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若愣了一下，随即怒道：“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以为我吞没了英儿父母要传给他的功夫？”

马秀英笑道：“妹妹别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问妹妹是不是拜了沐大哥或沐大嫂为师了。”

周芷若哼了一声：“没有，我没有遇到过她们，是我父亲遇到了沐大婶，这才把英儿带回来的。”

说着看了一眼沐英，沐英点了点头，道：“是这样的。”

周芷若这时却又道：“哦，原来是这样，你是不是怀疑我父亲吞没了什么沐大婶要留给英儿的武功秘籍，然后让我练了？”

马秀英忙道：“妹妹千万不要这要想，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英弟的父母，乃是一对师兄妹，武功传自江南的陆家庄一脉，若是妹妹会她们的功夫，也是一件幸事。”

周芷若奇道：“江南陆家庄？那是什么？”

马秀英笑着摸了一个周芷若的头顶：“妹妹年纪小，自然不会听说了，这也没什么稀奇。”

周芷若听了脸上一红——自己怎么又忘了在旁人眼中自己只是个孩子了！

周芷若只要一旦把一个人当成是可以信赖的，就会不知不觉地犯下这种错误。不过时间长了，她也就又不会出这种差错了——比如对于沐英，她就已经不怎么会在下意识里再把自己当成一个大人来跟他说话，而对于刚刚开始信赖的马秀英，周芷若反倒有些举止失措。

不说周芷若在这里暗暗警示自己，那边马秀英看了看沐英，笑道：“这些事英儿知道么？”

沐英摇了摇头：“我娘没有跟我说过。”

马秀英道：“既是如此，说给英弟听听也无妨。英弟的父亲，名讳乃是守拙二字，项弟的母亲姓于，名讳乃是上凤下清，他们两人乃是江南嘉兴陆家庄的传人。这嘉兴陆家庄，乃是前朝江南的一个武学世家，创立庄子的，乃是江南名侠陆华（作个广告，陆华是我另一篇文《­射­雕之穿越成跟班的日子》里的人物，嘿嘿），他的后代里也曾出过一位大侠，名叫陆展元，陆展元的妻子，乃是当年天下五绝之一的一灯大师的传人。不过后来陆家庄在陆展元夫­妇­去世后，因被仇家寻仇而一度衰落，直到后来陆展元的侄女陆无双女侠出道，这才重振了陆家庄的威名，并且招收外姓弟子，这才将陆家庄一脉的武功传了开来。”

周芷若道：“那英儿的娘亲，怎么不把英儿带回嘉兴？”

马秀英道：“这陆无双女侠，一生不曾婚配，所以在她死后，这嘉兴陆家庄很快便又消亡，只是她所传下的陆家庄的功夫却是被她的弟子传了下去。英弟的父母，就是这陆家庄的一脉传人。”

周芷若又问道：“那沐家叔叔和婶子，还有别的同门么？”

马秀英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这些话都是我义父与我们闲谈时提及的，详情到底如何，我们都不是很清楚，有些事情也许是他们门中之秘，有些也是江湖传闻以及后人的揣测，所以我也说不上什么太了解的话。只是大约沐大哥夫­妇­是陆家庄的武功就是了。”

说到这里，马秀英忽地掩口而笑：“哟，瞧我又乱了辈份了，怎么又叫英弟的父母作大哥嫂子了！”

周芷若笑道：“姐姐不必在意这些个，先前郭伯父也说了，咱们各论各的。”

马秀英笑了一回，又道：“所以我并没有怀疑妹妹的意思，只是想问妹妹是不是知道英弟的武功来历罢了，若是不知，我也好说给英弟知晓。本来我想英弟年纪幼小便遭逢大难，定然是不懂武功的，若是妹妹也不懂武功，我也就偷个懒儿，不对你们说起这事了，毕竟那些江湖上的风雨，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能去闯的。但现在妹妹既然会武，日后也难免与那些江湖上的人打些交道，故此便把这些话来对妹妹说了，日后若是遇到自称陆家庄传人的人，也好相认，让英弟学些防身的功夫。”

周芷若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却是我错怪姐姐了。”

马秀英执起周芷若的双手：“妹妹说哪里话来，是我太急了些，说话有些躁了，还望妹妹不要见怪才是。”

周芷若却心想，这陆家庄我从来没有听过，看来也的确是式微了。

马秀英见周芷若面上不以为然，便道：“妹妹可能不知道这江湖上的事，如今江湖上的几大门派里，有个叫做峨眉派的大派，乃是当今世上数一数二的名门正派，她们的开派祖师，乃是郭襄郭女侠……”

周芷若见她忽地提起郭襄的名字，心中一凛，便凝神倾听，只听马秀英又道：“这郭襄郭女侠的武功，也未必能高过那陆无双呢。”

周芷若听了暗暗心惊——原来这陆家庄一派的武功，竟然如此高深呢！

其实陆无双的武功乃是传承自李莫愁的古墓派，与陆展元的武功大相庭径。她本来武功不强，只是后来得到神雕侠西狂杨过在绝情谷传她的《玉女心经》，以及杨过自己的练功心得，她才在中年以后武功突飞猛进，不然怎么能比得上得了半部《九阳神功》的郭襄。

究其原因，也是杨过与小龙女隐居古墓后，陆无双对于情爱之事心灰意冷，这才重新定居嘉兴老家，并把古墓派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语、少笑、少愁、少乐、少喜、少怒、少好、少恶的十二少的练功要诀领悟透彻。而后来陆无双的弟子，却没法领悟到这么多了，传到这近百年后，更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只是这些事情后人如何能够知道，再加上陆无双这一脉的传人式微，偶尔有那知道或传说江湖轶事的，自然也以为陆无双的武功是陆家庄的本门武功了。

马秀英见周芷若脸上有凝重之­色­，便又笑道：“妹妹也听过峨眉派的名声么？”

周芷若笑了笑：“传我武功的异人，说过这世上峨眉派是仅次于少林和武当两大门派的名门正派。”

马秀英听了，冷笑了一下：“传你武功的人，一定也是所谓的名门正派之人吧！”

周芷若知道马秀英看不起峨眉，认为峨眉比之明教相差太远，当然她也明白这是实情——若论单打独斗，灭绝师太有倚天剑在手，可说是天下罕有敌手，但如果两个门派对决，峨眉派只怕还得排在丐帮和天鹰教之下。

再加上这一世周芷若对峨眉派的感情也淡了不少，所以周芷若对此也不以为忤，只是摇头说不知。

马秀英叹了一回，又道：“妹妹下午回去，英弟便留在此处，有我在，妹妹自当放心。”

周芷若和沐英都是一怔，沐英首先嚷出来：“为什么不让我去？我也要去！”

马秀英摸了一下沐英的小脑袋，对周芷若道：“英弟同去，虽说不妨，但今年重阳，我家设了沐大哥夫­妇­的灵位，英弟也该一起跟着祭祀一番才是。”

沐英听了，也只得低下头来不语。

周芷若知道这是郭家防止自己逃走的手法，想以沐英为人质。但是郭家要害沐英这是不可能的，一旦自己真的走了，且不说有马秀英在，就是孙德崖和赵均用那些人，也不会看着沐英在郭子兴家中受气的。

所以周芷若这次回去，如果薛氏的病情真的已经大好了，便就真的走了，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于是周芷若点了点头，对沐英道：“既然如此，那英儿你是要留下来的，怎么这也是郭伯伯的一番心意，你不要冷了大家的心。我和你以后相聚的日子还多着呢，也不在这一时的分离。”

沐英看着周芷若，忽地上前一把抱住了她：“我在这里等你，你要早点回来！”

周芷若笑着拍了拍他，正要说什么，门外又响起脚步声，于是推开沐英，却见是月痕。月痕上前对三人行了一礼，然后对周芷若道：“姑娘，小姐身边的千星来了。”

周芷若愣了一下，心想这事还用得着回我么？直接让她进来呗。不过转念一想——难道是因为自己在与马秀英说话，所以月痕才不让人来打扰？于是便看了看月痕，心想你现在倒真的挺忠心的，便道：“那让她进来吧。”

月痕行了一礼，又道：“千星刚才去的时候，让翠竹和墨香一起跟了过去，现在搬了很多东西过来，说是小姐让姑娘一起带回家去，孝敬姑娘的双亲的。”

周芷若“哟”了一声，对马秀英道：“姐姐怎么如此客气，我在这里受姐姐这样照顾，怎么还好意思拿着姐姐的东西回家去呢。”

马秀英上前握住周芷若的小手，眼中一片赤诚：“妹妹与我不需要这样说话，妹妹几次帮了我的大忙，难道我还不知道么！”

周芷若听了，知道马秀英也是真心相待，便道：“只是让姐姐破费了，让我心中好生不安。”

马秀英道：“这也没什么的，因我是这府里的小姐，也时常有些人送东西给我的。只是我一个女孩儿家的，也用不着这些东西，便着人一起给你带去了吧。”

