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天早上楼顶的一跃,她想,爸爸是含着笑的,一个人在人间孤独了这么久,他终于可以去见妈妈了。
八宝山的墓园,爸爸和妈妈墓连在一起,细云放下花,心里轻喃:爸爸,我出来了。
手轻轻的抚上去,爸爸的笑容就定格在了一个瞬间,微微的笑容,满足的眼神,细云不知道那双眼睛里是不是有着妈妈的影子,可是,她对爸爸的感情,真的要比妈妈深得多。
爸爸几乎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她,因为小时候那句命格,红颜薄命,一生孤苦,一个男人,便再也不掩饰对女儿的疼宠,因为他怕,怕像妻子一样,来不及。
从小到大,无法无天的溺爱,衣食住行,她的任性,她的小性子,她的胆大妄为,爸爸都倾尽全力的成全。
她永远的那么无忧无虑,她活得那么恣意而放肆,她可以瞧不起任何人,她可以挥霍一切奢华的物品,除了感情。
爸爸出事之前,蒋家的产业已有很大的危机,可物质上,爸爸仍然纵容她,也许不是因为她,崔家也不会这么就垮了,细云咬了咬唇,眼睛酸胀。
“爸爸……”细云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站起来。“我会好好的活下去的,那个梦已经醒了,我知道什么叫现实……”
柯白然陪着她下山。
“都过去了。”柯白然握着她的手,难道的温柔语气。“伯父肯定也希望你过得快乐。”
“我明白。”细云朝她点了点头。“谢谢你,柯白然。”
“不用,现在既然这样了,就好好的过下去,找个男人,不用那么辛苦,像史经理一样的……”
细云抬起头,脚下是一步一步的阶梯,往下数,不知道还有多么步,她走上来的时候知道这有多累,那这一辈子呢,一个人走,又有多累,华昭呆的地方太遥远,她爬不上去,也握不住他的手,而史景铭,会是在山脚等着她,陪她一起往上走的人吗。
她没有答案,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可是如果有一个人还肯给她温暖,她会付出所有去回报他,除了感情,那是她已经没有的东西。
意外
下了山不用几分钟就是繁华的市区,柯白然拉着细云合计了一下,难得的一天休假,回去也没什么事干,所以决定去逛逛街,女人对于逛街有着本能的受好,虽然不能再去昂贵的商场,不能再购买华美的衣服,但街边小店逛着也很有感觉,大市场的东西,质量不算好,却便宜,细云搭配衣服很有一手,廉价的东西被她一配,竟然也有一种流行的感觉……
取舍了一下,最后要了一件外套,裤子和鞋子,正好一套。
街上的人很多,柯白然挽着细云的手等绿灯过马路,前面不远处是大大的广告牌,颜氏的集团宣传片,里面的颜华阳,笑容得体,却,隔得那么远……
那张脸,仍然和华昭差不多。
她想好好的找个人过日子了,华昭。
紧急的刹车声。
“细云,小心……”柯白然把她身体一扯。“现在还是红灯呢……你怎么就往前面冲啊……”
她跌坐在地上。
又是因为颜华阳,有的人,是一生的劫数。
银白色的跑车停下来,驾驶室的门打开,来人紧张的跑过来。
一张线角柔和脸映入眼帘,眉毛浓黑,眼睛有神,鼻梁高挺,看起来很英气的感觉,就像古时候骑马执剑的骑士。
“小姐,你没事吧……”
细云摇摇头。
路边的咖啡馆,男人抱歉的看着细云。“对不起,你真的没事吧,要是不舒服,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细云摇摇头,她只是被柯白然扯着不小心跌坐在了地上,车子根本没有撞上她。
“我真的没事……”
“那好吧……”男人微微笑了笑,他笑起来很好看,眉眼都盛开了似的,手指修长,端起咖啡轻啜了一口,又似乎不合她的口味,所以轻皱了一下眉头,细云垂下眼,咖啡馆的咖啡,并没有最顶级的口感,挑剔而又不表现出来的人,怕是从小就有良好的修养和礼仪。
男人掏出一张名片,拿笔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
细云接过来,名片中央写着他的名字:常翊东。
是他,细云怔了怔,她不认识他,但是名字是知道的,常家,安家,崔家,还有颜家,曾经被并称为宣城的四大家族,只是现在,崔家已经不在了,而常翊东,就是常家最小最得宠的儿子,从小就被送到国外……
“如果有什么问题,就打这个电话给我……”他笑了笑。
细云点了点头,可是一出咖啡馆,就把名片扔到了垃圾桶里。
“怎么了……”柯白然问。
“我没有跌伤,怎么会有问题,这个电话,根本用不着……”她说,更何况,她现在,不想和那个圈子的人扯上任何关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下班时已是半夜,夜空孤零零的几颗星,黯黯淡淡,寂寂寥寥,同事们基本上都已经走了,细云拿着包包等在休息室,这周柯白然和她都排的晚班,这样可以一同回家,史景铭也就不用特地呆那么晚。
他每天都在下班时那么巧的遇上她,却又没有什么其它不正常的行为,细云每天看着他的模样,拒绝的话也变得有些犹豫。
有一个人,愿意这么对自己,很好了不是吗?
人,要学会知足,这样才会快乐。
门被推开,却不是柯白然回来了,她见过,酒店的副总,见她恍如见到救星。
心里却是一抹不好的预感。
“你是餐厅的服务员?”
