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上电话,赵睿嘘了一口气,头疼的揉揉额头。
转身,却见幼宁正站在书房门口,那眼神很冷很乱,手指却紧紧的抓住了门框,身体也一阵阵的颤抖。
赵睿慌了,忙上前一步想拥抱他。
幼宁却直直的看着他,咬牙退后一步,躲开了他的拥抱,背过身说:“我说过,如果你后悔,你是应该,第一个告诉我的。”
“幼宁,我不是……”
“我不知道你最近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是要骗我说去加班,你知不知道我上周末遇到孙哲庆,他说你根本没有加班。”深吸一口气,幼宁低声问:“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赵睿有点啼笑皆非,这怎么那么像是丈夫偷情被老婆抓住的感觉啊。
使劲抓头,赵睿黏糊糊的凑上去拉拉幼宁的衣角,嗲着嗓子喊了句:“幼~~~~~宁~~~~~~~”
幼宁甩开手,生气的对赵睿喊:“赵睿,你……”
“别生气,别生气。大过节的。”赵睿粘上去,打断幼宁的话,再抓头,忽然有些泄气的说:“你别笑我,我那什么……”
幼宁接着退后,冷冷看着他。
“操!!!”赵睿低骂:“我那什么不是马上就三十了吗?”
“那又怎么样?”
赵睿深呼吸,豁出去了,一口气把话吐了出来,“以前不是咱俩的衣服都能混着穿吗,上次给你买衣服,想试一下,竟然塞都塞不进去了,操!!上次公司体检,竟然是脂肪含量有点超标了,妈的!!竟然说我是需要减肥!!!”
幼宁疑惑的问:“那又怎么样,你又不是今年这一年胖起来了,去年我就觉得你身上长肉了。”
赵睿恼羞成怒的喊:“你还讲,天天说我几十岁的人了!”
“你不要越扯越远,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也不是骗你,我不就是……报了个健身班,那个啥……”赵睿望天接着说:“去减肥……”
静默……
幼宁憋着笑,故作平静的问:“咳,健身就健身,你偷偷摸摸的干嘛,我又不会拦着你锻炼身体。你刚才那电话打给谁的?”
“哦,教练打的,本来是约了今天要去锻炼的,我忘记和他取消预约了。”
“还有……”幼宁有些吞吞吐吐的问:“那你晚上为什么总是……”
对面那个几十岁的老男人瞬间红了脸:“我想等过一段时间,减一点再说,我不是有点胖吗!”
静默……
“你笑了?”
“没有!”
“你笑了!”
“行,我笑了!”
“啊~~~~”赵睿颓废的倒在沙发上!
静默……
幼宁happy的也倒在沙发上!
“哈哈哈……”幼宁开始滚沙发,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边滚边笑着说:“你这个猪,你这个猪……你二十九,难道我不是二十九吗?在想什么啊你!!”
“那不一样,你不是还经常在学校里跑步吗!我天天只能坐办公室里,就等着长肉呢,万一我长肥了,你不就该嫌弃我了么!”
幼宁坐起来,怒视老男人:“我有那么肤浅吗!!”
“不许动!”不顾赵睿的躲躲闪闪,幼宁一把拽开他的衣服。
观察,再观察。
烛光很弱,幼宁贴近再贴近,仔细的观察。
腰身紧致,小肚皮么!
挺平的,虽然传说中的六块腹肌没看出来,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好像身材真的很不错啊,还是很诱人的么!!
然后,幼宁的脸也红了,吞吞吐吐的说:“其实,还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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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的,是有情人的私有时间,容许我们马赛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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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终于灭了。
冰激凌早已融化,稀稀拉拉的流了一桌子,就着月光,赵睿拈起一颗草莓,塞进幼宁嘴里说:“节日快乐,宝贝!”
幼宁咧嘴一笑,翻身换位,也捏起一颗草莓还给爱人同志,并忍着笑,深情的肉麻兮兮的许下诺言:“就算你变成世界上最大的‘腹翁’,也还是赵睿,我也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喜欢你……”
赵睿感动的点头,再翻身,再换位。
幼宁拉下他的头,贴着他耳朵接着说:“不过,如果你真的变成‘大腹翁’,那么以后的happy时光,真的就只能,黑、暗、中、进、行、了~~~”
“……”
………………………………………………………
时间走过12点,门铃响起。
“谁来了?”幼宁迷迷糊糊的问。
“我去看看!”赵睿说。
轻轻把手抽出来,放开躺在地板上哼哼唧唧的幼宁,赵睿小心的爬起来,从沙发上拽下毯子给幼宁盖好,虽然地热供暖很暖和,但这流感横行的大冬天里,还是不能大意的。
擦擦身上黏腻的冰激凌,披上外套打开门。
门口黑黑的小男生疑惑的看看他,又看看地址问:“请问赵小姐住这里吗?”
赵睿指指自己:“赵小姐?没有,只有赵先生。”
小男生拿出卡片对照了地址,拿出一捧红色的玫瑰问:“赵睿?”
看见玫瑰,赵睿高兴的点头。
小男生风中凌乱了,送货栏上明明是张幼宁先生,原以为收花的赵睿应该是一位小姐的,囧。
赵睿笑眯眯的接过火红的玫瑰花:“谢谢,再见。”关门前,冲着那傻住的小男生友爱的说了一声:“节日快乐!”
关上门,赵睿捧起那包装精美的九朵红红的月季花,深深的闻一闻。
没有浓郁的芳香,只是清雅的植物青草味。
但那也是种——爱情的味道。
【番外】得瑟是条狗
、
赵睿与幼宁,住在这栋楼的顶层,一开电梯,就是一个小小的院落式平台,侧面和顶面都是落地的玻璃,小院里放了张躺椅,放了几盆些花草,讲究情调的赵睿,还找人铺了草坪鹅卵石,搭了葡萄架子,夏天的时候,偶尔会邀请三两好友来家里烧烤。
唐加就是这样被招来的,他一见赵张家的小平台,就喜欢上了,还死乞白赖的非要把家里那只老狗寄养在他们这里,说是有院子方便照顾。
唐加第一次把得瑟送来的时候,可把幼宁和赵睿高兴坏了,高兴的对着老得瑟又摸又搂,把家里的红烧肉都喂给了老得瑟。
唐加嘿嘿笑着,露出一脸古怪的表情,语重心长的对这对儿兴奋的夫夫说:“我这狗幼年时经常被别个狗排挤,也被人追着打过,心灵脆弱。”
黎訜说:“幼宁,赵睿,你们得小心点,得瑟有点……”
唐加拐了他一胳膊肘子,咳了一声抢了他的话说:“你看,得瑟多可怜啊,少条腿,年纪还大,你们要多多付出爱心,特别是赵睿,你脾气太大,别吓着我家得瑟。”
赵睿乐呵呵的拿着排骨逗老得瑟:“我是那种人吗!我最喜欢动物了,是不是幼宁?”
