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时候,雅缇因为口渴而醒来。转头,看见与她一同睡在床上的女儿睡得香甜,她轻轻地掀被下床,以免吵醒女儿,走到茶几前倒杯水。
水壶空了,没水可喝。
出去向人讨杯水吧,应该可以见到仆佣才是。
她想了想,拿起床尾挂着的披肩披上,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门。
她赤脚踩在红色地毯上,靠着记忆寻找厨房,一方面也觉得奇怪,平时她踏出房间门,就会有女仆上前来询问她的需要──无论何时,但今晚却没有,怎么会这样呢?
“雅缇小姐,这么晚了还没睡?”出现的不是女仆,而是总管萨米尔。
太久没见到这位精明的总管,雅缇有些惊吓。
“有什么需要吗?”他微笑望着她。
“我……渴了,想喝杯水。”
“噢。”萨米尔脑中快速的盘算着计谋,冲着她咧开嘴笑,“女仆没将妳房里的水壶添水?回头我会好好责备她一番,雅缇小姐,只好委屈妳随我走一趟了。”
“谢谢。”她僵硬的扯开笑容。
“雅缇小姐,比起我上回看见妳,妳瘦太多了呢!”他走在前面,愉快的笑着,“仔细算一算,有多久没见了?十三年吧?妳除了瘦太多,其它倒是没多大改变,吃胖点啊,别学人减肥!”这小女人还是跟以前一样单纯啊!
雅缇的心漏跳一拍。“总管,你以……就知道我是假冒的?”如此平静的喊她雅缇,他是知情的吧。
萨米尔并未直接回答。“对于进入雷蒙盖顿的人,我必须有相当程度的了解,这都是为了族长的安全考虑。”
换言之,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雅缇轻拢秀眉,深觉好险,好险萨米尔不是Zepar的敌人。
“来,坐.”他引她来到空无一人的厨房,要她在高脚椅上坐下。“我倒杯果汁给妳好吗?不要,那牛奶?”
雅缇无可奈何的摇头苦笑。
“除了水,我吞不下任何束西……”
情况已经到了这么糟的地步吗?
萨米尔头痛的在倒给她的水中加入葡萄糖,这是她唯一能够补充体力的来源。
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吞咽开水,他脑中想着该怎么让她开窍?只因那位高傲自负的恶魔,是不会把好听的话挂在嘴边的男人,尽管他默默的做了很多令人感动的事……
“近来睡得好吗?”萨米尔突然问起。“还会失眠?”这小女人的精神状况。真是够让人提心吊胆的。
“好多了。”雅缇幽幽地道。自从没在半夜听见Zepar愤怒的钢琴声氏,她便能入睡。
虽然仍会因为梦魇而惊醒,但比起刚来那一周,她现在要好多了,唯一没有长进的是她的食欲。
她甚至在注射葡萄糖,因为Zepar不让她死。
萨米尔双手环胸。“妳还爱他,没错吧?”
“噗!咳咳咳咳─”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给呛到了,雅缇猛咳不止。
“我说得没错。”他才不想管她脸上的红潮是因为呛到还是奇QīsuU.сom书因为害羞,反正呢,她对爷并不是无动于衷,那就好办啦!“对了,我忘了告诉妳,妳哥哥们现在──”
“我哥他们还好吗?”她的手一颤,差点握不住水杯,心慌意乱的望着萨米尔,希望从他中口知得兄长安好的消息。
他们有没有被波及?Zepar是否对他们展开报复?一连串的揣测,再度让她胃痉挛。
“他们很好。”萨米尔的笑容很闪亮,“族长派人照顾他们生活起居,并且在电蒙盖顿理各赠一栋别墅给他们──这些,都没人告诉妳吧?现在他们止受到招待,在夏威夷度假呢。”
“啊?”这超出预期的发展,让雅缇错愕。
“他们有话要我转告妳。”
“什么?”
“为自己而活。”他是后来才想到这件事,实在是因为他逃走太久,回来后要做的事情太多──都是爷挟怨报复,他才忘了这么东要的事。
雅提听见萨米尔代为转达的话,不禁眼眶通红。
“哥……”
“欸?怎么还是想到妳哥?小姐,妳该想想做这些事情的人吧!”喂,不要感动错了。“我上周回来,就立刻被派去安排这些事,这样妳还不知道这是谁的主意吗?”