“细云点点头……”
“那可真是太好了……老板和朋友马上要来用餐,但是服务员都下班了,你没走,给顶顶啊……”说起来,这件事的责任全在这位副总身上,颜华阳早上的时候就交待他,晚点,大概半夜的时候,会和几个朋友来吃餐厅的招牌菜,让他交待下面把厨师留下,然后再留两个服务员,可是他通知餐厅经理时被人岔了一下,便只说把厨师留下,服务员这出给忘了。
现在中西餐厅的服务员都走光了,只剩下客房部那边的人,可是那边的人,怕是不容易借到,他不死心的来员工室看看,还好,逮着一个。
“可是,已经很晚了……”细云小小声的说,老板,是指的颜华阳吗。
“我也没办法啊……”副总拍拍她的肩膀。“老板和他的朋友,你顶顶,给你算两倍的加班费……”
可是,细云垂下眼……再多的钱,她也不想再见到颜华阳了……
“冉细云……”副总的声音沉了下来,他前几天听人议论过这个叫细云的,可他一时忘了她姓什么,好像是冉……“以你的经历,坐过牢,是不可能留下来的,要不是史景铭来找我,我出面,你能留下来吗,这年头,要炒掉一个服务员还没容易,别给脸不要脸啊……”
头,渐渐的垂得更下去,眼睛,有些酸,她咬着唇,狠狠咬着,咬得比心更疼,也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她会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从未认识过的陌生人。
玉海轩,酒店中餐厅预留的顶级包房,不外订,使用人员直接打电话给总经理预订,所以,非总经理的朋友,非高官巨富,是使用不到玉海轩的。
柯白然和细云在包房门前停了一停。
细云深吸了一口气,只希望他们早点吃完,她和柯白然也能早点回家。
敲了敲门,推开……
背叛
笑容在嘴角僵了一下,里面坐着好几个人,有几个她认识……安庆,还有那天差点撞到她的那个男人,常翊东,还有她惟一可以称为闺蜜的唐悦,至于颜华阳,并不在里面……
安庆是安家的女儿,她还有一个姐姐叫安乐,也就是取代她嫁给颜华阳的女人。安家的这一对姐妹花,比她大四岁,以前崔家还没垮的时候,她是容不得安乐和安庆的,尤其是安乐,安乐是宣城上流圈子惟一比她漂亮的女人,也就是她的仇人。偏安庆和安乐是情妇为安家生的女儿,并不受重视,所以她常常去找那两姐妹的麻烦,那时她还高高在上,背后更有爸爸撑腰,安家怎么着也不会为了一对情妇的女儿而开罪她,所以——她可以想象出安庆对她的仇恨有多深。
如今风水轮流转,她早已不是被父亲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也没有可以依靠的参天大树,她甚至成了自己曾经最瞧不起的底下人,她不知道安庆这几年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但有一点不会变,她肯定不会放过她……
她们曾经视彼此为眼中钉,如果她不是经历了这么些年,她想,她也会和安庆一样的……
前程往事如梦,细云咬着唇,头垂得更低了些,原来她仍然是怕。故人?有时候不如不见。
柯白然先进去,细云跟在她后面,尽量不引起他们的注意。
还好他们聊着天,也没有谁来注意服务员。
“那个……小姐……麻烦给我换一下毛巾……”常翊东朝她开口。
此时柯白然拿着菜单出去了,房间只剩她一个服务员,细云怔了一下,垂着头过去,接过男人的湿巾想走,却……
“崔细云,你是崔细云……”绝对震惊的语气,安庆已经站了起来,一个餐盘被她带到桌沿,掉以地毯上,发出闷的一声响。
如同她此时的心跳。
避无可避,抬头,微笑。“安小姐,您好……欢迎来到丽景用餐……”微咬的唇,绯红的脸色,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此刻心里的难堪。
“你坐完牢啦……”她高声呼叫道,这下倒好,还本还热闹的包房一下安静了下来,所有的视线,向她聚拢。“什么时候被放出来的……”
细云抬起头,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出来两个星期了。”
“是吗,看你穿成这样,我还以为认错了呢,你不是非皇后区的手工定制不穿的嘛,怎么,现在改变风格,走贫民路线了。”
忽的就觉得释然,别人的目光,一旦在意了,只会让自己难受,一个坚强的内心,是自己创造的。“你没有认错,是我,崔细云,我穿的衣服,是我的制服,我在这儿工作,做服务员。”
“她是谁呀……”有人小声的问。
“她呀……杀人犯了……”安庆高声道。“五年前,她委身做了颜华阳,也就是我姐夫的情妇,后来又撞死了颜华昭,这种疯子,关五年真是少了……幸好颜华阳聪明,只是逗着这个傻瓜玩,看她自以为是的样子,没摔死她真是便宜她了……”
“我知道……”有人议论起来。“崔细云,四大家族的崔家,怎么崔家的大小姐沦落成这样了……”
“据说她是一个扫把星,和她亲近的人,都被克死了……”
“长得还挺漂亮的……”
“那你可以去问问她的价格,这种低践的事都做了,谁知道会不会卖呢……”安庆刻薄的挖苦。
“够了……”人群之中坐着一直没说话的常翊东开口,他显然很有份量,包房一下又安静了下来。
“安庆,你也是安家的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泼妇在骂街呢……”
“你……常翊东……”
“给我坐下……”
安庆不甘愿的坐了下来。
“小姐,麻烦你给我换张毛巾……”
他的旁边就坐着唐悦,他的手还挽着唐悦的手,他们两个,原来……细云微微笑了笑,唐悦一直是一个乖巧的女孩,她那么刁蛮的性子,唐悦也能容忍得了她。
唐悦朝她微微笑了笑。