幼宁眯着眼扬起头,点头符合赵睿的话:“他早说要买狗,早就想养狗了,就是忙,一直没顾上去买。”
幼宁与赵睿相视一笑,彼此心里都想起年青时曾许下的诺言。
很早前,两个人就说过,等变成一对老头的时候,要一起在看的见海的地方买个小房子养老,再养只狗每天在海边散步。
得瑟,本是一条老狗,他是一条只有三条腿的天生残疾的拉布拉多,今年都七八岁了,若按照人的年龄算,得瑟已经年过半百了。
按理说,这年过半百的人,身体机能多少都有点退化,有那什么的心,也没那什么的胆了吧!
可谁来解释解释,为什么这条三腿老狗,会这么的……Se情。
周末的时候,吃晚饭,赵睿买了碟,手里搂着幼宁,脚下踩着得瑟,偶尔张嘴,等着幼宁给他喂草莓。
多惬意的生活!
片子有点老,还走的文艺路线!
男主角深情的说:“哦,我的爱,阿德里亚娜,我用生命发誓,哦!!我爱你,我为你疯狂,我想亲吻你的唇,拥抱你,爱你……”
赵睿噌的踢走得瑟,把幼宁按在怀里说:“哦,幼宁,我爱你,我要亲吻你的唇!”
深深的亲一下,幼宁喘气。
赵睿看着他的眼睛,接着声情并茂:“哦,我用生命发誓,我爱你!”
扑倒,剥睡衣,准备开工。
幼宁反扑,反剥睡衣,准备反攻。
两人在沙发上纠缠来,纠缠去~~
滚着来,滚着去!!
赵张家沙发真大!!
拥抱着,闭着眼睛深吻。
今天的幼宁,格外热情,喘息声很大,还不停的舔着他的脸。
哦!!宝贝!!!我想亲吻你的唇,拥抱你,爱你……
咦,不对!!
幼宁正和自己吻着呢,哪来的多一张嘴多一条舌头来舔脸蛋。
赵睿猛的睁眼……
差点大骂出声。
这……
真是好大一张热呼呼,湿润润,红通通的狗嘴。
得瑟,没错,就是这只三条腿的老得瑟,正张着大嘴,陶醉的舔着赵睿的脸蛋。
亲亲,舔舔,口水得刷的匀匀滴……
赵睿恶心坏了,赶紧扑腾四肢,幼宁拧着劲哈哈笑,一把揪着赵睿的胳膊把他反过来按在沙发上,得意的说,“看你今天往哪跑!哈哈哈!”
赵睿昂着脖子,不让那一脸狗口水蹭到沙发上,大喊着:“快快,我要去洗脸,别闹,乖!求你了,宝贝!!宝贝哎!!!快放手,快快快!”
幼宁嘿嘿的贴过去说:“想骗我,哼哼哼!”
“没骗你啊!快!快松手,抽筋了抽筋了!!”赵睿急的一头汗。
幼宁照他脸蛋上亲一口,臭的,还黏糊的,什么味!
他贴着赵睿的脸仔细闻闻,疑惑的问:“什么味啊,这么怪?”
赵睿哭丧脸:“我操,那死狗舔了我一脸口水,你还亲!你也亲的下去!!快松手,洗洗去!”
幼宁啊一声松手,连着呸呸呸好几口,做了个呕吐的动作!跟着赵睿一起,狂奔向洗手间。
见两人都跳起身在地上跑,得瑟这个高兴劲啊,兴奋的跳跳着跟着两个人身边转圈圈。
赵睿几乎要搓掉脸上一层皮,幼宁用了半瓶薄荷漱口水。
……
战场转移!
晚上,两人回到床上继续培养情绪,卧室的门,关的紧紧的。
得瑟急坏了,他不喜欢一个狗呆着,努力的站起,用着剩下的一条前腿扒着门。
咯吱吱——门在响。
呜呜~~~~~~~~
这是得瑟孤单的悲鸣。
幼宁听着狗狗可怜的呜咽声,推开身上的赵睿说:“要不,放他进来吧,怪可怜的!”
赵睿专心工作,同时要求着对方:“专心,别管他,厅里那么大,够他玩的。”
呜呜~~
得瑟继续悲鸣!!
一晚上,一晚上……
………
一个星期后,唐加精神抖擞的从法国归来,晚上8点,他来到北京二环外的某小区,拎着礼物——男用香水,在楼下转悠了很久,终于,深呼吸,按下了门铃。
小小的可视对讲屏幕,瞬时出现幼宁的脸孔。
他还是老样子,只是那头半长不短的头发,比上次来的时候,看起来更乱了些。
“唐加!!!你回来了!!!!”
幼宁的声音里,满的是几乎要膨胀出来的惊喜。
唐加嘿嘿的笑了声说:“是,我们回来了,你们还好……”
“我操你大爷!!!你这个死狗,给我过来!!!!!!”
“呜~~~~嗷嗷~~~~”
对讲器的背景声里,有赵睿的嘶吼,有得瑟的哀嚎声。
还有巨大的一声,哗啦!
唐加猜想,这是不是赵睿上个月刚装上的,很得意的热带鱼缸,圆柱形,竖着的水里还不停往上吐泡泡的那个?
倍儿小资倍儿装13的那个?
哦!!卖膏!!!
唐加心里划十字,打翻的千万别是那个东西!!
幼宁慌张的对着屏幕说:“你自己上来!”
闪烁!门禁的小显示器一片漆黑,滴的一声,电梯的门开了。
唐加牵着他的残疾狗儿子——老得瑟,被赵睿骂的个臭头,赵睿声称,再把狗送来,他就把老色狗那剩下的三条腿全给剁了。
镜头倒回……
送狗来的时候,黎訜当时没说完的那句话是:“这狗,有点色……喜欢抱着东西扭啊扭,喜欢、呃,看人亲热。”
如上……
得瑟是条狗。
他其实,是条喜欢看人亲热的,喜欢热情的和人在一起玩耍的,老年色狗!!
