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梦泽回东洲，二人一路无话，可屏翳一直站在她前面腾着云，时而有流风袭来也一一为她化去，将她保护得涓滴不漏，陈颖望着他的背影想，如果这个男人不是心有所属，她一定会爱上他的。

俞凌玲一直说她没心没肺，其实不是她没心没肺，只是她将爱情太过珍之重之，所以不敢碰，生怕一碰便是一颗心全部失落。所以不是说了么，要珍惜那些不像女孩的女孩子，虽然她们既不会撒娇也不会讨好，可是她们有一颗最真实的心，也只给她们最珍视的人。陈颖就是这样的，不是没有开过几朵桃花，只是她总觉得她在等一个人，一个一生中只会遇到一次的人，谈一段一生只会有一次的恋爱，同一个一生中唯一合适的人最后过上幸福的日子，她想，屏翳不会是那个人，虽然，她有点忍不住地沦陷，可他不是那个人。

天界的风光变幻，浮云流美，就在他们越过了漂浮着七彩祥云的苍梧山后，一棵巨大的神树拔地而出，直Сhā天际，那树叶密密匝匝，碧透萤鸀，有缨络从树的枝­干­上垂下，随风抚摆，它的果实是晶莹剔透的琉璃­色­，沉坠坠地似要将那树枝压弯。清风拂过面颊，陈颖小心翼翼地趴到了云边仰头看那树顶，但却怎么也望不到头，她问屏翳那是什么数，屏翳放缓了速度，带她凑近那棵巨大的神树看树枝上头结的果实。

他采了一个果子放在她眼前让她把玩，他告诉她，这棵树名为建木，通达于天，这里是世界的中央，也是天地之间联系的纽带。她俯身看向树下的根脉，粗壮虬结看不到底端，待她再探，却差点坠下云头去，屏翳一把搂过她，将她牢牢地按在怀里，眼里的担忧和后怕让陈颖有些心动。

他将她搂得紧了，许久才松开力道，却还是虚虚地搂着她。建木是他们两个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因为建木高大无际，所以是天界情侣最爱的约会之所，在建木上找一处无人的枝桠说话不会有人偷听，而景­色­又唯美梦幻，曾是灵素的最爱。这建木的果实一万年才结一次，她每每在建木结果的时候来此，说等果子摆满了素心殿的床头，便要他来娶她，可最后，她都没能将果子摆满床头。最后一次他们在此，已是与中洲对战之后，她违抗天帝之命与他私逃回东洲的路上，她没能等到那一年结果子，只等来了天帝的追兵和他即将迎娶傅姡的消息。他还记得当时她的表情，明明嘴角上是一朵笑，可眼中却分明蕴了许多眼泪，他不忍，可他别无选择，他只觉得自己不能败，却忘了自己想要胜，也不过是为了能同她厮守，可最后还是伤了她，伤得那么深，他如今想来依然不能原谅自己，上一世，这一世，都不能。

陈颖听着他诉说着过去的故事，听着他的所有愧疚，她只觉得想安慰他，可那一切，都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或许他们的爱情感天动地，可是她作为一个后来者，不管怎样也只能冷眼旁观，他爱的，不是她。

他说完一切后再次紧紧搂住了她，可她挣脱开了，他不解地看着她的脸，那不是灵素般的惊世绝艳，可那种熟悉的感觉能让他确定是她。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可他不介意，因为不管她是不是记得自己，他都会努力让她爱上自己，并且不再离开。

在建木下的清风中立了良久，屏翳捧起她的脸颊，眼神认真而严肃地问她，“如果是你，你会原谅我么？”

陈颖忽然觉得有些烦躁，她皱眉细想了许久才回答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一切随风而逝，太沉重的爱情会让人呼吸困难，失去未必不是一种完美。”

“可是如果我不想失去呢？你明明在我眼前，你明明已经转世成|人，没有烟消云散，我又为什么要放开你？”他的手指紧紧地扣上了她的肩膀，他眼中的痛苦让陈颖的心莫名地抽了一下，可她还是挥开了他的手，努力让自己的语调保持平淡地道，“如果如你所说的，我是她的转世，如果我都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一切，你又为什么要来抓住我不放呢？我觉得我过得很好，我不需要那么沉重的过去。”

屏翳的表情越来越难看，让她有一瞬间的不忍，可陈颖觉得她受不了一个男人不断在她耳边重复过去，不断让她回忆那些不曾存在的东西，哪怕他很完美，可他今日的完美却全是因为昨日的女人，而不是眼前的她，他真的看到了她么？他爱的真的是她么？她觉得好烦，她只想让他清醒，然后摆脱现在这种复杂的，不断纠缠拉扯的心情，“屏翳，我听了那么多你的故事，我只想问你，你那么爱她，为什么当时你不曾珍惜她？”既然你们早知要相遇，要相恋，要相思，为何当时，不相近，不相忆，不相知？

“是，当年是我错，所以现在我确定，我爱的是你。”他定定地看着她，不管她最后那句诘问有多么让他难受，他不敢放开手，他怕这次若再错过，或许就没有那么幸运能同她再相见，他已经错了那么多次，如何还经得起一错再错？

“你确定，这一次，你爱的是我，而不是你记忆中的人么？”她抬眼看他，可他表情坚定，他对她一字一句道，“我爱你，爱的是你这个人。”

陈颖笑了，挑眼看他道，“那么灵素呢？”

“你就是她，她就是你，你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屏翳回答得很是从容，定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可她却不甚在意地反驳道，“我不是她，她与我根本是两个不相­干­的人。”陈颖这番话说得很是坚决，说完又漫不经心地玩着手上的果子，琉璃­色­的果子在手上散发着清润的香气，她不敢看他，生怕被戳穿心事，是的，她有点心动了，所以才这般口是心非，当一个人反复地说着他爱你，他珍视你的时候，再铁石心肠的人也是会动心的吧。

屏翳知道她在逃避，叹了口气牵着她继续腾上云头，她感受着他手上的温度，虽然他的侧脸看不清表情，可那如玉一般温润的脸庞线条却让她觉得安心和温暖，她是不是可以试着爱他呢？她有一瞬间的迷惑。

素心殿被推倒重建了无数次，按照陈颖说的渀罗马宫殿的样式矗立在青龙宫中，与那古典的中式风格完全不搭，陈颖看着这突兀的建筑傻笑。屏翳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她侧脸看他，但见他笑意温存，就这般直直地撞在了她的心头，猛地一阵心悸，她红着脸装作若无其事地咳嗽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