“难道……是Zepar?”提起他的名字,她不禁颤抖,“为什么……他……恨我,不是吗?”她不懂。他的报复呢?
“他真的恨妳?”萨米尔哼了哼。
雅缇的心,激越地狂跳,等着他接下去说。
“自己去找答案吧。”萨米尔看了看墙上时钟,时间正是凌晨四点。“对了,我问妳,妳觉得最近的饭菜还合胃口吗?”
“看起来很美味,可我……没有办法吞下去……”老实说,她很想尝尝那些美食,那是厨师特地为她烹调的,她不想辜负厨师的好意,可惜就是没办法。
“有一条线索离这里很近,妳可以去看看。”
“什么?”雅缇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他的意思。
“族长鲜为人知的兴趣之一,就是做菜,很有趣噢!现在正是他为心爱之人烹调早餐的时候,妳如果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早餐?现在?”在凌晨四点的时候?!
“我先去休息了。”眼见撩拨到她,萨米尔就开心的退场,准备去睡觉了。
说她不好奇,是骗人的。
都快天亮了,忙碌一天的Zepar不快点休息,还在厨房里忙什么?
禁不起好奇心,她喝光水将杯子往桌上一摆,依着自己对这座古堡的印象,寻找Zepar专用的厨房。
结果她找了好久仍没找到,正要放弃之际,就瞥见灰影的身影,她小声惊呼,捂着嘴藏身在暗处。
敏锐的灰影怎可能没发现她,他只是不动声色,表情未变,抱着篮食材走进一扇门内,并未将门给完全阖上。
食物香气从那扇门内瓢出,门内隐隐透出灯光,雅缇绣手蹑脚的走过去,靠在虚掩的门前,往里头一看,竟然看见Zepar站在料理台前,神情专注的盯着一锅高汤。
“爷,您嘱咐的食材,我带来了。”“放到一旁。”Zepar专心盯着火候,并未分心看向下属。
灰影皱了下眉,“爷,我来看着,您先休息一下。”
“不。”他被大火热得直冒汗,仍不肯妥协。
他一大早熬高汤是为了谁?他怀孕的养女,抑或是女儿?
“您三点忙完公事即进厨房忙到天亮,之后还要为桑雅小姐做早餐再送她上学,爷,您……”
“灰影,你今天怎么特别多话?”Zepar似笑非笑地抛去一句,“萨米尔一回来,你也变得唠叨了。”
灰影立刻闭嘴,退到一旁去,免得再多话下去会被族长喝退。
Zepar拿起汤勺舀了一小碗高汤,轻尝味道,仔细挑剔的神情,像极了美食节目标机车评审。
“别再吐了……”他神情落寞的盯盯着汤,轻声说着。
雅缇霎时捂着唇,倒退数步,不敢相信的瞪着那道透出温暖香气的门缝,然后像背后有鬼在追赶似的狂奔回房间,心脏跳个不停。
她想起了十三年前,他亲自为她做了一盘意大利肉酱地,微笑着告诉她,烹饪是他少有的兴趣,他只为心爱的人下厨。
当时他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爱意,催促她多吃点,那是她这一生中吃过最美味的意大利肉酱面。
现在他为了她一夜未阖眼,在半夜起床为她一天的餐食熬煮高汤,而她却甚少吞进肚子里,将他的爱全数吐光。
她怎么会忘了呢?他从前就是如此,爱得很小心、隐晦,只做不说,可她却只注意到他对她的坏口气和咄咄逼人的态度,忽略了很多小细节。
他能带走亚蒙,更能带走桑雅,凭她的力量是无法与他抗衡的,那为何抢走孩子后他连她也一并带了回来,之后也没任何报复行动,连她担心的两个哥哥都被安排照顾,这……
不是爱是什么?
释然的泪水盈眶,雅缇跌坐在房门前,崩溃大哭。
她的啜泣声扰醒了陪她一同睡的女儿,桑雅揉揉眼睛,看见母亲跌在地上哭泣,吓得连忙跳下床,慌慌张张的奔向母亲。
“妈咪,妳怎么了?是不是又吐了?妳还好吗?站得起来吗?”桑雅急得团团转,“要不要、要不要我叫爹……医生来?”她硬生生将“爹地”两字卡掉,因为爹地对她说过,除非妈咪亲口提到他,否则别在她面前提起。
女儿猛然改口,雅缇注意到了。他知道她的心病是因他而起,所以体贴的尽量不给她压力,但他呢?她给他的压力曾少过吗?