“谁无耻啊你无耻,……”唐加噎住,仰起头闷下一杯啤酒,脱下外套说:“再来再来!”
“谁淫。荡啊你淫。荡,谁淫。荡啊我淫。荡!!”
赵睿得意的挑眉,撇着眼睛说:“跟我赌,赌啊,赌啊!看不喝死你!喝,你倒是喝呀!!”
唐加梗着头赤红着眼睛又灌下一杯酒。
赵睿拍着桌子喊:“幼宁幼宁,幼~~~宁,拿酒过来!”
抓头发!!
撞墙!!
幼宁烦恼的使劲折磨着满脑袋乱发,这工作明天就要交给别人,但运行时始终提示有错误,本来就够心烦的了,赵睿还在那找事,实在是懒得理他。
“亲亲~~~~~,嗳嗳~~~~~~~~宝贝~~~~~~~~~宁~~~~~宁~~~~~~~”
幼宁铁青着脸,一把拍开门:“赵睿,你这头猪,你这头蠢猪!自己不能起来拿吗?”
唐加在边上搂着赵睿的肩膀,一副难兄难弟的样子,傻吃吃的笑,调侃着幼宁说:“这个猪、呃,喝、喝多了!起不来了!”
幼宁心说,我看你也喝多了,话都不利索了。
真不明白,这都三十好几的两个人了,至于为了这点事拼个脸红脖子粗吗!
幼稚,十分的幼稚!
叹气,转身去厨房给这两个大老爷拿啤酒。
赵睿讪笑着,冲着幼宁飞出一个吻说:“谢啦,亲爱的!”一转身,变脸,狰狞着对唐加说:“第几局了?”
“76?不对,78?!”唐加挠头,他有点晕呼,也分不清是第几局了,干脆赖皮着说:“刚才不算,重来,咱就拼9局,愿赌服输!”
赵睿嚷嚷:“我可一直没赖皮,一直是你在耍赖!!我说,把你们家那残疾儿子送去寄养不就完了,非要放我这里,打扰别人蜜月是要遭天谴的!”
“你还蜜月,早十几年你都把人家吃干摸净了,还蜜月。恩~,那什么,不哭,疼么,不疼吧,乖,mia~~chuchu。啧啧!”唐加腆着老脸,学了学当年在小四合院偷听到的赵张初夜甜言蜜语,“况且了,我们家那儿子,有心里阴影知道不,不愿意跟陌生人呆着,他妈才舍不得送他去寄养!”
“还他妈!啧,有本事当黎訜面说一次,就你那胆子,哼!”赵睿从鼻子里喷着气,然后的,荡漾着一脸迷离说:“哪像我们、呃、家,都是我说了算,我那亲亲幼宁可乖了,让往东绝不往西,说吃干粮绝不煮稀饭,让在下面绝对不……”
“赵睿!!”幼宁大喝了一声,僵着脸,提着西瓜刀走出来,刷刷几刀,凌厉的劈开圆溜溜的绿皮小瓜,啪的把刀放在茶几上,微笑着问赵睿:“你喝多了吧?”
赵睿哈哈干笑,捧起西瓜张罗着唐加快吃。
“啤酒没有了,我去楼下买一点,你悠着点,别把人往死里灌,人唐加明天还要赶飞机呢!”
赵睿咬着西瓜,含糊着恩了声,连连的点了点头。
唐加在边上嘿嘿一笑。
赵睿塞给他一块瓜骂道:“吃你的吧,笑什么笑!”
……
电梯门开,黎訜牵着得瑟,正准备往里走,抬头看见幼宁站在里面,摘了眼镜正揉眼睛。
“幼宁,你要出去吗?”
幼宁戴上眼镜,见是黎訜,忙笑着和他打了招呼:“恩,来拉!他们在上面喝酒,我去买点菜!”
“我和你一起去吧,正好带得瑟溜一圈。”
老得瑟兴奋的站起来,举起前爪,幼宁和他握了握,摸了摸他的头,得瑟摆出标志性表情——一脸得瑟,扒在幼宁身上,拱着头,蹭了蹭幼宁的肚子。
黎訜呵呵笑,高兴的说:“得瑟真聪明!乖,一会给你买肉吃!走,咱们先给爸爸买饭去!”他拉着热情的老得瑟,扭头出了单元门。
幼宁默默的,默默的摘掉沾在t恤上的狗毛,加紧步子,跟上那一人一狗。
黎訜看起来很高兴,不停的家长里短,这一会功夫,幼宁已经听了四次“唐加说……”,恩,这是他个口头禅,每次和他见面,幼宁都要听上数次。
别看只有三条腿,可得瑟跑的欢着呢,他很喜欢散步,一蹦一跳的嗅嗅、尿尿……跟在黎爸爸和张干爹身后。
买了啤酒,又去小餐厅买了几个菜,幼宁只会煮面熬粥,炒菜是不行的,今天赵睿喝多了,厨房是下不了了。拍黄瓜、醋溜豆芽、小炒里脊,滑菇,要的基本上是清淡爽口的菜,给那两个醉鬼解解酒。
两人一狗,回到7号楼的顶层。
屋里,那两个老男人转移了战场,正在阳台上赤着膀子扳手腕。
他们等着着急,又开了瓶洋酒拼了赌了喝了,这会儿,正是酒气上冒的时候,两人闹的欢腾,不停的大声嚷嚷,乱七八糟的拍着牛皮鼓对吹。
“……我们家的宝贝粉,那是要才有才,要貌有貌,那身段,那声音,啧啧!!你去打听看看,上至没了牙的,下至没长牙的,只要是个会喘气的,哪个不喜欢他。可他在外面再厉害,回家还不是乖乖听我的,在我们家,我唐加就是爷,就等着他做饭端茶里外伺候着,日子过的,那叫一个逍遥快活。你跟我比,你拿什么跟我比,你赵睿是牛,那也就是对着外人牛,回家还不是‘亲爱的今天吃什么,腿疼吗我给你揉揉’,哎呦喝~~,那孙子装的,还是一三孙子!”
“会做菜有什么厉害的,唱歌跳舞又怎么了,说起我们家幼宁,那才是个牛,那程序做的,牛逼去了。知道诺贝尔么。”赵睿啪的掰倒唐加,鄙视他:“行了,不知道别装知道,你这个没文化的!诺贝尔诺贝尔,不知道吧!那就是我给幼宁定的目标!!!今年他要是完不成,看我不打断他的腿!!哼,我装孙子,你张大眼睛看看,不说远了,就说这屋里屋外,户主可是姓赵的,幼宁再厉害,回家还不是乖乖的趴着…哔…”【以下内容较猥。琐,哔声屏蔽】
“你才没文化!你全家都没文化!!臭资本家!!死捞钱的!”
