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视线收回,刚才的画面却如同电影胶片似的反复在他脑海里播放,一遍一遍,遍遍深刻,他突的觉得恼怒。
“我看她过得挺滋润的,那天的事对她没什么影响,她都不在乎了,我们还道什么歉,要道,你自个儿道去,别扯上我……自找不痛快……”
常翊东被这样挡了回来,也不再说什么。
等了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突然来了三个人,家里只有两张多余的凳子,柯白然去邻居家借了一个,围在一起坐下,又彼此看了一眼,没人说话,安静得让人有些不敢下筷。
今天的菜大部份是细云炒的。
“好吃吗?”颜华阳听见崔细云问,旁边的常翊东笑容绽开,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的史景铭已经干脆的回答了。
“好吃。”
她微微笑开,月牙儿一般的笑容,格外的迷人。“那就多吃一点……”她又往常翊东碗里夹了很多菜。
颜华阳便看了一眼常翊东又看了一眼自己只有白饭的碗,然后收回视线,有些不是滋味的闭上嘴。往嘴里扒了两口饭,米不是很好,大概是最便宜的那一种,不香,也不是太软,更谈不上糯,嚼了两下吞进肚子,他想他是疯了才会留在这儿吃晚饭,这些菜,又粗又涩,崔细云的手艺也确实不咱个样,除了咸味,就不能做点其它的味道出来?
常翊东没话找话说。“细云,尝尝这些吧,我听说都是你最喜欢的菜,我们来之前,特别让酒店做的,新鲜的,你尝尝吧……”
细云点了点头,吃了一点,然后又夹了一些给史景铭,其实最喜欢吃的,是他,可是颜华阳在这儿,常翊东又这么说,史景铭……哎……
忍忍就过去了。
“自己没有手吗?”颜华阳突的迸出一句,钢珠子似的,又冷又硬,哽得人生疼。细云抬着看着他,他又在生什么气,这是在别人的家里,他……算了,顺着他吧,忍一时,痛快一世。
她在桌子底下握了握史景铭的手,十指相扣,然后又松开,眼中交换一抹默契,她知道,他们的想法是相同的。
结果饭吃到一半他们两个还是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不过接了一个电话后,毫不犹豫的扔筷离开了。
没有人有留客的意思,他一在,所有人都感到压迫,细云不得不肯认,她的潜意识里,还是希望他离开的。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更何况,他们连相濡以沫的亲密都没有。
颜华阳处理完事情回到家时已是十二点,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房间有些无聊,他坐起身,一页一页翻着手机里女人的电话,越看却越觉得心烦,吃饭时堵在心里的那口气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于是崔细云那张巴掌大的脸像魔鬼似的缠着他不放,每一个女人的模样,似乎都变成了她的,冷冷的,带着一点委屈的味道。
手机被扔到一旁,颜华阳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去了书房,书桌上面摆着一张碟片,是那天唐家别墅卧房里的摄像头记录下来的,原本是唐悦打算用来要挟常翊东的,可是男主角换人了,自然就交给他了。
鬼使神差的放进了机器里,墙上的大屏幕开始播放起来,缓慢的,冗长的一个夜晚,画面最后定格在早上细云看他的眼神。看到那里时,再也移不开视线,不由自主的就摁下了暂停键,屏幕里她的眼泪那么清透,那么重,似乎一下就落到了他的心底,滚烫的,烫得他的心有些疼,然后开始发酵,酸得他浑身都是莫名的感觉,无力得难受。又似乎是吃了不当季的水果,涩涩的,从舌尖开始,一寸一寸的涩意侵占了他所有细胞。
整个人,便只有一种又酸又涩的感觉。
他在难受,他知道,却只觉得更厌烦,崔细云缠了他五年,到现在还阴魂不散。
握着酒杯的手渐紧,他垂下眸子,咬牙切齿的念着三个字:崔细云。
从那天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细云都没有见过颜华阳,也没有见过常翊东,日子似乎就这么安静的过下去了,细云有时间就去史景铭那儿,给他收拾收拾屋子,整理整理资料,她的俄语有一定的基础,有时候充当一下翻译,史景铭正在准备职业考试,白天上班,晚上看书,没太多的时间陪她,细云看在眼里,有点心疼。
现在终于确信,这种简单而平凡的生活,真的很好,平淡,却真实,平凡,却温暖,两个人一起散步的感觉比她以前飞到国外扫货的心情舒服多了,两个人一起看一场电影比以前包下一个电影院还快乐。
她想,她会沿着这条路,慢慢的走到老的。
他们两个的关系并没有在酒店公开,史景铭一直都是低调的人,而细云呢,也已经没有了高调的性子,他们两个都知道办公室恋爱不是太好,他们工作中也尽量不谈私事,下了班却会一起去菜市场,会一起谈酒店的八卦,偶而也会吵架闹闹小矛盾,不过,和好需要的时间不会太久,史景铭总是会紧紧握着她的手,说,细云,我们和好吧。意见不合的时候,他会说,我们坐下来谈谈吧
他总是用充满柔情的眼光看着她,让她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更何况,也无需拒绝。如果她还不答应,他就会握着她手,一遍一遍捏着,温暖的大掌,眼眸深黑,里面,满满的都是她的影子。
她就想起以前的日子,那时她和颜华阳,是不会吵架的,常常是他的一个眼神,就能让她感到害怕,他们两个在一起的地位是不平等的,她只是一个附属的,没有人权,也没有立场抗议的情人。
还好,所有的回忆,痛苦,绝望,孤独,让人不开心的东西,都已经过去了。
这样一想,越发觉得吵架,真的是一件很无聊的事。
她会勾起唇告诉他。“景铭,我们不吵了……”
决定
柯白然说她皮肤变好了,脸色红润了,声音动听了,一看,就是一个谈恋爱的女人,细云随她笑去,转眼间已经到了包房的门口。
敲了敲门,她推开,怔了一怔,里面坐着的人是常翊东,还有一些他下属模样的男人,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绷得紧紧的,似乎在生气,眼睛像藏着一簇火苗似的,嘴角却是挂着笑,不怎么好意思的看着对面的人,对面是几个外国人,都上了年纪了,脸上明显的皱纹。
他们就这么坐着,也没说话,彼此似乎都觉得尴尬,便不断的举着酒杯喝酒。
细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沉默的做着自己的事。
“细云……”她出去送菜单的时候被常翊东叫住了。
“怎么了。”
“没啥……”他笑了笑。“我出来避难,就叫你一声……”
避什么难?细云挑眉询问。
“偌……”他的手戳了戳门内。“几个俄国鬼子,只会简单的英语,翻译不在,就没办法沟通了……”
“那,你们的翻译呢?”
“来的路上出了点车祸,在医院躺着呢,新的翻译人员正在赶过来的途中,我可不想在里面看着几个糟老头子,所以便出来透透气……”
他的模样既烦又燥,细云想起两人好歹认识一场,笑了笑,道:“哪果不介意的话,我倒可以临时充当你们的翻译人员……”
“你……”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会俄语……”
当初是为什么去学俄语呢,其实这是爸爸的意思。因为妈妈年轻时曾在俄国生活过一段时间,爸爸也在那边生活过一段时间,他们在俄国相遇,相恋,那是他们一生中最美丽的回忆,细云小时候常常听爸爸用俄语讲他们曾经的故事,可惜却听不懂,大一些之后,在爸爸的要求下,她去学俄语,可是却不认真……
再后来认真的学,是因为颜华阳,颜家在俄国有一座古堡,颜华阳曾经说过,婚礼在古堡中举行,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了童话世界里。
那时的她真是天真,拿出从来没有过的认真态度,华昭的俄语称得上精通,那时她便天天缠着华昭,现在想起来,华昭那时的心情,脸上笑着,内心也一定非常难过。
最后,她基本的交流没问题了,她几乎幻想着古堡中的那场婚礼了,可是他却告诉她,娶她,只是游戏最后的一部份,父母在俄国的美好没能延续到她的身上,俄语,讲出来,只让她觉得自己傻而已。
想不到过了五年,简单的口语交流对她来说仍然没有问题,也许是曾经的记忆太过深刻,恨颜华阳,想华昭时,她都清晰的记得那段学习的日子。
恨和爱都是太过强烈的感情,所以她忘不掉,深深的记到了现在。
她应付了一会儿常翊东的翻译人员就赶来了,她退出包房,他也跟了出来。
“细云……”他叫住她。
细云停住脚步。
“谢谢。”
细云摇摇头,想走,却又被他叫住。
“有事吗?”她问。
“其实……”他停在她面前,斟酌了一下才开口说了这两个字。
细云觉得常翊东有点怪,想说又不说,看着她,却又把视线移开,很为难的样子。
他终于发声道:“细云,其实你想过离开这家酒店没有……”
离开?她好不容易才获得这份工作,她没想过离开。
可是……常翊东一瞬间的急切,他感觉自己就像做重大决定前似的,突然紧张了一下,他想告诉她,她可以离开这儿,可以有更好的工作,更好薪水,更好的发展,如果她不介意,去常氏,做什么都好,他可以给她安排。
可是却又觉得突兀,从那天之后,细云见了他,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形同陌生人,他好几次看见她和史景铭手挽手的样子,她会笑,会和史景铭说悄悄话,会十指相扣,每当这个时候,总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袭上他的神经,或许愤怒,或许遗憾,或许不甘……
他隐隐明白,却又不甘愿承认,他和细云的距离,差得太远了,细云不会喜欢他,他也不可能娶细云。
这样的招惹和邀请,对他和细云来讲,都只是负担,可总有一种莫名的冲动让他急切的就把心里的想法吼了出来。
“你会俄语,可以去常氏做翻译……”他紧张的说。“细云,在这儿,只是一个服务员,在常氏,你就是一个白领……也没有人会瞧不起你……”
不会吗?细云沉默的垂下头,不是不会,只是因为常翊东的关系,不敢而已,她的那一点俄语水平如果答应了常翊东,跟以前的她,又有什么区别,她不想欠别人情,也不想不劳而获。
走廊的阴影里,常翊东就只看见她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像是蝴蝶扑闪的翅膀,扑扑的,就飞走了。
“常先生,对不起,我暂时没有辞职的打算……”
说完她就跑开了,常翊东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有些莫名,却听见身后一道凉凉的声音。
“翊东,到我这儿来挖人了。”
他回过头来,一窒。“华阳……”他吃惊的道。“你怎么在这儿……”
“这很重要吗?”他瞟了他一眼,嘲讽的道:“我到想问问你,你是来挖人呢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常翊东一时竟然回答不出来。
“不过我要提醒你……”颜华阳淡淡,视线沉冷,寒冰似的。“美人江山,可不能太贪心啊……”
那天下了班之后,史景铭要加班,不能陪她一起回去,她慢慢的和柯白然在马路上走,突的一辆车驶过来,车身几乎擦过她的裤沿,细云吓得差点没有尖叫,车窗滑下,颜华阳那张贴了石膏的脸一下出现在她面前。
“你会俄语……”他说。
细云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颜华阳心里一阵火,她什么意思,她防着他,所以沉默,以他看,崔细云这五年牢狱之灾磨掉了她的尖锐,脾性,骄傲,却没有磨掉她的倔强和招人的性子。
她才出来,就招惹了两个男人为她神伤。
“我要去俄国,你跟我一块儿去……”他顿了顿,补充。“当翻译……”
细云摇头。“我不懂俄语,我早忘了,你弄错了……”
颜华阳的脸色立即黑得像乌云似的。“你去不去。”他沉声道,眸子紧紧的盯着她,像吃人的狼似的。
细云摇摇头。
