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唐诗人中,张祜虽算不上大家,但也不失为名家。张祜诗作甚多,他的为人就和他的诗一样,志高气逸,行止烂漫,纵情声色,任侠尚义。杜牧云:“谁人得似张公子,千首诗轻万户侯。”张祜喜谈兵剑,心存报国之志,希望步入政坛,一展抱负,但却因性情孤傲,狂妄清高,不肯趋炎附势,不擅人际交往而屡屡沦为下僚。
《何满子》一出,张祜一夜成名,大家争相传唱这首诗歌。就在张祜以为自己会凭借这首诗进入仕途之时,一场无妄之灾却悄悄降临。
当时,长安城内许多文人雅士都十分欣赏这首《何满子》,令狐楚拿着这首《何满子》以及张祜其他的一些诗歌,进献给了唐宪宗,加以推荐。唐宪宗看过后,也觉得不错,便问当时的宰相元稹意下如何。元稹因早些时候,和张祜有些矛盾,他便借此机会,落井下石,对唐宪宗说张祜这人,其实并无多少才学,不过是会写一些淫词艳曲,那些诗作实在是有伤风化,不值得朝廷重用。
唐宪宗很信任元稹,听他这样一说,便打消了启用张祜的念头。不甘心的张祜后来又找到了白居易,希望白居易能够在皇帝面前为自己说几句公道话。可他料不到,白居易与元稹乃是朋党,他自然是不肯帮张祜的。受此打击之后,张祜便看破仕途,他打定主意,一生不仕,浪迹天涯,纵情山水。
此时唐朝已经是由盛转衰,进入到了一个下滑阶段。四处游走的张祜本就是个心怀抱负,胸怀天下的人,他岂能看不到这世间沧桑的变化。仕途上的无所作为,官场小人的排挤打压,以及这人间百姓的生活疾苦,都成为了他后半生创作的主题基调。
中唐日益衰弱的世风逐渐消耗了诗人们笔锋的锐意,他们的诗歌从江山社稷转到舞榭歌台、男女之情,宫词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凸现出来。宫怨题材在宫词中一直占有长久不衰的地位,张祜也以宫怨诗闻名于世。可他并非心无家国,只知玩乐的浪荡文人,而是在自己的诗作之中,宣泄心中对唐之衰世的痛心疾首,对唐之盛世的无限向往。
忆昨天台到赤城,几朝仙籁耳中生。
云龙出水风声过,海鹤鸣皋日色清。
石笋半山移步险,桂花当洞拂衣轻。
今来尽是人间梦,刘阮茫茫何处行。
《忆游天台寄道流》
尽管是隐于山野,但张祜的心中却是始终牵挂着天下的。他的《何满子》在宫人之中,成为了传唱的经典。开篇提到的那位孟才人,因为吟唱《何满子》,悲愤断肠而死,这件事情传到了张祜的耳朵里,他大为悲痛。
他专门为此做了一首《孟才人叹》。
偶因歌态咏娇嚬,传唱宫中十二春。
却为一声何满子,下泉须吊旧才人。
《孟才人叹》
几十年前的诗作,依然还能成为宫人们寄托心思的媒介,而此时的张祜已是远在了天涯。他离开都市之后,便一直隐居,直到终老。
扁舟一卷漂泊诗:王勃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送杜少府之任蜀川》
颔联的一个“同”字,将心比心,对老友的离别愁绪聊以慰藉。同处异乡,同为异乡人,到哪里不都是匆匆过客,何必留恋沿途的风景。即便君在天涯,我在海角,只要把根守住,把情留住。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隔着心交流,而非远隔千山万水。在分别的路口,哭哭啼啼的是那些痴儿怨女,好男儿志在四方,满载雄心壮志,豪情万丈,而不能背负一身的泪与伤。
王勃这首送别诗,本该黯然销魂,但却开阔高远,意气风发,踌躇满怀,丝毫无告别的酸楚。他渴望上路,渴望出游,渴望追寻自己的人生航向,渴望去采撷前方的精彩。
那一年,王勃年少得志,春风得意。他因敏捷才思,华彩文章深受沛王李贤赏识。这都源于他出身的那个书香门第,礼乐世家,还有家中那个严苛的父亲。“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是王勃儿时所有的记忆。