“细云……”唐悦过来拉着她的手。“我这几年都在国外,也没回来,想不到你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事……”
“都过去了……”细云轻声道。
“还好,已经过去了……细云,我们也很久没见了,今天晚上也没有什么别人,你就坐下来,和我们一吃顿饭,我们聊一聊……”
坐下来?细云摇了摇头,什么都已经变了,她现在,只是一个服务员而已:“对不起,悦悦,现在,我只好简简单单的活下去……”
唐悦一直都是极善解人意的,细云这么说,她当然明白。“我知道,这样的场合不合适,是我考虑不周,这样吧,改天,我们两个,单独出来聚聚……”
无谓再拒绝,细云点了点头。
“那你去忙吧……翊东的湿巾凉一点,他不喜欢太热的东西……”
点头,转身离开,可才到门口,有人进来,她退后两步,左脚拌了一下右脚,跌倒的一瞬间,腰间一条胳膊伸出,她站稳之后,也看清了面前的男人。
“你好,颜先生……”细云微微笑了笑,云淡风清的笑容。
颜华阳怔了一怔,他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崔细云,她出来了?她叫他颜先生?装做不认识?颜华阳瞟了她一眼,演得还挺投入,可是崔细云的灾难都是他带给她的,经历这么多之后中,还能对他微笑,崔细云倒是越来越有心机了。
今天的饭局原本是给常翊东接风的,常翊东回来也几天了,结果他太忙了才给拖到了今天,还是大半夜,常翊东也不介意,便说把熟一点的几个朋友聚在一起吃个饭,就吃丽景的招牌菜……
他吩咐留两个服务员,结果,这么多人都没留下来,崔细云却留了下来,她想干什么,她什么目的。
不言而喻的事。
希望
想到此,颜华阳心里顿时一股厌恶,以为对着他笑就能改变什么了吗,幼稚,五年前的戏码难道还要再来一次,可是现在,他已经没心情再陪她玩了。
“你出去吧。”他摆摆手。
细云一下回过神来,抱歉的垂下头。“对不起。”
“姐夫,看到这个女人,你也挺吃惊的吧……”安庆的声音。“现在她应该知道,不是谁都可以做颜夫人的……”
嘲讽的声音,她听在耳里,也没有太大的感觉,颜华阳,看来他们两个重逢带给她的影响,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时间,真的可以磨平一切。
“安庆,你少说一句……事情都过去了……”是悦悦温柔的声音在劝。
细云偏过头朝唐悦抱歉的笑了笑,拉开门走了出去。
湿巾很快就换好了,细云记得唐悦交待的,不要太烫,交到常翊东手上的时候他很满意。“谢谢你啊……”
“不用。”她转身准备出去上菜。
“对了,你身体……没什么疼的地方吧……”
她摇摇头,对上唐悦疑惑的眼神。
“我告诉过你的,那天差点撞上人,那个人就是细云……”他对唐悦解释。
“呵呵,这可真是巧……”唐悦笑了一下。“这就叫缘份……”
细云微笑,转身出去。
菜上得很快,最后一个汤也做好了,端出去的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用再看见颜华阳充满怀疑和玩味的眼神,汤盆有点烫,她让一边先接触餐桌,一旁的安庆莫名其妙的突然站起来,细云身体被她撞了一下,一盆滚烫的汤,一部分倒在她的手上,一部份倒在餐桌上,还有一部份,沿着餐巾滴到了颜华阳的裤子上。
她的手瞬间红了起来,灼心的疼。对上颜华阳愠怒的眼神,赶紧蹲下去用毛巾给她擦。
“颜先生,对不起,对不起……”
“细云,你的手……”唐悦推开椅子过来查看。“快去厨房拿冷水泡一泡……”
“够了……”颜华阳霍的站起来。“崔细云,再这样演下去有意思吗,我看够了你的苦肉计,你以为我会上当吗?我告诉你,就算你再做得像一点,我也不会让你缠着我,如果你想再进去蹲几年,就可以试试看。”
早知道他的性子,早猜到他会这么说,可,还是一阵一阵的难受,她使劲的眨眼,不停的眨眼,一直眨眼,还好,还好……眼泪没有掉下来……
她说过,不要在他面前哭的。
“姐夫,这样的服务员拿来有什么用,一点眼神都没有,也不知道让一下,炒了她吧……”
“安庆,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这里的人都有眼睛……”悦悦的声音吼得有点大。
颜华阳站着没说话。
“对不起……”她垂下头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她不断的道歉,又想起安庆的话和他的手段,她相信,他对她,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眼泪终于一颗颗的滴了下来,因为现实,她不得不低头。“对不起,能不能请你不要炒了我……”
他的心情一片烦乱。
“你出去……”
她踉跄着出去了,颜华阳抓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烦人。”
桌上的人见状纷纷说改天再聚。
“姐夫……”
“你也滚……”
安庆恨恨的瞪了颜华阳一眼,拎起包包踩着高跟鞋走了。
唐悦叹了一口气,拿起一旁的包。“我去看看她……”
常翊东看了一眼颜华阳。“你这又是何必,我看得出来,她不会再缠着你了,真的不会了……你没看见刚才她隐忍的模样,我想,她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他怔怔的没有开口,常翊东起身打开门。“我去找悦悦……”
辗转问明了厨房在哪儿,常翊东进去的时候她正背对着他站着,孤单的背影,圆润的唐悦站在她旁边,更显得她纤细瘦弱……
“细云,颜华阳个性是那样的,你不要太介怀……”唐悦说。“你不知道,安乐死的时候,他连葬礼都没出席,为此,安家好大的意见呢……”
“安乐死了……”
“是啊,车祸,死了几年了……”