他偏回头看着前方,手指在空中响了一下,驾驶室的门打开,出来一个人,微笑。“崔小姐,好久不见……”
康德男,颜华阳的特别助理。
手被抓着朝车里拖,柯白然完全被一幕吓傻了,等反映过来的时候,面前哪还有人。
偷情
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三万尺的高空了,从窗户看出去,黑漆漆的一片,窗玻璃上一张茫然的人脸,模样清晰,她眨眼,她也眨眼……
反应过来后掀开被子下床,她身上的衣服还没被换下,纯白的地毯上摆着一双拖鞋,合她脚的大小,打开门,过道的装潢精致华丽,两旁是柔和的壁灯还有名家的油画,却一个人也没有,细云心里涌上一阵阵的不安,这布局,她太熟悉了,虽然里面的装潢重新修整过,可框架结构却没怎么变过……
这架飞机是几年前颜华阳在法国定购的私人飞机,当时……算了,不提当时了,当时的一切,甜言蜜语,华服珠宝,全都已经过去了。
回忆又有什么用。
沿着记忆中的布局很快就到了起居室,门没锁,她推开门,里面黑漆漆的,颜华阳不在里面,又退出来,正好撞到一个人怀里。
“崔小姐……”来人恭敬的看着她,脸上却没有笑容,这人和以前一样,脸上从来没有笑容,以前她就怀疑他是不是一个面瘫,可是这个面瘫,却是颜华阳最忠心的助手和他命令的执行者。
“他呢……”细云问康德男。
“在书房。”
“带我过去,我要见她……”有些急切,她想问问颜华阳强盗一样的抢了她来,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许又是一场游戏,倒符合他的一贯的作风,一向只有他想,他愿意,别人,不重要,细云冷哼一声。
轻轻敲了敲门,康德男给她打开门,这间书房,是这架飞机上她惟一没有来过的地方,五年前是她的禁地,颜华阳给了她宠爱,却从来没有给过她信任。
他坐在办公椅上,视线盯着墙上大屏幕里的曲线图。“坐……”云淡风清的语气,仿佛是一场友好的聊天。
“不用了……”细云双手撑在桌上。“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回去。”
“回去?”他摘下眼镜,微笑着看她,漆黑的眸子里兴味十足。“用什么,降落伞吗?我怕你这张脸摔下去,你天上的父母都认不出你来……”
细云咬着唇,他脸上的笑容太过碍眼,嘲讽一般,傲慢又无礼,仿佛站在山顶的人,俯视着山脚的她,她和他之间,一直就没有平等过,所以她就这么被他搓扁柔圆,呼来唤去,可是他现在干嘛要怎么做,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他干嘛还有像个强盗一样……
“颜华阳……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她几乎没有力气吐出这句话,她又在求他了,求他放过她,在监狱的时候她就求过他,求他救救她,救救孩子,可是他冷漠的拒绝了……他不会知道,她这么卑微的恳求他时,心有多痛,裂成一片一片似的,当时,只要他肯出手,她的女儿,也许会有一线生机……只要孩子没事,她受什么惩罚,哪怕跪下给他磕头,哪怕下阿鼻地狱永不超生,她都认了……
可是那个小生命,还是没能保住。
男人的冷漠彻底刺痛了她的心,细云颓然的后退几步跌坐在沙发上,为什么她要犯过去的错,老天惩罚了她这么久,她现在才看到一点幸福的影子,为什么命运就不能放过她。
视线移开,颜华阳感觉自己的心因为崔细云的眼神无法控制的室闷起来,连呼吸都要费很大的力气。“细云,你想太多了……”声音不自觉的放柔。“我只是需要一个俄语翻译,我们这次的目的地,是俄罗斯……”
却只换来她的冷哼,细云垂下头,轻声道:“你颜华阳要翻译,还会找不到,何苦要抓我这个半通不透的……敢做,为什么不敢承认……颜华阳,你怎么这么恶劣,你究竟要想怎么样,是不是要我跪下求你……”
她一下站起来,双膝就要落到地上去,颜华阳怔了一下,眼神闪过一抹冷厉,她就这么迫不及待,连尊严都不要。
“你什么意思……”无法控制的就大声起来了,抓住她把她往沙发上一扔,灯光下,那张脸上的面具,似乎开始龟裂。“崔细云,我说了是翻译就是翻译,你还当自己是天仙呢?还以为我非你不可呢……我告诉你,你没那么大的吸引力……”
他就在她面前转来转去,细云松开的手又握紧。“我是不是天仙不用你管……”她声音细细的,绝望似的喃喃自语着。“我只知道,现在我过得很好,我一点也不想招惹你了,景铭还在等我电话……”
他冷哼一声,从办公桌上扔给她一部卫星电话。
“要打就打……”
细云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客气,拿起电话就拨出去。
史景铭接到她的电话时松了一口气,他听柯白然提过情况,说细云被老板带走了,他去集团公司找人,秘书又告诉他说老板飞去俄罗斯了。
一晚上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焦燥不安,现在半夜了,可算接到细云的电话了,心,也放松了一些。
“他说让我去做俄语翻译……”细云小声的解释。“大概只需要几天……”
翻译?史景铭知道不会那么简单,颜华阳五年前和细云的关系,如今又这么霸道,心里隐隐有一抹不好的预感,如果颜华阳真的要怎么样,他的力量真是太弱小了,可是这种时候,细云如果再听到他的怀疑或者是责问一定会更担心,细云不笨,她的心里肯定也有很大的压力,他,就不要再给她压力了吧。
“原来是做翻译呀……”史景铭的声音一下轻快了很多。“那就好好做吧,几天而已,等你回来的时候,我炖汤给你喝……你想喝什么汤……”
“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你是我女朋友啊……我肯定得有求必应啊……不然你跑了,我上哪儿追去……”
细云嘴角抿成了月牙儿。“那我要好好想想……”
两个人就这样聊开了去,从炖汤聊到炒菜,从炒菜聊到天气,从俄罗斯的天气又扯到了国际时事,最后又扯到了今年的流行元素……
颜华阳看了看时间,已经两个小时过去了,细云似乎还没有结束的意思,也似乎把他给忘到了天边,她会抿着唇笑,眼睛像是两颗小珠子,一动,就有柔和的光芒发出来,清淡温和,以前她的眼睛也是有光的,却是隐忍的,压抑的……
现在的细云和过去的那个崔细云真的不一样了,过去的那个漂则漂亮,可更像是一个玩具,久了,就厌了,舍弃也不会那么心疼了,可是现在这个细云,总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她温婉,她隐忍,她倔强,除了那张脸之外,更多了一种吸引人的感觉。
这么感觉让他疑惑,让他不解,让他有了兴趣,这几天晚上,睡觉之前,他总是想起那天早上,她哭着吼:“我再也不想和你们这群人,有一丁点关系……”
那一刻,他的心里竟有那么一种难以言说的疼痛,那天在那间破小的屋子,他肯定崔细云不是原来的崔细云了,可是那种莫名的感觉更甚,他把她逮到飞机上来,只是想习惯,习惯这个样子的崔细云,习惯了,心里那一丁点异念大概就会不见了,就像崔细云说的,他颜华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她,肯定不是他非要不可的那一个。
书房的通话还在继续,他烦燥的站起来,关掉电脑,静静的打开门走了出去。
“颜总……”康德男跟在他身后。
颜华阳摆摆手。“我要休息一下……”
“关于小姐的事,向你汇报一下……”
颜华阳脚步停住,道:“她们怎么了……”
康德男跟在颜华阳身后,声音压低了些。“管家刚刚打电话来说,二小姐的心脏病又犯了,不过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
颜华阳表示知道。“让医生看紧一点,条件允许,就马上给她动手术……”
“知道了。”
回到房间却仍然没有睡意,他打开墙上的电视,一旁的碟片鬼使神差的又被他塞到了播放器里,其实里面的每一个画面他都熟悉了,可是却像上瘾了似的每天睡前都要看上一看,仿佛这样就可以把心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压下去。
他就那么盯着,上面崔细云的脸,她的眼泪,似乎就这样落到了他的心里,一天一点,如同水滴石穿似的,缓慢的侵蚀着他的那颗心,慢慢的,吃得一点不剩。
到的时候已是早上,细云还没睡醒,昏昏沉沉就给塞进了车里,俄罗斯细云倒是来过很多几次的,陪爸爸,爸爸每年都要到这边住一个礼拜,在他和妈妈在俄罗斯的那所房子里,其实那所房子其实很小,家具也都很旧了,烙着逝去岁月的痕迹,不但奢华谈不上,更像是电影里那些老旧的弄堂,对镜梳妆的三十年代女子,黑白的电影胶片里幽幽的透着一股子苍凉。
这样的屋子,不适合居住,只适合用来怀念,怀念那个心爱的女人,阴阳两隔的爱情,夹着淡淡的忧伤,无以名状的疼痛。
愿意
细云那时并不是很喜欢这一个礼拜的时间,除了房子又老又旧之外,更连佣人也没有,照顾他们的,只有一个负责看房子的老年俄罗斯妇女,但是细云那时是不敢和爸爸闹的,爸爸什么时候,什么事情都会迁就她,惟独这一个礼拜,会骂她,还会打她……
以前觉得郁闷之极的事,现在想来,却觉得温暖极了,仿佛心里放了一个小火炉,慢慢的烤,慢慢的温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被这样的暖意包围着。
她想,她也会找到像爸爸这样的一个男人,以前是华昭,现在是史景铭,人生,总是会有希望的,她和爸爸的区别在于,爸爸给了妈妈全部,所以连心也死去了,她的心,虽然碎过,可拼好之好,总还是会跳动的……
可脑中又有人在提醒她,想想算命的怎么说的。
一下就给惊醒了,面前就是颜华阳的脸,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离她很近,一动不动,眼睛也没有焦距,只有一抹浓重的黑,却仿佛要把她也染成同样的颜色。
联想到那个预言,细云啊了一声。
他回过神,不动声色的离她远了些。
心里蓦的咯吱了一下,她不喜欢颜华阳刚才的模样,无声无息却透着巨大的压迫感,想着,身体更往车门的方向缩了缩。
“到了酒店之后,你先休息一下……”他沉淡的交待。“晚上有一个酒会,你陪我一起出席,下午的时候会有人来负责你的妆容和衣服……”
细云没有收回视线,只点了点头。
却不知道哪里又惹着他了,他合上PDA的声音重得让人心惊。“希望你的礼仪和舞步没有在这五年之中遗忘了……”他嘲讽的道。
细云眸子沉了沉,淡声道:“我知道自己的本份,就算忘了,也不会给你丢脸的。”
“停车……”他重声开口。
车子在一旁停下来,细云偏头,只见他几乎是瞪着她下了车,康德男自然是跟他相同的动作,车门“趴”在一声被他摔上,车子很快开动了起来,细云不知道他要去哪儿,也没兴趣知道,没有他在车子,让人感觉舒服了不少。
俄罗斯的早晨还有些清冷,街上的人不多,颜华阳站在街头,看着周围的异乡人,冷风吹在他的身上,心时顿时涌出一股无以名状的孤独,他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孤独,被崔细云气疯了吧,那女人,总有让人不舒服的能力,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很快一辆黑色的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副驾驶座上下来一个穿制服的老人,他停在颜华阳面前,恭敬的道:“少爷……”
颜华阳点了点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一路行驶,他眯起眼睛养神,张开眼的时候,就看见一座建在半山腰的古堡,周围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上面的铭牌赦然写着四个英文字母:YAN。
主宅前面的空地上已经站了几个人,颜华阳下车他们就朝他恭敬的行礼,轻声道:“少爷……”
颜华阳一边走一边问道:“她们呢?”
管家模样的人上前回道:“两个小姐在舞蹈室……”
他停住脚步冷笑了一声,道:“老二还能跳舞了吗?”