“我没文化!!我没文化??我正统c大毕业!c大,知道吗!!没听说过吧!!明白明白,你就一高中毕业,不知道也是可以原谅的!我不跟你计较!”
“放屁!!我中央音乐学院……”
赵睿哧一声说:“没毕业,辍学的吧!!被开除的吧!!要说咱中国的学校,那就是有远见,你这种糟粕,赶紧的剔除来,省的在校园里祸害人。一辍学生,得瑟什么啊,跟你家狗儿子一德行!!”
唐加怒,小宇宙爆发,使劲拨腕子,啪的把手腕按了回去,两人又扭在一起……对骂。
……
如上这些,无意义的幼稚对话,发生在唐加与赵睿,这两个三十五开外正朝四十岁大关迈进的老男人之间。
幼宁听的囧囧有神,眼睛要冒出火来。
黎訜喃喃说:“糖球是辍学的吗?他不是一直说是不想念了休学的!难道他又骗我了!他竟然又骗我!!”
儿不嫌爹贫,当爹的再幼稚,作为一只忠心的老狗,得瑟君也是不会嫌弃他们滴!
赵睿和唐加,耳红脖子粗,继续争论!!
得瑟可不管这些,绷直了绳子吐着舌头往前冲,看见唐爸爸和赵干爹,这色家伙可高兴坏了,扯着链子嗷嗷叫。
嗷呜,嗷呜嗷嗷嗷!
冲啊,使劲往前冲!
黎訜松手,得瑟重获自由,一路欢快的朝着阳台上的两人扑过去。
得瑟是好样的,没有胳膊肘子往外拐,他先奋力一扑,奔着自家的唐老爹舔一口,扎实的,一大口——恩,口水。
赵睿大惊,摇摇晃晃的转身逃窜。
啊咧!!不能偏心只亲唐爹不亲干爹!这怎么了得!
得瑟一个挺身,蹦起来拥抱住赵干爹——的大腿,使劲的扭了扭ρi股。
一时间,人仰狗翻,滚做一团……
“我操!!”赵睿嚎。
“妈的!别踩……我的脚!!”唐加叫。
“嗷!!呜呜!嗷嗷!!”得瑟在咆哮。
哗啦!!!
“小心……”幼宁大叫!
慢镜头回放一下。
赵睿摔倒,绊住了唐加的脚。
唐加扑住了阳台上的小圆桌,砸着了老得瑟的两条后腿。
哗啦一声……
摇摇晃晃倒地的,是阳台墙角放着的,赵睿出差时淘回来的baccarat水晶灯。
碎片四下散开,得瑟腿够快,脚底的肉垫子够厚,嗖的跑掉了。得瑟蹬腿,挣扎,逃窜,躲到黎訜爸爸身后,委屈的呜咽。
两个老男人,赤脚踩着碎片,一顿嗷嗷叫……
这些,是故事的特写镜头!
啤酒白酒加洋酒,就着几盘花生米,俩男人喝了一下午,现在,两人不闹了,酒劲完全上来了,摊在沙发的两端,老实的,等着另一半帮着包扎腿上的伤口,同时,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
赵睿含含糊糊的,拉着幼宁的手掌蹭脸,边蹭边说:“他又要把臭狗放咱家。”
幼宁紧着他耍赖,别扭的用另一只手给他擦碘酒:“放也放不了几天。”
“那不行!”赵睿赖唧唧的说:“这狗,色狗……老偷看咱俩亲热!”
“关着门不就行了!”
“那他、呃,他老是叫!”
“叫就叫呗,你管他呢!”
“不行!那~~那你不专心!”
“你说什么呢,唐加和黎訜还在呢!”
赵睿接着使劲蹭手掌,色ⅿⅿ的,亲一口幼宁的小爪说:“切,他早就醉了,想喝过我……呃、放、放屁!”
唐加忽然挺起身,嚷嚷了一句:“你、你放屁,我还醒着呢!呃!粉儿,咱回家去,咱亲热亲热,呵呵!我的贝贝粉儿~~~!”
黎訜丢下棉花球,一把按住他,拧着眉毛说:“你给我老实点!”
唐加嘿嘿傻笑着,嘭的躺倒,闭着眼,呼噜~~~~呼呼~~~~~
赵睿哈哈笑,摇着幼宁的手臂说:“看,说了他不行了吧!哈哈哈!!!你、你老公我,呃,厉害吧,来一个放一个,来两个,我放一双!!呼~~~呼呼~~~~~”
睡去!!!
幼宁愁眉苦脸的看着赖在沙发上睡觉的两牛皮爷们,扭头和黎訜商量着说:“要不,你今天和唐加就睡这吧!”
黎訜黑着脸说:“不用,今天还要收拾行李,明天一早的飞机!住这里怕是来不及!”
他啪啪的,拍了拍唐加的脸。
唐加哼哼着,翻了身,没醒。
恩,很好,睡的真死。
黎訜僵着脸翻出帽子,给唐加戴上了,回头笑着和幼宁说:“好在天黑了,要是被人看见他醉成这样,又得上报纸了。恩,得瑟就麻烦你了。”
幼宁点头,然后震撼的,看着娇小的黎訜,一把抄起唐加抗在肩膀上,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出门去。
回神,幼宁赶紧追出去送他们,顺便帮着按电梯。
唐加大概不舒服,哼哼唧唧的叫了几声“小粉”,黎訜啪啪又照着他ρi股使劲的来了几掌,唐加哼的更大声了,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
幼宁一龇牙,缩了缩脖子,这几掌,一定很疼。
黎訜站在电梯里,笑的明艳,朝幼宁挥手说再见。
……
回到屋里,幼宁拿出毯子,给赵睿盖上了,他可没那个力气抗的起赵睿,只好等着他睡饱了自己起来。
还是先收拾屋子吧。
扫碎片,扶桌子,丢酒瓶子,擦地。
疑惑?
老得瑟竟然这么乖,也没来围着他咬拖把。
幼宁觉得奇怪,回到客厅一看,大囧。
色色滴老得瑟,正躺在赵睿怀里,亲热的舔着帅哥的老脸。
赵睿闭着眼,搂着得瑟,回亲一口毛茸茸的狗头,嘟囔着说:“幼宁,我爱你!”
