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怎么样你就怎么样吗?”他嘲讽的问。
没有任何的犹豫的点头。“只要你能放过我,要我怎么样都行……”哪怕要她磕头,哪怕要她求他,哪怕他有其它更难堪的要求,只是他能放过她,只要他不再招惹她,无论他想怎么样,她都认了……
“如果我要你陪我上床呢……”他微笑着看她,眼神却如冰锋一般尖锐寒冷,他手里的酒杯还盛着腥红的液体,细云恍惚感觉那些酒其实不是酒,而是她身上的血。
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真话还是假话……可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
“可以,只要你说话算话。”
听她这么干脆,这么认命,这么……颜华阳眼神一寒,握着酒杯的手几乎要碎裂掉。
“那就脱……”
细云咬着唇,手触到衣服的拉链,她顿了顿,闭上眼睛,拉下……
外套里面是一件T恤,她同样的脱掉……
白净的皮肤露在了他的面前,室内恒温,不冷,可是她的身体却冒出了一个个的小疙瘩,仔细瞧,就能看清她颤抖的身体。
身上仅着的,就是胸衣……她的手没有任何犹豫的伸向了背上的暗扣。
“够了……”脱在一边的衣服被他扔回到身上,椅子被推开的声音,细云睁开眼睛,就看见他站在面前,脸上一层黑炭……他瞪着她几次张了张嘴又闭上嘴,最终却蛮横的把她扯起来,往一旁的椅子上一扔,紧跟着腿抬上去压着她的腿……
“崔细云……”他阴恻恻的唤她的名字,那表情,恨不得把她磨成灰再和着一旁的酒吞下去。“你可真有本事……你可真有逼疯人的本事……”
颜华阳控制着自己的手不要掐上她的脖子,他真想掐死她,掐死了就一了百了,眼不见心不烦了,想他颜华阳,在宣城,呼风唤雨,想要什么要不到,崔细云,只不过是一只他不要了的破鞋,可是现在,这只破鞋却哽得他不舒服极了……
“那个男人,有什么好,他哪点比得上我……”
细云声音淡淡的。“就算他没哪点好,就算他哪点都比上你,可是我爱他……我想跟他在一起。”
男人右手下意识的挥到了半空中,她无所谓的盯着他,仿佛在说:你打呀,你打呀……只能你能放过我,随你怎么打,留一口气就行了。
怔怔的收回手,他感觉自己的血液,自己的皮肤,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在打颤,因为这个女人,因为这个气死人的女人……他真是疯了才会找这份气来受。
可是却怎么也说不出要放过她的话,他张了几次嘴,次次话到嘴边,每一次都下定了决心,可就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他想,凭什么成全了他们两个让他一个人不痛快,如果要痛苦,那就三个人一起痛苦好了……他不是什么正人君了,好聚好散的事,也得看他的心情好不好……
“崔细云,我告诉你……”他凑到她耳边。“我不会罢手的,你休息和他两个人过逍遥日子,我不痛快,你也别想痛快……”
细云艰难的咀嚼着他的话,她发现自己消失不了这句话的含义,下意识的,伸手想打他……却被他提前一步逮着了……
“颜华阳,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我什么都不欠你了……”
他把她的手摁回去。“我给了你痛快,谁又来给我痛快……”
细云仿佛听见了这世上最可笑的笔话,可是她却笑不出来,她能表达的,只有自己的泪水。“颜华阳,你是一个疯子,你是一个疯子,你应该去看医生……”
他冷哼一声,放开她。
细云擦擦眼角,穿上衣服站起来。“你做梦吧,我不会如你的愿的,我再也不会如你的愿的,你要拆,你就拆好了,宣城这么大,你还能一手遮天吗,宣城不能呆下去,总有我和景铭能呆下去的地方……”
他微笑,不置可否的拉门离开。
望着这一池的水,身体渐渐蜷成一团,她闭上眼睛,想,如果这只是做梦就好了,如果只是做梦这么简单就好了。
细云等了很久,颜华阳的手段并没有出现,甚至他的人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尽管心里战战兢兢,可面上,仍然得装做若无其事的和史景铭相处。
这种别扭的日子过了将近一个月,细云终于放了心,她想,她那么的求他,那么卑微,颜华阳那么好脸面的男人,也许,就这样罢手了吧。
话别
细云等待很久的颜华阳的手段并没有出现,甚至他的人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尽管心里战战兢兢,可面上,仍然得装做若无其事的和史景铭相处。
这种别扭的日子过了将近一个月,细云终于放了心,她想,她那么的求他,那么卑微,颜华阳那么好脸面的男人,也许,就这样罢手了吧。
让自己像一个傻瓜,那不是颜华阳的作风。
可事情往往是这样,在人以为尘埃落地的时候,偏偏就是阴云密布大变天的前奏,细云才认为不会再见到颜华阳,可是第二天,她就见到他了。