管家怎么没听出他话里的嘲讽意味,不敢发表什么意见,只轻声回道:“那孩子才被允许下床,所以只是看她姐姐跳而已……她的身体,能干什么呀……”
他的脚步蓦的一转,道:“德男,我们先去舞蹈室看一下……”
穿过奢华的走廓再转了一个角便是舞蹈室,推出一条门缝,便见不大的小人儿正在练基本功,老师很严厉,教鞭伺候在其中一个孩子的头顶,而另一个则坐在一边,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眼神却透着几分无奈和向往,灯光下,隐隐可见那个孩子脸上的汗滴。
“老板,要进去吗?”康德男问。
颜华阳关上门朝外走,他边走边道:“这次来的主要目的不是她们……等我把事情处理好了有时间再说……”
沉默的跟在颜华阳身后,康德男看向舞蹈室的视线,难掩的一抹同情,这么小的孩子,就被这么的扔在这儿,谁让她们的母亲……哎……
“她们最近的情况怎么样……”颜华阳问。
跟在一旁的管家赶紧回答。“还不错,二小姐的手语已经完全可以与人交流了,大小姐礼仪、马术、剑术、骑射都已经找好了老师,学前教育也已经安排好了,二小姐的心脏已经给您报告过了,医生说这个阶段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颜华阳点点头,挥手让管家的下去,进入书房后,打开墙上的大屏幕,里面是一张男人的脸,颜华阳的视线就停留在那上面。
“德男,你怎么看……”颜华阳把遥控板扔在办公桌,皱了皱眉。
康德男在他对面坐下。“之前我就建议过你不要到这边来,当年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他逼留在俄罗斯,现在你却亲自跑到狼窝来,你觉得,他会不替安乐报仇,你觉得,他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你……”
颜华阳视线寒了寒。“我从来没有怕过他,我也从来没觉得当年这么做是错的,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只会做得更狠而已……”
“你是这样的想法,他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我想,我们这次的俄罗斯之行不会太顺利的……”
“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没有翻身的可能……”颜华阳说得绝对。
“可就怕逼急的狗,会跳墙。”
“我怕他跳不过去反而会跌死。”颜华阳笃定的开口,拿起桌上的相框,视线停在相片上,两个小女孩的笑容灿烂纯真。“何况我的手上,还有一张可以出奇制胜的王牌……我看他,怎么翻得出我的手掌心……”
处理好古堡的事之后已经是傍晚了,看了看时间,酒会差不多开始了,化妆师打电话说细云的妆容已经处理好了,颜华阳回去接她,推开门就看见化妆师给她把钻石项链戴上。
钻石莹润灿烂的光泽衬着她的脖子如玉一般细腻,灯光下,淡然的女人,微笑如同圆月一般的完美。崔细云的皮肤还和以前一样好,羊脂一般的白,却微微透着苹果的红,让他爱不释手的细腻,如同最顶级的红酒滑过舌尖,轻颤颤的不舍……
她身上穿着紫色的露背礼服,细肩的带子,饱满的双峰,大概因为生过孩子的关系,以前略小的尺寸现在刚刚正好,纤腰不足一握,双腿又长又直……
宣城上流社会的第二美女,他恍惚想起以前听到的一种说法。
第一美女是谁呢,是安乐,他的妻子,那的确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可妻子,这可真是一个讽刺的词。
可是现在的崔细云真的有了一种吸引人气质,以前的她喜欢笑,笑起来明艳,现在她却安静,安静的不忍移开视线,漂亮的女人有很多,拥有让人不舍气质的,却很少,崔细云大概不明白她的蜕变改变的是什么……
颜华阳视线沉了沉,过去牵起她的手,她一下回过神来,和化妆师谈笑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站起来,不动声色的抽出手。
“我准备好了,走吧……”
能感觉到她手上的茧印,薄薄的一层,有些刺人,她微笑着看他,却没有了他熟悉的那种感觉,流年看似没有改变什么,其实什么都已经改变了,比说如她手上的茧,比如说她陌生的态度。
错过这个词让人恐慌,遗憾这个词更让人害怕,伤害这个词让人绝望,颜华阳心念一动,又重新抓了上去,对上她责问的眼神。
他握得更紧,怒斥道:“瞪什么瞪,你身上哪一寸皮肤,我没摸过,没碰过,你什么眼神……不满吗……”
她黯然的垂下眼眸,平淡无波的模样让他不知所措,他好像又说错了话。
过去的时间只需要十几分钟,这种宴会是她熟悉的,穿着高级定制时装的漂亮男女,五颜六色的酒液,还有幽扬动听的曲子,翩翩起舞的男男女女。
这里,似乎是一个没有烦恼的世界。
以前她和唐悦最喜欢这种宴会,年轻又美貌的姑娘,总有很多男人向她们伸出邀请的手,玫瑰花还有英俊的男子总是让人喜欢的,最动人的,是他们看着她时,那种赞美的眼光甚至偶尔的一点色念,女人与生俱来的虚荣感,那时虽然还只是一个孩子,可,哪个女人不曾经都是孩子……那时的夜晚,几乎一晚上都能听到她高跟鞋跳动的声音还有笑声,她享受男孩们的目光,也喜欢他们搂着她的腰时有温度的手掌,那时她是一个真的公主,哪怕时针指向午夜的十二点,她仍然可以含笑的等着王子的南瓜车。
无辜
可是现在,她已经不是公主了,这里的每个男人和女人都让她觉得陌生,甚至这音乐也让她觉得无所适从,他们说着夹着地方口音的俄语,有时候说得快了,她根本听不明白他们在讲什么,颜华阳还让她当来翻译,他可真是找错人了。
偏头找他,才发现他和康德男在离她有些远的地方,正和一个高大的俄国人聊着,那般的自由,哪像是需要翻译的模样,有人友好的向她邀舞,温和的一个男子,嘴角浅浅的笑容和迷恋的目光,细云笑笑拒绝了,从侍应那里拿了一杯酒,缩到了角落去。
结果对这种宴会不感冒的还不只是她一个人,一个看起来有些老态的俄罗斯男子,倒不是说年龄老,而是他给人的感觉,有一种沧桑的陌生,就感觉他的身上,一定发生过一些让人难以忘怀的事,而这种事,一定还是悲剧。
他没有抬头,手里端着一杯香槟,浅浅的啜着,窝在沙发上,大半身体被掩住了,细云好奇的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男人似乎陷在了自己的思绪里,茫然的睛睛穿透了时间空间落到了一个人她不知道的地方,细云不知怎么一下就想起了爸爸,爸爸也经常露出这样的眼神,在他和妈妈每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里。
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故事。
长时间盯着人看并不礼貌,而这个人,大概也不想这一方天地出现一个外人,细云如此一想,便端着酒杯想走,他却抬起了头,拍拍旁边的位置,微微笑了笑:“坐吧。“
细云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来,这个角落很隐蔽,没有人来打扰她,她可以安静的看着别人的故事,别人的快乐,仿佛一个局外人,只需要看着就可以了。
“你说……”旁边的男人突的开了口。“人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呢?”迟缓而苍凉的声音,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细云,眉毛皱了皱,似乎很好奇她的答案。
细云怔了一下才回过神,近距离观察才发现他的眼睛很漂亮,玻璃珠子一样的,干净的透着蓝光,别人说蓝色是忧郁的颜色,他的那双眼睛似乎把这种蓝色发挥到了极致,浅浅的一层,却仿佛最敏感的那一处地方被拨动着,细云垂下眼,认真思考起他的问题来。
她的爸爸,她的妈妈,她的女儿,还有华昭,都是她的遗憾。
“人死,是最大的遗憾。”她开口。“因为那时就算想回头,可是人已经不在了……”
“人死……”他细细的重复了这两个字,那双眼睛,似乎更蓝了,他把酒杯递到她手上,忽的笑了笑,那笑容,也苍凉的紧,他站起来转身离开,细云莫名其妙的盯着他的背影,似乎还能听见他清淡的声音。“你说的对,人死,的确是最大的遗憾……”
手上突的一空,她回过头就瞧见颜华阳不悦的脸。
“和谁喝酒呢,喝傻了是不是……”
那个男人已经离开了,背影与夜色融成了一体,细云从那空空的地方收回视线,她不明白颜华阳的脾气怎么越来越坏了,或许他本来的脾气就是如此,只是以前,她所见的是表象,而现在……
“你有什么吩咐……”细云问,对颜华阳的这种个性,她只需服从就可以了,本质上,颜华阳和监狱那个大姐大是同一类型的人,不能争,不能斗,他们需要的,只是服从而已,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
“你……”颜华阳的脸扭曲了一下,蛮横的扯过细云的手。“你能干什么,除了跳舞,你还会干什么……”
他似乎忘了把她带来这儿所使用的那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细云笑了笑。“那要跳吗?”
他一下就把她给扯到了舞池里面,蛮横的把手搁在她腰上。
“跳……”
细云随着音乐缓慢的动起来,可是也不知道是久了不跳舞还是面前这个男人的压迫感太强,她感觉自己的肌肉像被扔进急冻室冻过似的,又紧又硬,他搁在她腰间的手很烫,她更加的觉得不适,动了动,情况却没有得到任何的缓解,他仍然桎梏着她,细云左右觉得不适,音乐的节拍踩得不准,有几次还差点踩着他,抬眼看他,颜华阳也是黑着个脸。
“崔细云,你故意的吧,向我示威呢?”
无话可说,只得更注意自己的步子,这样一来,步子踩对了,可人还是怎么也放松不下来,颜华阳瞪着她,眼神凌厉得要把她削成一块一块儿。
细云躲避似的只好把视线别向一边,旁边的长台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美食,每一种都奢华精致,细云想起前几天史景铭才说过一些关于美食的理论,想起他的那些论调,自然想起了那个人,现在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看书还是在上班,也许在厨房煲烫,也许正在想着她,他会不会也在想,细云在干什么,有没有想他……
脚步渐渐流畅起来了,颜华阳皱着的眉也松了一点,他还以为崔细云和他跳舞真会生硬到如此呢,原来只是没有适应而已,看,过了这么一会儿,也能跳得很好,脸上的笑容也动人了,眼神也开始有神采了,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崔细云,喜欢这样的场合,喜欢这样的生活……
过去能给她的,现在,他同样能给她。过去的崔细云是什么样子,他也一定能把她变回什么样子。
他需要的,只是时间,还有一点耐心。
心思各异的两个人却因为各自的心思保持着平衡,很多年后颜华阳在想,那时的自己,就已经变成一个可怜的人吧。
一曲结束,颜华阳看上去温和了很多,嘴角也有了淡淡的笑容,牵着她的手出了舞池,细云眼神停在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上,他瞟了一眼,没有放开的意思。
康德男在颜华阳耳边说着什么。
“我们该走了……”他突然开口,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可细云想,肯定出了什么事。
几个人沉默的朝外走去。
司机还等在车里,三个人上了车之后发动车子,窗外的景致掩在夜色里,路灯清淡的光芒,隐隐的给人一种鬼魅的错觉,天上的月亮很圆,玉盘似的……
“放点音乐……”
细云听颜华阳这么吩咐司机,心里不免有一点疑惑,颜华阳一向不喜欢开车听音乐,也不知是什么怪癖,那时她喜欢,也被明令禁止,他的座驾里,没有一张CD,可是现在……他的心情很好吗……
他却朝着她微微笑了笑,手突然勾着她的脖子,唇一下就压了下来。
细云挣扎,却听见他低声道:“别乱动,有点不对劲,司机不是原来的那个司机了,后面还有几辆车跟着我们……呆会儿听我的话,万一不对劲就跳车,知道吗?”