幼宁笑了!
去厨房拿出一根排骨,对着得瑟一阵逗弄:“来,快来吃!乖!”
在食物面前,老得瑟回头看看赵干爹,呜呜两声,放弃了美色,嗷的从帅哥怀里钻出来,扑向肉骨头。
幼宁取了热毛巾,把赵睿的头垫在腿上,细心的擦擦他的脸,五指Сhā进他的头发,顺着,一下一下的抚摸着,赵睿赵大爷,舒服的直哼哼。
一根,两根……
黑发中,夹杂了些许白色的发丝,从开始的三五根,到现在的黑白间杂……已经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根了。
赵睿又说:“幼宁,我爱你!”
幼宁摸摸他的头发,笑着回他:“恩,我也爱你!”
【番外】你们要幸福
2010年,夏天正要结束,树叶却还没黄的时候。这是赵睿幼宁同居的第六个年头。
开完会回到了座位,邻桌的claire伸过头对赵睿说:“你电话一直震动,是不是家里有急事!”
赵睿拿起手机看了看,十二个未接来电,一个接一个,列满手机的屏幕,来电人全部是“幼宁”。
最迟的一个电话,时间是50分钟前。
心里有点着急,他赶紧拿着手机躲进小会议室,电话响了几次,终于被接了起来。手机里传出幼宁有些急躁的声音,赵睿忙问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幼宁声音有些不稳,语气中带着难得一见的慌乱与哽咽:“我爸出事了,医院……已经下病危了,我在机场,4点的飞机,先不和你说了,要起飞了……”
“幼宁,等……”
话还没有说完,手机里便传出了嘟嘟的声音,赵睿的心里咯噔一下。
他出了小会议室,扭头便进了大老板的办公室,想要请假。老板拉下了脸,质问他原因,赵睿斩钉截铁的说,女友的父亲生病了,一定要赶回去看。老板略一思索,让他把手里的肥差转给了其他几个同事,赵睿没有任何质疑与争辩,点点头便出去了。
匆匆赶往机场,在车上打电话定了票,6点的飞机,与幼宁一前一后,飞往武汉。
前几年,张爸张妈就已经退下来了,但两老都是闲不住的人,张妈每天和院子里的老姐妹们跳舞练操,张爸爸到老年大学去教英语了,日子过的很充实。
今天一早,张爸爸如往常一般,先去遛了鸟,又在阳台上浇了花,回屋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被地上的水渍滑了一跤。张妈妈听见声音,赶紧从厨房出来了,那时候,张爸爸已经扶着角柜站起来了,正在拍灰揉腿。
张妈见他没事,接着回去做早饭了。谁知过了不到十几分钟,张爸爸就在屋里喊着头痛,张妈妈帮他揉揉太阳|茓,他却还是叫痛。
张妈妈觉得有点不妥,赶紧到隔壁敲邻居家的门,让他们帮着一起送人去医院看看,几分钟后,等她从邻居家回来,张爸爸已经不能动弹了。
几个人一起把张爸爸抬上车,赶紧往医院送。在车上老人还清醒了几分钟,醒着的时候,只和张妈妈说了句“把孩子叫回来吧,我不怪他了”。
之后,就迷糊上了。
飞机从北京起飞直到在武汉天河机场降落,一共2小时的时间。
两小时的时间内,没有办法与外界联系,幼宁心里一片忐忑。他贴着飞机上的小窗,看着西边的太阳,云层之上,没有云彩的遮挡,那阳光异常的刺眼。
下飞机,招手拦出租,赶往医院,路上他打开手机,短信声响起。
“已上飞机,很快到,别着急,有我在。”是赵睿发来的信息。
他来了。
幼宁慢慢的将眼睛闭起,深深的呼吸,平复慌乱的心情。然后睁眼,镇定的将医院的地址发到赵睿的手机上。
医院会让人想起什么?
消毒水味道、雪白的墙壁,安静的走廊、手术室的门灯……
还有呢?
伤痛与死亡……
走廊的长椅上,坐着张家的几个亲戚。
张爸爸,安静的躺在病床上。他这病,是老年人常见的,由跌掉引起的脑内出血,也就是脑淤血,即使万幸他能挺过来,也许剩下的日子,也只能瘫痪着在床上度过余生。
张爸爸年纪大了,血小板也比较少,医生摇头说,没有什么更好的的医疗方法,只能用输氧,用仪器先维持着生命。
一切,都只能看天意。
幼宁赶到医院,透过小窗看见妈妈正坐在病床前,默默的看着床上的爸爸。
他轻轻推门进去,喊了一声妈。
张妈妈只是略偏过头,低声说了句:“回来了,来看看你爸爸。”
幼宁抖动嘴唇,又喊了句妈。
他知道,妈妈无法原谅他,无法原谅这个同性恋的儿子。
……
去年夏天的时候,厂里组织退休职工旅游,张家爸妈与一群老朋友一块,去东北的五大连池度假,回来时正好路过北京。老两口也没给孩子打电话,怕耽误孩子工作,本想着看孩子一眼马上就走,但那天所见的一幕,却狠狠的给二老心上,捅了一刀子。
那天晚上八点多,老两口照着地址找到了小区,刚走到单元楼下,就见一辆银色的小车开过去,张妈妈眼尖的看见自家儿子坐在副驾的位置上,高兴的正想喊呢!
