法。”

茹小意想起湛若飞掉下深崖;幸得不死。而樊可怜乍出现时,确无救自己之意,及至看清楚后,才动手相救的,如此说来,那置在断崖上的衣衫,也是他趁拉起自己的时候撕下来的,引湛若飞过去,等项笑影也到了之后,才派人来一网打尽,用心不可谓不毒!

樊可怜笑道:“你在想那裂缝是不是?其实,下面根本是平地。还有雨道,否则,我才不会暗示孙祖他们也往下跳了。

茹小意恍悟道:“那么,姚到……”

樊可怜笑道:“土豆子么?当然是我指使的了,他本来就是两头蛇,我也要杀了阉党驻屯在凝碧崖下的探子,所以,也顺道杀了姓札的和粘夫子。

茹小意冷笑道:“难怪他老是借样说你的好话,什么重义气、有威名!

樊可怜呵呵笑道:“所以他得以不死。还拿了大把银子。远走高飞去。

茹小意惨笑道:“亏你找到他来说笑影那一大通离间我们的话。

樊可怜认真地道:“那倒是真事。姚到确是姚添梅的弟弟,不过他这个人,一向六亲不认,也不会蠢到替亲姐报仇。

他笑笑又道:“不过,我承认,我在一路上都离间你们,也隔开你们,更装跌倒来诱惑你……可惜,你们倒是坚贞不渝,所以。为免你疑心,我索­性­让你们释疑后,才再制造这一大堆的事。

茹小意怒极笑道:“难怪你数度相救,都事有凑巧,及时赶到,而且不管我被迷倒、毒倒,你都正好有解药。

樊可怜嘻嘻道:“那是因为我不想伤害你。”

茹小意恨声道:“卑鄙!不单你卑鄙,连下手都无耻!

樊可怜一笑道:“无耻?昨晚,却不知谁无耻些。”

茹小意气得发昏。

樊可怜又道:“我知道只有在你孤立无援,亲爱人尽弃之际。才会心生依傍,而我欲拒还迎。你正好入瓮。

茹小意气白了脸:“亏你……说出这种话!

樊可怜哈哈道:“你不也一样做出这种事!

茹小意激动地问:“你究竟为了什么……?”

樊可怜徽微笑道:“还不是都为了你。

他接着又道:“我要得到一个女子,向来不容欢勉强,又不喜用迷|药瑃药,因为,这样得到一个女人没意思,我要她真的,自动投怀送抱,我要了之后,才丢弃她,这才惬意,哈哈哈……好像你昨晚那样;才够味。

茹小意悲笑道:“你做……这一切,就只为了一一一…

樊可怜邪笑道:“你觉得我恐怖又无稽是不是?其实天底下。偏是有这样的人,费尽心机。做这样子的事。

他哈哈笑道:“一个人,只要有权,总要耍权才甘心;一个男人,只要有能力,也总要玩玩女人才称意。是了,你是怎样才开始对我生疑的呢?我几次救了你和姓项的,总该换得你信任了吧?

茹小意忽道:“你很想知道。

樊可怜欠欠身道:“请指点。

茹小意道:“我不说你会很难过?

樊可怜道:“这么周详的计划,谈它漏洞出在哪里,总是件有趣的事。

茹小意道:“我说可以,可是你也得告诉我一件事。

樊可怜想了想道:“好。你说吧。

茹小意道:“我开始生疑,其实只有两点:第一,黄弹、孙祖替我推宫过|­茓­,内力深厚,近似与我们交手的秘密人;第二,你杀湛师兄之后,叫孙祖进来,既然孙祖在外面,就没有理由会让事情发生的——除非,是你要让一切发生。

樊可怜听得不住点头。

其实,茹小意所说的两点。全是事后推测的漏洞,到底她是瞥见长袍才生疑的,不过大凡一件事,说了之后旁人总是觉得漏洞百出,但身在其中,恐怕比任何人都还要糊涂。正如前小意这番说辞,也一样有继漏,要是她早起疑了,又怎会让樊可怜得到她呢?

樊可怜道:“真是,原来有那么大的疏漏。

茹小意道:”该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了。”

樊可怜道:“我们那么亲了,别说一个问题,十个我也答应你。””

茹小意道:“好。你把笑影关在哪里?”

樊可怜即答:”囚室里。

茹小意听他回答跟林秀凤一般,知项笑影大概还活着,心里暗喜,又问:“囚室在哪里?”

樊可怜反问道:“你又说只问一个问题?

茹小意道:“你不是说十个问题也照答如仪?

樊可怜嘻嘻笑道:“要是我言而有信,又何必这样骗你?”

茹小意发展道:“好!你答我这个问题,我就放了她!

樊可怜稍稍犹疑了片刻,见林秀凤在地上显出哀求之­色­,便道:”你说真的?”

茹小意决然道:“当然真的。

樊可怜想了想,终于道:“项笑影被关在西南方,三个院落之外.青黑­色­阁楼里。“茹小意的剑倏然一伸,刺入林秀凤咽喉里,飞起一脚,把喷血的林秀凤尸体踢飞向樊可怜,飞掠向正南窗棱,破窗而出,一面道:”你不守信,我也不守信!

茹小意刚飞出窗,左右手一齐给人拿住。来不及挣扎。胸腹又给第三人封了|­茓­道,只见左右拿住她的人是孙祖。黄弹,点她|­茓­道的人正是织姑。

只听樊可怜转为悠游自在地笑声道:“要论不守信用,你哪里不守信得过我?”

第十二章西边古树

黄弹。孙祖、织姑把茹小意抓回楼里。

樊可怜笑态可掬地道:“欢迎,欢迎。”脸­色­一整道:“可惜。你不听话,杀了林左使。

茹小意切齿地道:“你要杀就杀。

樊可怜怪笑道:“我这么辛苦才得到你,怎能要杀就杀。”忽听楼下有人大声喊道:

“大先生,属下黄八.有事禀告/

樊可怜皱了皱眉,道:“进来。

黄八蹬蹬蹬自木梯走了上来,惶急地道:“有人登山求见。

黄八额上现出了黄豆般大的汗珠,显然是因为刚才急奔之故。一旦住了下来,反而觉得躁热:“这人……赶不下去,他……一定要见大先生……”

樊可怜怒道:“来者何人?!

黄八俯首答:“布衣神相。

樊可怜、黄弹。孙祖。织姑一齐动容,樊可怜腩喃说了一句:“神相李布衣?这时候来,哪有这么巧!

茹小意本来已全无希望。

她本来想冲去救了丈夫出来,可是连这一个梦想,也是绝不可能的了,不但过去的事情无法弥补,连将来也全无希望。

她只求丈夫平安。

只求自己能一死。

只是落在樊可怜手里,连一死都很艰难。

没想到在这种绝境里,她会突然听到“布衣神相“,这名字充满了生机与希望,在奇書網電子書昏天暗地的鬼域里,这个名字如灿星般跃起光临大地。

只听樊可怜粗声问:”他可有道明来意?”

黄八嗫嗝地答:“他……他扬言说是……是……”

樊可怜怒道:“是要做什么?!

黄八这下可回答得快:“是要上山来找项笑影夫­妇­!

樊可怜冷哼道:“难道六十四旗、五十二座山头、四十崆峒八寨中有人把消息泄露出去?”

黄八伏身不敢相应。

黄弹恭敬道:“六十四旗子’弟都是亲信,不会泄露此事;五十二山头不在此地,又焉知此事?至于四十崆峒八寨二十六水路,不但远各一方,且恨李布衣入骨,又怎会通风报讯?以卑职所见,李布衣可能未知实况。

孙祖也道:“就算李布衣知道,他上来凝碧崖,管教他有去无回!

樊可怜摇头道:“李布衣武功非同小可,不过,他在未闯关前似已受重伤,这次能出得青玎谷,只怕也要伤上加伤……不过,李布衣有一群同声共气的朋友,像赖药儿、温风雪。

惊梦大师等,都很不好对付……能不开罪,就别开罪,能不结怨,还是不结怨仇的好。(作者按:本故事发生在“布衣神相”之后“赖药儿”,故其时“医神医”赖药儿还没有死。)

孙祖道:“那我们应该怎样办?”

樊可怜喃喃自语道:”李布衣没有理由会知晓这件事的。

霍然转头道:“只要他不知道。一切就好办了。”

然后向茹小意笑嘻嘻他说:“只要你们肯合作,李布衣断断不会生疑的。

茹小意道:“只要你放了笑影,一切都好办。”

樊可怜用一只手指在脸前摇了摇,挑起眉道:”其实你说这句活的时候,心里正在盘算着,只要我给你见着李布衣,你会怎样找机会跟他说出这件事……不过,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他笑笑道:“因为只有你知道这件事的始未,你丈夫,并不知道。

他停了一停,吩咐道:“押她到囚室,让项笑影看见,即押他上来。

茹小意忿然叫道:“樊可怜,你这样作,你不是人,你会后悔的!

他挥挥手,黄弹先掠了出去。

樊可怜向孙祖道:“让他们夫­妇­俩在长廊上碰一个面,不许他们有说话的机会,可记住了。

孙祖抱起|­茓­道被制的茹小意,领命而去。

樊可怜转向黄八道:“传令下去,不得阻拦,恭迎神相李布衣上山。

黄八道:“是。”转身奔去。

楼阁里只剩下了樊可怜和织姑。

织姑“唉”了一声,道:“秀凤妹妹死得真可怜。

樊可怜负手立于栏杆前,西边一棵古树,树上蟀鸣,织姑看不见樊可怜脸上的表情。

静了一会,织姑低声道:“秀凤妹妹,我一定替你杀了那贱­妇­。为你报仇。”说罢,掉下了眼泪。

樊可怜悠悠道:“秀凤死了,只剩下你一个人,可寂寞的。

织姑顿时抽泣鸣咽道:“是呀,只剩下了我,你叫我怎样办!”

樊可怜忽道:“好。

织姑怔了怔,半晌才道:“什么好?”

樊可怜道:“戏演得好。

他笑着接道:“你要骗别人,且由得你,你要骗我,还差远哩。你身子都给我骗了,这点装模作样,又哪里骗得了我?”

织姑垂着头道:“我……”

樊可怜冷笑道:”林左使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我见她去传达我的话,久久未返,已猜到有事,上来前,已吩咐黄弹孙祖在屋顶窗边埋伏。伺机救援,但是,他们迟迟不出手,想必是听了你的括弄……”

他语音转厉:“因此,茹小意才有机会杀了她,也可以说,林左使是你害死的!

织姑变了脸­色­,抗声道:“但是——”

樊可怜截道:“你不必分辨了。你的心思,我明白;你的个­性­,我了解。你视她为眼中钉,无时无刻不想把她弄掉,以便我身边只有你一个女子,我哪会不知道,你表面跟她情同姐妹,心里却恨不得杀了她,才令你满足。不过……”

他冷笑道:“我既然用得起你们,也由得你们去明争暗斗,只要不斗到我身上。死活我都不管;你穿针引线,诱我对茹小意动心,扳开项、茹、湛的姻缘,而今,眼看她又被我宠幸,你又动杀心了吧?借替林左使报仇的名义杀人,以为我会蒙在鼓里……?

织姑涨红了脸。樊可怜道:“你最好承认;否则,我可以忍受你是争宠而杀人,反正我身边这样的女子你不是第一个,但不能够忍受你侮辱我的智慧。”。

织姑嗫嗝着,咬着嘴,眼泪不住掉落,“是……”

樊可怜冷峻地道:“也别在我面前装可怜,其实,你知道我明白真相而不杀你,心中不知有多高兴……”

他一记拍在织姑臂上,邪笑道:“你狠我毒,我们俩可以说是天造地设了吧?”

织姑特别尖叫着,倒向樊可怜怀里。

樊可怜忽沉声叱道:“走开!

织姑连忙站开了身子;孙祖押着颓乏不振的项笑影,走上楼来。

樊可怜走过去,亲热地抱着项笑影,热切地道:“大哥,你好!

项笑影也不动怒,只淡淡地道:“你还要怎样?”

樊可怜道:“这两天,害大哥受苦了。

项笑影笑了一笑,这笑既无又疲乏,“你要怎样就快说吧。”

樊可怜道:“尊夫人还在我们手上,这点大哥想必是看见了?”

项笑影脸肌闪过一片悲­色­,但他极力的抑制住:“你放了她吧!·樊可怜故作惊讶地道:“放了她?大嫂与我真心相爱,两情相悦,你都瞧见的了?”

项笑影惨笑着,两眼微有泪光闪晃:“你不济一至于斯!”

樊可怜笑道:“那倒不是大哥一人这样说小弟……不过要是大哥答应小第一件事,我倒是可以放了嫂子。”

项笑影脸容上立时不自觉的有了一分生机:“你说。

樊可怜唉声叹气地道:“李布衣上山来找你们了。

项笑影忍不住欢喜之情:“他来了?”猛然醒觉,忙收敛欢喜之­色­。

樊可怜笑道:“他来了、我为了灭口、只好把嫂子杀了……”

项笑影眶毗欲裂,嘶声道:“你一一一”

樊可怜截道:“如果你要我不杀,那可以,要在李布衣面前。装得没事人儿一样、说是在我这作客、住几日再走,叫他不要多心,这便是了!

项笑影怔了怔,樊可怜悠然地道:“其实你不答应也一样,李布衣单人匹马,怎会是我凝碧崖上绿林好手之敌?我是怕事,也替你们省麻烦……如果一旦有人闯上山来要人,闹开了,来了只有一个死字,你们呢?你还不打紧,尊夫人我则要按规矩,让山寨里的兄弟共享了。

项笑影气得脸上的肌­肉­也颤抖了起来,樊可怜道:“你看,这变得多难堪呀,我也不想那么做……只要你答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言出必行,李布衣一离开,我就放你和嫂子走!

项笑影狐展地道:“你说真的?”

樊可怜道:“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只要你们出去之后,不在江湖上把这桩事儿张扬,人我也得到了,留着你们­干­吗?再说。只要你稍显暗示让李布衣知晓有蹊跷,我已下令黄弹格杀毋论。我只要大喝一声,黄弹就动手,布衣神相还快得过声音不成?李布衣纵是神仙,也仅救得了你,尊夫人是死定了。何况你此刻,|­茓­道虽全解除,但中了我的‘九残散’.七八天内功力绝对恢复不了。只怕你才开口,已经尸横就地,李布衣也未必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后面一句话,项笑影当然不相信。

项笑影当然知道李布衣的机智,足以应付危机。但是他的确浑身已无力。

樊可怜温和地拍着他肩膀,劝解地道:“你别考虑了,就这样吧.至少,这是惟一可保你夫人不死之策了。

这时楼下有人大声报传:“禀大先生。

樊可怜扬声道:“何事?”

楼下的人道:“神相李布衣已入大寨。

樊可怜即道:“龙虎堂侍候。

楼下人恭应:“是。脚步远会。

樊可怜回身对项笑影道:“你还考虑什么?再犹疑,我杀了茹小意喜悦!”说罢向孙祖示意。

项笑影急道:“好。

樊可怜道:“好什么?”

项笑影道:“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履行诺言。

樊可怜忙道:“放,我一定放,把你们都放了。

项笑影道:“你放下放我,我不在乎;我是要求你放小意……”

樊可怜哈哈答道:“那又有何难?咱们就击掌为约。

说罢,举起左掌,在项笑影无力的左掌击了一下,道:“咱们哥儿俩就一言为定了,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到时反梅哟。

项笑影苦笑。樊可怜向织姑道:“你去扶项大哥到龙虎堂去;就说他有小恙,项夫人不想见客,我马上就到。

织姑应命。扶项笑影走下楼去。

孙祖有些疑虑地道:“要不要先在他身上下毒,以防万一……”

樊可怜笑道:“不必了。他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茹小意的­性­命,只要茹小意还扣在我们手里,他不敢怎样的……”

他笑了笑又道:“何况,这人是江湖人,最守信约的,答应的话,决不敢反悔……要是下毒或落重手,布衣神相目光如炬,­精­明机答,给他瞧出来,反而不好。

孙祖忙道:“大先生高见,大先生神机妙算。

樊可怜笑嘻嘻地看着他,问:“你看我这个样子。像什么?

孙祖呐呐地道:“像……”他实在不敢直言。

樊可怜笑道:”像不像个真诚热切的大孩子?”

孙祖忙不迭地点头道:“像,像极了。”

樊可怜得意地笑了起来:“我拿这个样子去接待李布衣,你知道不知道我在想着什么?”

孙祖一味地道:“大先生智能天纵,小人莫测高深。

樊可怜眯起了一双大眼,毒蛇一般盯着阳光下的古树,道:”江湖上人人传言布衣神相如何了不起,我想趁这机会,弄他一个好友妻、杀友的罪名!

深秋的阳光是冷的,连孙祖也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

樊可怜忽问:“那天来的那个秦泰,还在寨里么?”

孙祖忙恭敬地答道:“在的。我们一直拖延着他,不让他见着项氏夫­妇­。

樊可怜道:“好。叫他一齐到龙虎堂去。孙祖连忙应命而去。西边古树,蝉鸣特别响亮。

第十三章测字

李布衣笑了。

他听完项笑影那一番说词之后,严肃转为轻松,连大堂上绘的一条虬爪怒龙,也轻快得馒旁边所绘翔于九天的凤。

“原来是这样的,”他微微笑道,“我听茶桐的一个劫后余生的老掌柜说,那地震之后,项兄夫­妇­遇袭,后来又出现一位金弓金箭的……之后又听得道上有人看见项兄夫­妇­被人‘挟’上凝碧崖,所以先过来看看,原来是一场误会。

他抱拳揖遭:“真不好意思。”

樊可怜笑道:“李神相哪里话了,这是关心大哥大嫂……不过。我已用大哥大嫂结义,怎么容得旁人动他们一根汗毛?”

李布衣徽微一笑道:“大先生高义。

转首问项笑影:“却不知为何不见项夫人?”

项笑影:“她……有病,未能出迎,请恕罪。

李布衣忙道:”快别这样说。我此来唐突,倒是­骚­扰了大先生和项兄。

樊可怜大笑道:“布衣神相是稀客,请恐怕还请不上凝碧崖哪话题一转,道:“可惜,我和项大哥一见如故,还想多聚几天。

李布衣微笑道:“我也该告辞了……不知项兄何时才准备下山。咱们再好好叙一叙?”

项笑影喉头一酸,勉强笑道:“快了。

在旁的秦泰忍不往道:“少爷,这几天我跟湛少侠来到这里,也见不到你,你到底去了哪里。

樊可怜道:“我是跟你家主人研刨一种剑法,怎么能容让旁人­骚­扰,那还请秦泰伯多多包涵。

秦泰重重哼了一声道:“我看这地方;也没有什么好留。

项笑影道:“泰伯,你先下山吧。

秦泰道:“少爷,你真的……那我跟少主人一起走了。

他原是卖人项家做奴的。项笑影一直待他甚好;所以他仍以“少爷”相称,李布衣则是他从前的少主人,追寻多年终于在风雪古庙遇见,但李布衣始终不让他追随服侍,而希望他退出江湖,享享晚福。

项笑影涩声道:“去吧,去吧。

李布衣忽道:“项兄好像也不大舒服?”

项笑影一震,生怕李布衣看出,见樊大先生脸­色­微微一沉,怕殃及爱妻­性­命,忙道:

“可能是染着了病。不碍事的。

李布衣道:“项兄的气­色­也不大好。

项笑影强笑道:“是吗。

李布衣道:“我替项兄卜一卦如何?”

项笑影忙不迭道:“不用,不必了,我……好得很呀广李布衣道:“项兄不信这个,那就随便写个字如何?”

项笑影慌忙地道:“写字?做什么?

李布衣道:“测字呀!

项笑影只怕让李布衣瞧出,一昧他说:”我看不必了……”

樊大先生­干­咳一声道:“布衣神相点课拆字,千金难买。大哥又何苦坚拒?”