细云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她的声音混在水龙头的水声里格外冷脆。“已经知道他是那样的人,所以,我已经死心了,悦悦,从今以后,我会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一个客人,或者是老板……”
她的手用凉水冲了一会儿已经没那么痛了,细云关掉水龙头,常翊东不知道从哪儿去弄了一圈纱布回来。
“先包一下吧。”他说。“我看你这个手还是要去医院拿一点药的,不然会留下疤的。”
他们那个圈子,现在可能也只有唐悦还会心疼她,细云心里微微酸楚,感谢的话还是像以前一样说不出口,只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唐悦摇摇头。“你越来越客气了……”
柯白然推门进来看到这么多人有些迟疑,她走到细云面前,小声的问:“包房里的人怎么一会就吃完了,我过去的时候人都不在了,只除了大老板,那些菜都没动过,我们打包回去吃吧……”
可是酒店规矩,不许打包。
“没事……允许客人打包吧……”常翊东笑了笑。“我打包给你们……”
这倒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几个人一起回去却发现颜华阳还在,常翊东也有些意外。“你怎么还不走……”
他一脸阴沉的的盯着他。
“只开了一辆车来,车钥匙在你那儿……你让我怎么走……”
“对不起……”
“干嘛给他道歉……”唐悦瞟了一眼细云。“他这根本就是借口,他想走,难道一把车钥匙就能够拦住他……”
“唐悦,你是主持正义的吗……”
微微嘲讽的声音,他的脸色,果然很阴郁,颜华阳就是这样,不喜欢别人挑战他的权威,更不准她破坏他的尊严。
细云垂着头开始收拾,他站在一旁盯着她,手里夹着一根烟,青色的烟圈里,仍然是他冷漠的脸。
这张脸,她曾经怎么会如此迷恋,她怎么会相信他会为她改变,他从来没有变过,他一直都是那个颜华阳,只是一个戴着面具,一个取下面具的区别而已。
他们之间的距离,隔着一层面具,却远得永远无法牵住彼此的手。
甜蜜
常翊东问了要打包的菜,和柯白然一起出去拿打包的袋子了,唐悦的手机响起,她出去接听……
这间屋子,又剩下她一个人面对他。
看着门打开又关上,他把手里的烟扔到地上,脚踩上去,仍在忙着的细云突然被她抓住手。
对上他冰冷的视线。
“常翊东现在出去了,唐悦也出去了,说吧,崔细云,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要多少钱,说个数,当我扔掉你这个包袱……”
想怎么样,她不想怎么样。
“放手,颜先生,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你是客人,我是服务员,只是这样而已……”
哼,他不屑的轻哼。“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不过也不重要,不管你想怎么样,不要再缠着我就行了……”
早已经死了的心,可还是会疼,一个妈妈生的两个孩子,会什么差距会相差这么大,细云微笑着看着他。
“这样最好,我也这样觉得。”
他惊了一下,不知是不是不适应,靠在墙边,冷眼看着他,门被常翊东推开,帮她把一盘盘的菜打包……
华阳移回视线,轻喝。“麻烦。”
收拾好之后已经接近二点,出门还是有些冷,唐悦看了看细云身上穿的衣服,让常翊东赶紧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
她刚要开口说谢谢,又想起唐悦刚才的话。
微微笑了一笑。
颜华阳别开眼,虚伪。
上车之后就很安静,常翊东开着车,唐悦坐的副驾,她和柯白然挤在一起,旁边就是颜华阳,他仍然是一副不要招惹他的模样,细云默默的看着外面景色,不时抬眼看一下柯白然……
电话响了起来,是史景铭。“到家了吗……”
“还没……”细云轻声开口。“你还没睡……”
那边顿了一下。“没有接到你报平安的电话,我睡得不踏实……就醒了……”
细云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景铭,我……对不起……”
“我明白,你不用说太多……”
“谢谢……”
旁边颜华阳的存在感太压迫,细云没讲太多就挂断了电话。
“找到新男人了……”
她垂下头,没有应声。
“但愿这个男人笨一点,会上你的当……”
细云深吸了一口气,颜华阳仍然是颜华阳,而她,已是不是那个崔细云了。
这样陌生的感觉,真好。
从那天之后,日子又恢复了平静,那一天的事也许是颜华阳交待了,没有传开,倒是副总大概揣测不了颜华阳的意思,对她恭敬了很多,还特地为那天的态度给她道歉。
细云沉默的接受了,她知道,如果她不接受,副总的态度会更古怪,会更惹人怀疑,现在,她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事情,能少一桩是一桩。
史景铭倒是对经理的态度有些奇怪。
“细云,副总对你是不是……”
她摇摇头,视线看向了远方,远处的八宝山仍然肃穆宁静,青青的山脉,细白的流云……日子也就这样云淡风清的过下去……
也许有一天她会告诉他所有的事,过去的一切,她的天真,她的磨难,她的感情,她二十几年来的点点滴滴……
“你愿意等那一天吗?”
那一天要等多久,他怔了怔,到底没有问出口,等多久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还愿意等下去。