跳车,这可真不是一项有意思的运动。
细云跌下去的时候,只觉得脑袋和身体已经分离了,身上各处的疼痛,既尖且利。公路就在上方,远远的一段距离,她回头的时候能看见几辆车子,就停在他们跳下来的地方,车头的灯很亮……
“别看了……”颜华阳开口。“快走,他们很快就要追下来……”
细云跟了上去,宴会的礼服让大半皮肤都露在外面,被那些野草一划,止不住的疼。
她落后了几步,前面的颜华阳停下来,天色很黑,细云仿佛能看见他皱起的眉和不悦的眼神,她也有些气,告状似的回瞪他:“你干嘛挑这么一个地方跳车,还特意骗司机开到这边来……”细云想起刚才颜华阳找了一个借口让司机改道,结果结果就改到了这么个鬼地方来,周围都是树,大片大片的,仿佛原始森林似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走得到头。
颜华阳也不知是被气着了还是怎么着了,扭头就朝前走,一边走一边讥诮的道:“德男,她这么笨,你解释一下……”
康德男不怎么情愿的瞪了她一眼,道:“这叫缓兵之计……”
细云沉默,也就一个意思,不明白。康德男又是无奈的继续道:“正是因为这里树多,面积又大,地貌也从来没有进行过开发修整,我们才更好躲藏,你想,要是在马路上,几辆车前后一拦截,我们怎么跑,而这里,车开不进来,人便有很好的灵活性……”
细云明白了一点,又见前面的颜华阳停下,折回来,把外套脱下,包粽子似的套在她身上,然后取出衣服兜里的手机,往远处一扔。
“你干嘛扔掉。”
“你还是真是笨……”没轮到颜华阳开口,康德男已经忍不住了。“手机信号,包括里面的定位装置,原本是为了保证我们的安全的,可是对方的人也同样可以利用,那么,这东西带在身上,就会对我们构成危胁。现在,扔掉手机,我们的人同样可以确字这个位置……大概的位置一确定,拼的,就是时间……”
命运
细云讷讷的点点头,再也不敢发出任何疑问,他怕康德男骂完她笨,接下来就会骂她是猪。
继续跟着两个男人朝前走,跌倒又被颜华阳拽起来,他的动作谈不上温柔,可似乎总会在她跌倒的下一秒就会朝她伸出手。
“谢谢。”
他只送给她两个字。“麻烦。”
细云沉默,除了觉得戏剧之外有,更多的,还是惶恐,她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灾难?也许缺胳膊断腿儿?也许死亡?像是初进监狱那段时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那里面,并没有给她适应的时间……现在何尝不是没给她适应的时间,甚至连心理准备也没有……
此时便分外想念起史景铭来,想念他煲得温热的汤,宽厚的手掌,深黑的大眼睛,还有台灯下的软哝细语……她要回去见他,她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去……
细云咬咬牙又走快了些,有了这么一份念想,连疼痛,似乎也没那么严重和可怕了。
颜华阳拉着她停了下来。
“德男……”他沉声道:“我们三个在一起的目标太大了,而且不利于寻找救援……”
“我同意。”康德男点头。
黑暗中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颜华阳道:“分开走,我南你北,没被逮到出去找救援,就算都被逮到了,也要拖延时间……”
康德男点头,朝另一个方向走了,细云有些忐忑,她一个人,走得出去吗,她甚至连野外生存的能力都没有,颜华阳还是要抛弃她了吗?可又想,他抛弃她,她也没有办法,总得要试一试的,史景铭还在等着她回家……
她走了两步又被扯了回去。
“你干什么……”颜华阳斥道:“回去送死吗?”
“不是……”细云悻悻的辩解。“你说分开走的……”
“我说了和你分开吗?”他扯着她的手,像拖东西一样往前拽。“你以为你是谁呀,你走得出去吗,还是想死……”
他说着又扯了扯她,一点温柔也没有,细云这时却是感激的,无论她怎么说服自己,还是没那么有勇气的敢一个人行动,他没扔下她,不管语气多么糟糕,态度多么恶劣,她还是感谢的。
“谢谢。”她说。
却似乎又惹着他了,他停下来,黑暗中的眼珠子很亮,却带着一层炙人的怒意。
“崔细云,你非得给我不痛快吗?从过去到现在,你就没给过我痛快。”
不明白他又是生什么气,只好闭上嘴,什么都不说了。
走了也不知道有多久,只感觉体力已经被耗尽了,虫鸣声包围着他们,偶尔夜鸦的叫声凄厉惨绝,身体只觉得阵阵寒意,一个不注意就给跌到了地上,膝盖传来尖锐的疼痛,细云抬起头,喉咙像被哽了石头似的,哑极了。
“颜华阳,还有多久,我……走不动了……腿,被磕伤了……”
他折回来停在她面前,也不知是在生气还是在干什么,很一会儿都没说话,最后蹲下来,拍了拍肩,道:“上来。”
他背她?“这样你的体力也会吃不消的。”
“上来……”他似乎又生气了,声音大得有点像是在吼人。“快点……不要浪费时间……你就不能痛快一点,像块石头似的,哽得慌……”
细云不再犹豫,他背着她一步一步的朝前走,走了一会儿,搂上他的脖子,身体整个儿靠在了他的身上。
“追我们的是谁……”周围太安静了,她想说说话应该会舒服一点吧。
很久没有等来回答,就在细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开口了。“是安乐的情人。”咬牙切齿的声音。
安乐——的情人?
“当初和安乐结婚,也没想要她怎么样,可是她居然背着我偷人,她一直和那个男人来往,她居然给我戴绿帽子……”
难怪安乐的葬礼,颜华阳没有出席,就连现在说出来,也是余怒未消。
细云沉默的没有发表任何看法,颜华阳是这样的,他可以玩弄别人的感情,却不许别人玩弄他的感情,他要求安乐对他的忠贞,却不会因为结婚而断了与其它女人的联系……
嫁给颜华阳,大概是所有女人的不幸,只是宣城上流社会的第一美女,那个知性淡雅的女人,就这么消失了。
人死,的确是最大的遗憾。
她恍惚又想起了宴会上那个男人,他心爱的人,会不会也像安乐这样,死掉了。
背着她,颜华阳的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每走一步,似乎都能听到他喘气的声音,搁在心脏附近的手偶尔能感觉到他心脏的跳动,一下一下,重重的,细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你放我下来吧……”
他撑着她ρi股的手紧了紧,没有任何反应。
细云不再说什么了。
沉默横亘在两个人之间,这片山林不知道有多大,视野里看见到的,除了树木之外,就是杂草了,耳边依旧是虫子的叫声……还有……
“颜华阳,你听,是不是有其它的声音……”
脚步停住,两个人都留神听了起来,颜华阳的手突的收紧,吸了一口气加快了速度。
细云想,大概是有人追上来了,可他们这样两个人,根本就不是办法。
“颜华阳……”她还没说完,颜华阳就打断了她。
“闭嘴……”恼怒的声音。
“我只是想让你放我下来。”她悻悻的道。“我的脚只是疼,不是不能走,你扶着我总比背着我要快一点……”
短暂的沉默,她被放了下来。
细云靠着他,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手圈着她的腰,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可是她能感觉追他们的人越来越近了,恍惚还能听见那些人交谈的声音,这可真不是一个好消息,颜华阳仍然沉着脸。
她想问他他们会不会就这样没命了,可一看他的表情又问不出口,等着他们的是什么,问了就会有答案了吗?
“颜华阳……”细云眼睛一亮,拼命拍着他的肩。
“崔细云……”他似乎真是火了,把她往地上一扔。“你就不能消停一下吗,我告诉你,以前我对你还有那么一点好印象的,在你听话的时候,可有时你就太讨厌了,驴一样的脾气,非惹得我不痛快,我告诉你,你再说要一个人走,我就真把你扔这儿……”
细云被他骂得莫名其妙,只好小声的道:“我只是想说,那儿好像有一个山洞,我们要不要去躲一下……”
山洞不远,没走几步就到了,门口被很多藤条遮掩着,洞口又小,不注意看,还真看不太出来,颜华阳难得的赏了她聪明两个字,细云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他真正的意思是褒还是贬,刚才也不知道怎么一下就发现这个地方了,她进去后,颜华阳拿出从车里带出来的一把水果刀,然后割了些野草遮掩了一下。
山洞不大,大概容得下七八个人的样子,没有通风口,躲在里面有些闷,他坐在一边,细云自动的坐在了另一边,地上很凉,她小心的裹着他的外套,外面很久都没什么动静。
“颜华阳,我们要在这里面躲多久……”细云小声的问。
“今天晚上要躲过去吧……”他说。“我们在暗,目标不明显,这是惟一的优势,出去后就容易暴露,那样反而不好,等过了今天晚上,白天找我们的,就会是警方或者我们的人,到时,就可以出去了……”
细云打了一个喷嚏。
他起身的声音,下一秒,已经坐在了她的身边,手也搭上了她的腰,一勾,她就被迫靠在了他的怀里。
鼻间都是他的味道,从后背传来的体温也有些炙人,细云推了推,他没反应,没放手的冷冷道:“半夜的时候气温会更低,你真这么本事,就把外套也还给我……不然,就给我乖一点……”
停止了挣扎,但又觉得很不习惯,人虽然是靠在他怀里,可身上的肌肉,都绷得死紧,雕像一般的姿势,她过了一会儿就觉得酸,便换一下位置,换了又管不了多久,也不知换了多少个动作,颜华阳终于有些愠怒的道:“我看你要折腾多久……”
细云动也不敢动了。
大概一晚上这么跑来跑去确实有些累了,她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颜华阳却是一点也不敢闭上眼睛,也许他们的运气确实不错,外面一直没什么异常的动静,只是没过多久,大概半夜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雨,雨还不小,嗒嗒的,伴随着闷雷的声音,怀里的细云翻了一个身,轻轻叫了一个字,冷。
颜华阳怔了怔,把身上最后的衬衫脱离下给她穿上,又把她往怀里收了收,再把外套搭在她身上,这样一来,她倒没怎么叫了。
而他呢,凉意从背透进身体里,这么一冻,倒不觉得瞌睡了。
两个人
怀里的细云呼吸匀称,身上还残留着一点香水的味道,在这样一个闷闭的空间,回忆无孔不入,他想起以前,细云每次一打扮完,也要喷上这种味道的香水,她很适合打扮,那些华贵的衣服仿佛是专为她而生似的,一穿到她的身上,便是光彩夺目的耀眼,也许正是这样,他那个弟弟,才会这样迷恋一个脾气糟糕的女人。
他记得那天晚上,细云像猫一样蜷在床上睡着了,他从浴室洗完澡打算去书房,打开门就见他那个弟弟站在卧室的门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瞪着他的眼睛,充满愤怒,妒忌……
他玩味的朝房间里瞟了一眼,而他那个弟弟,却仿佛他亵渎了什么宝贝似的,抓起他就往书房带。
“哥……我要细云……你把她让给我……”他倒也不犹豫,一开口就直入主题。
颜华阳觉得好笑,颜家两个儿子,从他的智力评测一出来,便规划好了各自的人生,尽管那时,他的弟弟还没出生,甚至连胚胎的影儿都还没有。他的这个弟弟,原本期望的是个女儿,可儿子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从小被宠着长大,什么都不知道,一派天真单纯,他才不到二十岁,知道崔细云是什么女人,他知道崔细云的脾性……他居然对他说出“让”这个字眼,简直可笑。
读书读傻了是吧。
“你觉得……”他拉开椅了坐下来,这时倒也没生气,生什么气呢,为了一个女人,伤害两兄弟的感情不值得。“天上的爸妈,会同意你和细云……”