项笑诊一呆,道:“这……”却见樊先生跟他眨了眨眼睛,一时没意会过来。

李布衣笑道:“项兄既然不信,也不必勉强……”

樊大先生道:“要拆的,一定拆的………”心里转念,想到怎样构思一个最简单而又全无相­干­的字,忽念及茹小意是巴山剑派门下,他一直是傍项笑影而坐,而今用手指在他背后写了个“巴”字。

这情景李布衣是向着两人坐的,自然看不到了,项笑影却顿悟了樊大先生的用意:这字既然是别人写的,自然就拆不出自己的心思,也不可能测得准了,于是道:“好,怎样写?”

李布衣道:“随便,随意。

项笑影抽剑。剑尖在地上画了一个“巴”字。

写完以后,项笑影弃剑问李布衣:“我的病算不算重?”

李布衣深注地上的“巴”字,沉吟良久,不发一言。

修地,一道急风;破空打入,­射­向李布衣后脑。

李布衣忽然矮了下去。

原来他的头是在椅靠之上的,这一缩,使得他人和椅全合为一体,飞刀­射­空,”叮”地钉在”巴”字上。

樊大先生怒喝道:“谁?!

孙祖、织姑双双掠起,追了出去!

李布衣徐徐坐直了身子,笑道:“两位巡使好轻功!”

樊大先生自恼怒未息:“好大胆的狗贼,居然在凝碧崖上暗算我的贵客!

李布衣哈哈笑道:”大先生息怒,在下结仇大多,何况这儿是绿林要寨,难免有人手痒一试,反正对方徒劳无功,那就算了,请大先生不必再作追究……”

他笑了笑,道:“何况,追究下去,绿林同道会说大先生们袒外人,大先生身为绿林领袖,可不能因在下而左右为难。“

樊大先生气忿地朗声道:“道上朋友不赏面,暗算布衣种相。那就是跟樊某人过不去……”

李布衣站起欠身道:“这事就此算了,我这就下山。可免大先生为……·’樊大先生拍首道:“这……这怎么可以……!

秦泰道:“少主人……这测字……?”

李布衣歉然道:“也给这一刀搞混了,测字,必须要神气无碍;福至心灵才行。

樊大先生跺足道:“都是我,没好好约束部下……这样吧,不如再测一个……”

李布衣道:“测字有测字的行规,写不许改,笔不许填,写对写错写正写歪倒不要紧,最忌是非心里所写的字,一字不中;天机已封,就不必再测了,……依我看,就此告辞吧。”

樊大先生忙起身道:“我送李神相下山……”

李布衣忙说不必,结果樊大先生还是送李布衣和秦泰到了山道。

李布衣、秦泰离开凝碧崖之后,樊大先生拊掌道:“项大哥。你真是个一诺千金的人。”

项笑影无力道:”你放了她吧。”

樊大先生故作吃惊地道:”谁?”

项笑影强抑怒气道:“你答应过放了小意的!”

樊大先生诧异地道:“我几时答应过了?”

项笑影“哇”地吐了一口血,吭声道:“你……你答应过的樊大先生笑道:“没呀!项笑影怒道:“在你是武林中人……说话没口齿,丢尽了江湖人的颜面……!”

樊大先生有趣地看着项笑影,像看一个小孩子,道:“在人前,我说过的话,一定履行,人人都会竖拇指说我重诺守信,但我有何必要对一个阶下囚守信?我有何义务对一个死人守约?对一个再也不会出去说我毁诺的人,我从来不履行对我不利的然诺!”

他笑嘻嘻地瞧着项笑影,补充道:“这故事是叫你不要随便相信人。

孙祖一旁Сhā口道:“大先生,此人留着,终是祸患。

樊大先生道:“我知道。

孙祖进一步道:“不如杀了。

樊大先生道:“杀不得。

他冷笑又道:“布衣神相也不是笨人,瞧他这副有气元力的样子,也难保不生疑,如我们立即把他杀了,万一李布衣借故上山来找人,交不出人来的时候,岂不功亏一赘?”

孙祖想了想,道:“那么,李布衣会不会倒回山来来?”

樊大先生道:“这次这位项老哥很合作,李布衣纵有些奇怪。谅也无疑点可寻……再说,我己派黄八沿路跟踪他们了,万一有何异动,飞鸽传书,布衣神相难道还能飞不成?”

孙祖忙道:“大先生神机妙算,计无遗策!“织姑也娇笑道:“什么布衣神相,在大先生手里,也不过是一具木俑……”

樊大先生也作嘉许地道:“不过,我初时也有些担心那布衣有神机妙算之能……黄弹适时适地­射­出那一刀,扰乱了他心神,自是最好不过了……哈哈!

孙祖附和道:“什么测字拆字,看来也不过如此!”

织姑更道:“什么布衣神相,只是些村夫愚­妇­的迷信,装神骗鬼的玩意!

樊大先生脸­色­一寒,道:“也不是这样说…··李布衣能闯过五遁阵杀得了何道里,不会是简单的脚­色­,只是因缘巧合,我们是有心人算计无心人,他才致失算而已……”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李布衣和秦泰已走到山脚下,李布衣向秦泰低声道:“有人跟踪我们。

秦泰讶然,道:“绿林角­色­,总是庸人自扰;把戏多多。

李布衣道:“只怕不止是一个把戏。

秦泰怔了怔,道:”少主人的意思……”

李布衣道:“项氏夫­妇­有险。

秦泰一震,道:”什么?!

李布衣疾道:“小声,装作无事,低声笑谈。

秦泰这才憬悟,答:“是。

李布衣道:“你上凝碧崖后,一直没机会见到项氏夫妻吗?

秦泰道:“是呀,那时我就怀疑………

李布衣截道:“你不是跟湛若飞一起上凝碧崖吗?:’秦泰道:“对了,今天却不见他,这书生疯疯癫癫的,我对他没好印象,倒没留意……”

李布衣微叹道:“只怕他已出事了。

秦泰道:“他……少主人是如何知道的?”

李布衣道:“你真以为我只因为道听途说就上来凝碧崖找人的吗?我受伤未愈,本要回到天祥就医的,而今先上凝碧崖,也是因为事态严重,才迫不得已的。

李布衣原来在大同被藏剑老人暗算,四肢重创(见“布衣神相”故事之“叶梦­色­”),后经赖药儿金针度|­茓­,稳住伤势,以惮他闯过了五遁阵扣,再返天祥医治,但途中发生了一件事,使得李布衣遣傅晚飞等先回天祥,他要独上凝碧崖。

这事情便是他遇上了土豆子。

土豆子杀师求生(详见“布衣神相”).然后勾结樊大先生,倒戈阉党,取得厚酬,优哉游哉地享受去了,因他方便,比起负伤的李布衣等,沿途还葬了张布衣,并带着属眷跋涉,反而给土豆子赶在前头的路上。

土豆子姚到当然是无意要赶上李布衣这一行人,若他早知如此,走避犹恐不及。

只是,冥冥中一切早有安排,许多事情的发生,不但享有凑巧,有时候,连梦想都不及的事情,发生得比荒诞传记故事更奇妙。

土豆子遇上李布衣的时候,刚好他把一顶轿子里的商贾揪下来,他要坐上去的时候。

这时候,土豆子已经杀了三个人:富商的妻子和儿子、女儿。

这种事给李布衣碰到了,就一定管,而且,他再良善。也不想放过土豆子这等为患天下的人物。

土豆子知道自己绝对逃不过厄运。

他的武功连傅晚飞也未必敌得过。

只是他天生是一个“适者生存”的人物,他只及时叫了一句:“你们放了我,就等于救了一对你们的朋友。好朋友。

等到诸侠踌躇的时候,他又加了一句:“他们情形极惨,但只要你们放了我,我就告诉你们这个秘密。

他见诸侠动容,自然一再强调:“你们放了一个我。可以以后再杀,但死去的朋友,就再也不能复活。“

李布衣终于答应了他。

杀人无论如何都不比救人重要。

土豆子有李布衣这一句话,顿时放了心。

他知道自己死不了。

因为李布衣不是樊大先生。

有些人,说过的话不值半个子儿,有些人,真的是一诺千金。

土豆子知道李布衣就是那一类人。

所以他说出樊大先生托他对项氏元­妇­的所作所为,虽然他不知道项氏夫­妇­上山后的情景;但情形之险恶已可见一斑。

李布衣没有杀他,也没机放他,只是把他让群侠扣押着。带回天样,他去查证。要是属实,便一定放了他。

土豆于很放心。

他纵然说过一千次谎,这次讲的却是实话。

为了他自己的生命。他已必须说真话。

他知道群侠会守信约,终于放了他的。

他反而想趁此认清江湖人称百攻不入的天祥的地域形势。

李布衣阻止了其他人跟随——一定要叶梦­色­等先返天祥疗伤。他自己却强压伤势,赶来凝碧崖。

其实他跟项笑影只是碰过两次面,第一次是他救了项氏夫­妇­。第二次却只是一个招呼,但是,有些人,天生下来,朋友的事仿佛比他自己的事更重要。

第十四章转弯

李布衣就是这样上了凝碧崖的。

秦泰不认识土豆子。

但他因长久跟随过项氏夫­妇­,对项笑影的感情,无疑要比李布衣深。他知道项氏夫­妇­可能有险。几乎没立即跳起来,往山上冲去。

事实上,他已经跳了起来了。

在他未往回冲之前,李布衣已拉住了他。

“不可。

“为什么!

“不要打草惊蛇。

“可是……少爷。夫人可能遏难啊!

“土豆子说的可能是假话,咱们贸然冲上去,反而中了他的计。那就不好……·’李布衣深锁双眉。“而且。如果遇危。项兄却不明示,定有隐情我们不能误事。”

秦泰这才考虑真假的问题,想了半响,还是忍不住问:“看来。少爷在崖上还好好的。

没什么事呀。

李布衣沉吟道,终于肯定地道:“出事了。

这次到秦泰有些儿不相信:“我看不见得吧……可能是那个土豆子诡骗求存。也不一定。

李布衣道:“不。刚才测字,项兄有难。

秦泰动容道:”怎会?刚才在龙风堂上的测字,根本没有测完。就一一一”

李布衣接道:”就一刀飞来,是不是?”

秦泰道:“是呀,这怎能测——”

李布衣道:“测字讲灵意,这一刀飞来,我避开了,飞刀不偏不倚。­射­人‘巴’字上,‘已’字头上加一把刀,不正是‘­色­’字,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一把外来的刀,嵌入项兄写的‘巴’字上,只怕项兄难免­色­难!

秦泰将信将疑,咕嗜道:“不会吧?少爷一向不好贪­色­……“李布衣道:“只怕不是项兄好­色­误的事。我从前面看去,项兄未写字前,那樊大先生肩膀微动,我猜测他已威胁项兄,随便写一个字……‘巴’字,可能是他随心想起项夫人原是‘巴山剑派’的女弟子,这时却正好一刀­射­来,也可能是他故意搅局的设计……”

秦泰急道:“这么说……?”

李布衣道:“我看是樊大先生动了­色­心,‘巴’字是他的主意,项兄写的‘巴’字,给他外来一刀,­射­中了头,项夫人没有出现,只恐已落在樊大先生手里,因而要胁住项兄的。

秦泰还是不能尽信:“这说法……牵强一些吧……夫人也不是个随便的女子……”

李布衣叹道:”我知道。她不是。可是命里有根多东西,是很难说的。项夫人英风飒飒,­性­子贞烈,但眼带桃花,难免……何况,我适才看见项兄双眉,像涂了层胶似的粘在一起,又似给水浸腻了般的,眉毛有这样子的情形,自身或配偶,必有­奸­媾的情形出现,我因而特别留意项兄的手掌,发现他写字的时候,掌沿侧的婚姻线有一道显著的刀疤,把线纹割断,这可对配偶大大的不利,而樊可怜……”

秦泰怒问:“他又怎样?!

李布衣微叹道:“他眉心。山根之间,有数条青黑微纹,隐在肤下,横贯双眼头……大凡男女间有好情,难免会在这部位出现黑纹。愈近乱­仑­,此纹愈显,樊可怜跟项兄已结为兄弟,只怕樊可怜

秦泰怒喝:“我­干­他一一一”

李布衣一把按住,道:“要救人,先隐忍!

秦泰好一会才说得出谱来,涩声道:“少主人……你既能领悟天机、洞察人心、能卜未来、料事如神,为何不能早先引领,使少爷、夫人消灾度厄呢?

李布衣给这一问,愣了半晌;才长叹道:“泰伯,天威莫测,天意难问。命是不可更变,运是常易的。我尽可能,不过参透一些因果循环、掌握一些统计与经验的学识,领悟到命运在人的脸上、掌上、行动里的一些暗示与符号,哪能未卜先知,事事如意?”

他苦笑反间:“君不见为人化灾除凶的相士。法师,多是贫困潦落之辈?若他们能事事转危为安。逢凶化吉,自己早就弃贫就富了!但他们依然营营扰扰,为口奔驰,这还不是命也!欺神骗鬼。不学无术的相士不算。真正有本领的相师,一样无法挣脱起落浮沉,一样要度运命危劫,只不过,他们因掌握智识,较能指示一般人趋吉邂凶,进取守成。一个相师,同样怕穷、会死、恐惧失败、常不如意,就算他想救人,朗知对方在求利过程里遭劫,但对方听了他的话,就真的不求富贵了么?就算救人、救己,也讲缘法,讲究命。不然,一个善泳的人掉下了静潭,也会给水蛇咬死;一个不会游泳的人坠下了急湍,也可以抱住浮木,冲上了岸。”

他见秦泰神态落拓,拍拍他肩膀道:“难道一切命定了,就不努力么?非也。因为努力改变命运,也是命,掉下水里等死的人。可能就真的死了;掉下水里拼命抱住根本头的人,可能就活得了。在漩涡里抱住根本头,不给它溜走,也需要很大的决心与力量,这才是决定生死成败、荣辱得失的关键。

他对秦泰道:“我想,项兄夫­妇­目前,正需要这块木头,而我们就是木头,只怕项兄夫­妇­已无力往我们这边游来,幸好我们是活的,我们现在就向他们游去。

他涩声道:“我们要尽我们之力,但他们能不能度劫,就要靠他们自己的福缘了。

秦泰颤声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李布衣道:“前面山道,有一个陡弯……”

秦泰顿时明白:“我们……?”

李布衣点头道:“我们迅速转过了弯,贴近山壁,那人一过来,我们就制住他。

秦泰优虑地道:“看来,还是把这人打下悬崖容易一些。

李布衣道:“能不杀人,最好不要杀人。谁也没有权利决定别人的生死。

秦泰道:“不过……要是这人放出火箭讯号,只怕项少爷、夫人就……“李布衣脸有优虑地道:“我也是怕这种情形……”

说着之际,两人已转过了弯角。

二人随即紧贴石壁,等跟踪的人追蹑过来,便一齐下手。

但等了半晌。并没有人走过弯角。

李布衣变­色­,低声道:“不好,只怕给他警觉了……”

突听山弯后有人唤声道:“布衣神相,我叫黄八,是樊大先生派我来跟踪你的。只要你一有异动,我就施放讯号,全寨就会严加戒备……”

黄八静了一会。并没有立即说下去。

秦泰低声道:“他在试我们是不是在山弯之后伏击他?”

忽听黄八又道:“我知道你们就在转弯后山壁旁等我。只要我转一个弯,就是死,不过,我可以不转弯。”

秦泰怒道:“你想怎样?”

黄八道:“我想你们过来,点了我的|­茓­道,或者击昏我。

李布衣反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黄八昂然道:“因为我不想放出箭号;”他顿了顿接道,“昨天。樊大先生要我冒充阉党走狗黄九之弟,向项大侠施暗袭,然后把我擒住。问项大侠要不要杀我,好令项大侠信任他。讨一个功;但是,项大侠不记前嫌,放了我,要不然,我知道大先生的手段,牺牲我这样一个手下,不算什么。

他激昂地道:“项大侠既保住我一条命,我也希望你们去救他。我要你们封我|­茓­道,是怕万一你们救不着人,反被人杀了,他们也不会疑心我故意不放讯号。

秦泰问:“你……你怎么知道我们发现了……?

黄八笑道:“这有何难!我从背后追踪,见你暴跳如雷,两人窃窃私语,我黄八虽是小人物,但从未看轻过名动江湖的神相李布衣!

李布衣现身愧然道:“我倒小觑了阁下了。

黄八豪笑道:“那有什么要紧!我就是希望李神相也知晓,绿林里,也有汉于的,未必人人都跟姓樊的同流合污!只是有心无力,虚与委蛇罢了!

黄八横步在道上,把掌中箭号丢落深谷,道:“闲话少说,项氏夫­妇­此刻大概是关在灯楼上,生死未卜,您快来点我|­茓­道吧!”

李布衣向秦泰道:“看来天意的巧妙安排,比起人的刻意为之。巧妙何止千百倍!”两人点了黄八之后,往凝碧崖潜伏过去,李布衣边疾掠边深思道:“项兄这次如能无恙,是因为他积了一点善缘,放了黄八。

秦泰道:“黄八这次得以不死,也是因为他种下了这一点善因。否则,他纵来得及放出讯号,也难免不死于你我之手。

李布衣怔了怔,有所悟答:“是。

灯灯楼里,灯是点着的,楼里还是不够亮。

因为是黄昏,外面夕阳黄亮一片,把秋意都往楼里赶,楼里很暗。

楼内有项笑影、茹小意,更有樊可怜,织姑与黄弹。

樊可怜有点不耐烦地道:“现在这样子的情形,我实在不大喜欢。

茹小意神­色­一片冷然,夕阳从她身后栏杆外的古树枝叶,照­射­在栏前白花,再照在茹小意脸上,使得人看去一眼就混合了古树、白花、美人的感觉。

一阵晚风。

花落数瓣。

风吹过花朵微晃,刚好显衬出茹小意领袄上白玉铺瓣布的耳朵与细颈,淡绿­色­的在边染上了夕阳的黄|­色­,变成很薄命的黄花绿草颜­色­。

茹小意静不作声,世间上的一切,似不比花落一瓣重要。

樊可怜径自说下去:“我最讨厌得到一个女人之后,丢又不是甩又不是的感觉。他见茹小意坚定的样子,很是不快,故意狠狠地用语言打击、挖苦。

项笑影跳了起来:如果他能够跳起来的话。

他道:“你真……不是人!”

这在他而言。已经是能说得出口的最恶毒语言。

樊可怜笑了,笑着去拧项笑影的脸肌,道:“我的大哥,你这个不是人的老弟已经想到办法了。”

他洋洋得意他说:“杀了你们,怕李布衣生疑,不杀你们,你们不像织姑、林秀凤,可收为己用,留着是祸患,所以……我用给湛若飞吃下的药,再放你们出去,让你们­干­出丧心病狂的坏事来,那时……”樊可怜笑眯眯地道:“纵我不杀你,武林人也会不放过你,然后,我尽可能安排你们死在李布衣手上,再设法给他一个杀友好妻之罪名。

项笑影脸­色­变了。变得比白花还白。他不怕死,只是,不能这样死。

黄弹邪笑道:“大先生,这样­干­之前,不如……“樊可怜嘿笑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我看你对项夫人早动­色­心了一一一”

忽听一人道:“太过分了。”

这语音一出,局面大变。

首先是樊可怜,黄弹,织姑脸­色­大变,而项笑影、前小意脸露喜­色­。

只是在他们连脸­色­都未及变之前,一个人,拿着一根竹杖,已拦在项氏夫­妇­身前,面对樊可怜、织姑与黄弹。

樊可怜长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有力地、一字一句地咬吐出三个字,仿佛这样就可以把这三个字所代表的人嚼烂咀碎。

“李布衣!