时间可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他会慢慢的追上去,把距离一点一点缩短,如果她的心已经凉了,他会捧到怀里,小心的,一点一点的捂热,他没有深爱过一个女人,他想,这就是爱情最动人的地方——无怨无悔的付出和等待。
“好,我不问了……”他笑了笑,眉眼微弯,从一旁的袋子里掏出两个饭盒。“来,饿了吧,午餐,已经加过热了……”
掀开就是一阵饭香味,他把菜多的那一盒递给她,眼中满是心疼。“多吃一点,你太瘦了……看着风都要把你给吹跑了……”
她默默的接过,左胸温热,华昭也是这样,其实那时她对他,并不是太好,他的一切光芒都被掩盖在了颜华阳之下,包括爱情也是,他对她的好,被她踩在脚下,他仍然那么执着的,默默的做着他认为一切对她好的东西……
想起来心就是疼的,她的自以为是,她的刁蛮任性,是她自己毁了自已的幸福。
天作孽,犹可为,人作孽,不可活。
史景铭问她好不好吃。
其实菜有些咸,可是她仍点了点头,华昭已经死了,别人给她的温暖和关心,她都要记在心里,一点一点,凭着这些温暖,她可以平静的过完这一生。
“细云,原来你在天台……真难找……”
身后一道声音,回过头去看,原来是唐悦,悦悦今天穿得很漂亮,一身浅白的裙子,精致的妆容,大蝴蝶结别在腰间,又透出几分小女人的俏皮味,修闲的高跟鞋,头上还有同色调的帽子。
“唐大小姐……”史景铭惊讶的声音。
细云怔了一怔,把餐盒放到一边。“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有事……”她微微笑了笑,看上去单纯又可爱。“而且还是很重要的大事……”
细云被她拖着朝前走。
“我下午还要上班……”
“我用颜华阳的名义给你们经理打过招呼了,这样谁还敢来拦你……”
细云胸口一窒,悦悦无法体会到她现在的心情,这样,颜华阳是不是又会认为她是在装,在骗,在演戏。不过也无所谓了,他有什么想法,都与她无关,她心里过得去就行了。
“到底什么事呀……”坐在车里,两旁的街景不断的后退,细云收回视线,看着拿着镜子左照右照的唐悦问。
“细云,还记得我们十六岁时的约定吗……”
碟片
十六岁,想起是很遥远的事了,可有些事,再遥远也会记得,坐牢的时候,她就靠这些快乐的回忆过了一天又一天,仿佛精神鸦片一般不敢忘记。她记得那年,她和唐悦刚拿到身份证,这对她们来说,标志着成年,标志可以去上流社会的相亲酒会中玩乐,标志着可以光明正大的勾搭男人,标志着对小孩子的一切束缚都不再存在。
有一天,她们两个玩累了坐在椅子上,不远处的地方正在举办一场婚礼,细云现在还记得那个新娘子很漂亮,其实她已经不记得新娘长什么模样了,但是她想应该是漂亮的,做新娘的女人,怎么会不漂亮呢。
“以后,我们两个谁先嫁出去,就要做对方的伴娘……”悦悦这么提议。
她当时说好,脑中勾勒不出自己老公的模样,却坚定的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
“细云,我要结婚了……”唐悦握着细云的手,目光似乎穿透车玻璃落在了马路上,她郑重而严肃的看着她,良久,脸上才挤出了一抹笑容。“和常翊东,今天,我们拍婚纱照……”
“恭喜……”她说,悦悦终于找到自己的幸福。
“谢谢。”
车子继续向前行走。
“细云,你觉得翊东怎么样……”唐悦垂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她,暗处的地方,藏着一尾冷芒,淡得让人看不见。
“很好啊……”她想起那个男人,他看着悦悦的眼神,他负责任的态度,他体贴的举动,良好的修养,这样的男人,应该像华昭一样,是个一旦认定,便可以付出一切的男人,悦悦被这样的男人爱着,应该是一件幸福的事。
“那你喜欢他吗?”唐悦问。
喜欢啊,但不是爱。细云点了点头,又缓缓的摇了摇头,她的感情给了颜华阳,她的心给了颜华昭,感情可以培养,可是心碎了,却补不好了。
今天的婚纱照在唐家郊区的别墅拍外景,宣城专为上流社会服务的一家婚纱店,绝对的昂贵,绝对的精致,绝对一流的化妆技术和摄影技术……
除了细云之外,还有唐悦的母亲以及其它的一些朋友,细云和唐母简单的打了一个招呼,以前待她不错的唐母现在只剩下疏离,其余的人,她都不认识,她也没有了从前到处搭讪的勇气,伴娘有几个,化妆师给她的妆刻意淡了些,她不是主角,她不能抢风头……
换好衣服,细云一个人呆在窗前,外面是青青的草坪和圆艺景致,手边被递过来一瓶水,细云偏过头微微笑了笑。
“常先生……”
他微笑,嘴角的酒窝漾开,让人极舒服的表情。“不用这么客气,你是悦悦的朋友,我们也算见过几面了,叫我翊东就可以了。”
她不置可否的拧开了水瓶。“你怎么不陪着悦悦……”
“他们还在里面忙,悦悦怕你一个人无聊,让我过来陪陪你……”
悦悦还是这么细心,这么体贴。“你们两个很配……”她由衷的道:“你们,一定会很幸福的……”
他抿着唇笑了笑,却不语。
“你不同意……”
视线移开,他看着远方,有些唏虚的语气。“我有些理解华阳的话了,细云……”他偏头看着她,视线严肃了一些。“你在牢里呆了那么多年,磨掉了你的棱角,你的脾性,可是,有一点,你仍然没有变,细云,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别人说,简单是福,可是,在你身上,我倒觉得你聪明一点好一些……”
细云不是很明白他的话。“我说错什么了吗?”
“我和悦悦……”他吐了一口气。“只是两大家族联姻而已……反抗不了,便只有接受,我倒觉得无所谓,悦悦还好,不至于让人讨厌……我们的人生,也就这样了……”
“可是……”他们的感觉那么好,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神那么真挚,原来,也只是彼此利用而已。
爸爸对妈妈的感情,华昭对她的感情,难道真的就找不到了吗?