车就在单元搂前停下了,幼宁回头,探身在后排位上拿过一袋东西,回身的时候,被驾驶位的赵睿搂着脖子照着脸蛋亲了一口,幼宁伸手往他脑袋上拍了下去,这才按上车窗,拉开车门下了车。
面面相对,张家爸妈呆住了,幼宁也呆住了。
张家人的脑子里都有着瞬间的空白。
赵睿觉得不对劲,顺着幼宁的眼光往后看,这才看见张家爸妈。
他的脑子也跟着乱了一下,但马上的,又镇定了下来,他连忙下车,将幼宁手里的东西接过来说:“赶快带爸妈上去坐,别站在外面了。”
幼宁点点头,怯懦的上前喊了爸妈,接过二老手里拎着的东北土核桃,带着二老上搂进屋。
赵睿赶紧的入库停车,等他上楼进屋的时候,只看见幼宁低着头,跪在他爸爸面前。
张爸爸没有咆哮,只是安静的,沉声质问儿子:“张幼宁,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而张妈妈,只是不停的叹气。
赵睿赶紧上前,与幼宁并做一排,跪在张家父母面前。他什么都没有说,这个时候,无论他说什么,都只能叫做火上浇油。
张爸张妈不肯多留片刻,转身就要走,幼宁上前挽留,张爸只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拉着张妈,决然的走了。
二老不肯坐他们的车,不肯住他们的房。赵睿只能开着车,载着神色慌乱的幼宁,远远的跟在出租车的后面。他们跟着二老进了火车站,看着他们买了当晚的火车票,看着他们上了火车,然后,目送着火车远走。
从头到尾,二老没有咆哮,也没有用难听的词汇唾骂他们。他们只是没有回头,没有多看儿子一眼。
张家爸妈,用了最锋利的一种方式,狠狠的,伤害了幼宁。
理解与不理解。
这是一把双刃剑,伤害了儿子的同时,二老的心,也深深的受伤了,碎了。
张幼宁,这个他们宝贝了三十年,喊了三十年宁宁的乖孩子,这一次,是真的伤碎了他们的心。
火车开动了,赵睿又一次,看见了张妈妈的眼泪。老人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低着头,用手,轻轻的擦去了眼角的泪水。而张爸爸,始终坐的笔直,他的脸,一直朝着另一边的方向,片刻都不曾扭转过来。
从那之后,幼宁汇回去的钱,全部被退回来了。过年的时候,他也没能踏进那个掉了漆的绿色铁门。而电话,永远,都只是一声喂之后,便被挂断。
……
谁曾想到,再见面,是在白色的医院里,这一次,是真的有些晚了。
张妈妈已经老了,对于一个老母亲,儿子是她的依靠,是她的支柱。张妈妈再也按捺不住悲伤,转身与儿子抱在一起,低声的哭了起来。
幼宁低头,看着怀里低声哭泣的母亲。
妈妈,真的已经老了,她的头发早已白覆过黑,满是尘霜了。她还是那个齐耳的发型,还是那身朴素的穿着。但人,早已经不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个人。
小时候,每到天气晴朗的季节里,爸爸便会把小幼宁放在自行车的前梁上搂着,后面驮着妈妈,全家一起到田边去摘野菜。那时候,武汉还没有这么多的高楼,骑车要不了多久,就可以看见绿水的稻田,整齐的菜畦。年青的妈妈穿着“的确凉”的小花衬衫,拉着小小的他,一起在田间寻找包饺子用的荠菜。
这么多年过去了,幼宁已经长大,他再也不是那个走路跌撞的孩童,他看着怀中矮而瘦小的母亲,眼眶很热。
他仰起头,使劲的眨了眼,片刻之后,低头轻拍着母亲的背,安慰着她。
这个时候,他必须要坚强。
母亲渐渐平静下来,擦干了眼泪,回到病床前,看着昏迷中的父亲。幼宁挨着她坐下,把她的双手握住,放在膝头。
……
赵睿询着地址赶到了医院,刚走出电梯,就听见走廊尽头一阵骚动,有人撕心裂肺的哭起来。他大踏步的跑过去,气喘吁吁的站在病房的门口。
病床前围着许多人,男女少老,不少人在哭着。
赵睿慌乱的望过去,找到了幼宁。
他正紧抱着怀里的母亲,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轻轻的说:“还有我,我在这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幼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偏着头,看着死去的父亲,轻轻的,小声的对着母亲,重复着安慰的话语。
赵睿没有进去,他一直站在病房的门口,看着里面的生离死别。也许在心里,他害怕灰青色的尸体,害怕有人死去。
幼宁搂着悲痛欲绝的母亲,站了起来,对着周围的人群说:“都先出去吧,让医生忙完。”
医生将死亡时间记录在单子上,护士摘掉了氧气罩,将代表生命的仪器,关掉了。
幼宁转过头的时候,看见了门口的赵睿,他的嘴唇抖动了一下,轻微的几乎看不出来,但赵睿却明白了,幼宁说,“你先走吧!”
赵睿点点头,躲到了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
哭声一直没停,却始终没有幼宁的,他平静的安排着父亲的后事,定水晶棺材【注】,定寿衣,再打电话到殡仪馆,定了最大的一间办后事用的厅。
照片用的是父亲退休时照的那张,父亲笑的慈眉善目,那是个很端正爽朗的笑容。灵前没有用白菊,摆放着,是父亲生前精心养殖的那盆君子兰。
君子如兰,应直立似剑,堂正做人。
君子如兰,应善待他人,与人留香。
幼宁一直记得父亲的这些话,他将那盆君子兰,端正的摆放在水晶棺的前面,七朵桔红的花朵,含苞欲放。
工作人员踩着梯子上挂着白色的横幅,幼宁站在下面,默默的看着。
赵睿走过来,拉过他的手拐进了边上的走廊里。他从袋子里取出一件黑色的衬衫,撕掉标签抖开衣服,递给幼宁。
“换上吧。”他说。
幼宁没有抬头,默默脱下了淡蓝色的衬衫,将那黑色的衣服穿在身上。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扣子系错了行。
赵睿什么也没说,更近的靠上前一步,慢慢的将扣子解开了,再一粒粒的,扣回正确的位置上。
新衣服,有横平竖直的,折叠后的痕迹,赵睿替他拉了拉,稍微的抚平了一些褶皱。
然后从手提袋里,又取出一件黑衣,他解了领带,脱了衬衫,也换了上去。
幼宁低着头,只是看鞋尖。
赵睿看着他,看见他头顶上的发旋。
幼宁忽然拥抱住他,紧紧的,只有短暂的几秒。
然后转身,走回了灵堂。
“幼宁!”赵睿轻喊。
幼宁顿住了脚步。
赵睿接着说:“我去给咱爸,磕个头!”