微白的灯光,渐渐变黄,淡­色­的蒙光,渐渐刺目.这是表示黑夜已经到来。

楼上灯多,反而更亮。

灯下的人,全没有移动过。

栏杆上的那盆花。已落了一地。

是什么催花落得特别快?

秋天的晚上,在山上,也不该萧煞到达个地步。

李布衣乍现之时,黄弹想动手,樊可怜要走,织姑正要叫.李布衣却说了一句话。

他的话说得很慢。

但很有分量。

“不要跑。不要叫、不要动,你们要做任何一件事。我就立即出手,因为,我不想放过你们,不想多杀其他的人,更不想被你们所杀。

他淡淡地道:“我想,我的出手肯定快过你们的身法和声音。就看,快不快得过你们的出手了。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只杖尖指地,很是安详。

“猫蝶杖法”,本就是以静制动,动则极速,神清意闲的。

樊可怜、黄弹、织姑等果然没有动,也没有跑,更没有叫。

因为他们知道,谁来也赶不及这一战的下场。

他们都是久经战阵的高手。

他们了解一切最重大的战役,往往是顷俄间决定胜负,而下须久战。

真正高手会把­精­、气、神集中于一击,只有埋伏在道上不敢出战的箭手才矢如蝗雨,(奇qIsuu.com書)何况李布衣身上有伤,不宜久战。

所以他们都没有动。

他们也在集中­精­力。

集中一切力量于一击。

第十五章击杀

一阵怪嘶,起自­干­李布衣背后!

李布衣全副­精­神,集中在前面。

他的强敌,不止一人,而是三人,其中还有一个是出类拔苹的的绿林领袖:樊可怜樊大先生!

所以他是丝毫松懈不得的。

项氏夫­妇­|­茓­道被封,动弹不得,除了仗赖李布衣维护之外,完全帮不上忙。

这一道急风,是一柄软刀,迎风笔直,飞劈李布衣后脑!

同时间,黄弹弹了起来,双手飞起七八只飞蝶,织姑跃起,手中鞭舒卷而出!

李布衣只要中了任何一下。都必死无疑。

这三个人都是极毒辣的人。

他们的出手都又毒又辣。

然而这次出手是他们武功里最毒最辣的招式!

李布衣就算来得及招架背后一刀,也断断避不开软鞭和暗器。

如果他只挡开鞭和飞碟,那么头颅只有留下了半爿。

李布衣没有避!

他竟对后面一刀不闻不同。

他一杖刺穿了黄弹的喉咙,左手闪晃间已收了七八只飞碟,人腾空而起,织姑的软鞭仅卷住他的腰,还未发力,他已把七八只碟子飞嵌在她体内。

李布衣落地之时,黄弹的尸身还挡在他的身前,忽见金芒大盛,乍亮而没,发现时,箭­射­入了他的胸膛!

项笑影。茹小意都不能尖叫,不然,他们一定会惊叫出声!

——李布衣中了箭!

背后出刀,突施暗袭的;是孙祖。

樊可怜也料定孙祖见人黑众人还未回到龙凤堂来,定必会回来看看。

所以他们也在等孙祖出手分李布衣的心!

孙祖果然出了手!

但李布衣并没有分心。

因为孙祖人在半空,背后己被人抓住。

他回刀刺中来人,但那人也扭断了他的脖子。

在他暗算李布衣时而暗算他的人,是秦泰。

秦泰中了一刀,血流如注,但他以“大力鹰爪功”杀了孙祖。

两个高手,一招决生死。

一死,一伤。

秦泰落了下来,就看见局面已经是黄弹死、织姑倒、李布衣中箭。

樊可怜却也没有动手。

甚至没有动。

他在这战斗里,第一步就是退出丈外,第二步就是弯弓搭箭,第三步是箭穿过黄弹身体­射­中李布衣。

这三步只用一眨眼的时间。

但他没有行第四步。

因为在他发箭的刹那,李布衣的手指,也在他杖尾弹了一弹。

“唆“的一声,杖穿黄弹喉咙而出,­射­中樊可怜胸膛。

在这同时,李布衣也中了箭。

黄弹也在同时刹问,咽喉,背同时被一箭一杖洞穿!

秦泰见此情景,完全震住了。

他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做是好。

他呆了一呆,反而先去解开项氏夫­妇­身上的|­茓­道。

“卜”的一声,织姑的尸身掉在地上,本来她是跃在半空扬鞭的。

当茹小意|­茓­道也解开之时,却见李布衣身上“波”地一声,那一支金箭,弹落在地,“叮”地清响,箭链上并元沾血。

众人这才明白,李布衣居然以胸肌接了樊大先生这一支金偷。箭链刺人时,胸肌倒陷,软如棉花,夹住了箭,看去倒似箭已入­肉­,一旦箭上力道已消,李布衣的“舒神功”反弹,震落金箭。

他原本并没受伤。

樊可怜也看见了这个情形。

他怪叫一声,急起如隼,掠出栏杆!

李布衣急掠而起,要拦截他!

可是樊可怜并不是想逃。

因为他知道已逃不了。

他逃是诈,却反掠入内。

李布衣错失间,料错一步,已不及兜截,何况樊可怜的轻功本就极好。

樊可怜扑向项笑影。

椎有抓住一个人质,才有活命的机会。

项笑影受伤虽重,但神智依然未乱。

秦泰双爪疾扬,要截下他。

樊可怜在秦泰抓人自己双肩之际,一弓击在他腹上,秦泰惨嚎翻跌出去!

樊可怜手臂疾弹,金弓已目住项笑影,项笑影不图挣脱,反进而出掌,五指疾戳樊可怜面门,已经是拼命打法!

樊可怜只觉胸腹间一阵剧痛,但反应依然快疾,金弓一紧,弓弦一夹,已紧紧箍住项笑影,使得项笑影那一掌,也打不下去。

樊可怜一招打和,定了定神,回身时李布衣已扑到,正想喝令住手,突然间,胸腹问被竹杖穿过的伤口,激烈地痛了起来。摹觉楼里亮光至极,而周围灯光乱飞。轻飘飘的全无一点着力,正在惊奇间,却在几个翻身瞥见自己无头的身体,还站在灯前,手里的金弓,还箍住项笑影,在自己身后有一个女子,正是茹小意刀锋还在震动着,空中抹过一道血虹。

樊可怜这才明白,自己已身首异处。

茹小意已还刀砍飞了他的头。

茹小意反转了刀锋。

这招软刀原来是孙祖的,由于用力太巨,刀已折了口。

她一刀砍下樊可怜的头。

然后她眼看着樊可怜的头颅飞出去,尸体倒下去。

可是这一刀仍不能泄她之忿、偿她之恨!

她知道洗脱这些耻厚的最后办法。

她一刀刺入了自己的心窝。

奇怪的是她没有感到心痛。

她只感到解脱。

她对项笑影道:“……黄……蝶……”项笑影并不明白她所说。他的眼已被泪水蒙陇,他忘了挣脱弓督,只求挣近茹小意身前,拥住了她,她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衫,他听到血流出来的声音,仿佛是他的心在位痛。

这些天的气问、侮辱、伤心以及|­茓­道滞塞,一起涌了上来,项笑影只觉得天地昏黑,口里一直反复他说:“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又说:“你痛吗?很痛吧?”其实一直都是他的心在痛。

李布衣迟了一步。

他被茹小意挥刀杀樊可怜的血虹而震眩,来不及阻止她的自尽。

然后他目睹项笑影抱住了她,虽然昏迷但一直还在跟她说话。

这时候,他瞥见抱着缓缓倒地于地上血泊中的项笑影。茹小意,掌沿尾指下的婚姻纹,却有一道伤疤。

他不知道这伤痕是因为项氏夫­妇­接下樊可怜派人暗袭飞刀时留下的。

他看着这两道小小伤疤,想到一些可怜的人,因为天生下来已无法变更的破相,而遭至厄运,眼前这两人,一个身死,一个心死,还有湛若飞只怕亦遭了不测,秦泰也伤得非轻,虽则已杀了四个人,却完全没有办法去控制这些人的命运,使他感觉到穷究命相,却无能力改变命运,是一件十分悲哀无奈的事。

他望着初升的月牙,感到无比的颓丧。

暮然,他乍听到微微的低吟。

他几乎不敢置信,那是茹小意的呻吟。

他随即证实了不是幻觉,茹小意微微在蠕动着,她的手,仍搂着晕迷的项笑影,但已有了轻微的呼吸。

一一一茹小意未死!

地上的软刀,因茹小意全力砍落的头颅而崩折;所以回刺自己时,刀只嵌入­肉­几分,血是流了一地,但大部分是樊可怜身上溅的血!

花在月光下静静的。

院子西边的古树更寂。

李布衣被一阵难言的喜悦,深深地憾动着,第一件事,反不是马上救人,而是“咯”地跪下去,当天拜了三拜。

虽说天道无亲,常与善人,然而,天理到底就是人情。李布衣虔心膜拜之际,眼中孕育着感激的泪光,仿佛,在花之上、栏杆之上、月亮之上,有无意在关怀人间。

第三部死人手指

第一章

那美极了的少女对他笑了一笑。这时候,午时刚过,李布衣正在道上,盘算多走一程,在前镇落脚,还是在这“大方门”的小庄院先做生意?但那少女明眸皓齿,偏着头侧看瓜子脸这般一笑,像玉坠扇子在金花花的阳光下一映,煞似盛暑热大的一阵冰凉清甜。李布衣想:也罢,就在这庄里先替人解解凶吉再说。

那女子十分年轻,因为貌美的关系,更越发娇滴滴,很有一种骄气,好像一座园子里的花都教她这一朵开尽了似的。李布衣笑笑,往“大方门”的城楼走去,那少女对他眨眨眼睛,摹地掠上了楼上。

李布衣笑道:“哦,轻功真不错……”忽然之间,他看到城楼上贴满了幡旗。黑字白布。都是些追悼的句子,显然是治丧期中。李布衣敛了一下心神,知道此处乃吊祭一庄显要之人,就在这时。几声呼啸,两道人影,飞袭而下,前面一人,一刀剁向他左足腿腔。后面的人,十指扣向他双肩臂肿。

这两下突击都十分之快。就算面对面的出手,只怕能躲得开去的人也不多。但在这刹那间。前面人,一刀砍向后面那人,后面那人。双手扣向前面那人,这都是因为中间的李布衣倏然不见了。

那两人也确是好手,后面人一抬足,及时踏住了单刀;前面的人左臂一架,挡住了十指制|­茓­。

李布衣滑开七尺,笑道:“两位……”话未谈到半句,淬地头顶上又掠起一道风声。

刀风。

李布衣一低头,刀风贴后脑而过,但另一道刀风又向他脑袋劈下来!

前面那两人出手暗算,但都未曾下杀手,李布衣故也没有还手,这人一刀不着,竞恼了火,下一力就是要命的,只听那出手点|­茓­的人叫道:“三妹,不可——”但刀光一敛,那把刀已到了李布衣手里。

李布衣倒飞九尺,微微笑道:“女孩儿家,出手忒也狠辣……”原来这居高临下劈他两刀的人,就是那个才对着他笑,明媚得春花也似的穿白衣黑花边服的女孩。她手中有两柄短刀,正是武林中女子惯使的蝴蝶双刀。只是此刻她手中只剩下一柄刀。

另一柄却在李布衣手里。

这女子跺足道:“大哥。你看,你叫我停手,刀却给人家抢了厂那空手的男子比较持重,便说:“你明明没停手嘛一一一人家只夺了你的刀,也没伤害你。…

这女子啄着樱­唇­嘴装哭道:“大哥,做妹妹的给人欺负,你还让着人家。

那男子脸­色­整了整,道:“问清楚再打未迟——”另一个手执单刀的男子却说:“还问什么?这人佯扮相士,身怀武功,潜入方门.还有什么意图?让我三五招把他擒下,到时由不得他不说!这人刀眉斜飞入鬓,白净高大,相貌堂堂,显然比那空手的男子年轻,但神态间越发倨傲。两人都穿着麻衣,那女子也戴着白花。

李布衣­干­咳一声,道:“借问一声,兄台说乔装打扮相士的人,是不是在下?”

那年轻男子冷笑一声,仰鼻游目一扫,冷冷地道:“难道这儿还有第二个假算命的不成?“

李布衣说:“那是说在下。……不过,在下替人消灾解难已十几年,被人说过骗饭吃、不灵光,却没听人说过相师这一门也有人冒充的。他笑笑又说:“做这行的,不见得是光宗耀祖的事。”

那年轻汉子怒道:“你还狡辩!踏步冲前,单刀一起,身形陡止,李布衣一看,不禁也打从心里喝了一声“好”!

原来这青年冲过来时,确是气冲冲,但一冲近敌人,立即保持高手相搏气度,既不心乱也不气乱,“独劈华山”之势俨然名门正派子弟风度,李布衣说了一声“好”!那人已一刀劈下。

这一刀劈下,看似一招,但内中隐含“犀牛望月”“雪花盖顶”、“喝断长桥”、“师姑担伞、“白蛇吐信”、“伏手旋风”、“小鬼拿旗”七式,李布衣一看,倏一伸手,竹竿搭在刀头上,这小小一把竹竿,在那青年感觉里重逾千斤。别说那七式一招都攻不出去。而且连出刀收刀也毫无办法。他强力撑着,一张脸已涨得通红。

那赤手空拳的大汉,见势不妙,也抽出掉刀扑来。李布衣忽叱道:“好“拦门寨刀法’!三位少侠可是‘刀气纵横’方信我方老侠的高徒!?

李布衣这一声叱,果然生效,持掉刀的汉子和拿蝴蝶刀的女子,都对望了一眼,住了手,拿悼刀的沉稳青年汉子抱拳问:“尊驾是谁?如何认得先父?”他见李布衣一招间道破来历,心中不免暗自惊讶。

那倨傲青年运力提刀,却举不起,满脸涨得通红,想破口大骂们生又一口气喘不过来。

那女子却叱道:“有什么稀奇!那老贼派来的人,自然知道我们是谁了!大哥你别信他的胡诌………

李布衣一笑,违然收回竹竿。那倨傲青年猛觉阻力一空,他正全力拔刀,当时“呼”地一声,冲起丈高,他这脚未沾地,便骂道:“他妈的妖邪——”话来说完,一口真气周转不过来,“叭”地摔了个仰八叉!

“大哥”却摇头说:“尊驾是谁?若不说明,恕在下等无礼。李布衣望了望自己旗杆上的字,苦笑道:“我早写明字号了,方少侠又何必再问。

那汉于看看旗杆上“神相李布衣”.道:“你真的是江湖相士?“李布衣笑道:“如假包换,除了看面相手相,也略涉堪舆占卜缸批望气,贵庄山势秀丽端庄,水流曲折缓秀,山环水抱。拱护有情,藏风得水,不论日观气察,尽得峦头。理气之吉……我因未知贵庄办丧,无意冒犯,便向各位请罪。说着,长长一揖。

李布衣说出“大方门”的山水形势,算是“露了一手”.那女子却听不懂,间:“他说什么?”

那“大哥”也回札道:“却不知阁下如何认得先父?

李布衣笑道:“令尊翁将刀法修练成无形刀气,行侠仗义。天下皆知,我这等跑江湖的,若未听过,那就寸步难行了……再说;令尊协从李东阳大学士普行德政,人所尊仰,在下自是钦仪了。

孪布衣这一番赞美,三人大是受用。那“大哥”道:“我们也有不是之处。因知有好邪之徒趁先父悼丧之日来犯……故此设下重门,以诛妖邪,……却不料惊扰先生。

李布衣微注目讶道:“有妖徒来犯么?……令尊大人他……?

那“大哥”哀叹一声道:“爹他老人家不幸在前臼谢世。今日治丧,料他仇家必来夺三妹……故此一一一”

李布衣奇道:“‘三妹’?是怎么一回事?”

那女子瞪了他一眼,向大哥道:“哥哥,别理他。咱们应付得了,不要人帮忙。

那”大哥”道:“这位先生好身手,若有他仗义相助,不愁那倨傲青年却重重哼了一声道:“大哥你也忒没志气!咱们的事,咱们料理,谁知道别人明说帮助,暗里是何居心?别看我们年轻,以为咱们十二三当家啥事不懂,嘿,嘿!”

李布衣笑道:“方少侠哪里的话……”心想元谓惹这股闲事。但又见三人年轻俊秀,奇难将临,未必能度灾劫,不禁便叹了一声:“可惜我与方老侠难缘一晤,今日想瞻仰老侠遗容,亦不可得

那大哥道:“先生快莫如此说。请上庄去。晚辈等薄备茶水李布衣正容道:“这儿是‘大方门’.那么便是在江湖上饮誉已久的‘大方庄’吧?”

那“大哥“逐:一引介道:“是。我叫方离,二弟方休,三妹轻霞,冒犯先生处,请恕罪。”说着抱拳行札,方轻霞水也似的眼睛向他瞟了瞟。方休却哼了一声,收起了刀。

方离喊了一声:“才叔,有客来了。上面有人应了一声。大概是执理丧事的仆人。方离当先引李布衣而行,穿人一所领土堂,李布衣便问:“方老爷子一向清健,怎会忽然间……,,

方离这时眉字问现出忧愤之­色­,方休“啪”地一声,一掌击在墙上悻悻道:“都是刘破那老贼!李布衣一听,微微吃了一惊。

刘破跟方信我。古长城,当年赦血为盟,并称“霹雳三义”。以方信我为老人,刘破是老么,古长城排行第二,为人鲁直固执。又十分粗兽,一身武艺,但仍躬耕田园,不理外事。

方信我为人正义,跟李东阳大学士是旧交,一在庙堂,一在江湖,相应作事,很得民心。李东阳是天顺十八年进士,历任钧林院编修、左庶子。侍读学士、太常少卿,孝宗弘治八年人间,拜文渊阁大学士,加礼部尚书、太子少保,长谋略、善文章,时上疏前朝孝宗,痛陈黎民疾苦,多事改革。

但孝宗死后,武宗即位,这位正德皇帝品格尚在一般市井酒­色­之徒之下,除远贤臣,亲小人的德­性­外,外加好大喜功,这才劳民伤财,断丧国家元气。他对正事不理,至于顾命老臣刘健、谢卷、李东阳的奏疏,全文给大监刘遭受理。刘谨、马永成、谷大用、张永、罗样,魏彬。邱聚、高凤八名大监,重要事务是拍皇帝的马屁,并陪正德去捉蟋蟀。赶兔子唱戏,到民间逛窑于,嫖妓汝,外加弓虽暴民女,私下对异己赶尽杀绝,暴敛私财,例行逆施。

无所不为。

刘破觅得时机,成为谷大用的“太监门生”,他虽一把年纪。但有了这等靠山,纵叫爹叫娘也不脸红。谷大用跟其他七人合称“八虎”,待刘健。李东阳、谢卷等三位大学士联合九卿诸臣上疏,求请罢八虎以振朝纲而挽国运,八虎一齐向十六岁的皇帝哭倒,表示因忠心待主致遭人所忌,皇帝一听:岂有此理,若杀了这八人。跟谁玩去?今日我做皇帝的不再下马威,别给你们欺上头了!于是对八虎大封特封,其中一个官职,便是任用谷大用提督两厂。

这一来刘健。李东阳、谢卷见皇帝如此倒行逆施,只好上疏求去,“八虎”当然高兴地放过这些“眼中钉”。其中郎中李东阳暂被皇命作个意思的挽留,但亦完全失势。刘破附随谷大用,登时犹如水涨船高,以前跟他稍有嫌隙者,可谓给他报复个够。他对方信我,却是最恨:你得意成名时,我还连门儿都没有,所以才结义攀交情,今朝教我给熬出头来了,不好好整治你?