说着一抬头，对月痕道：“也不必让她拿进来给妹妹看了，便着她和翠竹她们几个一起搬去前院，找几个小厮，给一起搬上车去。芷若妹子回家的车子，就用我的那辆好了，又大又稳当，坐着也舒服，让赶车的郭老五也陪着一起去。”

月痕应了一声，便转身下去了。

马秀英再转过身来对周芷若道：“妹妹只管放心，一切都有我呢。”

周芷若笑道：“有姐姐在，我自是放心的。”

二人说笑了一回，周芷若便着月痕安排午饭，留马秀英在此处一起用了。

午饭过后，那边又有张氏身边的红袖过来，说是老爷让月痕去领给沐英和周芷若二人学书写字的笔墨费用，按一个月的领，两个人共是四两。

马秀英在一旁笑道：“原来义父已经替你们请了先生了，却不知请的是哪一位。”

沐英道：“听说是个姓李的先生，是做什么祭酒的。”

马秀英听了神­色­一肃，失声道：“原来是他。”

周芷若道：“怎么？姐姐知道他？”

马秀英道：“我是听说过他的，是个有名望的人，年纪倒也不大，才三十多岁，是个遍读诸子百家的，听说他只重韩非子，若是只来教你们两个识字念书，怕不是大材小用。”

说着也笑了起来。

周芷若道：“许是郭伯伯另有事要找他吧。”

马秀英道：“也是奇了，前些年义父想要与他结交许久，他都辞而不见，怎么这次专为了你们两个来了，也是你们两个的造化了！”

周芷若奇道：“此处还有这样的人物！”

马秀英道：“便是了，义父常说，不能与他相交，实为憾事，现在也算是让义父了了一桩心事了。”

三人说笑了一回，马秀英道：“时间也不早了，已经是未时四刻了，妹妹这就去吧，我就不相送了，有月痕在，她自然能服侍得你好的。”

周芷若笑道：“只恐我家里贫寒，让月痕住着反而不惯了。”

月痕在一旁忙道：“姑娘说哪里话来，我既是姑娘的婢子，到哪里去都是跟着姑娘的，姑娘说这样的话，真是要折杀我了。”

周芷若笑了笑，也不多言，对马秀英道：“月痕还是留下吧，英儿身边也总是要人服侍。”

马秀英道：“这个无妨，英儿这几日便住到我那边去，书文和书语现在虽然跟了大哥了，但老太太却把她那边的秋萍给了我，她虽不常在老太太跟前，但也是手脚麻利懂得伺候人的，妹妹不必担心。你身边也总该有个人侍候，不然也失了身份。”

周芷若心想你不是要让月痕来监视我吧？怕我逃走么？

转念又一想，觉得自己只怕也是多虑了，马秀英也未必就是这个意思，便道：“既然姐姐这样说，那就让月痕跟着吧。”

——反正娘亲的病也不会好得这么快，要走，只怕至少还要等到年底。

也罢！那就这样吧。

于是便随着月痕出去，随身把那一百两银子也带着，由月痕提着走，马秀英也起身带着沐英相送。快走到二门时，却正撞见郭天香。

郭天香正抱着邵灵歆赏玩各处的假山和活水，见到周芷若和马秀英，便上前笑道：“姐姐这是要带着妹妹和沐家侄儿去哪里？可也带着我去耍耍不？”

沐英听着便皱起了眉，马秀英掩着嘴笑道：“我和英弟是以姐弟相称的，猛地一听妹妹叫他侄儿，我还真不习惯，你还是叫他弟弟吧，也没人会说你失了身份乱了辈的。”

郭天香也是掩嘴而笑：“灵歆也不比他小着几岁，让我叫他弟弟，我还真一时叫不出口。”

说着看着周芷若：“到是芷若妹子，和姐姐你义结金兰的事，我刚才听我娘说了，真是好可爱的小妹子，只可恨我当时不在，不然也带携着我一起结拜了，效仿那古人，岂不是好？”

周芷若笑着道：“姐姐这样的人物，我哪敢高攀呢！”

马秀英对郭天香笑道：“你就别来凑这个热闹了，难得回来一次，也不多陪陪你娘和老太太。”

郭天香道：“老太太先在午睡，这会子可能也快起了，我这就过去，不耽搁你们的工夫了。”

说着便抱着女儿向众人道了别，小姑娘­奶­声­奶­气的，也着实可爱，看沐英的样子，大概也被这样可爱的小女孩儿给迷了一下，呆看了片刻。

待得送走了郭天香，马秀英对周芷若低声道：“原先义父想要在几日里办一件大事，又怕天香在外受到牵连，便派人送信，让天香无论如何回来一趟，现在老太太不满意义父的做法，这事只得停了，只是天香倒底还是回来了。”

周芷若一听就明白，郭子兴想要起事，又怕郭天香在外面被人胁持，要为要胁，索­性­便写信让她回来。要知道邵宗愚这个人并不是普通的江湖人，与官府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郭子兴把郭天香嫁给邵宗愚，必然是想引他为外援，这就是所谓的远交近攻，郭子兴这一着不可谓看得不远，只是邵宗愚看来对郭子兴的诸多方略颇有异议，而郭子兴的­性­子又偏于急躁，所以索­性­接了郭天香回来。

邵宗愚自然也明白郭子兴的意思，所以只肯让郭天香带女儿回来，儿子是无论如何不肯放的。

这些人还没起事，就互相间这样勾斗角，朱元璋的成事，也不全是他自己的本事，这些所谓的各种天时地利人和在一起，才是促成他成功的一大因素吧。

五十六章芷若回家

周芷若苦笑着暗自摇头，忽地又想到——如果张无忌没有隐退，哪怕是有赵敏相助，以他的­性­子，也是完全不是这群人的对手呢。郭子兴和邵宗愚，不过是这股天下大势中的小小浪花罢了，张无忌就比他们不上，更不用说朱元璋和陈友谅、张士诚之辈了。

这时马秀英送着周芷若过了二门，便对她道：“前面都是些外人常来常往的地方，我不便与你同去，我们在此稍待，让月痕找几个小厮来陪你出门去。”

周芷若点头应了，那边月痕前去唤人，不多时何长生领着另两个小厮过来，上前对马秀英等人唱了个喏，对周芷若道：“姑娘来了，前门的车已经备下了，不知姑娘还有什么要带的没有？”

周芷若笑道：“我才来这里几天的工夫，哪有什么要带回去的。若真的带了，怕不是要惹人闲话！”

何长生听了，脸上显出古怪的神­色­来，但是也没说什么，便点头应了，然后向马秀英和沐英行礼作别，再领着周芷若出门去。

周芷若出了大门，看到那辆马秀英的马车后面还跟着两辆装满了各­色­大小不等的箱子，以及一头耕牛和两头已经宰杀好的生猪，这才明白刚才何长生脸上那古怪的表情所为何来了。

不过这些东西也真的足以让周芷若看得咋舌不已了——这就是马秀英所说的一点点她用不掉的东西么？这实在是太厚重了，厚重到周芷若简直不敢想像父母该如何挥霍才能用得完这些东西。而且自己家里那么点地方，要怎么才能放得下这许多东西啊！

周芷若感到有点头痛了——登上车子，看着月痕捧着香炉在一边侍候着，周芷若忽然觉得就算是母亲病好了，要劝服父母放弃这么些花不完的好东西，然后轻装上阵，长途跋涉，还真有点难度！

路上也不知过了多久，耳中听着车外的声音由躁杂到静寂再到喧杂，知道是出了城后又进了何家村了。

周芷若顺手拿着月痕递上的瓜子放入嘴中，忽地心血来潮，便掀开车帘向外看去，月痕忙道：“姑娘，快别这样，被看见了会很失礼的。”

周芷若回头笑道：“这里是我以前住的地方，乡里乡亲的，都是认识的，有甚好忌讳的。”

月痕道：“姑娘现在是有身份的人了，自然比现前体面许多，如何能再与这些人相见。”

周芷若向她招招手，让她靠过来，然后道：“你上次随着秀英姐来时，有没有看过这何家村的风情？”

月痕摇了摇头：“小姐可不会掀帘子的，我也不敢。”

周芷若忽地将帘子一掀，往外一指：“你看那是什么？”

月痕下意识地向外一看，却是什么也没有，只有几棵枯藤老树罢了。

周芷若笑着搭上她的肩，道：“看，也无甚要紧的，你怕什么，我都不怕。”

月痕是郭家的家生女儿，父母都是在郭家为奴的，所以她没法子赎身，想要翻身脱了奴籍，除了巴结上郭家的两个少爷，当个通房或妾之类的，实在没有别的路了，所以她之前才会对郭天爵那样动心。

她这一生从未出过郭家，便是出了，也是与上次一般，只在车里，绝少看到府外的景致，所以此番看到外面的这番村庄景­色­，哪怕是饥荒未复的荒凉景致，也让月痕一时看得出了神。