她的不吃不睡,令他伤透脑筋了吧!
他一直是这样的人,对于他所在意的人,总是大方的原谅……
“没什么,桑雅。不要麻烦别人,妈咪想睡了,陪我睡一下好吗?”雅缇抹掉眼泪,微笑着对女儿说。
“真的吗?”桑雅仍担心。“妈咪,妳不要逞强噢,我们都好担心妳。”
那个我们,包含了Zeapr吧?
“我想睡了,真的。”她牵着女儿的手,重新躺回床上,此时,她的心情不再紊乱不定,很快的阖眼睡着,像是很久没睡了似的,一觉睡到了中午。
醒来时,女儿已不在房问,倒是像有人监视着似的,她一醒来,亚蒙就端着热腾腾的早餐兼午餐过来。
“妈,妳睡得好熟,所以没让人叫妳起来。”亚蒙额上带着污珠,似乎刚从校练场被叫回来为她送饭。
思及这些贴心举动后头的主使者,-阵暖流滑过她的心。
“看妳有精神,我就放心了。”见母亲一脸清爽,亚蒙松了口气,“虽然吃不下,也喝点汤吧?妈,是鲍鱼粥哦,妳吃一点点吧!”在桌前放下热腾腾的粥,亚蒙用亲情攻势,催促母亲进食。
雅缇下了床,坐在桌前低头看着香味四溢的粥。这一碗粥,是Zeapr为她撑苦半夜不睡,亲自看着火候熬煮的高汤,里头有他不说出口的爱……
那涸男人,骄傲、自负,而且很别扭。
轻舀一匙粥品,吹凉后送进口中,小心而且缓慢的进食。
胃部适应了那暖意,而且没有立刻吐出来,她再度进食……
被带到雷蒙盖顿近一个月后,这是她第一次将食物吞进肚子里,而且一口气吃了四分之一,让亚蒙开心得红了眶。
她开始吃东西了,这个发展令Zepar不禁感谢上苍,对于她胃口小幅度的增加一事,感到万幸。
从她来到这里的那一天起,她的三餐一直都是他亲手烹调的,代表他说不出口的抱歉──他很抱歉自己对她的粗暴,带给她心灵上的伤害,也带给她痛苦,而他自己也不好受。
他不再夜半弹琴发泄情绪,原本他只是想发泄自己的无能为力,并不是针对她,可她误会了,伤害也造成了,他却仍开不了口乞求她的原谅。
今晚的月亮很圆,探出云层高挂天边,Zepar站在高塔阳台,凝望着柔和的月色,任凭风灌进他的衣衫,更吹乱了他狂野的黑发。
突然很想弹奏德布西的“月光”,他轻柔地哼起那熟悉的旋律,闭上眼,脑中浮现过去的影像。
每常他洽公回来,总会在琴室弹奏“月光”,她便会随着琴音找上来,静静的坐在他身边,靠着他的肩膀,微笑聆听他为她弹奏的曲子。
然后他会带她回房,疯狂Zuo爱,像是永远要不够她。
他还记得在琴室里,她大瞻羞涩的说着想被他疼惜,而他就在这间琴室,夺走她的童贞。
她一直在发抖,他却觉得她好可爱……
正是因为当初爱得太过深刻,所以他才会如此的“恨”,说开来?他只是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
“哈啾!”
突兀的喷嚏声拉回Zepar的神智,他猛然回头,看贝衣着单薄的雅缇站在琴室里,揉着发痒的鼻子。
是她?!怎么可能?她怎么会在这里?
彷佛过去和现在的影像重迭,他在这一瞬间以为自己看见了幻影。
“哈啾──”直到她发出更为惊人的喷嚏声,他才如梦初醒。
Zepar旋风似的走进琴室,面孔板起,脸色难看的抄起放在一旁的大衣,不由分说的披在她肩上,将她密密实实的包起来。
不想对她生气咆哮,但他就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妳在搞什么鬼?这么晚了还出来做什么?妳想死吗?”
明明是关心的话,总是用坏口气来掩饰,他为什么总是这样对待她呢?