“我觉得会……”他那个书呆子的弟弟居然给他点头。“我是真的喜欢她,爸爸妈妈会祝福我的……”
会祝福才怪,大哥的女人成为弟弟的老婆,他父亲,大概会被气得掀开棺材盖子。
想起他弟弟学的专业,文学,还是古典文学,有时在家还能听见他吟吟唱唱,伤春悲秋的声音,他渐渐的觉得愤怒,他暂时没把崔细云踹开,只是因为崔氏集团的一些权力过渡还没完成,有些和崔父称兄道弟的老头子,仗着手里的一点股份,一点都不听话,他留着崔细云,用意便是如此,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不知不觉中,崔细云居然还能反噬他。
“你先去说服崔细云吧……”他知道崔细云的脾性,所以知道他那个弟弟,是不可能成功的。
后来的日子,他倒也有些留意起崔细云来了,毕竟,让他的弟弟挫败,失望,迷恋,却一直不放弃的女人,他也有些好奇的,却仍然没觉得崔细云有什么吸引力,除了漂亮之外,她的个性,真是不讨喜得很。
只是偶尔有一些细节倒是打动人的,比如她心情好的时候,会专心的给他缝衬衫的扣子,尽管那些衣服他说过不会再穿,可她专心的时候微翘的嘴角格外的迷人,而最后那件衬衫,却落到了华昭那里。也会嚷嚷着说煮好吃的东西给他吃,试了很多遍,却从来不敢把成品端到他面前,倒是华昭,又成了她的试验品。有时候也会很体贴的给他揉肩膀,当然,他觉得,每一个女人,都是会做这些事的……崔细云做,更是一种孩子心性,而每次对他做之前,总得在华昭身上演练一遍……
他的弟弟过了几个月煎熬的日子,终于有一天忍不住了,他对他说要带细云走,放弃在他名下的所有股份,房产……
这个女人把他弟弟迷成了这个样子,简直是红颜祸水,他怎么可能答应,想不到,颜华昭居然以让颜家的股份外流来要挟他放手,他想了想,好啊,颜华昭翅膀长硬了是吧,他倒要看看,没了他这颗大树的庇护,颜华昭会混成什么样……
他答应了颜华昭的条件,接手他名下的所有资产,然后决定给崔细云一个代价,只是代价太大,没有一个人,是所谓的胜利者。
过去的种种想起来,仍然透着几分不真实的感觉,他恍恍惚惚的也睡着了,再次醒来,却是因为细云的尖叫声。
“洞……颜华阳……出去……怎么办……堵住了……”
她的慌乱全都落在她眼里,颜华阳抓着她的手,沉声道:“冷静一点,嚷嚷什么……”
细云喘了几口气才没那么乱了,手被他握着,有些紧,她怔了一下,抽出来,颜华阳的眸光一沉,听见她道:“洞口被堵死了,全是大石头,怎么办……怎么办……我们怎么出去……”
颜华阳头晕晕沉沉的,被她嚷得更是烦,站起来又没站稳,细云手不小心摸到他的额头,很烫……
“颜华阳,你感冒了,还发烧了……”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颜华阳……怎么办,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细云抓着他的胳膊,像抓着一块儿浮木,洞口被堵死了,他又发烧了,他们会不会死在这儿,她不想死在这个地方,也不想和他死在一块儿。
颜华阳被她晃得有些晕,身体又乏得厉害,他闭上眼睛,喝斥道:“闭嘴。”
这种时候,他还吼她,细云怔了一下,顿时想起过去的种种,她人生的灾难,都是因为他,如果说以前是因为她傻,那这次呢,她有什么错,她不想和他来俄罗斯,他却像强盗一样抢了她来,她不想招惹他的,却一次又一次的和他扯上关系,现在,她还可能死在这个地方,都是因为他。
她凄苦的想,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他,所以怎么还,都还不完,连命,都得搭上还他。
“颜华阳……”细云声音轻轻的,绝望让她迫切的想找出任何一个理由去责怪面前这男人,至少这样,她可以说服这不是她的错,不是命运的错。“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这个洞,是不是你堵上的……你又想干什么……”
黑暗中的颜华阳一怔,觉得愤怒又可笑,他真想剥开崔细云的脑子看一看,她在想什么,怎么会想出这么荒谬的解释。却又为自己觉得心寒,他在她的心中,只是这样的一个人,无聊,且低级,还不值得信任。
“不然你要我怎么想……”见他久久没有回答,细云声音一下大了起来。“颜华阳,你不是一个好人,你什么事做不出来,从来都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带我来之前,你问我愿意不愿意没有,你想过别人会怎么看我没有……颜华阳,我在你的心中,究竟算什么,从过去到现在,不过是一个玩具罢了,现在我们可能就要死在这儿,你还不让我说,你凭什么……我就这么可怜,可怜到随你践踏还得默默忍受,颜华阳,我求求你,你就不能放过我……”
空气中一瞬间的窒闷,她的声音很大,歇斯底里的吼法,拨得空气都一颤一颤的,崔细云从出来后就是隐忍的,现在他能感到她的愤怒,她的不甘,她的绝望……
她就这么不愿意相信他?
心疼了一下,抓住她的手,却被她一下挥开,黑暗中,她坐在了离他远远的地方,抱着身体蜷成了一团。
如同在母亲肚子里的姿势。
“细云,过来……”他说。
她沉默了很久,却清晰干脆的吐出一个字:“不。”
两个人,分坐两端,磨得过时间,却磨不过饥饿,细云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渐渐流失,她的身体在缺水,可是这个狭小的空间,吃的没有,喝的没有,什么都没有,她想出去,她想踏上宣城的土地,她想念史景铭的怀抱,她想亲手埋葬华昭的骨灰……
她不能死在这儿,也不能在这儿等死……细云站起来,身后传来颜华阳虚弱的声音。“你干什么……”
“我要出去……”她只这么告诉他。
颜华阳没问她怎么出去,因为他已经看见了,崔细云在挖被石头和泥沙堵住的洞口,没有工具,她就用手在挖,下过雨的泥土软了些,可那些巨大的石块,又岂是她是纤纤十指可以应付的……
崔细云根本就是在浪费体力。
“细云,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你省点力气……”
她仍然没有停歇,颜华阳顿时感觉无力,索性想,她想折腾,就随她折腾去吧,崔细云不就是这样的吗,以前他不会哄她,现在更不会。
“其实我早就明白,只是不愿意去相信,我能靠的,只有我自己,不是别人,更不是你。”
他顿时觉得任何的语言都变得苍白,最熟悉的陌生人,大抵便是说的这种感觉。
细云折腾了很久才停了下来,不是想停,而是没有力气了,山洞仍然是那个被堵着的山洞,只是旁边,堆了一个小土堆,细云靠着那个土堆,渐渐被绝望笼罩。
一觉醒来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个小时,也许已经过了一天,没有人可以确定时间,只是她的饥饿感越来越严重,嘴越来越干,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的时候,细云真的害怕会再也见不到史景铭。
离开
一觉醒来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个小时,也许已经过了一天,没有人可以确定时间,只是她的饥饿感越来越严重,嘴越来越干,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的时候,细云真的害怕会再也见不到史景铭。
“颜华阳……”她唤了几句,才听到他轻轻的嗯了一声,原来他还没死。
她忽的就笑了笑,她似乎每次在这种时候,都会想起那个预言。“你知道吗,小时候我爸爸带我去算命,那个老头说我一生孤苦,红颜薄命……”
颜华阳靠在洞壁上,身体很烫,他的脑子,几乎不能思考了,就连崔细云这句话,也听得迷迷糊糊的,命?他从来不信命,他只知道,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只有去争,只有去抢才会属于他,只有当他有足够的权势和财力的时候,才能呼风唤雨,这个世界上,只有女人和弱者,才会信命。
细云的话他消化了很久才理清,她说什么,红颜薄命,一生孤苦,去他妈的,等他出去后,看谁还敢说崔细云红颜薄命,一生孤苦。
“忽悠的话你也信……”他冷哼了一声。
“你没有经历过我的事情,你不会明白我的感受……”细云微微笑了笑,突的觉得释然,如果命运真的要这样,她又能反抗得了吗,如果她真的注定要死在这儿,她又能出去得了吗,她不想认命,却不得不信命。
“只有女人才相信感受……”他又开口说。“我也曾经被人算过……”他笑。“那人说我命硬,克父克母克兄弟克女人,他说我这辈子,会做人上人,却不会有人真的爱我……我危胁说要烧了他的算命摊,他又改口说我可能会遇到一个女人,我们是彼此的劫,如果遇上了,两劫会化成两福,如果没遇上……呵呵……你明白他在说什么吗?我想了想,反正不明白,后来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就两个字:放屁。”
“你觉得他没说准吗?”
颜华阳又笑了一下,非有人把父母兄弟的死怪在他头上,他要担,就担好了,他不在乎,至于什么爱,爱是什么,以他的身份地位,女人都可以绕地球两圈,还会孤独终老?
“细云,我们也算同生共死过了,出去后,我一定对你好一点……”
她不需要他对她的好,只想两相遗忘,你左我右,各过各的人生。
之后又陷入了沉默,细云很久之后唤了颜华阳几声,可他再也没有应过她,细云爬过去看了他一下,还是烧着,大概是烧晕过去了。
又只剩下她一个人,望着洞口的方向,怎么也不愿闭上眼睛,她的心中,有一个人,有一条路,等着她回家……
她要回去,她不愿意认命,要活着,要等待救缓。
没有吃的可以撑几个星期,没有水,却只能撑几天,细云摸着干裂的嘴角,右手无意中扫到一个冰凉的东西,细云想了想,才想起是颜华阳从车子上带出来的一把刀,之前还用它割草遮掩洞口来着,她笑了笑,手抚上腕上的那一个疤。
上一次她是为了这个男人自杀,这一次,又是因为这个男人,她身上的伤,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上的,似乎都是这个男人造成的。
细云闭上眼睛,刀在手腕划了下去,划得不深,却仍然那么疼,空气中都是铁锈的味道,她舔了一点润润嗓子……
地上的男人轻轻的唤着:“水,水,水……”他一边念着,几乎下意识的就来抓她的手,一个病中的男人力气也那么大,细云的手腕被他强行摁在嘴边……
“疼……”细云想掰开他的手,可能潜意识里知道这是救命的东西,他抓得紧紧的,一点也不肯放松,吸血鬼一般的啃法,细云愣了愣,随他去了。
就当是她欠他的。
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不知多久才又睁开眼睛,眼前仿佛一束灿烂的光,还有一些熟悉的的人,康德男,管家……
做梦了?他笑。还没笑完,一个激凌,不是梦,他等待的救援,终于到了。
下意识去抓细云的手,却突的凝固了视线,细云的手腕,纤细,冰凉,那是一种真正撼动人心的感动以及震憾,这个女人,为了救他,居然……居然……
他忽的想对她好,把所有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只为这,用生命换来的生命。
细云梦到自己又被抓回了监狱里,她在洗衣服,冰冷的水冻得她指头都僵硬了,那些犯人在打她,又梦到她被摁在马桶里差点淹死,艰难的想呼救……又觉得自己的肚子很疼,就像生女儿时那样,可是除了疼痛之外,命运什么都没有留给她。
啊!
她一下睁开眼睛,洁白的房间,她身上穿着格子的病人服,手腕上已经缠上了纱布,大概因为她的尖叫声,从外面的阳台跑进来一个护士模样的女人,年纪不大,一看见她就惊喜的叫道:“小姐,你醒了……”
还是说的中文。
她回到国内了?“这是在哪儿?”