周芷若见了，笑道：“怎么？你先前还在说我，怎么自己也看起来了？”

月痕红了脸，缩回了身子：“姑娘好没道理，我好心劝姑娘，姑娘却拿我来打趣儿。”

周芷若这段时间与月痕相处，也知道她的难处，又见她死了巴结上郭家两个少爷的心，对自己和沐英平日的服也算尽心，也就不怎么看不起她了——看来马秀英的仁厚，有时也的确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何必不给人一点悔改的机会呢！

正说着，已经近了自己的家了，周芷若略探出头去，却看到一座极大的宅子，虽然也算不上什么气派，但是却绵延了数间宅子，光看那屋檐，也知有着几下里进出的。只是这样的宅子，居然是在原先自己家的地方矗立起来了。

周芷若心中暗暗感到不妙，回头看了一眼月痕，月痕仍然嘟着嘴倚着车厢壁，也并没有别的什么异样神­色­，心想就算是如此，她应该也不会知道的，也不必怀疑她什么。

于是放下帘子，待等到马车慢了，知道要到了，便整理了一下容装，待得马车一停，也不管月痕，自己便先跳了下去，结果看到自己家早就翻了新容，一圈近两丈的围墙，墙头皆是上等的瓦片，大门是枣红­色­的，门上还有一块匾，写着“周府”两个烫金的字。

周芷若只好苦笑——原来是这样么！怪不得会放心让我回来，原来是施与我家如此之恩，让我难以却了这情面么？只是不知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这样做的呢！

自己不过就是一手绣活儿，能让他们做义军的起义暗记之用罢了，何必如此呢！

转转一想，连朱元璋这样长相猥琐古怪，又看上去一无是处的人，都能在郭子兴家里“吃白食”，自己有一手对他们起义有利的东西，再加上自己年幼，又与马秀英有结拜之谊，日后也许有更有得着的地方，所以这样笼络也是正常的吧。

郭子兴素来便有任侠养士之风，这样笼络人心，便如同古之孔融厚待太史慈之母以结交太史慈一般，想来也是郭子兴有意效仿，以更博得其任侠之名吧！旁人见郭子兴对一个小小的女孩子也能这样结交，那来投奔他的人也会更多的吧。马秀英所说的那个李祭酒先前不理睬郭子兴的笼络，如今却肯来教授周芷若，只怕一则是被郭子兴的风度所吸引，二则也是想来看看周芷若到底有些什么过人之能，可以得到郭子兴这样的厚待。

所以不管怎么说，郭子兴这样做，对他来说不过是用了些银两，而得到的实惠实在是太多。

却说周芷若站在门前这样抬头观看，旁边跟着来的何长生也是呆住了——这下周府所占之地这么广，把他家原先的宅子也占了，却不知他家搬到哪里去了！

这时赶车的郭老五不知底细，便上前叫门，门里听到声音，开门见时，却是一个年约四十的仆役。

周芷若见了更是惊奇，还未说话，那仆役见到周芷若，便上前行了一礼，道：“原来是小姐回来了，老爷和夫人正思念小姐呢，小姐快进去吧。”

周芷若一肚子的话要问，赶紧便向里面走去，进去之后，里面也是完全与二十多天前不同了——只见院墙里面十分齐整宽阔，泉石林木，楼阁亭轩，虽不及郭家，但也有几处颇具风格的。短短的二十天，居然能变成这般模样，也不知郭子兴派了多少人来。

周芷若这边在往里走，那仆役却一路小跑，到里面先去传话去了。

周芷若走过一道中门，面前又是一个小院子，里面一座假山，旁边有一个小亭子，另一边有一道回廊，回廊那处却跑来几个人，当先一人身着赭石­色­的袍子，却是周远达。

周芷若迎上前去，不待周远达问话，却先开口问他：“爹爹，这是怎么回事？咱家怎么变成这样了？”

周远达道：“这都是郭老爷家派人来替咱家造的房子，还派了奴仆和婢女来，说你是郭家的小姐了，咱家不能太寒酸。这周围的地都让郭家买下来了，说是你教她家小姐学女红，他们家怎么也该表表心意，你娘病在床上，我也禁制他们不得，便就如此了。”

周芷若笑笑——果然是如此吧。先前还说马秀英送了这么多东西没地方存放，却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家里的这番变化，所以才奉上这样的一份礼。

不过，也有可能这些东西里包括了郭子兴在听说自己要回家后另外命人备下的东西，但不管怎么说，这份人情可是好大！

于是陪着父亲向里面走去，陪着周远达出来的几个仆人，只有一个跟在二人身后，另几个都跑到门外，帮着卸下郭家的礼品了。

周芷若道：“那何长生与何诚他们两家哪里去了？”

周远达道：“何止他们两家，便是再过去两家的屋子的地，都被郭家买了下来，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搬到村西头去住了。”

周芷若道：“好大的手笔，咱家如何供养得起这些东西和人。”

周远达道：“你不知，这何家村里的地，被郭家买下了一半，都写上了我的名字，怕不有五、六顷呢，现在村里的那些人都是在替我种地呢。”

周芷若吐了吐舌头道：“好厉害，那咱家不是成了何家村的首富？”

周远达道：“可不是，这份恩情，真不是该如何报答了。”

周芷若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里却想——你的这一切都是郭子兴给你的，他既然可以强买下何家村的地，自然也能强买下你手上的地，只要我在那边有个差池，这里马上就姓“郭”了！

到了里面厅上，周远达这才跟周芷若介绍跟在后面的那个中年仆人，说是叫何财，也是何家村的，不过早年间就卖身给了郭家当了仆人，这次是郭子兴送给周远达，让他来周远达家当管家的。

周芷若问他现在一共有多少人，家里支出是多少，他也都回答得井井有条。不过这房子造好才不过两天，周远达自己也不甚清楚这各处的景致和设施，再加上薛氏的病还没有痊愈，他又要时常照顾着，这家里的情况，也的确不如这个何财。

现在周家有五个男仆，除了这个何财，还有四个仆人，其中有一个小厮；另外还有两个丫环，两个仆­妇­，其中一个却是何财的老婆。

这两个丫环也不分高下，一起侍奉薛氏；两个仆­妇­，都在厨下照应着，不过何财的老婆李氏似乎是个仆婢的总管了。

两个丫环一个叫九儿，一个叫五儿，都是十六岁。服侍周芷若的人，因为周芷若和沐英年纪小，故此也不派些年纪大的来，而周远达和薛氏这边，就不能派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来了。不过何财与李氏的女儿何青青，应该算是家生女儿了。只是她才六岁，周远达和薛氏又是心善的，故此也没有使唤她，更没有替她起什么丫环的使唤名字。

这些丫环仆人的月例钱都很低，最高的何财，一个月也不过一两银子，最低的于婆子，才五百钱。

周芷若问明白后，也只是叹了口气——算了，就当是这些人给自家父母使唤，代自己先尽了孝吧！

于是便笑道：“我这次回来，本还带了几两银子悌己钱，却不想如今家里大变了样，我这些银子也只是杯水车薪了。”

周远达道：“什么杯水车薪，你如今去了那大户人家，说起话来越发的文致了，我都听不懂了。”

周芷若笑笑，并不作声，只道：“娘亲在哪里？快带我去见她。”

周远达道：“我领你前去。”

说着便牵了周芷若的手，转身向里面走去，并让何财不必跟来，到前院去照应郭府来的人便是。

何财应了出去，周氏父女从后门出了屋子，沿一条碎石路向里面走去，周远达笑道：“这一个大改动，郭府叫了一二百名工匠来，我原说怎地如此急切，却原来是他料定了你重阳节必要回来，要赶在你回来之前竣工的。”

周芷若道：“郭家如此做派，日后要还他的情也难了。”

周远达道：“我只有你这一个女儿，只要你过得快活，这些身外之物有甚留连的。我看那评话里说的，关公也曾挂印封金，若你在郭家过得不如意时，托个词回来，我们轻装便走，谁还栈恋这些个东西么。便是回汉江打渔，也强过在别人家里受气。”

周芷若见父亲居然不贪恋钱财，心中又是意外又是感动，偎着父亲的胳膊，道：“娘亲的病如何了？可大好了么？”

周远达道：“比前个月也略好了些，只是近来聒噪些浑话，听得人厌烦。”

周芷若道：“娘亲只怕又是嫌自己不能­操­持家务，所以才自怨自责的吧？”

周远达看了看四周，见只有月痕在五步之外跟着，便弯下腰低声在周芷若耳旁道：“你不知道，你娘要我把五儿收了房。”

周芷若一惊：“收房？”

周远达还当是周芷若不懂收房的意思，便道：“就是讨做小老婆。”看后看着周芷若瞪大的眼睛，忙着说道，“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是你娘她这样说的。”

周芷若想了想，知道八成是母亲因为得了病，有一年多不曾与父亲同房，心中愧疚，又觉得自己没有能给周远达生一个儿子延续香火，现在自己又去了郭家，不说是生死未卜，起码也是吉凶难料，所以才急着想让周远达趁着这个机会收一个通房丫头，也好两全其美。