在酒店。
她端着菜去包房,他出来,偏头瞧见她时怔了一下,身上仍然穿着手工定制的衣服,看上去优雅干练,那张脸,没有任何的改变,盯着她的眼神陌生又疏离。
细云想躲开已经来不及,只好开口叫道:“颜总……”
他没有应她,眉眼微微上挑,嘲讽或者冷漠的从她身边走过,步履从容,若有似无的一丝酒味飘过,然后渐渐飘远。
细云微微笑了笑,还是这个样子了,真好。
她负责的那间包房的人吃完饭已是十点多了,此时中餐厅用餐的人已不是太多,她的搭档有些不舒服,细云让她回休息室,便一个人慢慢的收拾着。
门突的被人撞开,细云吓了一大跳,是颜华阳,立在门边,西装扣子没扣,衬衫也被解开了,大概喝得有些多,脸颊微红,瞪着她的眼神让人心惊。
细云手上的碟子,一下就给掉在了地毯上。
“颜总,有什么事吗?”她抓着桌沿,强自镇定着。
嘲讽的勾了勾嘴,颜华阳关上门,扯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下意识的摸了摸西装口袋,烟盒已经空了,他一下就想起昨天康德男问他的话,华阳,你是不是有什么心烦的事啊,以前你不怎么抽烟的,现在怎么抽得这么厉害。
他当时怔了一下,却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承认不承认,于他,都是一件难堪的事。见他那个样子,康德男那么严肃的人居然对他八卦,是不是为了崔细云,他问。
可不就是为了崔细云,崔细云就是一颗石头,又臭又硬,不呆在茅坑里还老出来招人,瞧她现在这模样,垂着头,绷着脸,抖得像小鸡似的,他们之间,有最亲密的关系,可是如今她任何一处地方都对他传递着一个消息,她不爱他,她怕他。
爱和怕,本就是两个极端,可是如今却统一在她身上,而那个对像却是他,天大的讽刺,摸着荷包的手松开,眼神黯了黯,偌大的包房只听到他的如同闷雷一般的声音。
“说话。”
她说什么,她能说什么,她需要说什么吗?没什么好说的,她蹲下去,捡起地上的碟子,该干嘛干嘛……
本就鹰隼的眼神更是染上了一层霜。
谁敢不理他,他颜华阳想要的东西,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崔细云不过是一个女人。就像康德男昨晚说的,犹豫不决,这可真不是你的作风。
所以他终于明白了,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连康德男也是认同他的作法的,既然有人同意,他还犹豫什么,女人总是善变的东西,细云没有其它选择,所以才会选择史景铭,她习惯这样的生活吗,她真能这样心如止水吗,一年两年可以,时间长了,肯定做不到。
让她回来,就算手段不怎么光明,她可能会排斥他一段时间,但能排斥一辈子吗,等她适应了,就会认命了。
女人,还不就是这样。
想到此,颜华阳颤颤的站起来,细云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精味,就连他的眼睛,也像被酒精泡过一般透着一股迷离,他朝她走过来,伸手又扯了扯领带……
细云忽的觉得危险,她扔下手里的活往门边跑,却被他逮住给扯了回来,腰撞上桌沿,疼得眼泪都快要掉了出来……
其实她不知道她的眼泪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害怕。
“颜华阳,你想干什么,放开我……”
身体被抵在桌间,两只手被他压在桌上,男人腰贴着她的腰,滚烫的温度,他的眼睛近得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她能在里面看见一种叫做欲念的东西……浓重的呼吸,喷在她鼻间的酒精味……颜华阳疯了……
颈间,已经被烙下了一个吻。
细云挣扎,扭动,可男人的力气和动作表明了他志在必得的决心……细云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一个月都这么平静,颜华阳突然又在发什么疯,她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她这辈子,活了二十几年,只不过就是刁蛮任性了一些,可是那没死人,不是吗,就连华昭,她也用了五年的自由和一辈子的思念去偿还了那个代价,为什么,她还要受这样的苦,为什么,她连幸福的一点尾巴都抓不到。
“颜华阳,你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她喃喃的,气若游丝一般轻喃,只是眼角的泪,颗颗的,像倾盆大雨似的掉个不停。
他停了一下,伸出舌尖,一点一点的流连在她的脸上,眼泪全给他吞进了肚子里。“细云,我放过了你,谁又来放过我……你觉得是惩罚,我觉得是宠爱。”
这世上最无耻的人莫过于颜华阳,她嘲讽的看着他。“是我对不起你吗?”