幼宁点点头,接着往回走。
赵睿跟在他的身后,走回了灵堂。
赵睿跪在张爸爸的照片前,伸出了手臂,幼宁细心的,把那黑色的袖箍给他戴上。
这一年,幼宁三十岁,他的脸削瘦,身材修长。
这个人,似乎一直,未曾有过太大的变化。他的嘴角,依然是微微的向上翘着,猛的看过去,总是像在笑着,但此时,却抿的死紧。他的眼睛,还是大而澄清,睫毛很密,却直直的并不卷翘,可每次,他像这样低垂着眼睛的时候,那直而密的眼睫,挡住了他所有的目光,让人看不到他心里去。
赵睿也拿起一个袖箍,慢慢的,小心的把它拉到幼宁的上臂,再将红色的小圆布片别在黑袖箍的上面。
幼宁站起来,退后了两步,跪在了火盆的前面。
赵睿也跪下来,他正对着照片跪下来,向着水晶棺材的方向,端正的叩了三个头。
每叩一个头,幼宁就朝着他的方向,也跟着叩头。
第三个头磕完,赵睿站了起来。
幼宁还保持着磕头的姿势,慢慢的直起了上身。
两个人面对面的,看着对方的眼睛。
空气,因燃烧的纸钱而扭曲,烧尽的纸屑随着风飞起来。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的身影,在彼此的眼里,都变的模糊而真实。
赵睿点下头,转身出去了。
纸钱,得不间断的烧。
幼宁是独子,他守在火盆的前面,一张接一张的往里面投放着纸钱。每来一个拜祭的人,随着对方三鞠躬的结束,幼宁便重重的弯下腰,对着祭拜的人磕头,表示对来者的浓重谢意。
张妈妈在家里,由姨妈和其他亲戚陪着。没敢让她来灵场,她的血压高,这种场合和气氛,怕她受不了也跟着出事。
灵场里除了幼宁,还有他同辈分堂兄妹们帮着张罗后事。但幼宁的事是没人能够代替的,磕头烧纸钱是子女必须做的。
张爸爸一生刚正,洒下桃李芬芳,不少学生得到他去世的消息,都赶来灵场祭拜。
这几天里,幼宁便不停的,对着祭拜的人磕头谢恩,有时候磕的快了急了,起身的时候,眼前便一阵阵发黑。
赵睿一直在边上的小房间里躲着,幼宁和他的事情,亲戚们并不知道,赵睿并没有太多的在人前露面。每天,也只在人少的时候,他会从小休息室里出来,拿着食物和水,强迫幼宁吃一点。
他口袋里总揣着巧克力,有时候捏的久了,那巧克力都有些融化了,染得裤子上,一小块深褐色的痕迹。幼宁不停的磕头,赵睿心里很疼,但这些事情,幼宁是不肯让别人来做的。他也只能在幼宁坚持不住的时候,跑出去强迫他咽块巧克力。
火盆一直都烧的很旺,有时候纸灰积的多了,幼宁便小心的将灰烬挑拨紧实,从没让那火苗灭过。
堂兄弟们要替他守火盆,都被幼宁拒绝了,他憔悴的厉害,脸色变的蜡黄。
深夜里,周围都安静下来了,只有偶尔从隔壁灵堂里传出来的哭声。
这个时候,幼宁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悲凉。
他的表情,是伤心的。
还有一种难以言语的伤怀,赵睿知道,那是幼宁对父亲的愧疚。
凌晨,当堂兄弟们都耐不住困倦逐一睡去的时候,赵睿便从小屋里跑了出来,强拉着幼宁到休息室里,把他按在长椅上躺下。
赵睿说:“我去守着,我也得给爸爸烧些钱。”
幼宁直直的睁着大眼睛,喃喃的说:“我怕他,看见你会生气!”
赵睿轻轻吻他额头,然后说:“相信我,他更不愿看你这样憔悴下去。睡一会吧,就算睡不着,躺一会也好。”
将衣服盖过去,盖住他的脸和上身,赵睿轻叹,“睡吧!”
回到灵堂里,赵睿跪在垫子上,一张张的,往盆里放着纸钱,他看着照片上笑容可掬的张家爸爸,认真的对他说:“我们很相爱,从上学就在一起,算下来,也有很多年了。您的儿子,您肯定也挺了解的,幼宁这人,看起来脾气好,其实又倔又拧,真找个女孩,非得把人家气死。说实话,就是我,有时候都觉得受不了他。他也不太会做家务,做饭更是难吃,周末我得自己下厨,平时我要是回来晚了,我们就只能吃外卖。不过,他在生活上还是很体贴人的,知道天冷了给加个衣服,也知道我腰痛了给揉揉。但挺多事情,要是我不挑明了说,他就不知道。他每到周末早上都要做热干面,但说实话,我一点都不喜欢吃那个,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不知道,还隔三差五的做。他这个人,说起来还是个闷葫芦,喜欢把话憋在心里,感情上……也不太主动。您也别怪他,其实,也都是我上赶子非要缠着他的,他还真的想过要甩我,但是……这感情上的事,真的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到现在,我们俩就这样了,只能一辈子在一起了,断是怎么都断不了的了。反正,您放心吧,我喊您一声爸爸,就是一家子人了,您也认我当个儿子,以后我和幼宁一起照顾妈妈。这么多年,我们在一起,一直都很幸福,以后也会……幸福下去的……”
赵睿絮絮叨叨的,从大学起,把幼宁的故事一点点的,讲给张爸爸听,那纸灰被风卷着吹起来,飞到了横幅的前面。
赵睿抬头,看着空中那不断飞舞着上升的纸灰,楞一下说:“这事,我就当您同意了。”
刚躺下那会,精神处于亢奋中,但毕竟是熬了这么久的人了,幼宁还是睡着了。
远处传来鸡叫声,记不清做了什么梦,幼宁是伤心着醒了。
他把头上的衣服拉下来,看了看外面的灰白的天色,这会天亮的早,这才刚五点来钟,他只睡了三个多小时。
坐起身的时候,毛毯滑落到地上,他低头,看看这张深红色的毛毯,认出那是家里的老毯子,那角上还留着早年被老鼠啃过的痕迹,即使这样,妈妈也一直没舍得丢,缝缝补补的,一年一年用下去。幼宁摸摸那柔软的毯子,将它叠了起来。
赵睿还跪在那里絮絮叨叨的,听见幼宁的脚步声,这才停下声,回过头看着他。
“怎么不多睡一会,现在还早,再睡会吧,一会过八点叫你,有人来祭拜你就不能睡了。”
“睡不着,就起来了,你也去睡一会了。”
赵睿拧不过幼宁,被拉着站起身了,腿都麻了,针扎一样疼。幼宁往火盆里多撒了几张黄纸,这才把一瘸一拐的赵睿扶到小房间的长椅上躺下。
替他盖好毯子,转身要走的时候,却被赵睿拉住了手。
“别都憋在心里,难过的时候,有我呢!”
幼宁回头,恩了一声,赵睿这才松开手。
“去吧!”