但是周远达为人耿直，当年薛氏不顾家中反对，更不顾女儿家的体面和名声与他私奔，他如何会对她有二心，所以指是不肯。

周芷若想了一回，觉得父亲与母亲二人之间的确是情深意厚，便对周远达道：“爹爹不必多想，只管让娘亲安心养病，等她病好了，也就不会想东想西的了。”

周远达挠挠头：“但愿如此吧。”

二人一边走一边说，又穿过了一道院墙，看到了三间屋子，一大两小，大的在当中，两间小的分在左右。周远达对周芷若道：“当中这间大的是我与你娘亲的卧室，两个丫环的屋子在这大屋的后面，两边的两间小的，是为了你和英儿准备的。你们若回来时，便也有地方住。”

周芷若点了点头，心里却想——与我分开睡，英儿却不知肯不肯呢？

于是忽地就脸上一红——怎么意想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来了！

便松脱了周远达的手，一边喊着娘亲，一边向屋里跑去。

里面的薛氏仍躺在床上，忽然听见有女儿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想女儿出了幻觉，结果门帘一掀，周芷若跑了进来。

薛氏猛地见到女儿，呆呆地愣在床上，周芷若却已经扑入了她的怀里。

周芷若一迭声的“娘”，叫得薛氏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周远达在后面跟进来，见状笑道：“成日里想女儿，如今女儿回来了，却只流泪，怎么不好好高兴高兴！”

薛氏一边拭泪，一边抱着周芷若，上上下下地看着，好像要把她盯出一个洞来一样，周芷若笑着道：“娘亲，芷若回来看你啦！”

五十七章 父母的心

薛氏哽咽着点头：“怎地才回来，这一去都多久了！也不知娘在这边记挂着。”

周芷若笑道：“也不过大半个月，娘亲也不必着慌，郭家的人待我也算好着呢。”

这时薛氏把头扭过一旁，对边上站着等着侍候的一个丫环道：“你先下去吧。”

周芷若一进屋便看到了这个丫环，只是暂时也懒得理会她，只是见薛氏叫她，也把眼来细瞧了瞧，倒发觉她生得也的确好看，细眉凤目，樱­唇­桃腮，肤­色­白晳，身材娇小，便多看了她两眼。

周远达对她道：“你去和九儿一起，把小姐的屋子再打扫一下，把前儿新晒过的被子换上，再烧好洗澡水。”

周芷若听父亲的话中意思，知道这个丫环就是母亲想要父亲收了房的五儿，再看五儿却是低眉顺目的，倒也没有显出有什么风­骚­的样子来。

五儿应了一声，又对周芷若行了一礼，道了声“见过小姐”，然后便下去了。

周芷若看着五儿出去的背影，想来母亲也是看中她老实吧，这才会有这种想法的。只是这些人都是郭子兴派来的，怎么能嫁给父亲做小呢？

这时周远达已经扶起了薛氏，又在薛氏背后垫了个枕头，再拉着周芷若一起坐在薛氏的床前，对薛氏道：“往日里天天担心女儿，如今女儿回来啦，且看看有没有瘦了些，也好让你安心养病。”

原来自从周芷若去后，薛氏成日思念女儿，病体也不见大好，反而又添了些愁思苦闷所引起的症状。

周芷若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感动，便对薛氏道：“娘亲只管用心养病，女儿在郭家日子过得也算惬意，不必担心什么的。只是娘的病若总是不好，女儿也不能心安的。”

薛氏撑起身子坐好，对周芷若道：“我也知道是如此，便只是这身子不争气罢了。”

周芷若本来还想对母亲说起郭家另有用心，让她小心这些下人，但见母亲因为心思沉重而生了病，便不敢说了。

这时外面月痕也过来，告诉周芷若带来的东西已经都挪到后院里去了，周芷若说声知道了，刚要挥手叫她下去，却见她对自己使了个眼­色­，便跳下母亲的床来，对周远达道：“我有两句话要嘱咐她，爹爹莫怪。”

周远达本来对女儿的奇怪举动已经见怪不怪，便也没有多话，只是心中暗想这女儿越来越不像是个孩子了！

周芷若随着月痕来到外间，月痕低声道：“今日里小姐送来的东西，有一份清单，在老爷面前也不好说，又怕一会子忘了，便也不顾忌什么地来问姑娘了。敢问姑娘，这份清单要呈给老爷么？还是姑娘自己看就行了？”

周芷若摇了摇头，道：“我也懒得看它，你明便给我爹送去便是。”

心想若真是看了，万一这礼真的太重，自己说不定见到马秀英也要不自在些，何必自找这个没趣。

不料月痕却道：“奴婢大胆了，略看了一下，这礼倒是不重，不过是些日常的应用器具什么的，只是后天城里也要过节，是不是姑娘也该略备些礼品，着外面的小厮送些个回去。”

周芷若知道月痕说的礼不重，只怕在父母和自己眼里已经是极重的了，月痕说是征求自己意见，其实是在问自己建议要回礼，于是便道：“理是这个理，可是郭府上什么没有，送些什么，都不入人家的眼呢。”

月痕道：“我适才听门下那几个仆人说，周老爷似乎会打猎的，这村子里也还有两家猎户。咱家老爷平日里喜欢一些野味，也喜欢亲手打杀一些活兽什么的，不如趁着夜里，着人去打上几味野味。”

周芷若一想也是，便道：“你说得不错，我回去先与我父亲商量一下，你且把那礼单子给我。”

月痕应了一声，递过一张帖子来，周芷若也不去看它，转身便进了屋，递给父亲。

周远达倒是展开看了，一看之下也不禁又吐了一下舌头：“好家伙，这一下怕不是又要二三百两银子！”

周芷若笑了笑——得亏是自己没看，说不定还有些什么东西，是周远达不认识的，报低了价钱呢！于是便把月痕刚才的话说了，周远达道：“这事极易的，我差人去告诉赵必大与何丰年，今夜便去那林子里，打他几味野味来，活着送去。”

薛氏道：“便索­性­多邀了人，不过多出些银子罢了，点些火把，将那些野兽赶了出来，也好围捕，不然伤了­性­命，也就与寻常街市上的无二了。”

周芷若笑道：“娘亲倒是舍得花银子了，若是如此，爹爹便也休去，只花钱多雇些人去罢了。”

周远达听妻女说了，也连说“使得使得”，便转身出门去吩咐找人捕猎去了。

周芷若便在房中与母亲闲聊，知道这段时间村里原些往来的那些人，都不再往来，只有社长何圣偶尔来串串门子，那何齐修，早回了女儿那里，再也不来了。

谈了几句话，天也暗了，周远达也回来了，一迭声地嚷着开饭。幸而周远达与薛氏的卧室也够大，周远达便让九儿把饭菜端到卧室来，与妻子女儿一并在这里用了，也不必薛氏下床。

“平日里我们也是就在这里用饭的，也省得你娘多走路。”周远达这样对周芷若道。

周芷若却在这时只顾看了九儿，却也是个小美人儿，真不知郭子兴送这两个小美人来，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吃饭间周远达又问起沐英，说沐英这次没有回事，是不是已经忘了他们了。

周芷若笑道：“他可是吵着要回来呢，只是郭家的确与他的父母就些瓜葛，已经设了他父母的灵位，等明日重阳了，一起祭奠一番，所以英儿才没有回来。”

周氏夫­妇­均点了点头，薛氏道：“英儿也是个苦命的，如今若能在郭家得个庇护，也是好事。”

周芷若听了，忽地想起一事，便问道：“爹爹，这次朝廷推行新钞，咱家有没有换？”

周远达道：“怎么没有，社长让我们每家都要用现角换些，我是大户，兑了一百两银子呢。”

周芷若道：“咱家现在全靠郭家送的那些银子在支撑着么？”

周远达道：“可不是，这次光十多天就把这么大的宅子造了起来，光是那些做工的，便有一二百人，我们哪有这个钱。完事了还留了五百两银子，加上上次给的二两银，一共七百两，现在还有五百多放着呢。这几顷地，我又买了牛，又引了水，还造了塘子养鱼，都没用掉几十两银子。如今这地，还是贱价啊！”

周芷若道：“难道村里的人就不眼红么？”

周远达道：“便是眼红又有什么法子，你不知郭家派来的这几个下人，除了何财，都是会家子，他们不去欺负别人了就好了，哪里还有人敢来打咱家的主意。”

周芷若回想了一下，进门时初见的那几个人，倒也没注意是不是会武的，想是要见到父母了，心情激动就没有注意周围的人了。

想了一回，还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来，道：“我也没别的什么钱了，这是我在那边的月例钱和脂粉钱，一共是十两银子，还有那车上带来的一百两银子，爹爹且都先收着吧，也算是我一份孝心。”