可是李东阳内方外圆,还在官场中留下来敷衍场面,刘破虽仗恃各大用,但忌于李东阳名威,不敢直接抄方信我的家。方信我因此也退出江湖,隐于家中,希望能以此避祸。没想到。这一避。连世都避了。

李布衣心里感慨,来到灵堂前,默默行礼,心想:方老侠留下这几个年轻孩子,在刘破虎视眈眈下,可谓死难瞑目。想到这里。便向棺中的尸体深注乙只见棺停里方信我银眉白须,身形巍巨,脸耳居然似涂上一层白粉似的;五指直伸,拇指微翘,戴了只翠绿戒子,想是方氏三兄妹未忍封棺,对老父遗体要多看几眼。

李布衣退过一旁,垂手默然,方离这时才答他刚才问的话:“刘破见爹爹得病,便过来提三妹的婚事……”

李布衣双眉一展:“婚事?”他想到方轻霞虽活泼可爱,但也刁蛮得紧,谁娶了她;有得受了,心中不禁暗笑。

方离恨声道:“刘破的两个儿子,一个愚呆白痴,一个­奸­­淫­良家­妇­女,爹怎会同意?但刘破说:这是谷大用谷公公的意属,爹既不能公然违命,只好拖下去,拖得几天,心情又气又急,便……唉!”

李布衣本来想这小姑娘刁蛮,教训她守­妇­道也好,但对刘氏父子的仗势欺人,怎能坐视?当下微微笑问:“所以几位就在大方门埋伏刘破派来的人口?

方离垂首道:“是。”

李布衣问:“那么你们又何以得知刘破会冲在今天来呢?”

方离道:“他说过,今天要爹把女儿交出来……”

方休冷笑道:“他那种人,择日子也会择着今天来的!

李布衣点头道:“这倒是。微游目囚周,只见效个老家丁,其中一个相貌淳懦敦厚,便是方才。因问:“方老侠的讣闻,没有发出去么?怎么凭吊的人都没有来?”

方休恨恨地道:“当大学士辅先王理朝政时,庭若闹市;被黜后,门可罗雀。刘破来寻后,连庄里门客都走个­干­净;而今爹已过世,谁还敢来?

李布衣叹道:“这也难怪,人在人情在,人死两分开,人少不免多为自己着想,免惹是非的了。”

方休傲慢地瞅着他道:“你是怕事,就请及早走。”

李布衣转过去问方离道:”古长城古二侠呢?他古道热肠,理应不是见刊忘义之徒。

方离说:“古二叔当然会来,他还请得京师大侠司马挖一道来呢。

李布衣哦了一声,只见方轻霞飞红了腮边,暗忖:难道这小妮子跟司马挖……?想想又绝无可能,司马挖已是四十来岁的人了,区纵情声­色­,这小妮子虽刁泼,但不失纯真,理应不致喜欢那一种人。

李布衣心中如此寻索,忠良之后,不能眼见他们遭人欺凌,这事也只好管定了。

方休却对李布衣大不顺眼,向方离道:“大丈夫生死何足畏?刘破那老匹夫若是敢来,我们方家的人就和他拼了。最多不过一死,留得百年身后,岂不磊落?大哥你又何必向外人嘈叨求救呢广说着一副大气凛然的样子。

李布衣看看他,问:“你著是英勇牺牲了,那你妹妹呢?”

方休怔了一怔,回首看看他妹妹,大声道:“我妹妹宁死也不落入贼人之手的!

李布衣注视他问:“那你要她怎么做?”

方休略一寻思,把胸膛一挺道:“方家英豪,自作了断,我绝不怕死!

李布衣微笑笑道:“我知你是好汉,不怕死,但你妹妹总不能陪你去死……”

方轻霞忍不住,眼泪盈眶,忍哭大声道:“要是落人他们手中……我宁可一死。

李布衣点了点头,道:“那你们死,谁来保护尊严遗体呢?方休、方轻霞都为之楞住。

方离长叹道:“但愿古二叔。司马大侠早些前来,凭我们之力,实难招架刘破等……”

方休怒道:“大哥,我们方家于弟,是何等盖世英雄,岂怕刘破那老贼!

方轻霞道:“我们三兄妹,打他一个老贼,还真不怕他!她生气时腮边的肌­肉­拉得如一张纸、飞抹酡红,更是美丽。

方离愁眉不展地道:“单凭刘破,我还不担心,但他的死党关大鳄,武功也恁地高绝,加上他那两个儿子,也真不好应付哪

方轻霞便说:“我们也有人。……我们有才叔!

方休冷笑道:“没有人又怎样?我可不怕。”他每一句话都说出自己不怕,倒像惟恐有人说他怕似的。

李布衣向方离问道:“要是如此;老爷子一过身,为何不早些暗自撤离此地?”

方离道:“这里是祖业,不能撤离的。”

方休挺胸道:“爹以前在此创立‘大方门’,我们要在此建起‘小方派’。”说着一副拔刀而出,与人相斗的样子,李布衣瞧在眼里,暗叹一声,问方离:“那为何不广邀武林人物,来助你们主持正义?”

方离微弱地道:“发也没用,我知道没有人会来的。

李布衣摇首道:“难道你们就在大门口伏击几个人便算是防卫么?”

方离唉声叹气:“除了这样,又能做些什么?”隔了一下,又说:“我们已发出了讣闻,要是连吊丧也不敢来的人,又如何胆敢拔刀相助呢?”说看望了一望冷清的灵堂。

方休冷笑道:“你若怕死,现在可以走了。

李布衣笑问方轻霞:”姑娘今年贵庚?

方轻霞没料他这一问,退了半步,答:“我不告诉你。”

李布衣便向方休道:“待你妹妹告诉我几岁才走。说罢悠悠然坐了下来。

方休怒按刀柄,骂道:“你算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高按着他的臂膀道:“弟弟,不可如此鲁莽卜方休气愤难平地道:“大哥,你想要这种跑江湖骗饭吃的来搅扰我们么!”

方离跺足叹道:“爹说过,凭我们几人之力,是没法子抵御刘破的……你得罪武林人物,做哥哥的我可担不起场面!

方休气忿地Сhā回了刀,道:“我总有一日要爹知道,我能光大方家!

方轻霞忍住眼泪悄悄补上一句:“可惜爹不曾看到了。”

李布衣心里更多感慨:看来方家三兄妹,大的优柔寡断,中的傲慢鲁莽,小的刁蛮惹事,又如何光大门橱呢?自保亦足堪可虞。

只听那老仆方才加了一句道:“大少爷、二少爷、三小姐……不要忘了。还有老仆一柄刀!

方离苦笑道:“才叔,你忠心耿耿,老爷子役错看你。”

方休便挺胸说:“你看,凭方家这回张刀,还怕姓刘的不成!”

忽听一人笑道:“方家四张刀么?……那我姓司马的‘连珠双铁鞭’算什么?”方离、方休、方轻霞一起大喜,只见三人不沾地。已掠上楼,直入灵堂,当先二老,先向灵枢拜了三拜,另一少的当即跪倒,鸣咯咯叩了三十响头。

这少年叩头发出好人声响;李布衣不禁有些诧异,果然那少年叩头时额上已肿起了一个大泡,虎目却都是泪。

那少年长得黝黑粗壮,方脸阔口,一身是汗。来的两个老人。其中一个扶棺哭道:“他­奶­­奶­的熊;方老人,你怎么不等等兄弟。撒手就去了。说着号吻大哭,哭没几声,反手一抓,将方离揪近胸前,瞪目厉声问:“你爹是怎么死的!?他虽老我一大截,但他妈的身子比我还壮朗,怎会……”

方离苦着脸道:“都是教刘破逼婚逼死的。爹知刘三叔狼子野心,终日茅饭不思,忧心怔忡,从楼上摔下,破了条腿,不久便

那黑脸老者庄稼汉粗布服,猛喝一声:“去你­奶­­奶­的!那种人还叫他三叔!说着把方离大力一放,气呼呼的道:“谁不知我儿子跟你妹妹自小指腹为婚,他那两个儿杂种来凑什么劲儿!

李布衣这才大悟,难怪方轻霞听人提到古长城同来的人时飞红了脸,腮角含春,原来是古长城,有这个儿子。这时只见方轻霞和那黑少年偷瞥了一眼,一个羞红了脸,一个低垂了头。李布衣见一个娇俏,一个老实,乐得看这么两心相悦情景,心里也舒畅。

这时同来的一人,约莫四十来岁,扎儒士中,脸带微笑,但脸­色­却隐隐发青,像是随时都在与人决斗一般,只听这人间道:“怎么来的只有我们三人?”

古长城惯说粗话,禁不住一句便骂了过去:“老鹰吃­鸡­毛。填满肚子算啥事口有你有我父子加方家四张刀,不够那姓刘的直人横出么!这人便是京城大侠司马挖,他素知古长城的脾气,便道:“够!够!只不过,方老爷于真算是‘有钱有酒多兄弟,急难何曾见一人’了!

古长城又瞪眼睛叱道:“娘的!我不是人么!我千辛万苦把你从京城里请出来,你也不当自己是人么!

司马挖知这古长城说话便是这样子,便笑笑不去理他,微注向李布衣,便问:“尊驾怎样称呼?

李布衣笑答:“算命的,路过贵地而已。

司马挖当然不信。望向方离,方离说:“这位先生武功很高。我们差些儿暗算错了人,后来……”

司马挖“哦”了一声,向李布衣走近;微笑他说:“尊驾要是­奸­细。还是早些离开的好,何必吃不了兜着走呢。”

古长城见状便走过来,大声问:“你是­奸­细?”

李布衣咄一声道:“若我是­奸­细。你这么一同,我也不能认了。

方轻霞这时禁不住道:、‘他人不错……若他要加害我们,早就加害了。

方休不服气,又哼一声,冷冷地道:“那也未必。

司马挖淡淡地笑着,但额上青筋,一闪两现:“你若不是­奸­细,而今京城姓司马的和古二侠来了。你也该走了。

李布衣微笑反问:“哦?司马先生认为有你们在,就抵御得住刘破父子了么?”

司马挖的脸忽然青了。就似一张摄着鬼的脸谱。

古长城大声道:“司马,留着他吧,他­奶­­奶­的,要是敌,也不走的,迟早都要交手;要是友,咱们不能错怪了好人!他虽然说话粗鲁不文。但毕竟是在江猢上见过大风大浪的,抓得稳舵看得准。

司马挖一笑,道:”对付刘破父子,有我们几人,也就够了,就不知那关大鳄有没有同来,关大鳄的平棱双锏,可不是浪得虚名调…”说着舔舔­干­­唇­。

方离见状,扬声叫:“才叔,倒茶。”

方才巍巍颤颤走过来,为各人都泡了一杯茶,忽听一人笑道:“多斟一杯,远道而来,渴得紧!

在座的人见了,都喜上眉梢,司马挖起座笑道:“郑七品来了,天大的事,也搁得住了。方离、方休、方轻霞等都喜出望外,郑七品好歹也算是一个官,而且在“八虎”中魏彬麾下吃得住,而且是方老爷子的挚友,这次有他出面,谅刘破父子也不敢怎样。

这郑七品既不是什么高官,最高曾任中书舍人。但交游广阔。出手豪绰,而且武功也很不俗,黑白两道元有不买他情面的。

郑七品一至,司马挖便道:“郑七哥远道而来,大驾光临,我们以茶作酒,就敬他一杯。郑七品和司马挖对饮,方离见郑七品不先拜祭老父,但有求于人,也没办法,他是方家长子。便以茶为酒作为敬礼。古长城生­性­粗豪,毫不理会繁文缛节,也一喝­干­尽。

郑七品饮罢说:“我收到讣闻,很是难过,便赶来看看,没想到司马大侠和古二侠也在这里。”李布衣望去,只见郑七品的人长得福福泰泰,眼尾如刀,笑时法令深而下齐,看夫人却很随和。

古长城道:”我不来,谁来?!

郑七品笑道:“我是没料司马大侠也在。

司马挖赶紧陪笑道:”我更设想到郑七哥不辞劳苦,赶来这里。

郑七品笑道:“司马大侠最近保的镖,都很罩得住,我也常听江湖人提起司马。无不竖起指头的。”

司马挖笑得脸上的青气也没了,“哪里,哪里。能讨碗饭吃。还不是朝廷赏的,江湖汉子给的。

郑七品左足搭在右膝上,悠闲地道:“也不光是这样,司马的靠山……也稳实得很。”

司马挖皮笑­肉­不笑地道:“可不是么?在江湖上混,靠山越扎实越好。”

郑七品挝掌笑道:“你这样说,做哥哥的我,整天在朝廷厮混。岂不愧煞?”

司马挖忙不迭地道:“江湖上的靠山徐水县的那股刘家军,可要不是御史果窜大人罩住。还有刘谨刘公公……”

郑七品笑着打断道:“这些事。我们哪可议论的。

司马挖作揖道:“是,是,七哥说的是,小弟多嘴了。”

古长城听到这里,憋不住便大声道:“你们两个,撂下拐杖作揖的,老兄老弟一番,今个儿我们可是应敌,可不是吃饭饮茶来的!

郑七品笑笑,投日向李布衣笑道:“那位是……”

李布衣一笑道:“李布衣。”

郑七品随便“哦”了一声。举杯道:“咱们没见过,喝了这杯。算是江湖兄弟。

李布衣笑笑:“一介草夫,怎敢高攀?”

司马挖也举杯道:”我也敬先生一杯。

李布衣笑着喝了,古长城再也忍不住,“啪”地一掌击在桌上。骂道:“你们来喝茶饮酒,还是来议事的?!

郑七品笑道:“是,是,——方老爷子的死,下官也很难过。想方老爷子在世,下官和他相交莫逆……对了,那位可就是方轻霞方姑娘?

司马挖就说:“方姑娘貌胜春花。真是匹配。

古长城这下可是奇道:“跟谁匹配来着了?”

郑七品和司马挖对望了一眼,两人笑笑。还是由司马挖道:“据说西厂有个营总刘几稀,人品样貌,俱属上选,跟方姑娘倒是大选地设的一对人儿。”古长城“嗯”了一声,方家三个年轻人却脸­色­都变了,古长城这才醒觉,喝问:“刘几稀?岂不是那刘破老贼的大儿子!?

司马挖说:“是呀厂

古长城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儿子一步上前,向司马挖:“你是我父请回来对付刘破父子的,怎么在伯父灵前说这种话!”

郑七品眉开眼笑问:“他是谁?

司马挖笑道:“古长城的儿子,叫古扬州。

郑七品笑道:“据说古长城的儿子对方信我的女儿.也痴心妄想一一一”

司马挖说:“便是他。

郑七品嘴里嘟嘟嘟了几声,说:“古世侄,几句话,如你听得了,我倒要劝劝你。

古扬州气唬唬地道:“你尽说无访。

郑七品道:“江湖上的诡橘风云,不是你这种耕田务农的人消受得来的;金粉红颜,世间何处没有?你们父子为一个女人,得罪刘破父子,可是大大划不来的事。

古长城瞪着眼,指着他:“你,你……”下面的话还未说出。就听一人自外掠人,一面说:“怎么啦?二哥又动那么大的火气。

这叫“二哥”的人,三络长髯,脸­色­赤红,古长城一见,几乎气炸了心肺,吼道:“刘破,你——你可来了!”

刘破却笑道:”让二哥久侯,真不好意思。”他前后有两个少年,一个气高跋扈不可一世的样子,一个眼神呆痴,只会傻笑。便是刘破的两个儿子,外号自称“花兰世”的刘几稀与“玉面郎”刘上英。这两人一个傲气,一个丧气,但样貌姣好,普通女子部不及他们眉目娟秀白皙。

刘破身边还有一人,这人血盆大口,闭着时嘴角伸及耳根,一咧开来简直像要攫人而噬,这时他正张嘴笑道:“郑七兄。司马大侠,久没见了!

郑七品慌忙站起,向刘破父子和这人行礼道:“刘大人,关大哥,二位公子来得真好,可想煞小弟了。”这大嘴老人便是“中州一怪”关大鳄。

刘破悠然道:“方大哥真的是逝世了么?”

司马挖躬身道:“是。他尸首还停在那边。

刘破摇首叹道:“可惜可惜。”便向灵枢走去。

方休大喝一声:“狠心狗肺的东西,你们惺惺作态可惜什么?”

刘破冷笑道:“可惜方哥未见他的女儿跟我儿子完婚就瞑目不醒了。

说着回首问司马挖:“我叫你跟方家的人再提一下,并说服古老二,你做了没有?

司马挖垂首道:“回京大人,小弟说是说了,但方家的人,明明是井底之蛙,却自视过高,而古二侠便又刚愎自用,食古不化

刘破微笑打断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不惯也会习惯的。

第二章

古长城毕竟在江湖里翻过风掀过浪,在武林中也打过滚扑过火,这阵式一摆出来,司马挖倒戈反向,加上郑七品显然是刘破的人,对方刘破、刘几稀、刘上英、关大鳄、郑七品、司马挖一齐六大高手。自己这边老的只有自己一名,少的有四人,外加一个意向不明的卜篮者和老仆方才,可是大大吃亏。他生­性­粗鲁,但面对生死关头,以及大多遗孤反而压住了怒火,镇静了下来,并不立即发作。

方休怒不可遏,以为来的人尽是朋比为好,冷笑道:“我都说了;这是方家的事,请外人来,只是捣乱而已,黄鼠狼给­鸡­拜年那有安着好心眼?要嘛。一剑把姓方的杀了,要抢我妹妹,休想!

刘破眯着眼道:“你叫方休,是老二,对吧?”

方休冷冷地哼了一声,目中杀气愈重。

刘破笑道:“年轻人­干­吗火气如许大?我横说直说,都是你长辈,我父生前,也叫我做刘老三,现今是你三叔,不久还是你妹妹的家翁,你怎可如此对待长上?“方休手按刀柄:“我没有你这样的长上。”

刘极依然笑道:“你随时手按刀柄,像动不动就把事情用刀子解决般的,可知道世上的事,凭傲慢冲动,滋事、生事例可以,解决事情却不见得。纵说今朝你杀得了我们一人工人,有一个口得了去,你们方家,只怕从你身上的毛发起到你爷爷的骨灰,便没有一块­肉­是完整的,这又何苦。西厂手段残毒,人所皆知,刘破这番话,是带笑的恐吓,但不无道理。

刘破又道:“何况,今时局势委实太过明显,凭你们,司马大侠和郑兄二位便收拾得了,根本无须作顽抗的。

古长城听了,心中暗暗盘算,这番出手,无论如何。不能容情,不能教一人逃回去西厂,否则,可是抄家灭门祸。惟观此局势,对方占尽优势,自己等可连三成胜算也没有,心悔自己鲁莽。邀来了窝里反的司马挖,真是老鼠拖秤舵,自塞了门路。

方离见素来冲动的古长城默不作声,他年龄三十不到。沉稳有余。果断不足,便以为这二叔父也是刘破这一伙的,带了司马挖来,还引出了个郑七品,只恨自己信错了他,心中大恨。暗自蓄力,心想:无论如何,先除内好再灭外贼,自己守护无能,也要拼得一条命,换个好贼的人头再说!

这时那个刘上英,­色­眯眯、笑嘻嘻的一眼一眼往方轻霞那儿瞟,像一把蘸了污水的刷子,在方轻霞脸上、身上刷来刷去一般。那刘几稀见弟弟如此,便一把击过去,责道:“二弟。这是你哥哥的媳­妇­,你别碰!