他看着她忧伤的模样有些不忍,摸了摸她的头发,却没有注意到暗处的闪光灯一闪。“所以,细云,你会受那么多苦,一是因为你不够聪明,二是因为没遇到对你好的人……”
是这样吗,她垂下头,她不是没有遇到过,只是错过了,便成了一生的遗憾。
她果然是个笨女人。
拍照的过程单调而乏味,不需要伴娘的时候,细云就看着闪光灯下的那两个人,那么亲呢的模样,含情脉脉的眼神,原来,也只是假面而已。
不拍的时候,两个人也是有说有笑,极亲密的模样,细云偏头看着窗外,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凉意,虚伪的面具,她仿佛又看见了颜华阳那张带着假面的脸。
结果不是仿佛,真的是他。
看见她时他也怔了一下,走进来,目不斜视的从她身边经过,只在擦身的时候停了停,拈着她的伴娘服瞧了瞧。“很漂亮。”
到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拍照终于结束了,摄影师和化妆师都松了一口气,唐悦的母亲带了厨师来,所有人便留下在别墅过一晚,第二天再回市区,悦悦留了她几次,细云拒绝不过,便答应了。
吃饭的时候颜华阳坐她对面,不时瞟个眼神看向她,细云坦然的对着他的目光,倒弄得他有些狼狈的躲开。
“呀……对不起……”细云偏头,原来是悦悦把水杯打翻了。
“没事。”
“我让人给你换一杯……”
佣人很快过来,她把杯子交到佣人手上,握着佣人的手紧了紧。
强抢
细云觉得有些晕,脑袋重,胸口闷,手臂像筋骨被抽走了似的毫无力气,她把夹菜的手收回来,摇了摇头,情况似乎更严重了,想喝一口水,水杯冰凉,那股凉意似乎渗透到了心里,胸口一窒,水杯没握住,摔到了地毯上,闷哼的一声响,雪白的地毯湿了一大片。
“怎么了……”唐悦赶紧放下筷子。“脸色怎么这么差……细云,细云……”她拍了拍她的脸颊。“细云,是不是觉得不舒服……”
唐悦的声音似远又近,她听得并不怎么真切,勉强打起精神,抓着她的手臂道:“我感觉有点晕,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有点感冒。”
“既然这样,那你先去客房睡一下吧,我这儿有感冒药,你吃几颗……”说完招呼了佣人过来,吩咐道:“把她扶到客房,倒杯温开水给她吃药……”说着,重重捏了一下佣人的手臂。
“真是麻烦……”颜华阳端起一旁的酒杯轻啜了一口,年份不够,有些涩。“不舒服还来凑什么热闹……几年牢饭白吃了……我看她是一点没有变,还是这么喜欢招摇。”
一时沉默,常翊东看了他一眼,嘴张了张,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
唐悦抬了抬眼,有些置气的道:“是我让她来给我当伴娘拍婚纱照……你是生她的气还是生的气……”
颜华阳握着杯子的手一紧,抬头,对上常翊东示好的眼神。
“华阳,今天细云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说。“当初的事还是你做得过了一些,她既然出来了,你就当她是一个陌生人吧……”
颜华阳沉默的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用餐继续,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伴随着风拍打树叶的声音,阴森森的有些恐怖,唐悦看了一眼窗外。“下雨了,还挺大的。”
常翊东瞟了一眼外面,确实雨大风大。“华阳,你说你要回市区……”
颜华阳视线从窗外移回来。“这么大的雨,我可没活腻……”
唐悦吩咐佣人多准备一间客房。
十一点的钟的时候便有些困了,没什么好玩的节目,便各自洗了澡准备睡觉。
唐悦端着一杯水进了常翊东的房间。“听你白天说话时的声音有点哑,这是预防感冒的药……吃两颗吧……防患于未然……”
“嗯,我呆会吃两颗就睡……”他在她额上轻轻的吻了一下,娶一个体贴温柔又门当户对的女人做老婆,他们圈子里的男人,不都是这样过的吗,爱情,实在是太遥远的东西。“悦悦,晚安。”
她微微笑开,满足的表情。“晚安,做个好梦。”
细云翻了一个身,感觉渴得厉害,脸也像发烧似的烫得很,身体的燥乱让她感觉很不舒服,迷迷糊糊的折腾醒了,张开眼睛,端起旁边的水喝了一大口,可仍然冷不下来,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抗议,她不知道想要些什么,意识乱乱的,恍惚想起华昭的脸,对,她现在要华昭,她现在很想见华昭,华昭,在哪儿……
掀开被子坐起来,恍惚了一下穿上拖鞋,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件很薄的睡衣,半透明,大V领,黑色的,后背几乎全露在外面,胸前两颗凸起的霉果,细云恍惚想起她曾经似乎也穿过这样的睡衣……
那一天,她决定去报仇,她要去勾引颜华阳,他不是说她漂亮吗,她就埋葬了这漂亮要他付出代价,她买通了酒店的经理,进入了颜华阳住的套房,哦,那时她仍然是怕的,喝了很多的酒,在镜子里,她看见自己□的身体仿佛一个妖精……
她的唇被涂得很红,那天颜华阳推门看见她时怔了一下,她微笑着,扭着ρi股朝他走过去,她想她一定扭得很难看,她看见颜华阳眼里的笑意,不知是因为她可笑的动作还是因为她那张漂亮的脸蛋……
口红印在他的身上,仿佛一个一个的烙印。
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她甚至没有开口求他,她想好用来勾引他的借口没用上,他就搂上了她的腰……
那天晚上的疼痛她记得很清楚 ,颜华阳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只是在看见她的处子血时微怔了一下,然后微微笑了笑,细云想起,她想,他原本大概是想玩完她就让她滚的,大概看见她的单纯,便微笑着生起了这么一场游戏……
那场游戏中,惟一无辜的,只有华昭。
华昭总是喜欢在书房等她,他的房间就在主卧室的隔壁,细云拉开门,敲了敲隔壁的房间,门被打开了,她微微笑了一笑,扑了上去……
华昭。
华昭的身体还是温暖的,抱着的感觉很真实,他还没死,真好,他还活着,他们还有机会。
她捧起他的脸,指尖抚上去,那眉那眼那唇,每一寸的细纹,每一寸的触感,都是如此真实。
她终于忍不住的泪流满面。
“我错了,我错了,一开始我就错了……”她哽咽着,好在华昭还是温热的,老天还给她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你要我吗,你还要我吗,你带我走好不好……”
华昭看着她的面容没有动容,他冷冰冰的,视线像剑一般,这种眼神,只有颜华阳才有,华昭怎么也给变成了这个样子,细云不安极了,她不要遗忘,华昭怎么了……不管不顾的抱着他。“不要丢下我……求求你……”
身体燥热得厉害,她不知怎么的凑上去吻他,身体不断的蹭着他,腰间一紧,脑袋一阵晕眩,身下是柔软的被子,枕边还有华昭古龙水的味道,面前就是华昭的熟悉的脸,他看着她,一副严肃的模样……
细云微微笑了笑。“你要我吗?”
他以行动表达出他的回答,唇挨着她的唇,像开水煮沸了,体温升高,衣服散开,漆黑的夜里,墙上有两个影子,抵死缠绵。
一夜的雨,直到天亮的时候才停。
侵蚀
耳边清脆的鸟鸣声,头像被锤子敲着似的一阵一阵疼,窗边柔软如水一般的阳光,再远处就是被洗得干干净净还泛着光的棕榈树,细云挪动了一下身体,是酸的,微微有些疼,昨晚的记忆扑面而来,华昭……
可是华昭已经死了,那是谁……那张脸渐渐的映入她的眼里,恍惚的只觉得可笑,她竟然又和他上床,在五年之后,事情怎么发生的,他会怎么认为,又是她在勾引他……
还没回过神他已经睁开了眼,伸了一个懒腰,极鄙夷的语气。
“昨晚爽吗?”