“这是在俄罗斯……”护士一边回答一边按下了床边的呼救器。“小姐,你昏迷一天一夜了,再不醒来,颜先生大概要拆医院了……颜先生很紧张你,之前一直守在这里,握着你的手不放……”
颜华阳?细云怔了怔,他?正想着,病房的门被推开,进来的人刚好就是他,几步跨过来,很自然的抓起了她的手,细云怔了一下,抬头就看见他嘴边的笑意,连眼神也因为这笑意变得柔和了一些。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他一向是吼她的,这么轻声细语让她不习惯极了。细云把手抽出来,他一怔,发觉了,眸光沉了沉,但到底没说什么。
“没有,我很好……”
细云移开视线,男人仍然盯着她,浓重的压迫感侵袭着她的神经,她觉得不自在极了,他的动作,他的眼神,他的态度,他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这种陌生,让她感觉到不安,惶恐,甚至是害怕。
想起刚才护士的话,细云垂下眼。“我想打个电话……”
颜华阳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可一递出去,就有些后悔,细云在国内没有亲人,这通电话,打给谁……
颜华阳站起来,缓步走到了窗边,身后通话的声音很清晰,他听到她轻轻的唤,景铭,带着几分委屈,软软的撒娇意味。
突的觉得烦乱,现在的崔细云,可再也不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讲话了,原本属于他的东西转嫁到另一个男人身上的感觉,还真是不舒服极了。
细云不知道,在山洞里,他昏昏沉沉醒过来,看见自己含着她的手腕里,那种莫名,那种心情的复杂。
他几乎一瞬间就决定,要对这个女人好,要让她享受最好的生活,这个女人会成为他的,除他之外,任何人都配不上。
颜华阳转身,夺过细云手里的电话,在她面前摁掉。细云怔了一怔,身体不自觉的瑟缩。他的眼神,很凶残,像动物世界里的肉食动物一下,就连因为笑容而露在外面的牙齿,仿佛都成了凶器一般让人感到害怕。
偏偏他的动作却很温柔,又轻,抚着她的头发,像是对待一只兔子。“细云,你才醒,精神还没恢复,少讲点电话……”
细云闭上眼睛,她能预感到自己的命运将再一次被改变,因为他的眼睛,给她的暗示太明显。
可是她不甘心,好在刚才史景铭一听说她出了事,就说飞过来接她,细云安慰自己等着,等史景铭一到,她就可以离开了,离俄罗斯远远的,离颜华阳远远的。
在医院的时候,他每天都来看她,给她带各种滋补的汤,一勺一勺的喂她,然后替她擦掉嘴角,每到这时候,细云就觉得时间是如此的难过与难熬,她甚至觉得这是一种折腾,对她身体和心灵上的,都是。
有好几次,她都忍不住的想张口朝他吼。“颜华阳,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能不能放过我……”
可是话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的吞了回去,她怕,怕颜华阳连最后的一丝希望都不留给她。现在这个样子,至少她还可以安慰自己,颜华阳只是无聊了,等史景铭来了,把她带走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细云无比希望有很多很多的事缠着颜华阳,最好让他脱不开身,可是上帝从来没有站在她这一边,颜华阳不但每天都来,还一天比一天呆的时间更长。
细云不知道这样的煎熬还要忍受多久。
“你在怕我……”颜华阳把碗往旁边的小柜子上一放,动作有些大,几滴汤汁溅到了桌上,散开,如同眼泪。“崔细云,你在怕我什么……”颜华阳厉声问,这几天,他忍够了,崔细云每天像白老鼠似的模样,躲闪的眼神,绷得死紧的身体,哪一样不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她怕他。
细云垂下头,没有说话。
“崔细云,你用得着这个样子吗?”他斜眼瞧着她,嘲讽的调子。“你别把自己当成天仙似的,我不是非你不可,你真以为我想对你怎么样呢,我告诉你,我只是看在你割腕救我的份上,照顾你几天,不要这样就蹬鼻子上眼的以为我爱上你了,你值得吗……”他讥讽的骂完,甩上门出去,声音太大,她恍惚以为门被他给甩掉了。
失败
直到确定他真的走了,细云才缩到床上,拿被子蒙着头,他这样说,他这样骂,她可真开心,这才是以前的颜华阳。
只是事情不是往她想的那个方向发展,她才懒得管颜华阳骂她什么,骂她下践她都懒得和他吵。
这样,真好,细云躲在被子里面,几乎要笑出声来。
之后的好几天,颜华阳都没有来医院,连汤也是另一个人送来,他不在,细云吃好睡好心情好,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惬意。
手上的伤并不严重,养了几天就好得差不多了,细云以为颜华阳就这样不会和她再见面了,哪知道出院那天他却来了,还拿了一束花来。
颜华阳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几天没见,他看她的眼神,似乎又变了变,变得比前几天更浓烈了,细云沉默的跟在他身后,呆会就和他说,史景铭大概今天会到俄罗斯,她明天就和他回去了。
他的车停在医院外面,颜华阳故意把脚步放缓了些跟她同步走着,这几天没来看她,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想要的东西,一定就要得到,管他什么面子不面子。
这个女人,原本就是属于他的,他为什么要让出去,他为什么要让自己不痛快。
颜华阳眼一沉,就要去抓细云的手,可远远的一道声音:“细云……”
医院外面,史景铭远远的站着,笑容灿烂。
他的指尖这时才触到她的手,她却像泥鳅一样滑开了,又像只小鸟一样飞走了,飞到了史景铭身边,还扑到了他的怀里。
颜华阳的眼神瞬间变得冷绝。
拒绝了颜华阳一起用餐的邀请,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离开,回到宣城之后,她的心才安了一些,日子又开始变得平静起来,继续上班,继续下班,继续日复一日的生活。
史景铭像是遗忘了这几天一般,在俄罗斯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句也没有问,只是变着法儿的给她煮好吃的东西,有时候还会偷偷取下酒店餐桌花瓶里的玫瑰花整理成一束,然后包装之后送给她,细云看着他的种种行为,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后来想一想,才觉得没有再提的必要。
两个人之间的信任,本来就不需要讲太多,史景铭理解她,反而是她自己,放不开而已,细云有时候看着早上的太阳会想,每一天的阳光都这么灿烂,她何必要惦记着昨天的那个阴雨天,有期待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执着于曾经发生的事不放呢。
颜华阳是谁,在俄罗斯发生了什么事又有什么关系,她是她,他是他,不相干的两个人而已,于她,于史景铭,于他们两个,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
他们是溜回来的,半夜的时候从酒店逃了,颜华阳似乎是几天后才坐私人飞机回来的,细云觉得他回来之前肯定吃了炸药,见谁都想吐一颗出来,那天早上,她起来迟了,赶着去酒店就忘了吃早饭,还好史景铭心细,早给她准备好了,又因为早上的时间不怎么忙,两个人偷偷躲在花园吃早餐,一个面包,两个人分着吃,你一口,我一口,躲在茂密的花从中,倒像是偷情的小情侣。
吃饱喝足了,细云伸了个懒腰,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结果才站起来就被史景铭叫住了。
“嘴角……”他笑着从衣兜里拿了一张纸巾出来。“面包屑,还有牛奶,怎么弄的,像小花猫一样……”一边说一边给她擦,细云要自己来他也没让,颇无奈的语气,却是享爱的动作。
细云笑了笑,见周围没什么人,便微微抬了抬嘴。
他慢慢的给她擦干净了,又很快在她唇上碰上一碰,细云微笑,下一秒,笑容却僵在嘴角。
不远处的地方,颜华阳被人簇拥着向前,却在不经意的一瞟后蓦的停住脚步,原本平静的表情就如同地震时的大地一样迅速龟裂破碎,他几乎没有掩饰他眼里的愤怒,身后的康德男几乎停不住脚的要撞上去。
他停住了,康德男自然也停住了,还顺着颜华阳的视线朝她瞧过来,而康德男身后的那些个酒店高层,自然纷纷的把目光全转了过来。
细云心里蓦的一窒,握住史景铭的手转身就走,却听见身后颜华阳责问的声音:“这是酒店,不是私人的后花园,张副总,员工的自觉性,是不是应该提高一点……大清早打情骂俏,像什么样子……”
他们几乎落荒而逃。
一整天都在忙,史景铭大概更是忙,因为细云中午打电话给他的时候被直接转去了语音留言信箱。
细云有些莫名,但也没往心里去,直到下班的时候才收到史景铭的短信问她晚上想吃什么,细云想了想,说下班之后一起去逛菜市场。
“喂,我问你意见呢……”细云推了推愣在一旁的男人。“景铭,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细云开口,因为从下班到现在,史景铭已经好几次这样的走神了。
史景铭啊了一声,摇了摇头。“嗯,被张副总叫去骂了一顿,让我写检讨呢,五千字呢,我正在想呢……”他笑。
“这我可帮不你了……”细云也微微笑开,被张副总骂总比被颜华阳骂要好。
买完菜回家,两个人一起理好菜,又用水洗了洗,细云去煮饭,史景铭便自告奋勇的说要去切菜。拿出菜板,摆好菜,谁知第一刀就没控制好,手破了皮,血珠微微渗出来,一点一点,形成眼泪似的一大滴,他把手指头放进嘴里,除了铁腥味之外,只觉得一股苦味,像中药一般,只需要一点,便已经浸得他的心整个儿都成了苦的。
刀还放在切菜板上,刀尖锋利,衬着厨房惨淡的灯光,便形成一尾冷芒,他感觉,他的脖子上现在也被人架着一把刀,只需要微微用力……
从小开始,他就知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天生顺利,自有福泽庇佑,做什么都一帆风顺,而有的人,一路坎坷,身经磨难,可是在任何时候,他都没有放弃过希望,他想,老天总有想起他的一天,那时,他没有太大的要求,只希望妈妈的病好起来,可以找到爱他而他也爱的人,过着小日子,不需要太有钱,也不需要太多权,他想要的,只是一种普通人的普通生活。
可是他喜欢细云,似乎也成了一种错误,人生,为什么要这么难,想要的人,为什么会这么远。
就因为他的身份卑微,无权无势,所以连爱人的权利都要被夺走,就因为这样,他连心爱的人女人都守不住。
他的心是苦的,也是疼的,十指连心,那个被刀切成的伤口,其实不是疼在手上,而是伤在心上,最柔软的那个地方被这么挨了一刀,难以言说的疼痛。他眨眨眼,再眨眨眼,努力的吞了吞口水,嘴里的涩意,心里的苦意,他要全都吞到肚子里去。
细云是无辜的,她没有责任和义务来承受这些伤痛,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了吧。
又拿起刀,细细的切菜,他要做好吃的东西给细云吃,他要看见她的脸上有笑容,他要她觉得幸福。
他最卑微却又伟大的愿望。
骂他的,是张副总,找他谈的,是颜华阳,那个男人,高高在上,自有一种张狂而冷厉的气质,似乎任何人都不被他放在眼里,他史景铭,自然也是不被放在眼里的,见他时,颜华阳连客套都都省了。
“你喜欢细云?”他甚至没有正眼瞧眼,只一边处理着公事一边开口问。
史景铭沉了沉眼,痛快的道:“是,我喜欢她,我想,她也是喜欢我的。”
颜华阳对他的坦白没有任何意外,只眯了眯眼睛,淡声道:“那怎么办呢,我也想要她,你觉得怎么选择是对的,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一步错,步步错,不要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他们之间的交谈就这么几句话,然后他就被秘书请了出来,一下午他都坐在酒店的天台上,看天上云卷云舒,鸟儿的飞来离去,他有一瞬间也在想,如果他变成了一只鸟,细云也变成了一只鸟,他们在天上飞,颜华阳,大概就抓不住他们了吧。
“景铭……”耳边一声尖叫。“你的手受伤了……”
五根手指,已经伤了三根,他却毫无所觉似的,细云拿出医药箱,把酒精和创可贴拿出来。
“你怎么搞的啊……”细云坐在床边给他消毒,微微有些生气。“切伤了也不包扎,不知道疼啊……”
史景铭摇摇头,这点疼痛,比起心里面的疼痛来,真的差太远了。
“细云,你快乐吗?跟我在一起。”
“快乐啊,你怎么这么问。”
他笑着摇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问问而已……”
细云嗔了他一眼。“男人也这么神经质……你手伤了就歇着吧……去炒菜,让你尝尝崔大小姐的厨艺……”
胜利者
他笑着点头,看她轻轻带上门,拿出电话拨了一组数字出去。“颜总,我不会放弃……而你,放弃过,想再找回来,已经不可能了……”他早已决定,在颜华阳问他的时候就有了答案,只是那时,颜华阳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就把他赶了出来。
他这一生,从未得到太多东西,既然得到了,就紧紧抓牢,谁都不给。
门外的细云眼泪一下就掉了出来,事情为什么还是这样了呢,她可以从俄罗斯逃回来,却逃不过那个男人 ,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做好晚饭,她问史景铭好不好吃,史景铭说好吃,她微笑,那就多吃一点,她说。
离开前,细云主动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他说要送她,细云拒绝了,她一个人沿着楼梯下楼,再缓慢的走到大街上。
“颜华阳,我要见你,让司机来接我。”她拿出电话,拨了一组号码出去。五年了,颜华阳的号码还没有变,他的人,也没有变,而她,却想了好久才把这几个数字想出来。
没等多久一辆车就停在了她的面前,司机下车给她拉开车门,恭敬的道:“崔小姐……”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和五年前一样,这辆车,五年前是她专用的,车牌号码都还没变,红色的跑车,张扬的造型,哪怕过了五年,看起来仍然没有落伍。
司机倒是老了一些,脸上的皱纹也深了,细云知道他家里的条件不怎么好,笑了一笑。“张叔,好久不见,家里还好吗有?”