刘上英痴痴地道:“我又没碰,看看也不可以吗?”这人平常痴愚,但对美­色­可是十分张狂。刘几稀侧着想了一想,就说:“也罢,念在以前你把小红给我来过,待我用完了。再把媳­妇­给你用用也无妨。”在一个刚去世未久尸首犹未盖棺的灵堂前,公然如此,说出这等话,连李布衣也变了脸­色­。

刘破等却神­色­自若,似把这种事情早已习以为常,当下听了。竟似十分欣赏自己儿子所说的话的,跟司马挖、郑七品一齐暧昧的笑了起来,倒只有关大鳄肃着大嘴没笑。

古扬州务农出身,跟他父亲一起,说话都粗鲁不文,但听得这种­淫­呷的话,也气瞪了眼,斥道:“你们……在为武林前辈……这种话都……都说得出口来!古长城却不说话,暗自运气,准备全力出手,搏下罪魁祸首刘破再说。

刘破哈哈笑道:“古贤侄见识未免太浅……武林前辈又怎样?就算九五之尊,也是一样——”说到这里,自觉失言,便没说下去。

原来武宗即位后,除将忠臣死谏之士下狱,充军的充军外,就与各群小在西华门外之豹房,寻欢作乐,太监、皇帝、宫女。民­妇­闹作一团,分而享之,刘破跟随太监八虎之一谷大用,自是不以为奇;甚至觉得跟皇帝老子比起来,他姓刘的还算有人品、有教养、有道德得多了。

那古扬州护在方轻诅身前,方轻霞早已气红了脸。刘几稀笑道:“耕牛也学人护花么?

方姑娘姓刘的吃得。姓古的可沾不得。

古扬州怒道:“不知廉耻的家伙,我呸!

方轻霞也寒着脸骂道:“我宁死,也不嫁给你们些猪狗不如的东西,我呸!她也随着古扬州“呸”了一声。李布衣瞧着眼黑。觉得男的粗豪笃实,女的刁蛮话泼,倒才是匹配,便不觉微微一笑。

他只是那么微微笑一下,刘破便已警觉到了,便问:“这位是何方英雄?”

李布农也微微笑道:“一介布衣,不是英雄。”

刘破“哦”了一声,笑道:“是深藏不露吧?”

李布衣悠然说:“摆明了是看相的,有银子便替人指点迷津,哪有藏私的道理。

刘破说:“你也是江湖上混的,懂得做人的道理;想来是不用我多说的了”!他说着拘出一锭黄金,道:“待会儿,这儿要办大丧事,很大很大的丧事,然后我们回去,赶办喜事,今天。方家的丧事和刘府的喜事,你眼见了,耳听了,嘴巴却不能说出去。他牵动嘴角笑了笑:“然后,这锭金子就是你的了。”

他儿子刘几稀道:“爹,我看您老人家索­性­连这金子也省吧,待孩儿过去把他一一一”

伸手一比,作刀切状,刘破摇首道:“这人既上得了‘大方门’,自是高人,冲着这点,又何止这锭盘子,不可胡说。

方林冷笑道:“江湖郎中,果然改不了骗饭吃。”李布衣本诗出手,听了方休这话语的狂妄,又暂且压了下来。正在转念问,古长城的身子骤然激起!

古长城用的兵器是扬耙。扬耙长三尺一,以铁杆五枝,前尖后直,嵌入两半圆形之划木内,另以三尺长木柄一技,与中杆及划木结紧,形成有柄之栅牌,古用以舟师防御,但步战更得以助守之效,格架枪刃,乘隙攻击,乃变化自耕耘工具之耙,威力甚巨。

他蓄力已久,一声怒叱,一耙劈刺刘破。

他身形甫动,另一人也在间时飞快出手。

这人一刀刺向古长城的背心。

古长城久候时机,想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先将刘破摆平才说,没料忽遭暗袭。

若换作旁人出手,古长城也早暗留了心,但他设想到出手的人会是方离!

这一下他无及细思,回耙一格,格住单刀!

原来他回身架刀,以刀势迅疾凌厉,只怕至少要挂彩,但方离甫出刀时,眼见古长城凌空飞袭刘破,但他刀已出手,收回不及。及时将刀势减轻,所以古长城还是能及时将他一刀接得下来。

但这一来,方离想淬杀古长城,古长城想偷袭刘破的计划,全部毁了。

古长城黑脸涨得发紫,斡指方离怒骂道:“你龟儿子——”想到是亡友之子,便忍往没骂下去。方离自知理亏,忙解释道:“二叔,我见你一直不吭声,以为也是他们一伙的,所以才——”

古长城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踩脚,但又有何办法?忽见方离脸­色­发白,摇摇欲坠,心中大奇,自己在回格时并未下重手,何以他不济一至于斯,却觉自己也脚轻头重,扬耙拿在乎里,也没感觉到拿着东西。

只听刘破笑道:“这叫三个土地堂——妙!妙!妙!其实,你们只有一招之力,我们也早等着招架了……却设想到天助我们,连这仅有的一招,也教你两叔侄自己玩光了。

这时方离已一个咕咚栽倒下来,方轻霞赶忙扶住,急唤:“大哥,大哥,怎会这样的一一一?”

古长城沙哑着声音怒叱道:“姓刘的,你搞什么把戏?

郑七品挺身笑道:“这些繁琐小事,刘大人可没暇跟你们玩把戏,把戏是区区在下与司马大侠动的手脚。”

司马挖这时摸摸他头上的儒中,说:“我们这药物,就叫‘湘妃酥’,是皇上用来对付不听话的女人的,你们是男子,也能服用,算是有福了。”

郑七品也和和气气,但笑得暖暧昧昧的说:“我们想过了,若用普通的药物,要毒方家不如用途药的好。——才告发作,一发呀,不可收拾。

司马挖也笑得­棒­腹,加入说:“皇上要寻欢作乐,当然不能要个死美人、睡艳尸,所以,至少也得意思意思,稍微稍微挣扎一下,那么一下下,嘻嘻,皇上就更那个眉开眼笑了,但这药用在武林人的身上,就叫做‘一招了’,一招过去,什么都了,至少要大半天功力才告恢复,那时——嘿嘿,要看到刘大人高兴了。”

郑七品补充道:“要是刘大人高兴吃烤­肉­,你们就变烤­肉­,要是刘大人要吃腌­肉­,­肉­就得变成腌­肉­,要是刘大人什么都不吃,你们的­肉­。只好切成片片,丢到汉渠里喂狗……”说着又乐不可支的怪笑起来,刘破也抚髯长笑,那白痴儿子刘上英一面笑一面道:“爹,让他也吃吃自己的­肉­嘛,塞几片他股­肉­到达黑脸鬼嘴里去,一定过瘾极了。”

古长城大怒,拼力冲前,但终于敌不住体内药力,软倒在地,古扬州慌忙过去搀扶,方离挣扎道:“你……怎么……下的毒……”原来中了这“湘妃酥”、“一招了”,只是功力全失,劲道全消,但神智依然清醒,就是有气元力。

郑七品望向司马挖。司马挖望向郑七品,一起抱腹大奖起来,方轻霞这时也想了起来:

“……你们……也喝了茶,怎会……?”

刘破笑着道:“这种只毒你们不毒我们的功夫么?就要问你们方家的忠仆了。

只见方才徐徐站了出来,方离。方休、方轻霞皆目厉叱道:“你——”方才却不去理他们,走到刘破面前,单跪在地,道:“方才幸未厚命。

刘破微笑道:“起来。又向方家三兄妹道:“你们也不能怪人家,人家一把年纪了,在你们家也做了十几年,也没什么迁升,今日方爷子死了,俗语有道:树倒猢狲散,人望高处,水往低流,当年的‘方妙手’到我刘某人麾下,才是如鱼得水。哈哈哈……”

方才堆起了巴结奉承的笑容:”多谢大人提拔。刘破一挥手。方才便垂手退过一边。这时忽听一人淡淡地道:“刘大人人多势众。占尽上风,还要收买对方的作卧底,下毒暗算,也真可谓算无遗策了。

刘破回首向李布衣得意地道:“我做事,一向不求冒进,讲求稳字。没有九成以上的把握,我宁可先观望,不妄动,以前我不得志,便先跟姓方姓古的结义,便是如此。

李布衣点头道:“所以,方老爷子死难安息,这灵堂果然成了刘大人欢晤部下凯旋所在。

刘破抚髯道:“其实现刻所谓拜祭吊唁的,哪个不是借机会结交朋友、商议会叙的:死者已矣,来者可追,已死的人,再追悼也没有用。先生是聪明人,拿人贱财,替人消灾,先生拿了金了,也可以一瞑不视。

李布衣微笑道:“可惜。”便没有再说下去。

果然刘破追问:“可惜什么?”

李布衣道:“可惜那茶,我没有喝。

刘破动容道:“哦?”

李布衣继续说下去:“而我又生平最不喜欢人家尸骨未寒,便有人来纠众欺凌孤苦的事情。

司马挖冷冷加了一句:“可是,我亲眼看着你把茶喝下去了。

李布衣道:“不错,是喝下去了,但都吐到袖子里去了:两位一到就殷勤灌人茶水,我又怎敢贸然喝下?”方离和古长城听了。心里一阵惭愧。方离是方家长子,敬茶自然要代喝,古长城一上来便让司马挖怂恿向郑七品敬茶,便着了道儿;郑七品向李布衣敬茶时,李布衣留了心。其余古扬州、方休、方轻霞等没有沾茶,当然没有中毒。

司马挖冷笑道:“凭你这个江湖术士,又能怎样?”

李布衣说:“也没怎样,只不过能主持一下公道而已。”

刘破忽道:“司马,那就给他一点公道吧。”

司马挖解下武器,狞笑道:“好极了。”原来连珠双铁鞭只是柄、把手与剑同,但末端嵌有尖刺,前端有一钩,镶有二节钢杆,粗若甘蔗,并环以连缀软鞭,因而名之,其鞭柄Сhā于腰带,但鞭身圈绕胯腰,马战步战各适其用。司马挖解下连珠双铁鞭呼呼挥舞了两下,方休、方轻霞、刘几稀、刘上英都觉脸上一热,不禁用手向脸上摸去,才知道并未受伤。四人站离丈远,但已感鞭声之威。

李布衣道:“好鞭。”

司马挖道:“鞭法更好。”

他的鞭继续飞舞着。鞭首过去,扫在梁上,石梁崩了缺口;扫在柱上,木柱裂了隙缝。

但司马挖的鞭却仍未出招。

只有武功愈高的人才知道,司马挖越迟发招,一旦出手,对方就越没有活路。因为鞭势已发挥至淋漓尽致,而鞭威已将人心魄夺下。

古长城心中大急,但苦于手足无力,否则以他膂力奇大,强用扬耙破双鞭,或许可以一战。但见李布衣依然端坐椅上,像被鞭影慑住,不闪也不躲,古长城嘶声叫道:“快冲出鞭网……”

李布衣侧首过来,向古长城一笑道:“有劳提点。”古长城这下可急得头皮发炸,果然在李布衣一掉首间,司马挖已出手。

鞭影排山倒海,劈在李布衣的头颅。

“波”的一声,檀椅粉碎,古长城怕见李布衣的头,也如西瓜被砸破一般唏哩哗啦——

但眼前一花,李布衣忽然蹲下身去!

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李布衣竟已躲过那力胜万钧的一鞭,这个倦慵的江湖人弹起如一头豹子,贴地如壁虎,“刷”地一声,竿挑刺而出!

竹竿破鞭网而入。刺人司马挖左肩里。

司马挖吃痛,右手一提,提了个空,李布衣已坐在另一张幢木椅上,竹竿也放到了茶几上,就像根本没有出过手一般。

司马挖这时才觉得肩膀一阵子刺痛,但他还没弄清楚怎么一口事,强吸一口气,压住痛楚,挥鞭又待扑去!

一一一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刘大人口前摔上边个斤斗的。

司马挖想到自己日后将来,升官发财,说什么也得豁出去拼了老命,也得赢回来。

刘破暮然沉声喝道:“住手!司马挖顿时停了手,刘破拱手问:“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尊驾究竟是谁?却听那古长城也嘎声问:“你……你是谁?”刘破一听,知方。古这边似对这人也不熟悉,心里算是稳了稳。

李布衣斜着自己的招牌,喃喃自语道:”李布衣啊李布衣,你已亮出字号,却偏偏没有人相信。

刘破眼睛一亮,笑道:“天下叫李布衣的相师,没一千也有一百,听说那位侠踪飘忽的神相大侠李布衣近日出现荆翼一带,若尊驾就是……请恕我等有限不识泰山,相交个朋友如何?”

李布衣悠然道:“不敢高攀一一一”他说到“高”字时,背后的方才已向他出了手。

方才用的是把悼刀,悼刀两刃;而方家以“拦门寨刀法”成名,这一刀自后直劈而下。

方轻霞、古扬州一齐惊呼一声。

在这闪电惊虹一霎间,李布衣的竹竿倒刺回去,“嗤”地穿方才掌心而去,“哨”的一声,刀掉地上,李布衣只不过说到“高”字顿了一顿,说到“攀”字时,方才已刀落掌伤,跄踉而退。

古长城脱口道:“好厉害!方轻霞紧张奋悦得情不自禁抓住古扬州的臂膀,欢叫起来,两人两情相悦,多怕外力拆散,如这次无法拒敌,他俩情愿身死,却见来了个武功深不可恻的帮手,心下大是喜欢。

刘破等都沉下了脸,方才捂掌身退,却道:“他完了——”众人未明,只见李布衣闲定的神­色­,忽一皱眉,脸­色­这变。

方才嚷道:“他一人门,轻易躲去了方家三人合击,我知他武功非同凡响,所以,连他茶杯上也下了毒,他确没喝,他手心沾着了,纵功力高深,也支持不过三招一一一”

李布衣伸手拾住竹竿,众人只见他手肘一击。五指已搭在竹竿上,可渭快到极点——但不管如何快捷,毕竟是让人看得见,不似他前两次出手根本没有人知道他如何出手,便无论乎网躲了。

刘破向方才嘉许地笑道:“方才,你立了这番大功,前程大大有的是!转目向众人道:

“这家伙已是强弩之未了——”司马挖冷哼一声,连珠双铁鞭一鞭打出,中途行成四鞭,到了对方身上,成了八鞭,端的是奇变百出!

原来司马挖听到刘破嘉奖方才。怕自己丢了脸、失了戚、不被见用,便校了心,知这李布衣已中了毒,功力大打折扣,这时不抢立功,尚待何时,当下竭尽所能攻去!

李布衣二招伤二敌,本不想杀人,但二招一过。忽觉丹田气弱,脚步虚浮,心知仍是中了毒,饶是他镇定过人,但如自己如果一倒,单凭方休、方轻巨和古扬州来对付这一­干­魔邪,是绝对应付不了的,心下大急。

这时司马挖鞭影已到,只见条青龙,破鞭而入,“唆”地没人司马挖咽喉中!

司马挖狂吼一声,身形倒退,喉咙的竹竿也给他一退倒抽了出来,只见他八鞭变十六鞭,十六鞭变三十二鞭,舞到后来,八八六十四鞭齐出,煞是好看!

此人不愧以鞭成名,近攻时鞭诊织密,但退时鞭法更加排山倒海;只是一路鞭法使完,他伯身形也刚站定,便一阵抖颀,终于“砰”地垮在地上,手中钢鞭,也脱落一旁。

血自他咽喉孱孱流出来。

李布衣那一刺,穿了他咽喉,他余力未尽,终将一路鞭法使完,身形甫定,才气尽身亡,如此可见此人也确真有一番惊人造诣,但李布衣的出手劲道,更是可畏!

李布衣却无法不杀他,因他连竹竿也快握不住了。他只好先杀了一人再说。

司马挖一倒,他也双手撑在幢椅扶手上。众人都静了下来,(奇qIsuu.com書)静得仿佛连这灵堂里棺谆中死尸的呼吸声都听得到。

刘破终于说话了:“好武功。然后他再说:“很可惜。说完之后他就向郑七品点了点头。

郑七品不怀好意地笑着按道:“好武功又怎样?还是在送­性­命而已;”他冷笑,慢慢抽出了兵器。他的兵器也是鞭,但跟司马挖大大不同,他用的是竹节鞭,蟒皮把手,钢质尖锐,共十一节,呈宝塔状,郑七品向前逼去,一面说:“你杀使连珠双铁鞭的,死在竹节鞭下,也算不冤。

李布衣强自运气想迎敌,“腾”地一声,手下所扶的檀椅翻倒。他一个跄踉,及时扶住茶几,但因失去平衡,茶几又告翻倒。

郑七品趁李布衣狼狈之际,一鞭打去,“哟”地一声,这鞭给双刀架住,郑七品一看,竟是方轻霞的”蝴蝶双刀”,她寒着玉脸。英姿飒飒的持着双刀。

郑七品笑谑道:“刘大人的儿媳­妇­。我可不敢打。

那刘几稀扬声叫道:“是我的媳­妇­儿.让我来教教她怎样侍侯夫君。”抢身而出,拦在方轻霞身前,涎着笑脸道:“来亲一下

方轻霞气得粉脸拉了下来,“刷”地一刀,刘几稀­色­迷心荡。几乎躲不开会,幸得郑七品及时一拉,才没将一张脸被削成两半。郑七品劲道:“大公子,这女娃子可刁辣,待我把她捆了给……”

刘几稀是见­色­不要命的登徒子,见方轻霞一怒一咳如此可人;心都酥了,便说:“不用,不用了,我这媳­妇­儿喜欢刀刀剑剑,打打杀杀,我就跟她厮搏一番,遂了她心愿……”

话来说完。方轻霞又刀削来。这次刘几稀可有了准备,闪身避过,抽出双方,上前跟方轻霞交起手来。

刘几稀使的是双刀,叫子母刀,跟方轻霞的蝴蝶双刀原是同一类兵器,当年方信我、古长城。刘破三结义时,武功互有授受,其中以方信我武功最高,刘破最为藏私,多学少授,但三人武功毕竟有互相影响处,教出来的子弟武功招式也是同起一路。只是方轻霞够蝴蝶双刀是南方短打,以戮贴敌手。急攻密起、上下翻飞为主。刘几稀的子母刀,近乎北派双朴刀,重点击走位,而入打起来。长攻短击,煞是好看。

郑七品想下手杀害李布衣,但方轻侄始终挺身护住,教他无法下手。他要助刘几稀一把,擒住方轻巨,当非难事,但知这刘几稀好­色­又好胜,这一帮可能反害了自己大好前程,便退过一边。

战得一会,刘几稀的弟弟刘上英看刀风中的方轻巨。越是纤美,便拔出一柄九尺长的寨刀,叫道:“哥哥,我也来玩卜便要加入战团。。

刘几稀口道大叫道:“不行,不行,这媳­妇­儿我还没玩,你不能玩——”这贪花不要命的家伙,惟恐弟弟过来先沾了,他本来纵情酒­色­,所以元气耗得七八,武功本不及方轻霞,加上­色­迷心荡。分心喝住他弟弟,给方轻霞顺刀拨上,切了他左手二指。

刘几稀“哇”地叫了出声,左手刀也嘟地落地。刘破可变了脸­色­。

郑七品见自己在旁,刘破的儿子还教人杀伤,这还得了?指斥道:“大公子请退下,我把这泼婆娘收拾了给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刘几稀舞着右手的刀,逞强不退下来,这时刘上英早不理他哥哥不悦,寨刀如泼风一般,罩向方轻霞,尽向轻薄的地方挑去。

方休手紧执刀柄,大声叫:“三妹,到这边来。我来护你。

方轻霞以一战二,蝴蝶双刀影夹杂着她灵巧的身子,舍出­性­命对抗刘氏兄弟,一面答:

“不行,你过来。”

方休傲然道:“我的刀不见血不回去!那两条小狗。我还不屑动手。他这一句可激怒了刘破,刘破重重地哼了一声。

方轻霞竭力道:“不行,二哥哥,我不能到你那边去,那相士在这里,不能叫他受到伤害。”这时刘氏兄弟的刀早已罩住了方轻霞,要不是刘氏兄弟只存逗她之心,无伤他之意,只怕早已伤在刀下了。

方休奇道:“一个江湖术士,你理他作啥?方轻霞拼出了­性­命。刘氏兄弟犹自不敢樱其锋,方轻霞:“不行,他为咱们方家的事受累。我不能叫他死亡方家的人前面……”她一连说了三次“不行”,一次比一次急促,一次一次声嘶,但方休依然自居刀侠身分不过去相助。

李布衣听方轻霞所说,心头一阵热。他四海为家,也没得过什么人间温情,见一刁蛮女子在要紧关头时如此侠义,大是感动。忽见“呼”地一声,一人扑到,一耙就劈了下来!