抽疼,细云捡起一旁的衣服开始穿,只是一件透明的睡衣,现在已经被扯烂,她越过他的身体去抓他的衬衫。
“我倒是很爽的……”他讥诮的声音。
细云沉默的解扣子。
“你要多少钱……开个价吧……”
她的手抖得厉害,扣子怎么也解不开,这么简单的扣子,她竟然也解不开,她真没用。
“我还记得你呻吟的声音,和五年前一样好听……你还在打五年前的主意……可惜……和五年前一样,我从来不会上当……”
“够了……”细云把衬衫往地上一扔,她跳下床,多呆一秒都觉得肮脏,她抽了床单包着自己光祼的身体。“颜华阳,你不用这个样子,我告诉你吧,我不会再缠着你了,我以我爸爸妈妈的骨灰,以华昭的骨灰,以我肚子里那个孩子的亡灵向你发誓,我不会缠着你了……再也不会了……”
他怔了一下,继而微微笑了笑,捞起一旁的烟点着一根,烟圈吐在她脸上,泪眼中,看见他嘲讽的脸。
“戏演得真像,可是你别忘了,这是我的房间,昨晚上是谁主动爬上了我的床,是谁求我要他……”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只是很想要一个人,她以为,他是华昭,可是解释有什么用,她用最尊敬的人,最不可侵犯的灵魂向他发誓,可是他不信,她还有什么办法。
“随便你……”她裹着床单朝外走。
门被突然推开,进来几个人,唐悦,唐母,还有拿着相机的佣人。
“颜华阳,怎么是你在这儿……”唐悦的表情错愕极了。
“这是怎么回事……”房里又□了来了一下人,唐悦的眼睛睁得更大,指着他道。“翊东,你不是应该在这间房的吗……怎么会……”
突然间涌出的人全都盯着她看,悦悦陌生的眼神,唐母疑惑的视线,还有闭着嘴却一脸紧张的佣人,那款精致又小巧的相机,屏幕没关,上面就是她现在模样,裹着床单,部份□的皮肤,细云心里涌上一阵不安,从窗户吹进来的风吹到她身上,凉得一阵发疼。
“悦悦,发生了什么事……”细云轻声问,她能感觉自己的声音就像琴弦一般,颤颤的,一点也不悦耳,一点也不动听。
她想她真的就像常翊东说的,是一个很笨的女人,以前她看不透颜华阳,现在,看不透自己最好的朋友,她期待着唐悦坚定的告诉她,细云,没事儿,我们的友情还在。
可是唐悦却垂下头,然后一直没有抬起来,唐母和佣人对视了两眼同样在等待一个答案。
常翊东看了一眼她,从人群中挤进去,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到她身上,颜华阳视线落在细云的后背上,光祼的一片白,上面还有他用力之后的指印,眸光一沉,他一用力,外套掉在地上,细云跌落在床上,对上他愠怒的眼。
“给我呆着别动……”
“到底怎么回事……”他厉声道。“相机是怎么回事,昨天她为什么会突然来我房间……”
“这是我的房间。”常翊东Сhā了一句嘴,冷笑的看着唐悦。
颜华阳怔了一下明白了,昨天睡到半夜的时候,常翊东敲了敲他的门,说他浴室热水器坏了,要跟他换一个房间。
当时他还说他男人还要这么麻烦,想来,背后的人原意是为了常翊东。
“唐悦……”颜华阳的声音如剑一般锋利。“你说清楚。”
唐悦咬着唇,从细云的角度,可以看见她的眼角掉了几颗泪,细云想唐悦现在一阵很难过,唐悦从来不哭的,可是现在却哭了,她一定很委屈。可是她也很委屈,虽然她现在还想不透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她们是最好的朋友,她衷心的祝福她婚姻幸福,可是为什么,最好的朋友,要这么算计她……
她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还要受这种委屈,被设计,被颜华阳奚笑,被这么多人拍照围观,她也很想哭,她也很想掉两滴眼泪出来诉说她的委屈,可是眼角这么干,连心也这么干……
她甚至只觉得好笑。
那个预言是多么的精准,红颜薄命,一生孤苦。
除了男人,连女人也要背叛她。
“唐悦,你说清楚……”细云扯出一旁枕头,朝她扔过去,她歇斯底里的朝她吼,像个疯子一样叫。“你说清楚……”
颜华阳见状不对,把她抱在怀里,细云还挣扎着,她在力气没有他大,渐渐的不动了,却冷漠的回过头看他,微笑着,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定定的看着他,缓慢的说:“颜华阳,我不要呆在你怀里……”
他一怔,猝不及防的被她挣脱,空空的双手,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我不想嫁给他……”唐悦的声音像蚊子一样细,可这房间这么安静,安静到每一个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继续……”
“可是两家联姻,我的抗议有用吗,妈,我跟你说了多少次我不嫁,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可是你们嫌弃他是跛的,又是常翊东无权无势的常弟,你们从来不听我的意见……我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只有把这件事闹大……”
“可还是有别的办法啊……”
“没有别的办法。”唐悦笑了笑。“这个世界上,父母不能依靠,我能靠的,就只有我自己而已……”
“那你为什么要挑上我,我欠了你什么,唐悦……”细云嘶吼。“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要这样对我……”
女儿