……
拜祭的人很多,大厅的两边一层层的摆满花圈,空气里充斥着百合花的香气,再也闻不到那腐朽湿霉的味道。
每天晚上,赵睿都替幼宁守上几个小时,若被幼宁的亲戚看见了,他便借口说是张老师生前最照顾的学生,无论如何都要来守灵的。
连着几天下来,两个人都蜡黄着脸,也都明显的瘦了不少,幼宁的脸,深深的凹了进去,原先只是削瘦的身体,现在看起来,有点瘦骨嶙峋的味道,整个人像缩水一样窄了一圈。新买的那几件黑色衣服,看起来都大了,松垮着挂在他的身上。
赵睿觉得心疼,但这种时候,他能做的,也只是跟着他,一直跟着他。
7天过后的那个清晨,放过了鞭炮,幼宁正跪在父亲的棺前,将那满是灰烬的盆,高高的举起来,再重重的摔在地上,瓦盆裂成碎片,厚厚的灰烬四下扬起,周围哭声一片。
起棺,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父亲的遗体取出,送到了尸炉前。
张妈妈爬在老伴冰冷的身体前,痛哭失声。
幼宁上前扶住妈妈,却再也压抑不住悲伤,流下了泪水。他手抖的厉害,使了几次力,都没能把母亲拉开,一群哭泣的亲戚也围上前不停的劝着安慰着。
看着仰起头抑制眼泪的幼宁,赵睿再也忍不住了,他挤进人群中,在大家没能看见的角度里,握住幼宁的手,低声和他说:“扶妈妈起来,别让她再哭了!”
幼宁使劲的擦了下眼睛,红着眼眶猛的使力,与赵睿一左一右,把张妈妈拉开了。
尸体推进去的时候,幼宁猛的跪了下去,一直盯着父亲,直到他的面孔消失。
戴着口罩的工作人员把他们这些家属都赶了出去。
很快的,便有人喊,“亲属进来。”
幼宁进去了,又过了片刻,他捧着汉白玉的方盒子,慢慢的走了出来。
接下来,是去公墓安葬。
张妈妈回头,看见了躲在队伍最后面的赵睿,她忽然停住了脚步,冲着赵睿招了招手。
赵睿一愣,左后看了看,又扭头看了回去。
张妈妈的眼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赵睿确定,她看的是自己,有点忐忑的走了过去,听见她说:“到前面,去把照片拿着吧!”
张妈妈主动的牵起了赵睿的手,拉着他往前走。
幼宁将父亲的遗照放在盒子上,小心的捧着,正默默的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张妈妈拉着赵睿走过去,将照片拿下来,伸手抚了抚老伴的脸,然后将照片,郑重的放在了赵睿的手里。
那一瞬,赵睿与幼宁,心里都强烈的,有种想要哭泣的感觉。
两人对望一眼,又一起的,看向了张妈妈。
“你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吧!”张妈妈说完话,慢慢的走回了队伍的后面。
……
车队,开往公墓的方向。
赵睿与幼宁,坐在最前面的黑色轿车里,两个人并排坐着,将照片与骨灰盒放在膝头,十指相握,谁也没有说话。
安葬父亲之后,幼宁决定留下来几天,他想让母亲跟他一起去北京。赵睿被幼宁打发着先回去了,他没办法住在幼宁家里,毕竟他们的关系刚被妈妈接受,现在这种时候,不方便留在张家。
一个星期后,幼宁也回来了,张妈妈还是不肯跟他走,好在姨妈愿意搬过来陪她,免得她一个人会胡思乱想。
走的时候,张妈妈送幼宁出了厂区,上车前,她忽然拉着幼宁的手说:“你们两个,好好过吧!其实,赵睿也是个好孩子,你爸爸一直都喜欢他,但你们俩个……,这、这到底是为什么呀!…他要是真对你好…你们,就踏踏实实过日子吧!”
……
赵睿的假,已经超时间了,好在他平时工作很出色,加上他的样子,实在是非常憔悴,老板也没有多责备他什么,关心的问了几句,留下句“好好工作”,便扭头走了。
幼宁是周六回京的,晚上7点的飞机,9点才到,赵睿开车去接了。
在机场一见面,两人就久久的拥抱在一起。
回到家里,赵睿放了水,让幼宁先洗。等了很久,却不见他洗完,推门进去,幼宁已经睡着了。他坐在浴缸里,双手抱着膝,头低低的垂着,像是受尽委屈的孩子。
赵睿轻轻的拍他,把他弄醒,开莲蓬头,帮他冲洗干净,自己也匆忙洗了澡。幼宁一直呆呆的,任赵睿揉搓水渍吹干了头发。
赵睿说,我好多年都没背你了,看看老胳膊腿还背的动么。
幼宁说好,伏在赵睿背上,让他背着,从洗手间挪到了卧室。
两人倒在床上,赵睿喘气说,你瘦的厉害,不过我老了,背不动了。
“你不老,是你瘦了!没力气了。”
“瘦了好,年青时候的衣服都可以拿出来穿了。”
……
关了灯,拉紧窗帘,屋子里黑的,没有一丝光线。
睡吧,赵睿说。
伸手揽过身边那具瘦瘦的身体,紧紧的抱着,真的太瘦了,瘦的每一根骨头与他相撞,都觉得疼痛。
亲吻……
从发梢,到额头,再到嘴唇。
幼宁喘息的厉害,他忽然翻身骑到赵睿身上。
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
只是摸索着亲吻,摸索着拥抱。
幼宁很疯狂,他需要一个出口,发泄所有的悲伤。
灼热的水滴,烫在赵睿的心上。
低低的,压抑着的哭声……
赵睿拉低幼宁的头,轻轻的吻在他的眉心,他重复着咒语,不停的说“别怕,还有我,都会过去的……”
黑暗中,那哭声越来越大……
赵睿也越来越疼,只觉得整个人要被折断,身体要被撕裂。
泪水,或冷或热,从无间断,滴在他的胸前。
“赵睿”
幼宁停下来,喊了赵睿的名字,然后哽咽着问:“他会原谅我吗?”
“会的!”
“你知道吗,他走前,还睁眼看过我,还跟我说话了。”
“说了什么?”
“不知道!”黑暗中,赵睿不知他是不是在摇头,接着,又听他说:“只看见他动了嘴,说了一句话……”
十几秒的静止不动,十几秒的屏住呼吸。
……“然后,他就走了,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他说了什么!”
赵睿伸出双臂,紧紧的抱住这个脆弱的爱人,“他一定是在说,你们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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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水晶棺材不是水晶做的,其实就是可以调温度的玻璃盖子棺材,外面可以看到里面的人,温度适合保持尸体在短时间内不坏,一般在火葬场可以租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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