他点了点头,像五年前一般的客气。“谢谢小姐关心,都还好。”
细云一下不知道说什么,深黑的夜色中,吹到脸上的风都是凉的,看着那扇车门,几乎迈不出脚步,她不知道进去后等着她的是什么,颜华阳要告诉她一些什么,命运对她,从来都是在开着玩笑……
“小姐……颜先生还等着……”司机提醒道。
深吸了一口气坐了进去,车门趴的一声被关上,车子滑出,夜色深黑,仿佛开进了一只鲨鱼的大嘴。
颜华阳宣城北区的别墅,占地颇广,被灯光照得雪亮的房子仿佛最精致的艺术品,这个地方,她是熟悉的,却没料到还会有再踏进来的一天。
“崔小姐……”管家上前迎着她。
佣人已经递上合她脚的拖鞋,大概因为好奇,多看了两眼。细云对着她微笑,脸挺生,大概已经换了几拨,换上鞋子后,管家告诉她颜华阳在室内游泳池。
细云说自己过去。
游泳池就在离客厅不远的地方,可细云觉得自己似乎走了好久才走到,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就像她这几年的人生,每一天都过得无比漫长。
好不容易以为守得云开见明月了,谁知却是山穷水复无路走。
外面捧着毛巾的佣人替她推开门。
脚在空中停了停,还是迈了进去,里面的空间很大,一旁的椅子上放着水果,酒,墙上的屏幕里正在播放着国际新闻,清澈的水能看得见池底,而里面似乎并没有颜华阳的人影。
“颜华阳……”细云怀疑的轻叫了一声。
脚边的池沿突的冒出一个人头,细云吓得退后几步,他一步一步出来,确实是颜华阳,骨架分明,精壮结实,水珠沿着他身体的纹路向下滑落。
瞟了一眼她,过去坐下,拿毛巾擦了擦头发,抬眼道:“史景铭告诉你了,所以你来找我了,让你出面,看来,那个男人,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他顿了一顿,嘲讽的道:“有勇气……”
细云咬着唇走过去,就是因为景铭那个样子,一句话都不说,什么都担在心里,她才觉得难受,默默承受有多苦,她知道,就像她在牢里时一样孤苦无援,他还得对她微笑,哄着她,笑容的背后,也许他的心正痛得滴血……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她不会让华昭的遗憾再次上演,史景铭付了多少,她不介意付出更多,哪怕要她求他,哪怕把尊严全都抛弃。
细云走过去,一下跪倒在了他的面前。
颜华阳伸向酒杯的手一下停住,他盯着细云,仿佛看着一个怪物,可是除了吃惊之外,更多的是什么,是愤怒,崔细云为了那个男人,居然能做成这样,她居然为他可以这个样子……
“你干什么……”他冷笑着问,手还是端起了杯子,冰冷的杯沿送到嘴边,有些凉,他轻啜了一口,这酒,怎么这么难喝。
“颜华阳,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说吧……”
他想怎么样,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问他想怎么样,她就这么见不得他,她就这么愿意为那个男人去生去死,他想……他没再想下去,他怕再想下去他会控制不住的掐死这个女人。
“我想怎么样你就怎么样吗?”他嘲讽的问。
没有任何的犹豫的点头。“只要你能放过我,要我怎么样都行……”哪怕要她磕头,哪怕要她求他,哪怕他有其它更难堪的要求,只是他能放过她,只要他不再招惹她,无论他想怎么样,她都认了……
“如果我要你陪我上床呢……”他微笑着看她,眼神却如冰锋一般尖锐寒冷,他手里的酒杯还盛着腥红的液体,细云恍惚感觉那些酒其实不是酒,而是她身上的血。
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真话还是假话……可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
“可以,只要你说话算话。”
听她这么干脆,这么认命,这么……颜华阳眼神一寒,握着酒杯的手几乎要碎裂掉。
“那就脱……”
细云咬着唇,手触到衣服的拉链,她顿了顿,闭上眼睛,拉下……
外套里面是一件T恤,她同样的脱掉……
白净的皮肤露在了他的面前,室内恒温,不冷,可是她的身体却冒出了一个个的小疙瘩,仔细瞧,就能看清她颤抖的身体。
身上仅着的,就是胸衣……她的手没有任何犹豫的伸向了背上的暗扣。
“够了……”脱在一边的衣服被他扔回到身上,椅子被推开的声音,细云睁开眼睛,就看见他站在面前,脸上一层黑炭……他瞪着她几次张了张嘴又闭上嘴,最终却蛮横的把她扯起来,往一旁的椅子上一扔,紧跟着腿抬上去压着她的腿……
“崔细云……”他阴恻恻的唤她的名字,那表情,恨不得把她磨成灰再和着一旁的酒吞下去。“你可真有本事……你可真有逼疯人的本事……”
颜华阳控制着自己的手不要掐上她的脖子,他真想掐死她,掐死了就一了百了,眼不见心不烦了,想他颜华阳,在宣城,呼风唤雨,想要什么要不到,崔细云,只不过是一只他不要了的破鞋,可是现在,这只破鞋却哽得他不舒服极了……
“那个男人,有什么好,他哪点比得上我……”
细云声音淡淡的。“就算他没哪点好,就算他哪点都比上你,可是我爱他……我想跟他在一起。”
男人右手下意识的挥到了半空中,她无所谓的盯着他,仿佛在说:你打呀,你打呀……只能你能放过我,随你怎么打,留一口气就行了。
怔怔的收回手,他感觉自己的血液,自己的皮肤,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在打颤,因为这个女人,因为这个气死人的女人……他真是疯了才会找这份气来受。
可是却怎么也说不出要放过她的话,他张了几次嘴,次次话到嘴边,每一次都下定了决心,可就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他想,凭什么成全了他们两个让他一个人不痛快,如果要痛苦,那就三个人一起痛苦好了……他不是什么正人君了,好聚好散的事,也得看他的心情好不好……
“崔细云,我告诉你……”他凑到她耳边。“我不会罢手的,你休息和他两个人过逍遥日子,我不痛快,你也别想痛快……”
细云艰难的咀嚼着他的话,她发现自己消失不了这句话的含义,下意识的,伸手想打他……却被他提前一步逮着了……
“颜华阳,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我什么都不欠你了……”
他把她的手摁回去。“我给了你痛快,谁又来给我痛快……”
细云仿佛听见了这世上最可笑的笔话,可是她却笑不出来,她能表达的,只有自己的泪水。“颜华阳,你是一个疯子,你是一个疯子,你应该去看医生……”
他冷哼一声,放开她。
细云擦擦眼角,穿上衣服站起来。“你做梦吧,我不会如你的愿的,我再也不会如你的愿的,你要拆,你就拆好了,宣城这么大,你还能一手遮天吗,宣城不能呆下去,总有我和景铭能呆下去的地方……”
他微笑,不置可否的拉门离开。
望着这一池的水,身体渐渐蜷成一团,她闭上眼睛,想,如果这只是做梦就好了,如果只是做梦这么简单就好了。
细云等了很久,颜华阳的手段并没有出现,甚至他的人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尽管心里战战兢兢,可面上,仍然得装做若无其事的和史景铭相处。
这种别扭的日子过了将近一个月,细云终于放了心,她想,她那么的求他,那么卑微,颜华阳那么好脸面的男人,也许,就这样罢手了吧。
话别
细云等待很久的颜华阳的手段并没有出现,甚至他的人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尽管心里战战兢兢,可面上,仍然得装做若无其事的和史景铭相处。
这种别扭的日子过了将近一个月,细云终于放了心,她想,她那么的求他,那么卑微,颜华阳那么好脸面的男人,也许,就这样罢手了吧。
让自己像一个傻瓜,那不是颜华阳的作风。
可事情往往是这样,在人以为尘埃落地的时候,偏偏就是阴云密布大变天的前奏,细云才认为不会再见到颜华阳,可是第二天,她就见到他了。
在酒店。
她端着菜去包房,他出来,偏头瞧见她时怔了一下,身上仍然穿着手工定制的衣服,看上去优雅干练,那张脸,没有任何的改变,盯着她的眼神陌生又疏离。
细云想躲开已经来不及,只好开口叫道:“颜总……”
他没有应她,眉眼微微上挑,嘲讽或者冷漠的从她身边走过,步履从容,若有似无的一丝酒味飘过,然后渐渐飘远。
细云微微笑了笑,还是这个样子了,真好。
她负责的那间包房的人吃完饭已是十点多了,此时中餐厅用餐的人已不是太多,她的搭档有些不舒服,细云让她回休息室,便一个人慢慢的收拾着。
门突的被人撞开,细云吓了一大跳,是颜华阳,立在门边,西装扣子没扣,衬衫也被解开了,大概喝得有些多,脸颊微红,瞪着她的眼神让人心惊。
细云手上的碟子,一下就给掉在了地毯上。
“颜总,有什么事吗?”她抓着桌沿,强自镇定着。
嘲讽的勾了勾嘴,颜华阳关上门,扯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下意识的摸了摸西装口袋,烟盒已经空了,他一下就想起昨天康德男问他的话,华阳,你是不是有什么心烦的事啊,以前你不怎么抽烟的,现在怎么抽得这么厉害。
他当时怔了一下,却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承认不承认,于他,都是一件难堪的事。见他那个样子,康德男那么严肃的人居然对他八卦,是不是为了崔细云,他问。
可不就是为了崔细云,崔细云就是一颗石头,又臭又硬,不呆在茅坑里还老出来招人,瞧她现在这模样,垂着头,绷着脸,抖得像小鸡似的,他们之间,有最亲密的关系,可是如今她任何一处地方都对他传递着一个消息,她不爱他,她怕他。
爱和怕,本就是两个极端,可是如今却统一在她身上,而那个对像却是他,天大的讽刺,摸着荷包的手松开,眼神黯了黯,偌大的包房只听到他的如同闷雷一般的声音。
“说话。”
她说什么,她能说什么,她需要说什么吗?没什么好说的,她蹲下去,捡起地上的碟子,该干嘛干嘛……
本就鹰隼的眼神更是染上了一层霜。
谁敢不理他,他颜华阳想要的东西,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崔细云不过是一个女人。就像康德男昨晚说的,犹豫不决,这可真不是你的作风。
所以他终于明白了,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连康德男也是认同他的作法的,既然有人同意,他还犹豫什么,女人总是善变的东西,细云没有其它选择,所以才会选择史景铭,她习惯这样的生活吗,她真能这样心如止水吗,一年两年可以,时间长了,肯定做不到。
让她回来,就算手段不怎么光明,她可能会排斥他一段时间,但能排斥一辈子吗,等她适应了,就会认命了。
女人,还不就是这样。
想到此,颜华阳颤颤的站起来,细云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精味,就连他的眼睛,也像被酒精泡过一般透着一股迷离,他朝她走过来,伸手又扯了扯领带……
细云忽的觉得危险,她扔下手里的活往门边跑,却被他逮住给扯了回来,腰撞上桌沿,疼得眼泪都快要掉了出来……
其实她不知道她的眼泪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害怕。
“颜华阳,你想干什么,放开我……”
身体被抵在桌间,两只手被他压在桌上,男人腰贴着她的腰,滚烫的温度,他的眼睛近得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她能在里面看见一种叫做欲念的东西……浓重的呼吸,喷在她鼻间的酒精味……颜华阳疯了……
颈间,已经被烙下了一个吻。
细云挣扎,扭动,可男人的力气和动作表明了他志在必得的决心……细云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一个月都这么平静,颜华阳突然又在发什么疯,她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她这辈子,活了二十几年,只不过就是刁蛮任性了一些,可是那没死人,不是吗,就连华昭,她也用了五年的自由和一辈子的思念去偿还了那个代价,为什么,她还要受这样的苦,为什么,她连幸福的一点尾巴都抓不到。
“颜华阳,你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她喃喃的,气若游丝一般轻喃,只是眼角的泪,颗颗的,像倾盆大雨似的掉个不停。
他停了一下,伸出舌尖,一点一点的流连在她的脸上,眼泪全给他吞进了肚子里。“细云,我放过了你,谁又来放过我……你觉得是惩罚,我觉得是宠爱。”
这世上最无耻的人莫过于颜华阳,她嘲讽的看着他。“是我对不起你吗?”