“细云……”唐悦的声音幽幽的。“我没说是你的错,那我又有什么错,所以能怪谁呢,只能怪我们命不好,谁让你有那样的一段过去,你勾引翊东,翊东受不住勾引,所以你们奸夫□,这是很好的新闻不是吗,这是常家很好的丑闻不是吗?能怪谁,只能怪你,谁让你曾经贪图虚荣成了颜华阳的情妇,看,多好的一段经历,出狱后死性不改,还勾引好朋友的未婚夫,所有的人都只会同情我,同情唐家。哦,你还是崔家的,崔家虽然在上流社会消失了,可你的刁蛮让多少人印象深刻啊,这样的一桩丑闻,报纸,网络,电视,全宣城的人都会知道,那样,两家还能联姻吗……常家甚至不敢找我们家的麻烦,还得赔偿我们家的损失……”
所以,所以……细云感到累极了,从来没有过的累,她恍惚又回到了刚出狱的时候,生无可恋,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连最好的朋友都可以这么背叛……
细云朝前走了几步。
“你干什么……”颜华阳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顺势抓住她的手,恍惚一抹异色从眼底滑过。
“你在关心我吗?”她微笑。
他一怔,视线冷了几分,握着她的手也松了些。
她毫不犹豫的挣了开来,一步一步走到唐悦面前,她看着她,脑中一片空白,她深吸了一口气,淡声开口。
“悦悦……你知道吗,我不想哭的,就连刚才,我都哭不出来,因为我觉得,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糟,可是现在,我不想哭了,眼泪却往下掉……”
唐悦沉默的盯着她。
“在牢里时,最后三年,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过,我也以为我不会再掉眼泪了,可是我还是不够坚强,出来后,我已经哭了几次……”
“细云,对不起……”她轻声道。
细云摇摇头。“不用对不起,因为我不会对你说没关系……”她右手放开,一巴掌挥在她脸上。“我没有你这个朋友,再也没有……”
一瞬间恐怖的静。
视线逐一扫过这间房子里所有的人,微微笑了笑,那笑容,凄绝惨厉,既冷且利。“我再也不愿和你们这些人,扯上一丁点关系……”
她说完,拉开门,缓缓的走了出去,常翊东追出去一会又折了回来。
此时颜华阳已经穿戴好,见他回来,急切的问道:“她呢。”
“她不让我跟着他……”
“他妈的外面又开始下雨了,这边公交车都没有一个……她要走着回去……”
颜华阳吼佣人拿伞来,常翊东拉着他。“你这是在关心她吗,我可不认为她会接受你的关心……她宁愿被雨淋,也不会坐你的车……”
他一怔,佣人已经把伞送了上来,他摆摆手。“不用了。”
客厅仍然安静得厉害,旁边雨声的沙沙声仿佛寂寞的灵魂在歌唱,常翊东缓慢的走到唐悦面前,停下,抬起她的眼睛,唐悦的眼睛很漂亮,又大又黑,珍珠似的,他还夸过这双眼睛干净,还吻过这双眼睛,他真的决定和这个女孩子度过一生,可是现在,那里面这么寒,这么冷,这么狠毒……
是了,他们这个圈子的人,这样的眼神才正常。
可仍然觉得心疼,另一双眼睛,这么安静,这么纯粹,这么无辜,她刁蛮任性却有最简简的感情,比起他们的眼神来,可爱多了。
“你不想和我结婚。”他问。
唐悦怔怔的看着他,没有回答。
“你喜欢我那个跛脚的堂弟……”
唐悦点点头。
他缓缓的笑了笑。“我明白了,悦悦,其它你真的不用这样的,如果你好好的和我说,告诉我你有了喜欢的人,我会出面拒绝这门婚事的,我甚至可以处理得让你父母不会责骂你,也许我还会帮你牵线成全堂弟,这是你现在这样做,只让我感觉难过,难过极了,我的心有点疼,好吧,如你所愿,不会有婚礼了……你也别想嫁给常家的任何一个人,我常翊东,说到做到……”
人,各自散了,车库里的车被开走,这个太阳出来不久又变天的安静的早晨,只有唐悦的哭声配和着雨滴的调子,同样的凄冷。
颜华阳开着车,常翊东坐在副驾,车子远远的跟在她后面,她走得很慢,衣服单薄,打湿了全贴在她身上,纤细的身体,风能吹走似的……
“崔细云,上车……”颜华阳吼。
她偏头看了他一眼,奇怪的笑了笑,却摇了摇头。
便看见郊区的公路中,车很少,一个全身淋透的女人在马路上走着,她的旁边跟着一辆车,比龟速还龟速,车里的人抽着烟,一根接一根。
一个烦燥,一个心疼,一个倔强。
“你上不上……”颜华阳再次问道。
细云没有任何回应。
手中的烟头扔掉,在常翊东还没反应过的时候,颜华阳已经油门一踩,车子如离弦的一般消失在她眼前。
马路边积着的水,被车轮一辗,溅到了她的腿上。
有些疼,有些凉。
细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马路上没有一个人,偶而经过的车子速度会缓一下,然后又各自开走,她双臂收拢抱在胸前,恍惚感觉自己的身体成了冰棍,只剩下简单的迈步动作。
脑中全是和唐悦一起的场景,她们小时候一起学钢琴,她捣蛋的把琴键抠出来,最后出来承认的,却是唐悦。她们一起学舞蹈,唐悦把自己最喜欢的那双舞鞋送给她。再大一点,她们坐同一辆车上学,唐悦会帮她做作业,会帮她和小男人打架。再大一些,两个人躲在树后瞧走过的帅哥,互相给对方看上的男生写情书……
唐悦出国时,她们两个哭得像是生离死别的情侣,要不是爸爸舍不得她,她就跟唐悦一起出去了……
爸爸还曾开过玩笑,要是悦悦是男的,两家一定就是亲家……
可是现在,她却可以对她下药,可以毫不犹豫的把她的伤疤,她的丑闻宣告全宣城,她为了自己的爱情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她。
爱情是什么,友情是什么,也不过就是图穷匕见之后的背水一战而已。
流年在变,她在变,唐悦在变,所有的人,都已经变了,曾经的纯真,曾经的美好,也许只有怀念才是最好的归处。
她和唐悦,相见不如怀念。她和颜华阳,怀念不如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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