从小,陪伴他的就是一张四方书桌,一摞厚重诗书,还有窗外同龄人的嬉戏笑闹和院墙上方的四角形天空。或许,王勃对自己只有黑白两色的童年也有失落,也有遗憾,但当父亲看到他九岁能读《汉书》,十岁能读《六经》后,脸上浮现出欣喜的微笑,眼中闪烁着期待的目光时,这一切都值得。
王勃的早年一帆风顺,拥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瑰丽人生。他家世显赫,他的祖父王通曾任隋朝大儒,被后世誉为“文中子”,他的叔祖王绩是初唐的大诗人。出身在这样的家庭,王勃的起点,就不知比旁人高出多少倍。
当王勃还沉浸在“初唐四杰”的光鲜名号中无法自拔,当他还陶醉于鲜花和掌声的谄媚诱惑中流连忘返时,在沛王身旁,在他身后,其实已经有一双双阴险狡黠的眼睛正放射出凛冽刺骨的寒光逐步逼近。
那时的宗室子弟喜爱斗鸡游戏,诸王纷纷豢养雉鸡,搏斗取乐。那时沛王总是输给英王,看到沛王为此苦恼,王勃便出手写了一篇无伤大雅的玩笑之作——《檄英王鸡》,为沛王抒发了胸中的闷气,却为自己埋下了隐患。
英王看过之后大为光火,便设计让高宗看到了这篇文章,高宗大怒,檄文者,用于征伐招讨之事,岂能用于手足兄弟之间。于是下令,将王勃赶出了沛王府邸,因为一时的意气,断了自己的前程,王勃为自己的一时之快付出代价。
送送多穷路,遑遑独问津。
悲凉千里道,凄断百年身。
心事同漂泊,生涯共苦辛。
无论去与住,俱是梦中人。
《别薛华》
此时的王勃没有了当年的豪气干云,变得感时伤世,郁郁寡欢。这里的“同”已经不再是为了慰藉,而是在用自己人生路上亲身感受的切肤之痛,来向远行之人指出可能会遭遇的厄运。
就在王勃不知前路何处寻的时候,当时和他齐名的诗人杨炯寄来快信,招他赴蜀,与一干风雅人士共赏山水,抛开人世烦恼。王勃欣然前往,青山绿水暂时的治疗了他的这段伤痛,并为他燃起了昂扬的斗志,经过了几年的修养闲散生活之后,王勃趁着科选的机会再次回到长安。
站在梦想开始的地方,王勃想要大展拳脚。那时,正巧王勃的一位故交任虢州司法,虢州盛产草药,王勃又熟谙药理,这位朋友便举荐他做了虢州参军。再回仕途,却是从如此卑微低贱的官职开始,王勃的自尊心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他本是济世之才,却沦为了府邸小吏,于是终日借酒消愁,意志消沉。王勃心性高傲,在步步为营的官场,他一点也不懂得收敛锋芒,反而因为郁郁不得志,而愈发的趾高气昂,招来旁人的嫉妒。
很快,王勃便因此又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那时一名官奴犯了死罪,乞求王勃收留,未能看清事态严重的王勃将这名官奴留在了府上,这件事情被嫉恨他的人得知告知了官府。在那时,私藏罪犯和包庇官奴是重罪。于是,王勃害怕官府调查,便动手杀死了这名官奴。
包庇罪,杀人罪,两罪并罚。王勃被打入死牢。巧的是正赶上了朝廷大赦,王勃的死罪得以免除,可活罪难逃,他的老父亲因为受到株连,便发配到了远在万里之外的交趾(位于今天越南境内)。
本想重新开始启程,岂料摔得比上次还要重,不但自己摔的鼻青脸肿,还牵连年迈的父亲远赴蛮荒之地。人生的好景色,真的只是一晃即过,此后,再无坦途了。王勃的繁华光景已经耗尽,他之后的人生,处处皆是黯淡。
经历了此番挫折之后,王勃心性有了改变,对于名利,他不再执着,对于人生,他有了更多的理解。此番整理心绪之后,他再次出门远游,去交趾看望那个他日夜牵挂、流落异乡的凄苦老人。尽管,他无颜面对老父,却依然渴望见到父亲苍老却亲切的容颜。
行至南昌,畅游滕王阁,登高望远,一时之间满怀心事无意表达,便提笔写下心中胸臆,本来也只是抒发情怀而已,却不料就此成就了世间名篇,被后人吟诵不断,王勃也从此名扬天下。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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