这人当然就是古扬州。他本来把守在父亲古长城、方离及灵堂前,但此刻见方轻霞危殆,早不顾一切,冲了过去,扬声叫道:“阿霞,我来助你!”

两人联袂作战,刘氏兄弟自是不敌。刘上英边打边说:“哥哥呀,你那媳­妇­儿看来早过了人家的门啦……”刘几稀听了气得呼哩哗的提刀跟古扬州硬拼,他本来是贪花不顾病,而今再加斗气不要命。

郑七品在旁呼道:“两位退下,让世叔来一一一”刘氏兄弟碍着,他也真Сhā不下手。刘几稀骂道:“他妈的,我自己的媳­妇­儿,我自己上。还要劳你来!?

刘上英接道:“是呀,哥哥不行弟弟来,还轮不到你老!”

刘氏兄弟说的是­淫­亵话语,古扬州自小耕田,跟农佃胡诌十句里倒有六句是粗话,但他生­性­朴实纯真,总算听懂了一半,一面挥耙击去,一面骂道:“去你的­奶­­奶­的,什么大官的龟儿子,李鬼动路欺世盗名之业!雷公打豆腐,他妈的你们专捡软的欺,今儿个教你们骑马拜判官去!方轻霞问:“骑马拜判有做什么?”

古扬州道:“马上见鬼呀!“啊”的一声,刘上英已给他一耙锄在大腿上,登时血流如注,丢了兵器哇哇地哭了起来。

古扬州笑骂道:“你娘的熊!你真个武大郎卖豆腐,人熊货软!哭什么劲儿……“刘上英还是哭道:“你——你敢锄我命根子!要不是我躲得快。早就……”古扬州哈哈大笑,方轻霞世家之女,对男女问事可一窍不适,对结婚而言,只是一男一女睡一个晚上便叫夫­妇­,怎知道如许多?她跟古扬州多在一起,而爹爹又跟古叔好,方信我素来明达,古家父子出口粗话,方轻霞也耳漏目染,听惯了也会说几句。方信我溺爱这小女儿,听了摇摇头也就罢了,亦没斥骂。方轻巨而今听刘上英如此说,也笑了起来。

方轻巨可不懂什么是“命根子”,所以才笑得出声,刘几稀见方轻霞这一笑,又美又娇,含羞带嗅,他一看,便痴了,也给古扬州一耙扫倒!刘破眼见两个儿子这般窝囊,沉喝道:“拿下!郑七品这时正好趁刘氏兄弟的哼哼卿卿的倒在地上,抢身扑去,竹节鞭展开招法,罩住二人!

方休握刀冷笑道:“嘿,嘿!大爷我等那么久了,倒无一人敢来惹我!”

关大鳄跨步向前,他的人比平常人稍高一点,但这一步跨去。足比常人跨阔了五倍有余!只听他冷冷地道:“你很想找人决斗么?”

方休淡淡地道:“怎么?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关大鳄道:“听你语气?倒是像一代大侠;看你样貌,也像刀法名家……就不知你真实武功如何?”

方休眉一扬昂然道:“你如不服,一试便知。

关大鳄大嘴一张,喝道:“好厂闪电般一辈击在方休脸上!

方休没料关大鳄说打就打,正要拔刀,但惊觉右手已给人按在刀柄上,“砰”地已中了一拳,眼前一黑,跄踉退出七八步,双手捂住了脸,鼻血长流。

原来关大鳄以左手按住他持刀的手,右拳击中了他,“方少侠。怎样?决斗不是小孩子拿刀拿剑,配搭比划,拳来脚往,就可以称大侠的!

方休虽被击中,眼泪鼻血长流,但意志却很悍强,他长吸了一口气,清醒了一下,刷地拔出刀来,挥刀喝道:”刚才小爷一个疏神,为宵小所趁,而今——”他的刀花舞得漂亮,但也遮住了自己的视线——当然这一遮只不过比刹那还短时间——关大鳄迟然冲了过去!

关大鳄这、冲,方休心一栗,扬刀要劈下,忽觉脚踝一痛,已教关大鳄一脚踢住,痛人心澈,出手慢得一慢,关大鳄左手迅疾无伦地扣住他的刀,右手拳,又击中方休脸门.霍然身退!

方休“哇”地一声,这次咯了一口血,掉了三颗门牙,半晌出不得声,只觉眼前尽是星星太阳;连站立也不稳,但他个­性­确也倔强,犹自舞刀。护住全身。

关大鳄却并不迫击,冷笑道问:“方大侠,你现在砍谁呀?砍苍蝇是么?”

刘破在一旁道:“老关,宰了他吧,别替人教好儿子了,免得夜长梦多呀。

关大鳄道:“是。目中凶光大现。

方休忍痛忿然道:“你趁少爷我不备,巧施暗算,有种就来放手一搏——”关大鳄摇首,十指扭得格勒作响,道:“你这种人。杀也多余。”说完倏地闯入刀网中,右手执住方休拿刀的手,左拳击出!

这个关大鳄猛打方休的眉上阳白|­茓­,下的是重手;若然击中。方休是非死不可。

但方休忒也机苔,连中两拳,知关大鳄身形甫动,他就立定主意,果然关大鳄又扣住他执刀的手,他立即一低头,蹲了下去!

关大鳄一拳击了个空,倒是意料不到,但他身经百战,临危不乱,左膝一抬,已封在胸腰之际,免受人所袭。不料方休也确机警,趁势全蹲了下去,一掌切在关大鳄右足脚踝上!

关大鳄痛得叫了一声,弊在他单足而立,这一下切个正中,他连站也站不稳,右手只得一松,方休得势不饶人,一刀扫了过去!

关大鳄的武功,毕竟远胜方休,在这等忙乱间,右手虽松,但易爪为拿,推了出去,“啪”地将方休撞得倒退十几步。

只是方休那一刀,也在他肩膊上划下了一道长长的血口!

夫人鳄这下可恼火了,沉下了脸掣出了双锏。关大鳄的“平陵双锏”,世所称著,为秦汉以来七大使钢高手之一李鳄泪的传人;他双铜舞将起来,矫捷腾绰,无可羁勒,而且前攻后顾,矜奇炫异。关大鳄双炯一出,古长城的心完全沉了下去,知道这个于侄的­性­命,可以说是丢定了。

忽听了是“咕“地一笑。原来古扬州。方轻霞二人力敌郑七品,郑七品的招招有度,虎虎生风,在郑七品的鞭影下,古扬州的扬耙威为大减,方轻霞的蝴蝶双刀也只有守的分儿。

可是两人却并不惊惶,只觉不能共生,而能共死,两人心满意足,也没什么遗憾。那刘几稀瞧不过眼,便叫:“七叔,不要伤我媳­妇­儿,我还得跟她进洞房哪!

郑七品这时已占上风,好暇以整,便道:“你放心吧,只管原样奉上。

古扬州愤于他们胡言乱语,调笑方轻霞,拼力反攻,边骂道:“王八羔子,你们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刘上英头脑不清楚,便傻愣愣的说:“王八羔子当然不是东西呀,会爬会走的,跟你和我一样,还会钻洞哪!

方轻霞是小女孩,跟大人一起打骂惯了。不懂男女间事,听刘上英傻里稀睬的说话,忍不住“唁”地一笑。这一笑。将刘几稀瞧得­色­授魂飞,把傻憨憨的刘上英看得失魂,连郑七品也不禁为­色­香心动,这动念一到,险此儿挨了古扬州一粑,可见美人一笑之力,真比刀剑武功还可怕。

郑七品忙敛定心神,心知这个脸可不能栽在两个小娃子手里。何况还在刘大人面前。当下沉着反击,又渐占回上风。

李布衣可瞧得心里摇头,方轻霞纯真可爱,但也未免太纯真可爱一些了,迷人不打紧,但跟江湖人笑在一团、骂在一堆。对一个女儿家,只怕未必是好事,想到达儿;忽面前一黯,方才已逼近了他,­阴­­阴­冷笑着。

第二章

古长城毕竟在江湖里翻过风掀过浪,在武林中也打过滚扑过火,这阵式一摆出来,司马挖倒戈反向,加上郑七品显然是刘破的人,对方刘破、刘几稀、刘上英、关大鳄、郑七品、司马挖一齐六大高手。自己这边老的只有自己一名,少的有四人,外加一个意向不明的卜篮者和老仆方才,可是大大吃亏。他生­性­粗鲁,但面对生死关头,以及大多遗孤反而压住了怒火,镇静了下来,并不立即发作。

方休怒不可遏,以为来的人尽是朋比为好,冷笑道:“我都说了;这是方家的事,请外人来,只是捣乱而已,黄鼠狼给­鸡­拜年那有安着好心眼?要嘛。一剑把姓方的杀了,要抢我妹妹,休想!

刘破眯着眼道:“你叫方休,是老二,对吧?”

方休冷冷地哼了一声,目中杀气愈重。

刘破笑道:“年轻人­干­吗火气如许大?我横说直说,都是你长辈,我父生前,也叫我做刘老三,现今是你三叔,不久还是你妹妹的家翁,你怎可如此对待长上?“方休手按刀柄:“我没有你这样的长上。”

刘极依然笑道:“你随时手按刀柄,像动不动就把事情用刀子解决般的,可知道世上的事,凭傲慢冲动,滋事、生事例可以,解决事情却不见得。纵说今朝你杀得了我们一人工人,有一个口得了去,你们方家,只怕从你身上的毛发起到你爷爷的骨灰,便没有一块­肉­是完整的,这又何苦。西厂手段残毒,人所皆知,刘破这番话,是带笑的恐吓,但不无道理。

刘破又道:“何况,今时局势委实太过明显,凭你们,司马大侠和郑兄二位便收拾得了,根本无须作顽抗的。

古长城听了,心中暗暗盘算,这番出手,无论如何。不能容情,不能教一人逃回去西厂,否则,可是抄家灭门祸。惟观此局势,对方占尽优势,自己等可连三成胜算也没有,心悔自己鲁莽。邀来了窝里反的司马挖,真是老鼠拖秤舵,自塞了门路。

方离见素来冲动的古长城默不作声,他年龄三十不到。沉稳有余。果断不足,便以为这二叔父也是刘破这一伙的,带了司马挖来,还引出了个郑七品,只恨自己信错了他,心中大恨。暗自蓄力,心想:无论如何,先除内好再灭外贼,自己守护无能,也要拼得一条命,换个好贼的人头再说!

这时那个刘上英,­色­眯眯、笑嘻嘻的一眼一眼往方轻霞那儿瞟,像一把蘸了污水的刷子,在方轻霞脸上、身上刷来刷去一般。那刘几稀见弟弟如此,便一把击过去,责道:“二弟。这是你哥哥的媳­妇­,你别碰!

刘上英痴痴地道:“我又没碰,看看也不可以吗?”这人平常痴愚,但对美­色­可是十分张狂。刘几稀侧着想了一想,就说:“也罢,念在以前你把小红给我来过,待我用完了。再把媳­妇­给你用用也无妨。”在一个刚去世未久尸首犹未盖棺的灵堂前,公然如此,说出这等话,连李布衣也变了脸­色­。

刘破等却神­色­自若,似把这种事情早已习以为常,当下听了。竟似十分欣赏自己儿子所说的话的,跟司马挖、郑七品一齐暧昧的笑了起来,倒只有关大鳄肃着大嘴没笑。

古扬州务农出身,跟他父亲一起,说话都粗鲁不文,但听得这种­淫­呷的话,也气瞪了眼,斥道:“你们……在为武林前辈……这种话都……都说得出口来!古长城却不说话,暗自运气,准备全力出手,搏下罪魁祸首刘破再说。

刘破哈哈笑道:“古贤侄见识未免太浅……武林前辈又怎样?就算九五之尊,也是一样——”说到这里,自觉失言,便没说下去。

原来武宗即位后,除将忠臣死谏之士下狱,充军的充军外,就与各群小在西华门外之豹房,寻欢作乐,太监、皇帝、宫女。民­妇­闹作一团,分而享之,刘破跟随太监八虎之一谷大用,自是不以为奇;甚至觉得跟皇帝老子比起来,他姓刘的还算有人品、有教养、有道德得多了。

那古扬州护在方轻诅身前,方轻霞早已气红了脸。刘几稀笑道:“耕牛也学人护花么?

方姑娘姓刘的吃得。姓古的可沾不得。

古扬州怒道:“不知廉耻的家伙,我呸!

方轻霞也寒着脸骂道:“我宁死,也不嫁给你们些猪狗不如的东西,我呸!她也随着古扬州“呸”了一声。李布衣瞧着眼黑。觉得男的粗豪笃实,女的刁蛮话泼,倒才是匹配,便不觉微微一笑。

他只是那么微微笑一下,刘破便已警觉到了,便问:“这位是何方英雄?”

李布农也微微笑道:“一介布衣,不是英雄。”

刘破“哦”了一声,笑道:“是深藏不露吧?”

李布衣悠然说:“摆明了是看相的,有银子便替人指点迷津,哪有藏私的道理。

刘破说:“你也是江湖上混的,懂得做人的道理;想来是不用我多说的了”!他说着拘出一锭黄金,道:“待会儿,这儿要办大丧事,很大很大的丧事,然后我们回去,赶办喜事,今天。方家的丧事和刘府的喜事,你眼见了,耳听了,嘴巴却不能说出去。他牵动嘴角笑了笑:“然后,这锭金子就是你的了。”

他儿子刘几稀道:“爹,我看您老人家索­性­连这金子也省吧,待孩儿过去把他一一一”

伸手一比,作刀切状,刘破摇首道:“这人既上得了‘大方门’,自是高人,冲着这点,又何止这锭盘子,不可胡说。

方林冷笑道:“江湖郎中,果然改不了骗饭吃。”李布衣本诗出手,听了方休这话语的狂妄,又暂且压了下来。正在转念问,古长城的身子骤然激起!

古长城用的兵器是扬耙。扬耙长三尺一,以铁杆五枝,前尖后直,嵌入两半圆形之划木内,另以三尺长木柄一技,与中杆及划木结紧,形成有柄之栅牌,古用以舟师防御,但步战更得以助守之效,格架枪刃,乘隙攻击,乃变化自耕耘工具之耙,威力甚巨。

他蓄力已久,一声怒叱,一耙劈刺刘破。

他身形甫动,另一人也在间时飞快出手。

这人一刀刺向古长城的背心。

古长城久候时机,想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先将刘破摆平才说,没料忽遭暗袭。

若换作旁人出手,古长城也早暗留了心,但他设想到出手的人会是方离!

这一下他无及细思,回耙一格,格住单刀!

原来他回身架刀,以刀势迅疾凌厉,只怕至少要挂彩,但方离甫出刀时,眼见古长城凌空飞袭刘破,但他刀已出手,收回不及。及时将刀势减轻,所以古长城还是能及时将他一刀接得下来。

但这一来,方离想淬杀古长城,古长城想偷袭刘破的计划,全部毁了。

古长城黑脸涨得发紫,斡指方离怒骂道:“你龟儿子——”想到是亡友之子,便忍往没骂下去。方离自知理亏,忙解释道:“二叔,我见你一直不吭声,以为也是他们一伙的,所以才——”

古长城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踩脚,但又有何办法?忽见方离脸­色­发白,摇摇欲坠,心中大奇,自己在回格时并未下重手,何以他不济一至于斯,却觉自己也脚轻头重,扬耙拿在乎里,也没感觉到拿着东西。

只听刘破笑道:“这叫三个土地堂——妙!妙!妙!其实,你们只有一招之力,我们也早等着招架了……却设想到天助我们,连这仅有的一招,也教你两叔侄自己玩光了。

这时方离已一个咕咚栽倒下来,方轻霞赶忙扶住,急唤:“大哥,大哥,怎会这样的一一一?”

古长城沙哑着声音怒叱道:“姓刘的,你搞什么把戏?

郑七品挺身笑道:“这些繁琐小事,刘大人可没暇跟你们玩把戏,把戏是区区在下与司马大侠动的手脚。”

司马挖这时摸摸他头上的儒中,说:“我们这药物,就叫‘湘妃酥’,是皇上用来对付不听话的女人的,你们是男子,也能服用,算是有福了。”

郑七品也和和气气,但笑得暖暧昧昧的说:“我们想过了,若用普通的药物,要毒方家不如用途药的好。——才告发作,一发呀,不可收拾。

司马挖也笑得­棒­腹,加入说:“皇上要寻欢作乐,当然不能要个死美人、睡艳尸,所以,至少也得意思意思,稍微稍微挣扎一下,那么一下下,嘻嘻,皇上就更那个眉开眼笑了,但这药用在武林人的身上,就叫做‘一招了’,一招过去,什么都了,至少要大半天功力才告恢复,那时——嘿嘿,要看到刘大人高兴了。”

郑七品补充道:“要是刘大人高兴吃烤­肉­,你们就变烤­肉­,要是刘大人要吃腌­肉­,­肉­就得变成腌­肉­,要是刘大人什么都不吃,你们的­肉­。只好切成片片,丢到汉渠里喂狗……”说着又乐不可支的怪笑起来,刘破也抚髯长笑,那白痴儿子刘上英一面笑一面道:“爹,让他也吃吃自己的­肉­嘛,塞几片他股­肉­到达黑脸鬼嘴里去,一定过瘾极了。”

古长城大怒,拼力冲前,但终于敌不住体内药力,软倒在地,古扬州慌忙过去搀扶,方离挣扎道:“你……怎么……下的毒……”原来中了这“湘妃酥”、“一招了”,只是功力全失,劲道全消,但神智依然清醒,就是有气元力。

郑七品望向司马挖。司马挖望向郑七品,一起抱腹大奖起来,方轻霞这时也想了起来:

“……你们……也喝了茶,怎会……?”

刘破笑着道:“这种只毒你们不毒我们的功夫么?就要问你们方家的忠仆了。

只见方才徐徐站了出来,方离。方休、方轻霞皆目厉叱道:“你——”方才却不去理他们,走到刘破面前,单跪在地,道:“方才幸未厚命。

刘破微笑道:“起来。又向方家三兄妹道:“你们也不能怪人家,人家一把年纪了,在你们家也做了十几年,也没什么迁升,今日方爷子死了,俗语有道:树倒猢狲散,人望高处,水往低流,当年的‘方妙手’到我刘某人麾下,才是如鱼得水。哈哈哈……”

方才堆起了巴结奉承的笑容:”多谢大人提拔。刘破一挥手。方才便垂手退过一边。这时忽听一人淡淡地道:“刘大人人多势众。占尽上风,还要收买对方的作卧底,下毒暗算,也真可谓算无遗策了。

刘破回首向李布衣得意地道:“我做事,一向不求冒进,讲求稳字。没有九成以上的把握,我宁可先观望,不妄动,以前我不得志,便先跟姓方姓古的结义,便是如此。

李布衣点头道:“所以,方老爷子死难安息,这灵堂果然成了刘大人欢晤部下凯旋所在。

刘破抚髯道:“其实现刻所谓拜祭吊唁的,哪个不是借机会结交朋友、商议会叙的:死者已矣,来者可追,已死的人,再追悼也没有用。先生是聪明人,拿人贱财,替人消灾,先生拿了金了,也可以一瞑不视。

李布衣微笑道:“可惜。”便没有再说下去。

果然刘破追问:“可惜什么?”

李布衣道:“可惜那茶,我没有喝。

刘破动容道:“哦?”