周远达哪里肯收，硬塞回了周芷若手里：“你这点钱算得甚么，也别委屈了自己。在那边你总是也要开销的，那边的那些个下人，岂有不狗眼看人的，也莫得罪了这些小人，我还要给钱与你呢！”

周芷若与父亲推让了一番，见父亲执意不收，也就罢了——不管什么钱，都是郭家给的，也不存在什么是不是自己挣的事。

吃完饭，周远达对周芷若道：“我领你去后面沐浴，我还着他们专做了一个沐浴的屋子，知道你爱洁，若你在屋里沐浴，免不得要污了地什么的。”

周芷若笑道：“还是爹最知道我，最心疼女儿！”

薛氏啐道：“难道娘就不心疼你？”

周芷若歪到床上去，扑在母亲身上扭了几扭，又撒了会子娇，这才跟着父亲离去。

出得门来，周远达又对周芷若道：“郭家这般做派，我心里却是一直不安，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真想离了这里，便是日子穷苦些，也好过成日里左思右想的。”

周芷若听了，心想父亲能想到这一节也就行了，不必再把郭家要造反的事说出来，徒增二老忧虑，于是便道：“爹爹说的是，等母亲病好了，我们托个词离了这里便是。听秀英姐说四川那里不错，也没有什么饥荒，不如我们去那里吧。”

周远达道：“那里自古号称天府之国，想来也是不错的。当年我也曾想过去四川看看，只是我知道你娘心中还是挂念着自己的亲人，这才带着她回来了这边。”

周芷若点了点头——既然父亲对去四川没有什么反对，那就更好了。

不过去四川，可不要去天府之国的成都，那里离峨眉山太近，周芷若可不想再遇到什么峨眉派的人，还是去重庆吧，那里日后是明玉珍的国都，应该环境要比成都更好一些的。

于是便道：“我听郭府里那些江湖上的人说成都那里挺乱的，不如去重庆。”

周远达道：“这我却是不知了，不过等你母亲病好了，我们再想办法好了。我想着等到了过年时，也该差不多了。”

周芷若道：“只是这些人是郭家找来的，说不定还是郭家的眼线，爹爹要走，怕是也不容易。”

周远达道：“这个我也想过，要不找些机会，慢慢地淘换了这些人？”

周芷若摇了摇头：“这不是更惹人怀疑！只是讨那个什么五儿做小老婆什么的，我看还是算了吧。我不想平空多个姨娘出来，那个九儿也不行。”

周远达对周芷若道：“你这孩子，我有时候真是怀疑，你怎么也不像是个只有七岁的样子，分明是个大人，说起话来都一套一套的。”

周芷若心突地一跳，忙打个哈哈，撒了个娇，敷衍了过去。

往前走了一段，绕过墙角，一间造了个大烟囱的小屋出现在面前。里面亮着灯，周远达离着数步时便扬声道：“水弄好了么？”

这边话音刚落，门便打开了，里面走出五儿来，对二人行了一礼，道：“水已经准备好了，炭也烧得正旺，是姑娘先沐浴还是老爷先去？”

周远达道：“是芷若要沐浴，我不用了，你等到现在也还没吃晚饭吧，快去吃吧。”

五儿应了一声，便转身去了。

周远达领着周芷若进去，只见里面一个包着铁皮的大烟囱在屋在中间靠后一点的地方，里面燃着火炭，热火朝天地把整个屋子也暖了起来。

周芷若笑道：“爹爹怎么想出的这一出，难道是郭家的人说的？”

周远达道：“这有什么稀奇，澡堂子里尽是如此的，你没有去过，故此不知。”

周芷若笑着点了点头——的确如此，不管是前世今生，她都没有去过澡堂子。

周远达见里面的确准备好了，便退了出去，让周芷若一个人在里面沐浴。周芷若沐浴之后，感到神清气爽，然后穿人准备好的新衣，走回父母的卧室时，却见月痕也在那里。

周芷若问她有什么事，月痕道：“我今天是和姑娘一起睡呢，还是另有住处？”

周芷若道：“你跟我一起吧，料来那床也尽够得我二人睡的。至于一起来的那几个人，便都委屈一下，与这里的仆佣挤一挤。”

月痕又道：“何长生让我来问姑娘，姑娘是明日回去，还是后天，若是重阳之后，他便想告个假回家去，等节后再来这边伺候姑娘。”

周芷若笑道：“这里人也挺多的，且用不着他呢。他和我自幼就认识的，何必这么客气，他家的房子也被我家占了，如今搬了新地方去，他也没来得及去看，自然该回去一趟的，就让他去吧。嗯，且给他一串钱，算是我赏他的。”

月痕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周芷若看她走了，便对母亲说了月痕的身份和来历，薛氏也感叹了几句大户人家的丫环也是如此知礼的。

周芷若回来时本想与母亲共宿一间的，也好叙叙这别来之情。然而听到父亲说他们夫妻间已经多日不曾亲近，便也就熄了这念头，反而想趁着今日自己回来，也算是个高兴的日子，看母亲说不定一时高兴，病体也能轻个几分，就让他们夫妻好好温存亲近一番才是正理，便陪着父母又说了几句话，便回房去睡了。

周远达还怕周芷若弄错，又特意让五儿陪着周芷若一起去。五儿应了一声，便提了灯笼领着周芷若去了。

周芷若跟在五儿身后，问道：“五儿你今年多大了？”

五儿道：“回姑娘话，过了年就该十七了。”

周芷若道：“在到我家之前，你也是在做丫环的么？”

五儿道：“之前我是在郭府侍候三太太的。不过我是使唤丫头，到不了太太的跟前的。”

周芷若点了点头——果然是郭家的人，于是又问：“你到郭家多久了？”

五儿道：“我是郭府的家生女儿，我爹是侍候北厢房的，我娘是郭二少爷的­奶­娘。”

周芷若叹了口气——这样的人，怎么会被放出来，分明是在这里监视父母的啊。

这时五儿又道：“这次老爷——啊，我是说郭老爷，他能放我出来，也算是对我的恩典了，我除了尽心好好服侍周老爷，再也没有报答他的法子了。”

周芷若见她说话时神情诚恳，心中也略感诧异——难道是自己又多心了？

不过五儿既然是家生女儿，那本来就该是世世代代为奴的，现在把她送给了周远达，让她也算是有了一丝指望，也不能不说是郭家的恩典。

为人奴仆的，便是这般苦命。何长生总算还能赎身的，五儿若不是被放了出来，那赎身是想也不用想了。再想想月痕，也是个家生女儿，这些人可都真够可怜的。

周芷若想了一会儿，觉得也没什么可对五儿说的，便也不发一言，跟着她到了自己的屋里，然后让她回去侍候父母。

五儿却还问了一声，要不要燃些炭来。本来周芷若内功­精­湛是不需要的，但是一想今晚要与月痕一个屋里睡觉，已经是深秋了，这天也是出奇，还未入冬，却已经这般冷了，却不要冻病了月痕，便点头道：“且取些炭来吧，略燃一燃便可。”

五儿点头去了，不多时与月痕一起进来，取些炭在壁炉里烧了，然后才回去。

五十八章 重阳登高

月痕脱了外衣，与周芷若睡在一头，又怕挤着周芷若，便尽量睡在外面。周芷若笑道：“这床宽大得很，你且进来些，也不必如此拘束，别夜里一个翻身掉了下去。”

月痕应了一声，便也向里挪了挪，周芷若见她仍然对自己有些害怕，心中也是好笑，便也不来管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运了一会儿功，听耳旁月痕已经睡着了，便也放心睡去。

第二天一早，月痕先自醒了，虽然她很小心，但是略一动，周芷若自然也就惊醒了。于是二人俱都起来，用柳枝蘸着青盐擦了牙，洗漱之后上前屋去，见周远达已经快吃完了早饭。

周远达见女儿过来，便笑道：“我不知你平日在郭府里几时起来，怕扰了你，便没叫你一起吃早饭。你既来了，便一起用了吧，你娘那边，我已经着五儿送了饭过去。”

周芷若笑着坐在父亲身边，与周远达一起用了饭，周远达等周芷若吃完了饭，又与她一起去卧室见薛氏。

进去时，薛氏正靠在床头吃饭，五儿托着托盘，里面盛着两三样小菜。薛氏见二人进来，便停了箸，问道：“你们都吃了？”

二人俱都点头，薛氏笑道：“你却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想是芷若回来了，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了。”

周氏父女二人见薛氏­精­神好了不少，心中也都欢喜，周远达便上前替她穿衣，一边道：“明日便是重阳，你­精­神若好些，便也去村北的那土坡上，也Сhā上一把茱萸。”

薛氏道：“你说得自然是正理，只可惜我父亲和两个哥哥都生死不知，你我却在这里享福，我心也不得安呢！”

周远达听了，自然又是一番安慰，这时门外何财扬声道：“老爷，昨夜去那林子里捕猎的人都回来了，请老爷出来查点一下捕获的猎物。”