雅缇欲言又止的看着他,一脸忧郁的神情激起Zepar的自我厌恶。
可恶,他在搞什么?他觉得气息不顺,猛深呼吸。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她幽幽地道,看着他铁青的脸色,心猛然抽紧。
Zepar闻言,心中的不满加剧。什么意思?不知道他在这儿,所以她才来?
“哼。”高傲的自尊令他别过头去。
就算过了这么多年,她仍有逼疯他的能力,他想留住她,他要留住她,但留住她的人,能不能留住她的心?
想起自己可能一辈子得不到她的谅解,他就又怒又怨,转身欲走。
“Zepar……”但是一双软弱无力的手扯住他的衣服,不让他离开。
他的双脚像被钉住,完全动弹不得,“做什么?”却仍口气不善的问。
雅缇有点被他的坏口气刺伤,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退缩,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爬上高塔,撞见他在这里,她不能因为这一点小小挫折就放手让他走。
他只是爱面子而已,这个男人太高傲了,所以面对她时才会流露出种种矛盾。
爱她,却又恨她;伤害,她却又懊梅不已。
“你能不能……”她以哀求的语气说:“你什么时候……再为我弹奏“月光”?”
开了口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有多想念常年那段美好时光,多少个夜里,她醉倒在他多情的琴音里,久久无法自拔。
Zepar喉头滚动,绪激动得无法自抑,他身体僵直,回头看着她尖瘦的小脸,他无法推开她。
他为自己想了一些很烂的借口,但都掩饰不了一个事实──他对她的爱超越了恨和不甘,想珍借她的心情超越了一切。
所以他坐在钢琴前,为她弹奏“月光”。
十三年未弹这支曲子,以为自己会忘了、会弹错,甚至弹得不顺,但柔美的乐声自指尖下流泄而出。
他的音乐骗不了人,他弹“月光”,就会想起她的脸,音色充满温柔多情,和无法自拔的爱恋,他只为一个女人弹过“月光”,也只为一惆女人不再弹奏这美丽的曲子。
一如当年,雅缇坐在他身旁,微笑聆听他为她弹奏“月光”,听见柔美胜当年的音色,感动的泪水滑落面颊,她像当年热恋时那样将头靠在他肩上,无声流泪。
幸福、美妙的音乐,传遍雷蒙盖顿每一个角落,让闻者不禁动容。
Zepar弹奏完毕,没有回头看身旁的女人,径自压抑激越的心跳。
“因为你的爱,我才有勇气生下你的孩子……”雅缇泪流满面,抽抽噎噎地说:“对不起,不是故意伤了你的心,对不起?……直以来,除了你,我没有爱上任何人,很抱歉骗了你,我真的很抱歉……”
别说了,不要再说了!住口!够了,真的够了!Zepar无声的在心底吶喊,他开不了口,生怕一开口,他激昂的情感会一发不可收拾。
“Zepar……我还是不是你疼惜的人?”雅缇望着他僵硬的侧脸,等待他的回答。
明知道他不是一个会把甜言蜜语放在嘴上的人,她仍希望他会为她破例。
可他是一个爱得很低调的人,不说,仅用行动表示,十指在琴键上快速栘动,弹奏起另一曲。
阳光、甜美的“仙女是精致的舞者”,出于他指尖下,代表了他的回答。
她是他的仙女──雅缇为此破涕为笑。她爱上一个闷骚、内敛的男人,比浪漫。
“Zepar,我爱你,一直一直爱你。”她主动揽住他的脖子,在他滚动的喉结印下一吻。
他是个爱面子又不爱说好听话的男人,所以,她得给他台阶下,他不说的话,她来说。
他没有推开她,或大吼要她滚,但身子微微一颤。
“妳……不恨我?”在他被心中的恶魔控制,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后──老天,他弓虽暴她!
罪恶感令Zepar浑身不对劲,觉得自己邪恶得令人憎恶。
“你很后悔吧?”她体谅的口吻,令他眼眶泛红,“我知道你不是故意伤害我,你后悔了,你不曾伤害过你爱的人,为此,你一定很难受,但又无我不怪你,只要我仍是你疼惜的人。”
她不要求他的承诺,只要求当他疼惜的人,他怎么可能……将她让给别人?他怎能再失去她?
他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几近耳语的说着他生平第一次,最接近甜言蜜语的话语──
“Youaretheappleofmye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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