他微笑。“细云,我决定了,我要得到你,哪怕以后的人生,我会受到报应。”
他决定了,却没有问过她的意见,细云看着他,恶毒的诅咒。“你会受到报应的,我不会如你的愿的,颜华阳,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崔细云了,这个城市,这个国家,你能一手遮天吗。”
“细云,细云……”她的搭档回来了。
他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只是微笑,有些可怜的看着他。“细云,坐了五年牢,你还是那么天真,相信我,很多事,不是想,就能做到的,我的影响力,要拆散你和史景铭,容易得很……”
所以这就是强权,这就是现实,没有钱,没有权,连爱情,也不配拥有了吗,可是爱情,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纯净的东西。
她宁愿和史景铭穷一辈子,也不要回到那个牢笼去,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独独爱情,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看着她,又在嘲笑她的自以为是了,他抚着她的眼睛,笑得如同一个魔鬼。“细云,我们打一个赌,赌注就是史景铭的前途……如果你不听话,我就让史景铭在宣城没有容身之地……”
她一怔,门已被她的搭档推开,那一瞬间,他吻着她的唇,手已经探到了她的衣服里。
空气有很久的停滞,那个服务员,站在门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微笑着放开她,替她理好衣服,又在她唇上啄了一下,那个服务员看了看细云,又看了看颜华阳,尴尬极了。
她转身想走,却被颜华阳叫住了。“等等……”他说。
服务员被迫留了下来。
门边的人渐渐多了些,大老板在这儿,经理很快也来了,颜华阳扯了一张椅子坐下,闲适的很。
地上还有菜的痕迹,又是这种诡异的气氛,经理掏出纸巾擦了擦额上的汗,忐忑的上前问发生了什么事。
颜华阳挑挑眉,一副很为难的模样,他支着下巴沉了沉眼,忽的抬手指着门边的那个服服员,道:“这个女人,她在收拾的时候,居然想勾引我……”
“颜总,我没有,我没有……”那个女人不明白怎么就会惹祸上身,颜总明明是和崔细云在,在,在做那种事被她撞见了,怎么现在就张嘴乱说呢。“颜总……”
看热闹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我说的可是实话……”颜华阳瞧了瞧那女人,眉眼又转到了细云身上,他淡声说,声音清雅淡然。“崔细云小姐可以作证,是这个女人,她在勾引我……”
细云脑中一片空白。
“解释一下,细云,你快点解释一下,不关我的事,明明是……”
细云到现在才明白,颜华阳不只可以卑鄙,还可以无耻,他导演的这一场戏,其实可以说是可笑的,可是他要把她逼入一种什么样的困境,他用史景铭的前途要挟她,逼她让那个同事背了这个黑锅证明他有让她屈服、让她听话的本事。
很无聊,不是吗,可是他喜欢。
他就这么喜欢看着她狼狈,细云以为自己是不恨他的,两不相欠,形同路人,再见时,至少可以不必吝啬一个微笑。可是现在,她发觉自已回到了刚坐牢那个时候,恨不得他死,恨不得从来没见过他,恨不得……
经理是多有眼神的人,一见颜华阳把矛头转到了细云身上,立即挺起胸脯,摆正语气,严厉的问道:“崔细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清楚……”
求婚
那边的那个同事还乞求的看着她,细云垂下眼,颜华阳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也没有给那个同事选择的余地,她和她,都只是供他玩乐的棋子,他们的作用,不过是博他一乐罢了。
她仍然不是善良的崔细云,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任输,不甘心就这样投降,不甘心就这样顺了颜华阳的意,可也仅仅是不甘心而已。
“是。”细云点头。“颜总说的话都是真的……”她坚决的说,却不敢去看那个同事的眼神,她怕,怕自己心软,怕未来的不久,会露出和那双眼睛同样的眼神,绝望,不甘,怨恨。
经理当场开除了那个服务员,那个服务员沉默的走了,或许她也已经明白,无论细云承认还是否认,这家酒店,都没有了她容身的位置。
闹了这么一出,周围的人都散了,只有她和他留了下来,经理走之前还体贴的为他们关上门,想想就觉得讽刺。
细云慢慢蹲下去捡地上的碟子,一个两个,突然手一颤,她愣了愣,定定的盯着手背上的那一滴水珠,她不明白这是什么,然后却是更多的,两滴,三滴……
“你哭了……”他平淡的说。
“现在你满意了吗?”她嘶哑着问。“我如了你的愿,你满意了吗,我证明了你的无所不能,你满意了吗,你胜利了,你又满意了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同样的蹲下来,抬起她的头,忽略她的泪水。“细云,你还是这么倔,你从来不肯给自己一条康庄大道走,以前你不懂舍弃,所以你报仇,这是悲剧一。华昭带你走,你要我付出代价,这是悲剧二。而现在呢,你明明知道和史景铭是不可能的,却仍然这么倔。你一直这么倔,所以才会吃这么多苦。你怎么不明白,这个世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而我,也不是你曾经幻想的翩翩公子,我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
“所以都是我的错……”她笑着,嘴角完美的弧度,声音很轻,像蝴蝶的翅膀一般颤动着,她仍然在哭,一边笑着一边哭。“也许我的出生,就是错的……”如果没有她,妈妈不会死,爸爸也许也不会死,碰不见颜华阳,害不死华昭,也连累不了史景铭,她活了这么多年,原来,只是一个灾星而已。
“细云……”
“我不会接受你的提议……”她淡声道,她活了这么多年,既然一直没有学会通透,那就不要通透好了,既然她这么笨,那就一直笨下去好了,只要史景铭没有放开她的手,她就会把他握得紧紧的,哪怕死也不放开。
站起来离开,而颜华阳没有阻止,出了酒店,夜晚的风还有些凉,打电话给史景铭,他正在看书。
“细云,我正准备休息一会儿,你就打电话来了,咱们可真是心有灵犀……”
她微微扯动了一个嘴角。“准备得怎么样了,再过几天就要考试了。”
“嗯。”他轻声应了应。“只要有你的支持,我就有信心。”
忽的就觉得鼻头一酸,捂着话筒蹲了下来,那端的史景铭还在继续说。
“细云,等通过了这次考试,我的新工作就算稳定下来了,无论是工资还是福利,我想都会好得多,到了那时候,我们把妈妈接上来,她是一个很老实的农村妇女,她一定会喜欢你的……我想你们会相处得很好……我能预见未来的日子很很幸福。”
除了轻轻的“嗯”之外,再也发不出其它的声音,她怕一开口,就会控制不住的大哭。
好不容易挂断了电话,她蹲在地上,控制不住的大哭起来,旁边递过来一张纸巾,她抬头,是常翊东。
“细云,很久不见了。”他微笑。“怎么我出去几天,回来就看见你变成了这副样子,你没事吧。”
细云摇摇头,没事,因为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不动摇的走下去。
见她有心隐瞒,常翊东也不好多口。
“你去哪儿了……”
“出国去谈点事情……”他说。“这么晚了,你下班了吧,我送你回去。”
车子沉默着到家,细云一路看着窗外,那沉沉的夜色,压迫着似乎不会让太阳再次出现,可……会有希望的,一定会有希望的……
车子在门前停下来,细云推了推门没推开,中控锁还锁着,她疑惑的看向常翊东。
“细云,其实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的……”他顿了一顿,然后开口,眼光竟是从来没有过的柔和,细云一窒,赶紧摇了摇头。“你先别急着拒绝。”他又说。“如果有一天,你用得着我,你就打电话给我……能帮的,我一定帮你……”
他这么坚持,细云也不好再说什么。“谢谢。”
回到家柯白然还没睡,也许还是在等她。“你还能回来真好……我以为……我知道刚才酒店的事了,你有什么打算……”
细云摇了摇头。
“你应该早一点做打算……”柯白然比她还着急。“细云,我这个局外人都知道颜华阳的个性还有手段,你和史景铭应该早点想想,是走还是留……”她说着从枕头旁边抱了一个盒子出来,拿钥匙打开盒子上的锁,里面是一叠一叠的钱。“细云,你没工作多久,史景铭估计也没什么积蓄,你们要走,肯定要用很多钱,这些钱,不是我的,你拿着,我当是做好事,能帮一点是一点……”
“不用……”
“你拿着……”她把钱塞进她怀里。“我这一辈子,大概一个人就这么过了,爱情离我是太遥远的东西,你知道吗,我羡慕你和史景铭,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你告诉过我的,我祝福你们,能帮一点是一点……我想看着你们幸福,我想看着天下相爱的人,都可以幸福……比我幸福……”
“你和组长……”
柯白然摇摇头。“今天他的父母来找我谈了,我想清楚了,我和他,真的不适合在一起,所幸没有开始过,我应该死心了……他们给我钱,我收下了,我已以没有后路可以退了,而你和史景铭,还有……”
“柯白然……”细云轻轻抱着她,所有华丽的词藻都显得苍白,为什么她和她都是女人,却要过得这么苦,命运,为什么不给她们多一条道路。
最终细云没收下柯白然的钱,柯白然倒也没说什么,只把钱又放回了盒子里,拿锁锁好。
“有一天你需要的时候,再说吧……”她眼底一抹叹息。
没几天史景铭参加了全市举行的考试,没过多久考试成绩就出来了,笔试成绩全宣城第三,而面试成绩,全宣城倒数第三,综合得分,相当糟糕。
看着这个成绩,其实不用怎么想就明白了,细云甚至放弃了去找颜华阳理论的念头,他终于开始行动了吗,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他颜华阳想办到的事儿,就没有办不到的,他们两个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对儿一捏就死的蚂蚁。
“细云,你别难过了……”
吸了口气,她眨眨眼告诉自己,不要因为颜华阳而哭,她就眼泪掉下来,就输了。
史景铭抚着她的头发。“细云,这么多年,钱和权,我都没有过,能有当然更好,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你重要,当初你选择我,那我就不会为了这荣华而不要你,细云,你是我最大的财富,是我最珍贵的人……”
她垂下眼,心中酸涩,老天夺走了她的一切,却又还了一个最好的人给她。
可是更大的灾难还在等着他们,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史景铭被叫到了经理办公室,然后经理告诉他,酒店不需要他了。
经理甚至明白的告诉史景铭,这是颜华阳的意思。
细云握着他的手在天台坐了很久,两个人无言的看着彼此,细云决定辞职。
经理对她再三挽留,甚至升职加薪,细云冷笑。“你告诉颜华阳,我就不信,这天下之大,没有我们两个的容身之地……”
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后,细云才知道自己的话大概是对的,这宣城,也许真的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史景铭离开酒店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工作,可进行得并不顺利,有的人会真的那么变态到可怕,大一点的公司连一个面试机会都不给他们,而小一点的公司收了史景铭的简历,见了一面后却没有下文。
他每天笑着出去,又笑着回家,可是那笑容,让细云觉得心酸。
期间史景铭的母亲又去了医院一趟,她的心脏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史景铭没时间回家,便汇了些钱回去,还告诉妈妈吃一点,穿好一点,他们两个的存款本就不多,这样一来,更是显得捉襟见肘。
那天晚上细云看见史景铭拿着母亲的相片,轻声道:“妈妈,对不起……”
那一刻,她只觉得心如刀绞。
她买最便宜的青菜,割最便宜的肥肉,吃最廉价的米,这样有清苦,其中的滋味,很难过,却没有遗憾。
细云习惯在晚上的时候再去一趟菜市场,这时菜贩大多整理一天的余菜准备回家,有些没卖完又卖相不好的菜,便扔掉了,细云会在他们扔菜的篮子里挑挑捡捡,每天这样走一趟,第二天的小菜几乎就不用花什么钱了。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