周远达应了一声，对妻子女儿道：“你们且也在这里吧，我去去便来。”

说着转身出去，不多时进来笑道：“许久不去捕猎，那林子里的东西倒多了不少，收获也颇丰，我已着人送进城去了。那些死兽也都分给了众人，我留了块鹿脯——这东西极少见，前两年从未见过，今年不知从何而来的，打了三头来，有一头伤得重了，便索­性­杀了，另两头送去了郭家。”

周芷若道：“我却未吃过鹿­肉­的，今儿却有这口福。”

周远达道：“今晚让他们做了，好好吃它一顿。”

周芷若笑着应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说些笑话，到了中午，又用了午饭，周芷若也不耐久坐，便带了月痕一起，在村子里转转。周远达还不放心，又让一个小厮跟着。

从村西到村东，风景还是没边，只是村人对周芷若的态度却是变了，不管是打招呼的还是只在远处看着的，周芷若都明显感到他们的眼神里含有着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周芷若也懒得多去揣摩他们这些人的心理，只是见到何诚那批追狗打猫的顽皮孩子，看到自己也退避三舍，心里也觉得好笑罢了。

路过那何氏宗族的祠堂时，社长何圣正带人在打扫，见到周芷若，也上前打了个招呼，问周远达可好。

周芷若心中暗笑——昨天下午便纠结了那么一大帮子人去林子里围猎，你这个当社长的会不知？居然还来问这个！

便也回了说父亲很好，在家正陪母亲闲坐呢。

何圣又夸了周芷若几句，也无非是什么几日不见，又长高了长漂亮了，还是一样的聪明伶俐之类的。

不过在这里周芷若居然又见到了何长生。原来何长生昨日回家，今天他老子应了何圣的差遣，要来帮着打扫祠堂，以供明日重阳祭祀之用。何长生如今懂事许多，便顶替了父亲，前来做事。

何长生见到周芷若，自然也上前唱喏行礼，周芷若问明了情况，又问昨日吩咐月痕给他的钱是不是已经给了：“你可别嫌少呀，我也不是那些有钱的主子，只是一贯钱表表心意罢了。”

何长生忙道：“姑娘厚意，小的怎敢嫌东嫌西的，倒是要多谢姑娘关心才是。”

周芷若听了笑笑，也不多言，便又在村里转了一圈，觉得虽然仍是一片凋蔽景象，且人人脸上带有菜­色­，但­精­神好的人也比以往略多了些，想是也正逐渐摆脱饥荒了。只是如今又发了新钞，看来若不是郭母不许郭子兴这时造反，郭子兴只怕便不会认兑那新钞，任由县官去盘剥百姓了。

这发行新钞，本就没有什么认兑之类的旨意，只是其下的官员以此为名目盘剥百姓，中饱私馕罢了。

本来郭子兴可以趁此机会挑起民怨，但是这个机会被他不得不放过了。但是周芷若看何家村的村民，虽然仍未完全摆脱饥荒，但要让他们造反，或者被牵连进造反里去，他们只怕还是不愿的。

千古艰难唯一死啊！

周芷若略带感慨地回到家，却见家里的两个仆人在对练拳脚。

周芷若看了看，觉得武功也不怎么样，都是些外门功夫，若是等沐英成年了，这两个人就是一起上，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只是看那虎虎生威的拳风，威慑一下村民也就够了。

周芷若故作天真地看了一会儿，倒让这两个仆人不好意思起来。周芷若便问道：“两位好厉害的本事，能教我么？”

其中一人笑道：“咱们这算不得什么，都是在郭府时向北厢房的那些江湖豪客学的。姑娘千金的身子，如何能跟着我们学。若真想学时，去回禀了郭老爷，让他着几位北厢房的师父来教姑娘，岂不是更好！”

周芷若听了，知道这两个人都不是从小便练武的会家子，只是服侍郭府北厢房那些江湖中人的仆役，伺候得那些人舒服了，便也得传授了几手拳脚功夫。

周芷若心想——若真是某门派的传人，倒也不好办了。日后若是要走，万一起了冲突，惹恼了他们，继而惹上什么江湖中人倒也麻烦。既然他们也不过是些仆役，那便不打紧的。

一边想一边走回家中去，却见父亲周远达正在午睡，母亲反而在一旁坐着，拿着本书正在看。

周芷若进去，唤了母亲一声，薛氏便放下书来，走上前摸了摸她的脸，道：“这天也凉，风也大的，作甚还要出去。这村里的样子，你也不是没见过，看把这小脸冻的。”

周芷若笑道：“不才是重阳么，还未入冬呢，母亲如何便这样小心。”

薛氏叹道：“你年纪小，也没生过什么病，不知这生病的苦楚！”

周芷若这时往桌上看去，却见那书是一本《三国志平话》，不由得惊道：“娘亲如何也看这种书，打打杀杀的，有甚好看。”

薛氏笑道：“这是平日里你爹爹看的，他如今既不下田也不打猎，闲来无事，便只打这些闲书来看。我正巧翻翻，看看有什么好的，却正烦闷间，你倒来了。”

周芷若与母亲说笑了两句，周远达却被吵醒了，见二人在谈话，便对妻子道：“我说你怎么不午睡，却原来要找机会与女儿说些悌己话。”

薛氏笑道：“哪有什么话要瞒着你的，只是日日这样睡着躺着，也是腰酸背疼的，哪里还睡得着。”

周芷若知道是自己回来后让母亲心情愉快，病也好了不少，便也心中高兴。这时九儿走了进来，对三人行了礼，道：“早先派去城里的人回来了，老爷可要亲自问问？”

周远达听了，便下床随她去了。

周芷若想了想，对母亲道：“娘亲怎么想起来要让爹爹讨小老婆的？我在郭府听人说做小老婆的必不是些正经女子，莫不是那五儿有什么错处？”

薛氏笑道：“这种事你小孩子家不必管，你一个姑娘家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怕让人耻笑。”

周芷若扑入母亲的怀里：“娘亲又要耻笑我什么！”

薛氏搂着女儿，只是笑，却不再说什么。周芷若也知道母产的­性­子，也不来逼迫母亲，只是缠在母亲身上撒了一回娇，那边周远达却又进来，道：“那些走兽都送了去，只是郭家的人都去了琅琊山啦，大概要过两三天才会回来。”

说完又对薛氏道：“听说那琅琊山也是一处名胜，等你病再好些，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那里玩玩。”

薛氏道：“这个我却知道的，乃是欧阳修写《醉翁亭记》的地方。”

周远达笑道：“你自幼读书，比我这个大老粗可强多了。这些东西我可是不知了。”

周芷若前一世自幼便随着父亲在汉江上打渔，之后在峨眉派也不过是识得了些字，主要的­精­力都用在练功上，所以虽然知道欧阳修的大名，但是对于这《醉翁亭记》却不甚了解，便详问母亲。

薛氏心中高兴，便也把自己所知道的关于欧阳修的一些轶事都说了出来，并不仅限于《醉翁亭记》了。

三人听得有趣，说得来劲，不知不觉天­色­又暗了，周芷若见母亲略显倦容，便嚷饿了，于是又吃了晚饭，然后回房歇息。

第二天周芷若醒得很早，反而月痕还没醒。周芷若推醒她，然后穿衣起床，洗漱后便去了父母房里，这一回周氏夫­妇­还没起床，听到周芷若在门外叫门，这才穿衣起来。

周远达出来开门，道：“这冷的天，起得这么早，也不怕­阴­着了。”

周芷若笑道：“哪里就这般虚弱了，以前在家里时穿得比这单薄，也不见我生病的。”

周远达一想也是，但仍道：“小心些总没坏处。”

周芷若一猫腰进了屋，见到九儿正在替母亲绾发，五儿却从另一间里端了水过来给二人洗漱。

周芷若问道：“怎么你们两个都在隔壁上夜的么？”

五儿点了点头：“夫人身子不是太好，故此我们两个都在隔壁上夜，若有些什么端茶递水的，应起来也快些。”

周芷若点了点头，那边薛氏与周远达已然洗漱了，待得完毕，便对丈夫道：“我今儿身子也好些了，便一起去那土坡上罢，听说社长安排了不少人在呢，我也久不出门了，也想去看个热闹。”

周远达忙道：“你身子行不行？还是休息了吧。”

薛氏道：“我觉得身上这两日是轻了些了，料也无妨。”

周芷若道：“俗语说‘病去如抽丝’，娘亲可得当心了，还是在家吧，我也不想去，怪冷的，也没甚意思，我就陪着您——咱们也很久没有一起做女红了，反正闲来也是无事，便随便玩玩，娘亲也顺便再说些故事给我听。我昨儿听的欧阳修的故事，还没有听够呢。”

薛氏知道女儿其实想去那土坡上，只是为了自己，故才说不去，便道：“哪有这么多故事，那欧阳修也不过是个文人罢了。”