李布衣继续说下去:“而我又生平最不喜欢人家尸骨未寒,便有人来纠众欺凌孤苦的事情。

司马挖冷冷加了一句:“可是,我亲眼看着你把茶喝下去了。

李布衣道:“不错,是喝下去了,但都吐到袖子里去了:两位一到就殷勤灌人茶水,我又怎敢贸然喝下?”方离和古长城听了。心里一阵惭愧。方离是方家长子,敬茶自然要代喝,古长城一上来便让司马挖怂恿向郑七品敬茶,便着了道儿;郑七品向李布衣敬茶时,李布衣留了心。其余古扬州、方休、方轻霞等没有沾茶,当然没有中毒。

司马挖冷笑道:“凭你这个江湖术士,又能怎样?”

李布衣说:“也没怎样,只不过能主持一下公道而已。”

刘破忽道:“司马,那就给他一点公道吧。”

司马挖解下武器,狞笑道:“好极了。”原来连珠双铁鞭只是柄、把手与剑同,但末端嵌有尖刺,前端有一钩,镶有二节钢杆,粗若甘蔗,并环以连缀软鞭,因而名之,其鞭柄Сhā于腰带,但鞭身圈绕胯腰,马战步战各适其用。司马挖解下连珠双铁鞭呼呼挥舞了两下,方休、方轻霞、刘几稀、刘上英都觉脸上一热,不禁用手向脸上摸去,才知道并未受伤。四人站离丈远,但已感鞭声之威。

李布衣道:“好鞭。”

司马挖道:“鞭法更好。”

他的鞭继续飞舞着。鞭首过去,扫在梁上,石梁崩了缺口;扫在柱上,木柱裂了隙缝。

但司马挖的鞭却仍未出招。

只有武功愈高的人才知道,司马挖越迟发招,一旦出手,对方就越没有活路。因为鞭势已发挥至淋漓尽致,而鞭威已将人心魄夺下。

古长城心中大急,但苦于手足无力,否则以他膂力奇大,强用扬耙破双鞭,或许可以一战。但见李布衣依然端坐椅上,像被鞭影慑住,不闪也不躲,古长城嘶声叫道:“快冲出鞭网……”

李布衣侧首过来,向古长城一笑道:“有劳提点。”古长城这下可急得头皮发炸,果然在李布衣一掉首间,司马挖已出手。

鞭影排山倒海,劈在李布衣的头颅。

“波”的一声,檀椅粉碎,古长城怕见李布衣的头,也如西瓜被砸破一般唏哩哗啦——

但眼前一花,李布衣忽然蹲下身去!

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李布衣竟已躲过那力胜万钧的一鞭,这个倦慵的江湖人弹起如一头豹子,贴地如壁虎,“刷”地一声,竿挑刺而出!

竹竿破鞭网而入。刺人司马挖左肩里。

司马挖吃痛,右手一提,提了个空,李布衣已坐在另一张幢木椅上,竹竿也放到了茶几上,就像根本没有出过手一般。

司马挖这时才觉得肩膀一阵子刺痛,但他还没弄清楚怎么一口事,强吸一口气,压住痛楚,挥鞭又待扑去!

一一一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刘大人口前摔上边个斤斗的。

司马挖想到自己日后将来,升官发财,说什么也得豁出去拼了老命,也得赢回来。

刘破暮然沉声喝道:“住手!司马挖顿时停了手,刘破拱手问:“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尊驾究竟是谁?却听那古长城也嘎声问:“你……你是谁?”刘破一听,知方。古这边似对这人也不熟悉,心里算是稳了稳。

李布衣斜着自己的招牌,喃喃自语道:”李布衣啊李布衣,你已亮出字号,却偏偏没有人相信。

刘破眼睛一亮,笑道:“天下叫李布衣的相师,没一千也有一百,听说那位侠踪飘忽的神相大侠李布衣近日出现荆翼一带,若尊驾就是……请恕我等有限不识泰山,相交个朋友如何?”

李布衣悠然道:“不敢高攀一一一”他说到“高”字时,背后的方才已向他出了手。

方才用的是把悼刀,悼刀两刃;而方家以“拦门寨刀法”成名,这一刀自后直劈而下。

方轻霞、古扬州一齐惊呼一声。

在这闪电惊虹一霎间,李布衣的竹竿倒刺回去,“嗤”地穿方才掌心而去,“哨”的一声,刀掉地上,李布衣只不过说到“高”字顿了一顿,说到“攀”字时,方才已刀落掌伤,跄踉而退。

古长城脱口道:“好厉害!方轻霞紧张奋悦得情不自禁抓住古扬州的臂膀,欢叫起来,两人两情相悦,多怕外力拆散,如这次无法拒敌,他俩情愿身死,却见来了个武功深不可恻的帮手,心下大是喜欢。

刘破等都沉下了脸,方才捂掌身退,却道:“他完了——”众人未明,只见李布衣闲定的神­色­,忽一皱眉,脸­色­这变。

方才嚷道:“他一人门,轻易躲去了方家三人合击,我知他武功非同凡响,所以,连他茶杯上也下了毒,他确没喝,他手心沾着了,纵功力高深,也支持不过三招一一一”

李布衣伸手拾住竹竿,众人只见他手肘一击。五指已搭在竹竿上,可渭快到极点——但不管如何快捷,毕竟是让人看得见,不似他前两次出手根本没有人知道他如何出手,便无论乎网躲了。

刘破向方才嘉许地笑道:“方才,你立了这番大功,前程大大有的是!转目向众人道:

“这家伙已是强弩之未了——”司马挖冷哼一声,连珠双铁鞭一鞭打出,中途行成四鞭,到了对方身上,成了八鞭,端的是奇变百出!

原来司马挖听到刘破嘉奖方才。怕自己丢了脸、失了戚、不被见用,便校了心,知这李布衣已中了毒,功力大打折扣,这时不抢立功,尚待何时,当下竭尽所能攻去!

李布衣二招伤二敌,本不想杀人,但二招一过。忽觉丹田气弱,脚步虚浮,心知仍是中了毒,饶是他镇定过人,但如自己如果一倒,单凭方休、方轻巨和古扬州来对付这一­干­魔邪,是绝对应付不了的,心下大急。

这时司马挖鞭影已到,只见条青龙,破鞭而入,“唆”地没人司马挖咽喉中!

司马挖狂吼一声,身形倒退,喉咙的竹竿也给他一退倒抽了出来,只见他八鞭变十六鞭,十六鞭变三十二鞭,舞到后来,八八六十四鞭齐出,煞是好看!

此人不愧以鞭成名,近攻时鞭诊织密,但退时鞭法更加排山倒海;只是一路鞭法使完,他伯身形也刚站定,便一阵抖颀,终于“砰”地垮在地上,手中钢鞭,也脱落一旁。

血自他咽喉孱孱流出来。

李布衣那一刺,穿了他咽喉,他余力未尽,终将一路鞭法使完,身形甫定,才气尽身亡,如此可见此人也确真有一番惊人造诣,但李布衣的出手劲道,更是可畏!

李布衣却无法不杀他,因他连竹竿也快握不住了。他只好先杀了一人再说。

司马挖一倒,他也双手撑在幢椅扶手上。众人都静了下来,静得仿佛连这灵堂里棺谆中死尸的呼吸声都听得到。

刘破终于说话了:“好武功。然后他再说:“很可惜。说完之后他就向郑七品点了点头。

郑七品不怀好意地笑着按道:“好武功又怎样?还是在送­性­命而已;”他冷笑,慢慢抽出了兵器。他的兵器也是鞭,但跟司马挖大大不同,他用的是竹节鞭,蟒皮把手,钢质尖锐,共十一节,呈宝塔状,郑七品向前逼去,一面说:“你杀使连珠双铁鞭的,死在竹节鞭下,也算不冤。

李布衣强自运气想迎敌,“腾”地一声,手下所扶的檀椅翻倒。他一个跄踉,及时扶住茶几,但因失去平衡,茶几又告翻倒。

郑七品趁李布衣狼狈之际,一鞭打去,“哟”地一声,这鞭给双刀架住,郑七品一看,竟是方轻霞的”蝴蝶双刀”,她寒着玉脸。英姿飒飒的持着双刀。

郑七品笑谑道:“刘大人的儿媳­妇­。我可不敢打。

那刘几稀扬声叫道:“是我的媳­妇­儿.让我来教教她怎样侍侯夫君。”抢身而出,拦在方轻霞身前,涎着笑脸道:“来亲一下

方轻霞气得粉脸拉了下来,“刷”地一刀,刘几稀­色­迷心荡。几乎躲不开会,幸得郑七品及时一拉,才没将一张脸被削成两半。郑七品劲道:“大公子,这女娃子可刁辣,待我把她捆了给……”

刘几稀是见­色­不要命的登徒子,见方轻霞一怒一咳如此可人;心都酥了,便说:“不用,不用了,我这媳­妇­儿喜欢刀刀剑剑,打打杀杀,我就跟她厮搏一番,遂了她心愿……”

话来说完。方轻霞又刀削来。这次刘几稀可有了准备,闪身避过,抽出双方,上前跟方轻霞交起手来。

刘几稀使的是双刀,叫子母刀,跟方轻霞的蝴蝶双刀原是同一类兵器,当年方信我、古长城。刘破三结义时,武功互有授受,其中以方信我武功最高,刘破最为藏私,多学少授,但三人武功毕竟有互相影响处,教出来的子弟武功招式也是同起一路。只是方轻霞够蝴蝶双刀是南方短打,以戮贴敌手。急攻密起、上下翻飞为主。刘几稀的子母刀,近乎北派双朴刀,重点击走位,而入打起来。长攻短击,煞是好看。

郑七品想下手杀害李布衣,但方轻侄始终挺身护住,教他无法下手。他要助刘几稀一把,擒住方轻巨,当非难事,但知这刘几稀好­色­又好胜,这一帮可能反害了自己大好前程,便退过一边。

战得一会,刘几稀的弟弟刘上英看刀风中的方轻巨。越是纤美,便拔出一柄九尺长的寨刀,叫道:“哥哥,我也来玩卜便要加入战团。。

刘几稀口道大叫道:“不行,不行,这媳­妇­儿我还没玩,你不能玩——”这贪花不要命的家伙,惟恐弟弟过来先沾了,他本来纵情酒­色­,所以元气耗得七八,武功本不及方轻霞,加上­色­迷心荡。分心喝住他弟弟,给方轻霞顺刀拨上,切了他左手二指。

刘几稀“哇”地叫了出声,左手刀也嘟地落地。刘破可变了脸­色­。

郑七品见自己在旁,刘破的儿子还教人杀伤,这还得了?指斥道:“大公子请退下,我把这泼婆娘收拾了给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刘几稀舞着右手的刀,逞强不退下来,这时刘上英早不理他哥哥不悦,寨刀如泼风一般,罩向方轻霞,尽向轻薄的地方挑去。

方休手紧执刀柄,大声叫:“三妹,到这边来。我来护你。

方轻霞以一战二,蝴蝶双刀影夹杂着她灵巧的身子,舍出­性­命对抗刘氏兄弟,一面答:

“不行,你过来。”

方休傲然道:“我的刀不见血不回去!那两条小狗。我还不屑动手。他这一句可激怒了刘破,刘破重重地哼了一声。

方轻霞竭力道:“不行,二哥哥,我不能到你那边去,那相士在这里,不能叫他受到伤害。”这时刘氏兄弟的刀早已罩住了方轻霞,要不是刘氏兄弟只存逗她之心,无伤他之意,只怕早已伤在刀下了。

方休奇道:“一个江湖术士,你理他作啥?方轻霞拼出了­性­命。刘氏兄弟犹自不敢樱其锋,方轻霞:“不行,他为咱们方家的事受累。我不能叫他死亡方家的人前面……”她一连说了三次“不行”,一次比一次急促,一次一次声嘶,但方休依然自居刀侠身分不过去相助。

李布衣听方轻霞所说,心头一阵热。他四海为家,也没得过什么人间温情,见一刁蛮女子在要紧关头时如此侠义,大是感动。忽见“呼”地一声,一人扑到,一耙就劈了下来!

这人当然就是古扬州。他本来把守在父亲古长城、方离及灵堂前,但此刻见方轻霞危殆,早不顾一切,冲了过去,扬声叫道:“阿霞,我来助你!”

两人联袂作战,刘氏兄弟自是不敌。刘上英边打边说:“哥哥呀,你那媳­妇­儿看来早过了人家的门啦……”刘几稀听了气得呼哩哗的提刀跟古扬州硬拼,他本来是贪花不顾病,而今再加斗气不要命。

郑七品在旁呼道:“两位退下,让世叔来一一一”刘氏兄弟碍着,他也真Сhā不下手。刘几稀骂道:“他妈的,我自己的媳­妇­儿,我自己上。还要劳你来!?

刘上英接道:“是呀,哥哥不行弟弟来,还轮不到你老!”

刘氏兄弟说的是­淫­亵话语,古扬州自小耕田,跟农佃胡诌十句里倒有六句是粗话,但他生­性­朴实纯真,总算听懂了一半,一面挥耙击去,一面骂道:“去你的­奶­­奶­的,什么大官的龟儿子,李鬼动路欺世盗名之业!雷公打豆腐,他妈的你们专捡软的欺,今儿个教你们骑马拜判官去!方轻霞问:“骑马拜判有做什么?”

古扬州道:“马上见鬼呀!“啊”的一声,刘上英已给他一耙锄在大腿上,登时血流如注,丢了兵器哇哇地哭了起来。

古扬州笑骂道:“你娘的熊!你真个武大郎卖豆腐,人熊货软!哭什么劲儿……“刘上英还是哭道:“你——你敢锄我命根子!要不是我躲得快。早就……”古扬州哈哈大笑,方轻霞世家之女,对男女问事可一窍不适,对结婚而言,只是一男一女睡一个晚上便叫夫­妇­,怎知道如许多?她跟古扬州多在一起,而爹爹又跟古叔好,方信我素来明达,古家父子出口粗话,方轻霞也耳漏目染,听惯了也会说几句。方信我溺爱这小女儿,听了摇摇头也就罢了,亦没斥骂。方轻巨而今听刘上英如此说,也笑了起来。

方轻巨可不懂什么是“命根子”,所以才笑得出声,刘几稀见方轻霞这一笑,又美又娇,含羞带嗅,他一看,便痴了,也给古扬州一耙扫倒!刘破眼见两个儿子这般窝囊,沉喝道:“拿下!郑七品这时正好趁刘氏兄弟的哼哼卿卿的倒在地上,抢身扑去,竹节鞭展开招法,罩住二人!

方休握刀冷笑道:“嘿,嘿!大爷我等那么久了,倒无一人敢来惹我!”

关大鳄跨步向前,他的人比平常人稍高一点,但这一步跨去。足比常人跨阔了五倍有余!只听他冷冷地道:“你很想找人决斗么?”

方休淡淡地道:“怎么?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关大鳄道:“听你语气?倒是像一代大侠;看你样貌,也像刀法名家……就不知你真实武功如何?”

方休眉一扬昂然道:“你如不服,一试便知。

关大鳄大嘴一张,喝道:“好厂闪电般一辈击在方休脸上!

方休没料关大鳄说打就打,正要拔刀,但惊觉右手已给人按在刀柄上,“砰”地已中了一拳,眼前一黑,跄踉退出七八步,双手捂住了脸,鼻血长流。

原来关大鳄以左手按住他持刀的手,右拳击中了他,“方少侠。怎样?决斗不是小孩子拿刀拿剑,配搭比划,拳来脚往,就可以称大侠的!

方休虽被击中,眼泪鼻血长流,但意志却很悍强,他长吸了一口气,清醒了一下,刷地拔出刀来,挥刀喝道:”刚才小爷一个疏神,为宵小所趁,而今——”他的刀花舞得漂亮,但也遮住了自己的视线——当然这一遮只不过比刹那还短时间——关大鳄迟然冲了过去!

关大鳄这、冲,方休心一栗,扬刀要劈下,忽觉脚踝一痛,已教关大鳄一脚踢住,痛人心澈,出手慢得一慢,关大鳄左手迅疾无伦地扣住他的刀,右手拳,又击中方休脸门.霍然身退!

方休“哇”地一声,这次咯了一口血,掉了三颗门牙,半晌出不得声,只觉眼前尽是星星太阳;连站立也不稳,但他个­性­确也倔强,犹自舞刀。护住全身。

关大鳄却并不迫击,冷笑道问:“方大侠,你现在砍谁呀?砍苍蝇是么?”

刘破在一旁道:“老关,宰了他吧,别替人教好儿子了,免得夜长梦多呀。

关大鳄道:“是。目中凶光大现。

方休忍痛忿然道:“你趁少爷我不备,巧施暗算,有种就来放手一搏——”关大鳄摇首,十指扭得格勒作响,道:“你这种人。杀也多余。”说完倏地闯入刀网中,右手执住方休拿刀的手,左拳击出!

这个关大鳄猛打方休的眉上阳白|­茓­,下的是重手;若然击中。方休是非死不可。

但方休忒也机苔,连中两拳,知关大鳄身形甫动,他就立定主意,果然关大鳄又扣住他执刀的手,他立即一低头,蹲了下去!

关大鳄一拳击了个空,倒是意料不到,但他身经百战,临危不乱,左膝一抬,已封在胸腰之际,免受人所袭。不料方休也确机警,趁势全蹲了下去,一掌切在关大鳄右足脚踝上!

关大鳄痛得叫了一声,弊在他单足而立,这一下切个正中,他连站也站不稳,右手只得一松,方休得势不饶人,一刀扫了过去!

关大鳄的武功,毕竟远胜方休,在这等忙乱间,右手虽松,但易爪为拿,推了出去,“啪”地将方休撞得倒退十几步。

只是方休那一刀,也在他肩膊上划下了一道长长的血口!

夫人鳄这下可恼火了,沉下了脸掣出了双锏。关大鳄的“平陵双锏”,世所称著,为秦汉以来七大使钢高手之一李鳄泪的传人;他双铜舞将起来,矫捷腾绰,无可羁勒,而且前攻后顾,矜奇炫异。关大鳄双炯一出,古长城的心完全沉了下去,知道这个于侄的­性­命,可以说是丢定了。

忽听了是“咕“地一笑。原来古扬州。方轻霞二人力敌郑七品,郑七品的招招有度,虎虎生风,在郑七品的鞭影下,古扬州的扬耙威为大减,方轻霞的蝴蝶双刀也只有守的分儿。

可是两人却并不惊惶,只觉不能共生,而能共死,两人心满意足,也没什么遗憾。那刘几稀瞧不过眼,便叫:“七叔,不要伤我媳­妇­儿,我还得跟她进洞房哪!

郑七品这时已占上风,好暇以整,便道:“你放心吧,只管原样奉上。

古扬州愤于他们胡言乱语,调笑方轻霞,拼力反攻,边骂道:“王八羔子,你们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刘上英头脑不清楚,便傻愣愣的说:“王八羔子当然不是东西呀,会爬会走的,跟你和我一样,还会钻洞哪!

方轻霞是小女孩,跟大人一起打骂惯了。不懂男女间事,听刘上英傻里稀睬的说话,忍不住“唁”地一笑。这一笑。将刘几稀瞧得­色­授魂飞,把傻憨憨的刘上英看得失魂,连郑七品也不禁为­色­香心动,这动念一到,险此儿挨了古扬州一粑,可见美人一笑之力,真比刀剑武功还可怕。

郑七品忙敛定心神,心知这个脸可不能栽在两个小娃子手里。何况还在刘大人面前。当下沉着反击,又渐占回上风。

李布衣可瞧得心里摇头,方轻霞纯真可爱,但也未免太纯真可爱一些了,迷人不打紧,但跟江湖人笑在一团、骂在一堆。对一个女儿家,只怕未必是好事,想到达儿;忽面前一黯,方才已逼近了他,­阴­­阴­冷笑着。

第三章

这时方休跟夫人鳄相拼,可谓凶险至极;而古扬州和方轻霞力敌郑七品,也袖不出身来,方离和古长城更是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方才右手已被李布衣一杖刺穿,他恨极了李布衣,故意慢慢将左手伸近,要把李布衣生勒死。这时“啪”地一声,方休手中单刀,也被关大鳄一铜打飞,情势更是险绝。古扬州长叹一声,发起狂力,猛攻几耙,略为逼开郑七品,虎目含泪,向方轻霞道:“霞妹。

方轻霞双刀疾飞,目不交睫,应:“嗯?”

