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三月,莺飞燕舞,柳絮如飞雪漫天,拂了一身还满。
天昊最近开始事务繁忙,偶尔能带陈颖出宫散散心,屏翳如今既然已将她视同陌路,她更不需在意他的想法。
然而越是想不在意,女官们却偏偏不知因何人授意,总是在她耳边提起屏翳。说他总是在湖心亭喝到酩酊大醉,在夜里喊着湘君的名字,说他总是在朝华阁门前徘徊,但从未踏入过。
时常有各地进贡的贡品,最新最好的,她总能在朝华阁看到,女官说,陛下还是宠着娘娘的,而她却似在听笑话,一哂置之。
偶尔夜半听见声响,她总会以为是他来了,可每每都是夜灯摇曳,人影不曾再入梦。
她看书的时间更多了,然而总是看进的少,时常坐在朝华阁的院子里发呆,一坐就坐到日薄西山。
四月初的时候听说山南山北两道旱灾,饥民都蜂拥至京城,京城外饿殍遍地,哀鸿四野,屏翳和天昊都为此焦头烂额。
陈颖并未对此有任何感觉,直到天昊好不容易腾出了空来陪她,二人在东市长街上,她见着了遍地拖家带口的饥民,这才知道了事态的严重。
天昊本是想带她四处走走,但见她神情凝重,便将此次灾荒之事与她简略说了,原本灾情并未十分严重,然而因两道总署中有人贪污亏空了救济粮,才使得民情激愤,饥民从两道向京城大批涌来,京中百姓也对此多有不满。为了平息事态,屏翳如今已命人在京城的衙署中安置了许多饥民,并分别从关内道的其他地方调运了许多粮食来,还许诺了来年免赋税,并由衙署担负青苗等措施,一些饥民才陆续回到山南山北两道去了,现在陈颖所见的情形已较之前好了许多。
就在两人言谈间,突然一大批饥民向他们身后跑去,陈颖尚未及反应,已经被人推倒在地,幸好天昊及时将她抱起闪到了一边。陈颖惊魂未定,天昊也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待二人回过神来,又是一大群人向他们身后的京都府跑去。
天昊和陈颖随着人流前去看个究竟,只见一群饥民哄抢京都府库中的救济粮,一些饥民抢了就跑,虽然有衙役在一旁维持秩序,然而饥民人多势众,场面极其混乱。
陈颖皱了眉,但见天昊排开众人挤到一名高大英俊的中年男子身边对他说了些什么,那府尹见到天昊,缓缓向他行了礼,说话间慢条斯理,全然不管他身边的情况已经如何混乱。
待天昊与他说完,又是挤开众人,牵了陈颖的手道,“走,我先送你回去。”
陈颖跟着他一路小跑回方才拴马的地方问他,“怎么了?”
天昊一脸无奈道,府尹英招不忍心看那些饥民受苦,恰逢今日救济粮运抵了京城,便自作主张开了仓,谁知场面一下子难以收拾,许多人纷纷上前哄抢,原本从关内道调运的粮食已经被一抢而空,但因有人放出了风声说此处在赈粮,所以仍然不断有灾民向此处涌来。
“那府尹也太不考虑后果了吧?”陈颖看着不断向这边涌来的灾民,心里不免对那府尹有些微词。
“京城府尹本就是个没人要做的窝囊差事,这赈灾之事,不开仓饥民不散,城中住户有怨言,真开了仓,饥民知道此处有利可图,便都赶到此间,他也是没办法。”
“这不是有衙役在维持秩序么?”陈颖有些不解。
“饿过头的人,哪管得了这些,那些衙役又不得伤他们性命,他们自是不怕的。”天昊解了马绳,抱了陈颖上马,一翻身,□宝马已如离玄之箭飞出丈许,但见远处还有灾民源源不断地赶到此处。
“我去问这城中的柳家借些粮食,前些日子他们还在想办法要盐运权,总该先给些好处吧,我这会儿先送你回去。”陈颖不禁佩服起天昊的反应迅捷。
二人趁灾民未将道路都堵塞前离开了,只是马上二人的身影,就这样落入了不远处闻讯赶来的屏翳眼中。
这些天,屏翳强忍着不让自己去看她,他知道她过得不好,他每天听着她的行踪,可他不敢见她,生怕再见一面,再说一句,他的防线就会崩溃。就好像现在,他看着她随天昊而去,明知也许他们之间没什么,却不敢上前问一句,只一味选择躲避。
哪怕夜阑人静时,他总是无比想念那一天,她在自己怀里那种小心翼翼的幸福模样,可他什么都不能做,每晚一旦闭上眼,便是湘君哀怨的样子,他告诉自己不能背叛她,告诉自己湘君会回来的,然后忍耐,不断地忍耐。
天昊为了赈灾的事又忙了月余才有空探望陈颖,正巧赶上四月里的庙会。
山南山北两道的灾民已经大半离开了京城,只有一些老人和孤儿在路边乞讨,但京城的锦衣华服早将灾难粉饰,四处是歌舞升平的样子。
陈颖还是第一次逛庙会,各种吃食让她应接不暇,这会儿她已经在一家糕肆门前垂着口水站着了。天昊无奈地对她摇头,满天星、花截肚、小虹桥一样一个买了让她揣在怀里,就见她眯着眼,一副享受的模样,天昊真想就这样陪着她,永远不要再回宫去,就这样,两个人。
突然,陈颖停了步子,天昊顺着她的方向看去,正是那日遇上的京城府尹英招。英招此时正站在门前挨他家娘子的训斥,他听了会儿便知是英招又舀了家里的米粮去救济那些灾民了。
“这府尹真是脑残,烂好人一个。”陈颖听了半天下了这么个结论。
“脑残是什么?”
“脑残者无药医。”陈颖皱着鼻子对着天昊道,那模样像极了向大人告状的小孩子,天昊第一次听到这论调,不禁讶然。“你这都是哪儿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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