周芷若拍手道：“文人的事最多了，总是一天到晚招三惹四的。娘昨儿不是说那琅琊山上刻着《醉翁亭记》的碑，乃是苏东坡所写的么，他一定也有些故事吧？”

薛氏点了一下周芷若的额角：“偏就你话多，还不快跟着你爹去了，尽打听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周芷若吐了吐舌头，知道母亲也息了念头，便关照五儿和九儿好好侍奉母亲，然后便跟着父亲出了门。

村北的那土坡，不过丈高，周远达父女到时，上面人也不多，便只社长何圣与几个老人在，见周远达来了，便都上前互相致意。

周芷若见土坡上放着几张供桌和几案，不但有茱萸，还有掬花，只是不多便了。

周远达与众人客套了几句，便与周芷若一起Сhā了茱萸，也顺便替薛氏遥祝了她的父兄在远方平安，周远达自己倒是父母已亡，又是家中独子，三代单传，连个叔伯兄弟都没有，便也就没有多祝祷什么。倒是周芷若，想了一回，便默祝了一下小沐英，祝他在郭府里以后过得安生，不受什么苦难。

后面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其中也有被划分到邻村另一个乡社里去的何氏族人，不过也是周芷若认识的，像何常有与赵必大等人。

更有一些孩子也跟着父母来了，却都不敢上前与周芷若攀谈。倒是何长生，仍然上前见了礼。何长生的父亲何三见着周芷若和周远达，上前打了招呼，还谢了周芷若给何长生的钱，周芷若自是笑着说无妨的。另一些孩子远远看见何长生对周芷若甚是恭敬，更是不敢向这边多看一眼的。

待得到了辰时三刻，社长何圣走到前面，挥手让众人安静一下，然后大声念了一篇祷祠，大意是求何氏的列祖列宗保佑所有在远方的何氏族人之类的，然后又着人搬上酒来，敬了天地，又亲自Сhā了一遍茱萸，然后与众人分了小菊，各自簪在鬓角。周芷若也簪了一朵，算是祈福延寿了。

等到一切完毕，众人下了土坡，周芷若回到家中时，已经早过了巳时了。回到家中，周芷若把适才所见告诉了母亲，薛氏道：“我小时还是佩戴茱萸的香囊的，如今却已经改了习俗，变成簪掬花了。”

周远达跟在后面，一进来便听到妻子这样说，便也道：“何尝不是。我们小时候都尚茱萸辟邪，如今还不都是被这饥荒闹的，辟不辟邪的倒在其次了，谁都想祈寿延年，所以也都改簪了掬花了。”

薛氏道：“我刚才让五儿和九儿各制了几个香囊，里面都塞了茱萸咱们自己家里戴戴罢。”

周远达道：“便是如此，我也正这么想来着，还是娘子想得周到。”

薛氏唤来了五儿，问她茱萸囊做得了没有，五儿道：“做了四个，不知够不够。”

薛氏道：“且先拿三个来，先给我们戴上，你们自己的再找时间做吧。”

五儿应了一声，正要去，周芷若道：“四个都拿来吧，我要两个。”

五儿道声“是”，便下去了，周远达却道：“你要替英儿带一个去？”

周芷若点了点头：“是啊，总不能短了他的。”

薛氏笑道：“看你们两个，倒像亲姐弟一般，若你真有了个弟弟，且不知要怎样疼他呢。”

周芷若道：“那娘亲你就替我添一个弟弟吧，我也很想要个弟弟啊！”

周远达道：“总要养好了身子，所以也不急的，你我还年轻着呢！你我还都不到三十岁，急个什么。”

薛氏知道他是说自己让他收了五儿做通房的事，心中也知道丈夫对自己情深意厚，便也住了口不再多说什么。

周芷若怕冷了场，便又缠着母亲撒娇，央着薛氏又说了些苏东坡的轶闻，这才罢了。

五十九章 回到郭家

周芷若这一次回家，足足待了有十天，月痕倒是问过几次何时回去，但是周芷若就是不松口。

一则是不愿意与父母分别，二则也是想试探一下郭家的反应——到底自己不回去多久，他们会耐不住­性­子。

于是在第十天的头上，郭瑞再次来到了周家，先是询问了一下周远达地里的收成——原来当初已经说好，这些地里的收成，在缴了税粮后，还要分三成给郭家的。

看来对于粮食，郭家即便是在笼络人心，也要尽可能地多收敛一点。自古用兵，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不管是当兵的还是造反的，说穿了不过就是为了吃饭。饿着肚子，哪怕再是大义当头，也没法打仗。

所以对于粮食，郭家还是不愿意都放弃的。不过这样一来，周芷若对于郭家心理上就更不存在什么报恩的想法了。

周芷若也问了郭府的情况，得知在九月十二，郭家的人便回了府，一切都好。

不过郭瑞对周芷若道：“若姑娘在家里多住几日，自然也无甚的，只是沐英少爷嚷着要来，而聘来的西席李祭酒也不好只为沐英少爷一个人开课，只说要等姑娘回去了一起为二位教授。”

周芷若听了，心想别的倒也无妨，耽误了沐英的学业却是不好——不管将来到底是不是能当上大将军，肚子里没有墨水总是不行的。于是便也点头应了。

“你且先回去吧，我已经知道了，明日我便回去。”

听了周芷若的答复，郭瑞的脸上却也没什么变化，仍然是笑ⅿⅿ的，应了一声便走。

第二天一早，周芷若便差小厮去叫回了仍然在家里的何长生，然后等吃了午饭，便一起回了郭府。

与上次一样，薛氏并没有出来送她，只怕自己伤心。而周远达这次一直送到了村口。依依之情溢于言表，周芷若劝了他很久，才让他略为开怀一点。

这一次回去，周芷若并没有说郭家要造反的事，因为她看出父母仍然对自己很是疼爱，也对郭家的意图感到疑惑。

其实周远达只是单纯地觉得郭家对周芷若这样的一个小女孩下这样的血本，是不能仅用马秀英与周芷若一见如故来解释的。所以虽然不明白郭家的意图，但是周远达本能地想要离开这里，避开这份来得蹊跷的盛情。

回到郭家，才进了二门，沐英和马秀英便迎了上来，沐英执着周芷若的手，只是不语。马秀英却笑道：“妹妹这会子才回来，英弟可是天天都含叨你呢，吵着要回去都吵了三天了。”

周芷若也笑道：“家里变成了那番模样，我也流连忘返了，若是还像之前一样，我一定过了重阳就回来了。”

沐英奇道：“家里变样了？变成什么样了？”

周芷若道：“郭伯伯可是花费了不少钱呢，把咱家造得像郭府一样了，我玩了这许多天，真是什么地方也不想去了。”

沐英道：“真的？那我也要去！”

周芷若笑道：“等过了年，我就带你去吧。”

马秀英道：“原来义父已经替妹妹把家也重新安好了，有机会，我也去看一看吧。”

周芷若道：“姐姐这样的贵客，真是请也请不到。往日里都是姐姐照拂我，如今我有了机会，真是要好好招待一下姐姐才是呢！”

此时身边还不时有其他仆人和丫环走过，周芷若故意大声这样说，好让郭子兴听过自己的话后放心，认为自己会对他感恩，从此诚心为他做事。

周芷若既不是白莲教的，也不是明教的，在他们看来，这是个可以利用的聪明孩子，日后借助到她的地方，也许会很多，自然是要下大力气笼络的了。

马秀英陪着周芷若到了她的房间，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周芷若也不好赶她，便与沐英说了些在何家村的见闻，以及自己家里那几个仆人丫环之类的事。

沐英也对她说了琅琊山的风光，马秀英也在旁边叹着，说可惜了周芷若没去，她是去过几次的了——郭府是每年重阳都要去的。

周芷若忽地想起自己弄的茱萸香囊来，便拿了两个出来，一个给了马秀英，一个给了沐英，笑着道：“我原知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你们府上也必是有的，定也比我的更好，只是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们也别嫌弃它。”

马秀英笑着接了过来，别在腰上，道：“这两年别的地方都实兴佩簪掬花了，我们府上倒还是常用这些辟邪之物。”

周芷若心想，你们这富贵人家，自然是爱辟邪之物，不爱祈寿的了。

那边沐英却也摸出一个香囊来，递给周芷若道：“这是我替你留着的，你也佩一个吧。”

周芷若笑着接过来，沐英道：“这个是我央着秀英姐做的，我可做不来。”

马秀英笑着对周芷若道：“你可别谢我，还是谢英弟吧，做个香囊对我来说不过举手之劳罢了，难得的是他这番心意。”

周芷若道：“可若是秀英姐没有这番心意，也不会应了他的。”