古扬州说:“我今生没什么憾恨,只惜至死没有亲亲你。方轻霞娇叱一声,一刀凌空追出,郑七品不虞此着,连忙跳开。方轻霞侧着粉脸,向古扬州道:“你亲我呀。”

古扬州不料方轻霞如此坦荡,只见她香腮含春,美得不知怎么是好,他脸上发烧,却不敢亲。刘上英嬉笑道:“哈!哈!哥哥,你的老婆给人亲过!”刘几稀气得咬牙切齿,这时郑七品又待扑近。方轻霞把胸膛一挺,起前去,大声喝:“住手!”她人虽娇柔,但英姿飒飒,这一呼嚷,郑七品即不敢下手,反而入人都停了下来。

方轻霞说:“我嫁给你们。”她强忍住泪花在眼眶里翻动,也不理睬古扬州的喝止,“但你们要放了古二叔,我两个哥哥。不能碰我爹爹的遗体,也不能杀那相士,还有他!

“他”指的当然便是古扬州。

郑七品倒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古长城骂道:“胡涂娃儿,你以为牺牲你自己;他们就会放过我们吗?

方轻霞哭着跺足道:“不然怎样?他们不答应,我就自杀当堂,宁死不嫁!

刘破走过来打圆场道:“其实贤侄女又何必如此?嫁不嫁,倒无所谓,我两个儿子喜欢你,不如先做做朋友算了?”

方轻霞破哀为咳:“真的尸脸颊还挂了两颗晶莹的泪珠。

刘破温文微笑道着,拍拍她肩膀,“三叔几时骗过你!

吉扬州气愤至极,大声道:“霞妹,我宁愿死,我宁愿死也刘破冷笑道:“你死你的事!怎么这般自私,要人跟你一道死?!

古扬州挺耙上前,却给郑七品竹节鞭拦着,“你不要信这只老狐狸的话!

刘破怒道:“臭小子!真活腻了不成?!

方轻霞疾道:“不许你骂他!””

刘破陪笑道:“好,我不骂……”闪电般出手,已封了方轻霞身上几处大|­茓­,方轻霞轻呼半声,便已软倒。原来刘破之所以对方轻没诸般容让,是因为他眼见方轻霞娇嗅可爱,也同他儿子一般。动了­色­心,决意要生擒她,才如此百般迟就,再淬起擒之,否则以刘破这等杀手无情、六亲不认的人,怎能允许到此刻方信我的尸首还停在棺停里?他可连鞭尸三百的鞭子也携来了。

方轻霞一倒,古扬州虎吼上前,刘破早好笑跑开,只剩下郑七品轻而易举的占尽了上风,不出十招,便可将古扬州杀之于鞭下。

方休情形,对于是关大鳄,更不用说了。这边方才的手在半空停了一会,又狞笑着,向李布衣伸来。

李布衣忽道:“方才,你妻子在­阴­间,过得可不能算好。她还常常思念着你啊。

方才脸­色­一变,李布衣又道:“她已死了近二十年,可不知道你有没有像从前一般,有对不起她的事。

方才全身抖了起来,低声喝道:“你胡说些什么?!但要去扼李布衣咽喉的那只手,也开始抖动起来了。李布衣长叹一声道:“我不说。我到­阴­间道上。才去跟她说。……其实,你没娶那女人,也为了悼念亡妻,用心良苦,其情真挚,可惜………

方才好像见到鬼一般的睁大双眼,张大了嘴,舌头也像涨了起来,半晌才问得:“什么……什么可惜的……?”

李布衣说:“……可惜你的妻不知你对她那未怀念。那未好。本来,我死了之后,也可以到地府里,跟她说去,但是你………

方才再也忍不住,“你……怎么知道的……”声音已嘶哑,泪也禁不住滴落到白花花的胡子里去。

李布衣知道事不宜迟,打铁趁热,便说:“我是卜迪者,跟鬼神能通,当然知道你的事,都是你妻子的幽魂说予我听的。

方才半信半疑:“你若真是神仙,怎么遭我们所擒?……”

李布衣摇头叹息,“我可不是神仙,你没听说么?劫数难逃啊。纵是神仙;也逃不过天意、灾劫、命数!”方才虽跟李布衣对话。但说得极为小声。夹杂在古扬州和郑七品的兵器碰击声中,以及关大鳄和方休的呼喝声中,甚难听得出来,何况,刘破擒住了方轻霞,跟他儿子都以为胜券在握,满心欢喜;加上这场战局扭转乾坤乃因方才下毒,制住李布衣、古长城、方离三人,而方才又为立功而受伤李布衣手上,他们当然不会怀疑方才了。

方才颤声道:“你,你果真是……你想要我怎样做……?”原来这个方才,三十年前,有名的叫做方妙手,他年轻时样子不错。风度翩翩,除了偷盗一流,偷香也算个中好手。

惟世间最难说的,便是情字。方才偷香窃玉,却遇上了一个令他深心倾仪的女子阿兰,便不敢再用下流技俩,方才为了她,洗心革面,苦苦追求,终得玉人垂青,委身于他。方才在那段日子,可谓世问最快乐的男子,只要阿兰对他好,他就身心满足,别无所求。

但好景不常,方才囊空如洗时,便是贫贱夫妻百事哀了。方才因受不住给人欺压瞧不起,挺而走险,瞒着妻子重­操­旧业,当了飞贼。这一来,他又在刀口上哉血的生涯里打滚,自不免犯上老毛病,好­色­贪花。其中一个叫小秋的。倒也对方才动了真情,竟去告诉了阿兰,倒也无恶意,只望能两女同侍一夫。阿兰听了,伤心绝神而去,再也没见方才,方才­干­辛万昔,魂销落拓,不复前形,寻得阿兰时,她已香销上殒。

方才疚歉一生,也没再理那个小秋,从此一­肛­不振,孤苦颠沛,功力疏练,也大打折扣。因同为方氏宗族,故投“大方庄”。被方信我收留,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方才一直隐居。深恨当日无财无势,使得阿兰过贫困的日子,才致他再沦为盗,致使把持不住。惹上遗恨,所以他力图求进,后被刘破遣司马挖、郑七品等诱导说服,言明毒倒古长城等,功成后“大方庄”归他所管,他在庄里稍存感激的只是对方信我,方信我既死,他为求达到目的,以雪前耻,也就没有什么避忌了。

只是阿兰已逝去近二十余年,小秋也在十几年前去世了,此外天下无第三人得知此事,将长埋方才心里,随之而灭,这些优欢岁月里,方才常念阿兰,也只有他自己深心自知,而个却绘李布衣一一道出,怎教他不震惊?怎教他不伤心?

他一直怀有深憾:如当初自己赶得及见到阿兰,跟她说明自己真心待她,余不过运场作戏,阿兰必卞致死,而今李布衣这么一说,他打从心里倒真希望这“人世神仙”能在黄泉地府,跟他妻子说清这件的抱憾终生的事。所以他真的整个呆住了。

李布衣叹息道:“……我也没要你怎么做……就算你肯帮我们,也敌不过刘破……”

方才微喘道:“……我……我也不能放你……放你走我就没命李布衣说:“是呀……”只见方休。古扬州已没剩下多少招了。即道:“我是算命的,上通天下通地,中间通人鬼神,你若掐死我,我到­阴­间阎王府,也会冤魂不散的……”方才打了个寒栗,赶忙把手缩了回去。

李布衣继续道:“……可是,你又不能放我,所以……就让我自决好了……”

方才颤声道:“你……”

李布衣见刘破已略向这边望来,便疾道:“我现在有气无力,爬不过去,你行行好,一掌把我打去灵堂那边好了……我死在灵奠前,祭拜比我先死的人,然后自找,便可超生,到十皇殿里也可向尊夫人多说你的好话。

方才点头道:“好,……不过,你真的要帮我说好话啊……我真心待她,迄今不娶,此心可问天地……“

方才愈说愈激动,那边的刘破已生疑窒,扬声叫道:“方才,还­妇­人之仁么?”

方才赶忙答”是。

李布衣低声疾道:“一掌打我过去吧,我自会触棺自杀的。

方才又说:“你可要多替我说:我思念阿兰之情,无日不忘李布衣急道:“得了,我阳寿已尽,你还不打,要错过时机了。。

方才“啪”一掌,打在李布衣肩上。李布衣大声地“啊呀”叫着,飞起丈余,撞在棺谆上。李布衣功力已失,这下撞的遍体疼痛,只见他扶棺撑起,双手合十,向棺膜拜,喃喃析祷。

刘破瞧得好笑,“死到临头,拜神拜佛又何用?只见李布衣低声禀拜,刘破脸­色­一沉,道:“方才,多加一掌,把他了账!

方才应道:“是!走过时,佯作手心受伤,行动迟缓,几似摔了一交,心里盼望这相师快快奠祭完好自绝,免迫他出手,到­阴­间黄土里向自己心上人多说几句好话,好让自己日后黄泉地府和她相见,不至相见无颜。

那时人多虔信神鬼之说,李布衣能道出方才所思所念的秘密。又自求自绝,方才当然不虞有他。

这然之间,棺村里的人腾身而起,十指扣在李布衣背门,上按神道。灵台、至阳、神堂、厥阳俞五|­茓­,下压筋缩、中枢、脊中、阳纲、三焦俞。

方才惊叫:“你——”李布衣倏地窜出,在他背后扣住他十道经脉的人,也紧接躲在他背后。

这时方休、古扬州都愕然住了手。郑七品乍见李布衣身后有一张脸孔.白惨惨的但赫然正是故人方信我,吓得心胆俱裂。只叫了半声:”我一一一”“嗤”地一声,李布衣的竹杖,已疾地刺穿了他的喉咙,自后颈穿出一截来。

这时刘上英第一个哭叫起来:“妈呀一”李布衣的背冒起了白烟,却迅若鹰隼,扑向刘破。“

刘破这才如大梦初醒,脸上露出恐惧已至的神­色­,摇手大叫道:“不关我事一一一老大,不关我事……你放过我一一一”“嗤”的一声,李布衣竹杖又告刺出!

刘破迷悯中侧了侧身,李布衣因功力不继,故变招不及,竹杖只刺穿刘破左耳,登时血流如注,刘破却恍然大悟,叫道:“原来你还未死!。

他一面说着,一面抽出鞭来,以鞭法论,郑七品和司马挖都远不及他,只是他醒悟得未免过迟了一些。李布衣袖中的铰子,已凌空飞出!

这两片铰子,一­阴­一阳,阳面打在刘破碗上,­阴­面打在刘破“眉心|­茓­”上。

刘破大叫一声,李布衣就在大叫声中。一杖刺穿他的心脏。

刘破仰天倒下,李布衣旋向刘几稀。方才抄起大刀要拼,李布衣陡地喝道:“方才,要命不要拼!方才对“能通鬼神”的李布衣十分畏惧,登时不敢妄动。

但这阻得一阻,在方离、方休、方轻霞喜唤:“爹一一一”声中。关大鳄已向窗口扑出!

李布衣大喝一声,冲步向前,一杖刺向他背后,但因内息配合稍乱,这一刺,差三分一一:关大鳄已破窗而出,刹那不见踪影。

方休喝道:“我们追一一一”

李布衣制止道:“别追,”方信我也说:“不要追了,这只大鳄罪不致死。……”只说了几个字,“碰”一声。他和李布衣都摔跌到地上来。

这时一声惨呼,古扬州乘胜追击,已把慌乱中的刘几稀一耙锄死,剩下一个刘上英,只唬得在那儿束手待毙。

李布衣喘息道:“他是白痴,让他去吧。

古扬州说:“就放他出去害人么?

古长城粗嗓子道:“就废掉他武功吧!看他没了武功,没了靠山,还如何害人来着?”

方休过来,两三下废了他武功,古扬州看这人也可怜,怕方休真个杀了,赶忙把他一脚踢出窗外。

只剩下一个方才,呆呆的站在那里。方离骂道:“方才,你做的好事。

方信我也喘着气说:“方才,我待你不薄,设想到养狗反被狗咬……”。

李布衣道:“放了他,由他去吧。

方休抗声道:“这种无耻之徒怎能放了……”

李布衣即道:“今天没有他。敌人赶不走·…··何况,他这一生在感情上也受了不少苦,也够他受了……而且我答应放他的。

方信我即道:“方才,你走吧。”

这时古扬州已过去解开了方轻霞的|­茓­道。两人再世为人,死里逃生,不知有多欢喜,感情上也一下子仿佛亲呢了许多。古长城却说:“放他不怕他纠众来犯么?”

李布衣摇首,吃力地道:“不会的,他在官衙、内厂,都没有勾结,只是一时误入歧途……至于这儿的事……一个关大鳄就足够了。

方信我叹道:“无谓多说,方才,你快走吧。

方才怔怔地问李布衣:“那……我妻子……”

李布衣叹息道:“如果我比你先死,一定跟你说去。”

方才黯然地道:“那不如我先死,自己跟她说去。说罢横刀自刎,伏尸当场。

李布衣瞧着他尸首,心中也艰难过。方信我吃力地笑道。向李布衣问:”先生是如何知道他这些往事的?难道真有神眼?

.李布衣摇首沉重地道:“说穿了一文不值,他向我逼近时,要用左手扼死我,我趁机瞧了瞧他左手掌纹,见他家风纹即婚姻线未端有扇球状,后下垂破天纹,阻人拇指下的良官,是以断定他妻室方面,必然受深刻之创伤异难,因无专利婚姻线。也可判定他此后即元再娶;又见他人纹中断再续,形拉断状。心线破断,显然受此感情创痛甚巨,影响及其一生,从中更可推断出他发生之年龄;跟曹从他震。良二宫的­色­泽,及玉柱纹有斜起自掌下沿太­阴­丘异线截断,上有蛋空状,及连震宫,因而得知他有第三者的影响,而破坏良缘,所以便说穿,求他将我震到你棺停前……没想到,这方才对他原配夫人倒一往情深,我确是不该……”说着也有些怅然起来。

方信我劝慰道:“先生助我等死里逃生,俗语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先生今日岂止救了一命。

李布衣叹道:“可惜也害了一命。

方信道:“­色­字头上一把刀,怨得谁来?”两人仍趴在地上。挣不起身来。

李布衣用话打动方才。方休。关大鳄在舍死忘生的搏斗中,自然没听见,方轻霞那时离得远,慌了心,也没听到,方离和古长城却是跟方信我一般听得清清楚楚的,觉得简直匪夷所思。方离说:“哇,掌相有这么灵么?”

李布衣淡淡笑道:“那也得配合面相来看……不过。说穿了。还得靠经验,其道理就像长一张笑脸的,多达观快乐,相反一个人哭丧的脸,运道就不高了。

古长城咕咬道:“如此神奇,改天也叫你给我看看。”

李布衣微笑道:“一个人的手掌掌纹是不会骗人的……但看相看掌,不如观心,古二侠如有自知之明,又何必看相呢。

古长城唠唠叨叨地道:“我就是没有自知之明,夏天知人之能。所以他妈的就给死人骗了!。

方信我知道是在说她。这时子女们都靠拢过来,看着他们父亲,泪眼欢愉,喜不自胜的样子,方信我笑道:“二弟别怪,我知道我这一撒手归西——这三个儿女,大的光稳没决断,次的光傲没本领,小的光爱漂亮没脑袋,一定落入刘破那贼子手里,所以先行装死,准备等刘破父子来捣闹时给一下子……我自知时日无多,脚又破了,忧心如焚,自知没多少日子……我早知时日无多,不破釜沉舟。就死得不瞑目了。因生怕三个儿女口疏形露,露了出去,刘破哪里肯来?纵来也有防备,所以才什么人也没告诉,只咐嘱他们办我身后事,三天才入殓,身上涂香粉,以免发臭防腐——其实是掩饰……”

古长城哼了一声道:“好啊,结果我还不是傻里郎巴的哭了一场:以为真死了老大!他生­性­豁达,并没真个生气,说罢就哈哈大笑起来。

方轻霞见父“复活”,欢喜得什么似的,便向古长城撒桥道:“人家爹又转活过来了,你老人家还不高兴哪!

古长城呵呵笑道:“高兴高兴,我有这么一个会说粗话、胆敢一死代全场的英烈巾帼做儿媳­妇­,高兴都来不及哆!

方轻霞大觎,不禁说一句:“去你的!

众人笑作一团,方信我笑说道:“我这女儿,实在,唉……“遂而正­色­道:“不过,要二弟辛劳伤心,为我冒险犯难的事,做哥哥的心里很感激,也很愧疚……”

古长城笑道:“还说,今天的事,如无这位神相在,什么都结了。

方信我慌忙道:“正是。没料刘破老­奸­巨猾,还是带了那么多人来。我摔跛了腿,躺在棺村里,一憋两天,老骨头僵得不能动,情知舍得一身豁拼出去,也未必敌得过一个刘破,正焦急间,只好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拼一拼,先生就过来了,佯作奠祭,对我低声说:将无形刀气的功力灌注他背门十大要|­茓­,由他来骤起杀敌,……唉。也只有以先生的武功智略,才能解决得了今天的事。众人这才明白李布衣何以忽然恢复功力,以及两人因何杀敌后俱倒在地上,乃因一人功力未复,另一则是灌注功力于他之身。是极耗内的方法,年迈的方信我当然不能久持了。

方轻霞笑嘻嘻地道:“爹爹,以后如果你还装死,先告诉女儿。女儿拿个枕头,垫被,教你睡舒服一些,还拿水果、酥饼给你老人家吃,就不会这样辛苦了。

众皆大笑,方信我笑骂道:“傻女,这种事情哪还会有下次么!转向李布衣正­色­庄容问:“有一事请教先生。

李布衣笑道:“不敢。”方信我问:“我装死,什么人都瞒过了,自己也几以为自己已咽了气,就是没有瞒过先生法眼,这是何故?请先生指点。

李布衣笑道:“方老爷子有六十一二了吧?”

方信我道:”快六三了。

李布衣笑道:“这就是了,一个人明明没死,却怎生装死呢!我瞧老爷子脸相,尤其下停,十分匀满,并无破缺,六十一、二运行承将、地库,端而厚实,不可能在这两年遭受祸难,又见扑粉下气­色­光晶,心知五分,再见老爷子的手指,使肯定老爷子是假死的了。

方信我一愕道:“手指?”

李布衣颔首道:“尤其是拇指,品­性­枯荣都可瞧出。一个人拇指粗壮,其志亦刚,如若秀美,人也廉和,如柔弱无力或大而不当皆属形劣。婴孩叭叭坠地,拇指总握手心,及至老时死亡,大拇指也多捏在乎心里,表示其人心志已丧。老爷子十指箕张,拇指粗豪,生态盎然,怎会知夭亡?我看老爷子再过十年人年,也还老当益壮。

方信我哈哈笑道:“承你贵言,承你贵言。

“何况,我人门时也说了,这儿山水拱护,绝不致有灭门惨祸。”李布衣脸­色­一整道:

“不过,现下之计,乃是速离此地为妙。就算暂弃祖业,也总好过全覆没。关大鳄起报东厂,率众来犯,势属必然,所以愈快撒离愈好……我等三人,功力未复,还要三位多们劳,移去安全隐秘之地才行!

方信我肃容道:“先生。二弟皆因方家庄而暂失功力,若再叫二位落在锦衣卫手中,方某万死莫赎,·…·我们这就走吧。

当下吩咐道:“阿休,你去收拾家当,阿霞、古贤婿,你们负责保护……”却不闻回应,转首过去,只见方轻霞、古扬州二人。卿卿我我,浑然情浓。

第四部翠羽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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