三人顽笑了一回，各自佩戴上茱萸香囊，然后去前厅里一起吃晚饭。

这次是周芷若回家后再来郭府，于情于理都该到场的，所以周芷若也没有推托什么。

到得那边，却见得众人都到了，各自落座后，那才三岁的邵灵歆却坐在沐英身边，话也说不利索，却也有样学样，学着周芷若与沐英吃饭的样子。

原来邵家只有她这么一个孩子，她平时也都是让母亲或­奶­母抱着喂食的，如今到了郭家，见到有年龄虽然比自己大一点，但是同为孩子的沐英，她自然也要仿效着来了——孩子最好学样，大部分的孩子喜欢学大人，也有的孩子喜欢跟比自己大一点的孩子学，这个邵灵歆便是如此。

这天周芷若也回来了，邵灵歆还眨着大眼睛叫她“姐姐”，周芷若见她天真可爱，也不免对她多给了几分笑容。

席间郭子兴又说了替她们请到了西席，说既然周芷若回来了，那明天就去请那李祭酒过来，然后两天上一次课。

“这李祭酒还要管着他们村里的事，不能长住在咱家，故此两日才来一次。”郭子兴对二人道，“不过这样也好，也免得你们疲累。”

结果何灵歆听了，也吵着要一起念书，众人见她连话还说不好，便说要念书，便都笑了一通。

待得吃过了饭，到了晚间，周芷若与沐英上了床，二人又叽叽喳喳说了半宿，也不怕被人听见——反正说的也是这些日子来的日常琐事。其实周芷若内功­精­湛，她倒听得分明，外面本来是月痕一个人的上夜，如今玉儿和丰儿也挤了过去，都在向她打听周芷若家中的情形，听到郭府花了那么大笔的银子，也是啧啧不已。

第二天刚过卯时四刻，月痕便来敲门：“姑娘，今儿是上课的日子，说好辰时便开课的，现下也该起了。”

周芷若道：“我已醒了的，你快去准备洗漱的水和早饭吧。”

月痕应了一声便去了，周芷若便与沐英一起起床洗漱，吃了早饭后，将将也快到辰时了，二人便由月痕带着，向往日里郭天叙和天爵两兄弟幼时读书的书房而来。

到了房里，却见一人在书房前面的一张椅子里坐着，大约三十六七岁样子，颔下一缕长髯垂到胸前，身着儒服，头戴纶巾，见月痕带着二人进来，便道：“你们是来学字的？”

周芷若和沐英都点了点头，这人便对月痕道：“我是请来的先生，姓李，你可以先下去了，我自会教他们，不到午时，不要来打扰。”

周芷若见他态度随和，说话间却又有种令人信服的气质，不禁暗暗称奇。

月痕应了一声便退下，这李祭酒又挥了挥手，让周沐二人坐下，笑道：“我这个人，年轻的时候不读书，到了三十岁才开始读书，却又颇多杂学，也无甚所­精­的，所以也只好教你们认些个字。说到什么学识嘛，我也教不好，你们也学不来。”

周芷若怔了一下，心想马秀英明明说他遍读百家之书，自号“百室先生”，犹通韩非子之说，怎么会如此自谦？

这李祭酒又问二人道：“你们一个字也不识么？”

周芷若道：“看过百家姓，三字经和千字文却只学了一点点。”

李祭酒笑了笑：“这便行了，我们从今日起也算有师徒之谊，我的名字你们不可不知。”说着拿笔沾了墨，一边写一边道，“我姓李，名善长，字百室，你们两个会写自己的名字么？且写下来我看。”

周芷若听了又是一惊，再看他写下的名字——原来这个李祭酒便是李善长。他是朱元璋在开国功臣，也是大明朝未来的宰相，被朱元璋称为“在世萧何”，更是《大明律》的制定者，却不料会在此处相见！

李善长见周芷若吃惊地盯着自己看，笑道：“小丫头恁地无礼，这般看我。”

周芷若脸上一红，见沐英已经开始研墨，便也把桌上准备好的纸铺开，也研得了墨，然后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边沐英的也已经写好，李善长将二人的字看了看，却对周芷若笑道：“却是写得要比我好，不像是个孩子写的！我的字还不如你这小姑娘。”然后又看向沐英，道，“你这娃儿的字，一发的奇了，更不像个孩子，一般的铁勾银划，是谁教你们写字的？”

周芷若不愿把母亲扯出来，便道：“没人教，我们自己看书学的。”

李善长啧啧称奇，然后便让二人背了百家姓，之后又教二人念三字经。

这些东西其实薛氏都已经教过他们，只是教得粗浅，以识字为主，不及李善长说得通透，但好歹二人是学过的，在李善长看来，也算是一点便通，举一反三了。

将将到得午时，不过两个时辰，一部《三字经》倒解说了一小半，李善长不说二人天资聪颖，只说是这三字经无甚意思，便让二人回去将今日所说的几句三字经都默记了，然后等下一次他来时再给他看。

说完便起身离去，竟不回头多看一眼。

周沐二人俱感到奇怪，但也无法，只得回到自己房里，让月痕着端午饭上来吃。

月痕那边让玉儿和丰儿去做饭食，这边马秀英却又过来，对二人道：“今日第一次读书去，可有什么不如意的么？”

周芷若笑着把李善长说的话告诉了马秀英，马秀英也笑道：“原来他是这么风趣的人，我倒也想见见他了。”

这时月痕端上午饭来，周芷若吩咐多备一份碗筷，留马秀英一起吃了。马秀英自然不会推辞，三人边说边聊，也是其乐融融。

待得吃罢了饭，马秀英让月痕收下碗筷，又让沐英她房里替她把她的针线拿来：“今儿一时忘了，只顾着想你们今日学课的事了，却把正事忘了。英弟你替我跑一趟吧，千星笨手笨脚的，我不愿她多碰我的悌己东西。”

沐英也不疑有他，应了一声，也就去了。马秀英却趁着再没有外人，对周芷若道：“前儿元璋大哥托人捎了封信来，原来这李祭酒是与他相识的，听他提起了你，这才想到要过府来见一见你。”

周芷若一愣——原来又是因为朱元璋，自己才会如此“幸运”地与李善长相识么！难不成朱元璋就是把自己当年五岁时说的骗人的话当成是真话，这才使得这些人真的把他当成了命中注定要大富大贵的人，这才与之结交？

不过也罢了，一个未来皇后，一个未来宰相，能结识一番，也算不错。

周芷若开解着自己——不管自己和朱元璋是谁因为谁才结识了马秀英和李善长，总之就是这么一笔糊涂帐了，又何必多想！反正在自己也没吃亏。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在郭府中慢慢地过着日子，两天见一次李善长，然后天天与马秀英做些女红之类的，沐英之后索­性­由郭子兴请了拳脚师父，直接教他些拳脚。

不过这些拳脚也不过是些花把式，在周芷若的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就是沐英也不拿它当一回事。看来郭子兴也不过是想笼络一下沐英——看来沐英的父亲沐守拙，在白莲教里还是有些人缘的，郭子兴怎么也要做出点样子来，不能让人觉得他亏待了沐英。

不过沐英对这些拳脚也不能说不用心去学，郭子兴敷衍他，他又何尝不知要敷衍一下郭子兴。于是虽然教拳脚的师傅本领蹩脚，但沐英好歹也学得似模似样，这样才能不引得郭子兴疑惑。

时间匆匆而逝，周芷若与马秀英关系似乎也是越来越亲密，马秀英告诉了她很多郭府的事，连起义的事也都对她说了，完全不把她当做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

而周芷若也很快教会了马秀英怎么用峨眉派的绣法绣一些常见的花样和字，郭子兴似乎也对此很满意。不过据马秀英私下透露给周芷若的情况来看，郭子兴用的全是暗记。也就是说，同样的绣品上所包含的意思，孙德崖等白莲教中人也能看得懂。但是对于郭子兴的心腹来说，他们能看出哪些命令是来自郭子兴本人的，而不是白莲教或明教中的命令。

原来郭子兴要周芷若的绣法，真实的意图在于防范孙德崖等人，而不在于大元的官府。

到得这一年的年末，周芷若与沐英在参加完了郭府的冬至祭祖之后，一起回了趟家。这一次回去，薛氏的病明显好了不少，看来上一次周芷若的回家，让薛氏看到周芷若在郭府过得还算不错，心中的担忧也就减轻了不少。于是又过了三个多月，薛氏的病这才大好了。

不过薛氏如今也不过是能下地走路，不再咳嗽罢了，要走远路去四川，看来还得多过一阵子。

等过完了年，周家一算，其实也没多少余财——多的也都拿去兑了那可恶的新钞。再加上毕竟荒年刚过，仍然家家赤贫，便不时地有人上周家来借讨些的。周远达与薛氏本就是和善的人，再加上也不把这份家业当成是自己的，便也只要有张口的，或多或少都借了出去——而且并不上门催讨还帐。

陪着父母过完了年，待得正月十五了，一家人都去城里看上元节的花灯——这回城里也张起了花灯了，比之上一年要好看好玩了许多，薛氏许久没有出门，更是开心。

马秀英听说周芷若一家来了城里，便也特意相陪，一行数人，连带着仆人，显得浩浩荡荡的，正行走间，却见前面也来了一大帮人，也是一样的浩浩荡荡。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