他微笑。“细云,我决定了,我要得到你,哪怕以后的人生,我会受到报应。”
他决定了,却没有问过她的意见,细云看着他,恶毒的诅咒。“你会受到报应的,我不会如你的愿的,颜华阳,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崔细云了,这个城市,这个国家,你能一手遮天吗。”
“细云,细云……”她的搭档回来了。
他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只是微笑,有些可怜的看着他。“细云,坐了五年牢,你还是那么天真,相信我,很多事,不是想,就能做到的,我的影响力,要拆散你和史景铭,容易得很……”
所以这就是强权,这就是现实,没有钱,没有权,连爱情,也不配拥有了吗,可是爱情,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纯净的东西。
她宁愿和史景铭穷一辈子,也不要回到那个牢笼去,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独独爱情,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看着她,又在嘲笑她的自以为是了,他抚着她的眼睛,笑得如同一个魔鬼。“细云,我们打一个赌,赌注就是史景铭的前途……如果你不听话,我就让史景铭在宣城没有容身之地……”
她一怔,门已被她的搭档推开,那一瞬间,他吻着她的唇,手已经探到了她的衣服里。
空气有很久的停滞,那个服务员,站在门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微笑着放开她,替她理好衣服,又在她唇上啄了一下,那个服务员看了看细云,又看了看颜华阳,尴尬极了。
她转身想走,却被颜华阳叫住了。“等等……”他说。
服务员被迫留了下来。
门边的人渐渐多了些,大老板在这儿,经理很快也来了,颜华阳扯了一张椅子坐下,闲适的很。
地上还有菜的痕迹,又是这种诡异的气氛,经理掏出纸巾擦了擦额上的汗,忐忑的上前问发生了什么事。
颜华阳挑挑眉,一副很为难的模样,他支着下巴沉了沉眼,忽的抬手指着门边的那个服服员,道:“这个女人,她在收拾的时候,居然想勾引我……”
“颜总,我没有,我没有……”那个女人不明白怎么就会惹祸上身,颜总明明是和崔细云在,在,在做那种事被她撞见了,怎么现在就张嘴乱说呢。“颜总……”
看热闹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我说的可是实话……”颜华阳瞧了瞧那女人,眉眼又转到了细云身上,他淡声说,声音清雅淡然。“崔细云小姐可以作证,是这个女人,她在勾引我……”
细云脑中一片空白。
“解释一下,细云,你快点解释一下,不关我的事,明明是……”
细云到现在才明白,颜华阳不只可以卑鄙,还可以无耻,他导演的这一场戏,其实可以说是可笑的,可是他要把她逼入一种什么样的困境,他用史景铭的前途要挟她,逼她让那个同事背了这个黑锅证明他有让她屈服、让她听话的本事。
很无聊,不是吗,可是他喜欢。
他就这么喜欢看着她狼狈,细云以为自己是不恨他的,两不相欠,形同路人,再见时,至少可以不必吝啬一个微笑。可是现在,她发觉自已回到了刚坐牢那个时候,恨不得他死,恨不得从来没见过他,恨不得……
经理是多有眼神的人,一见颜华阳把矛头转到了细云身上,立即挺起胸脯,摆正语气,严厉的问道:“崔细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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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的那个同事还乞求的看着她,细云垂下眼,颜华阳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也没有给那个同事选择的余地,她和她,都只是供他玩乐的棋子,他们的作用,不过是博他一乐罢了。
她仍然不是善良的崔细云,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任输,不甘心就这样投降,不甘心就这样顺了颜华阳的意,可也仅仅是不甘心而已。
“是。”细云点头。“颜总说的话都是真的……”她坚决的说,却不敢去看那个同事的眼神,她怕,怕自己心软,怕未来的不久,会露出和那双眼睛同样的眼神,绝望,不甘,怨恨。
经理当场开除了那个服务员,那个服务员沉默的走了,或许她也已经明白,无论细云承认还是否认,这家酒店,都没有了她容身的位置。
闹了这么一出,周围的人都散了,只有她和他留了下来,经理走之前还体贴的为他们关上门,想想就觉得讽刺。
细云慢慢蹲下去捡地上的碟子,一个两个,突然手一颤,她愣了愣,定定的盯着手背上的那一滴水珠,她不明白这是什么,然后却是更多的,两滴,三滴……
“你哭了……”他平淡的说。
“现在你满意了吗?”她嘶哑着问。“我如了你的愿,你满意了吗,我证明了你的无所不能,你满意了吗,你胜利了,你又满意了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同样的蹲下来,抬起她的头,忽略她的泪水。“细云,你还是这么倔,你从来不肯给自己一条康庄大道走,以前你不懂舍弃,所以你报仇,这是悲剧一。华昭带你走,你要我付出代价,这是悲剧二。而现在呢,你明明知道和史景铭是不可能的,却仍然这么倔。你一直这么倔,所以才会吃这么多苦。你怎么不明白,这个世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而我,也不是你曾经幻想的翩翩公子,我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
“所以都是我的错……”她笑着,嘴角完美的弧度,声音很轻,像蝴蝶的翅膀一般颤动着,她仍然在哭,一边笑着一边哭。“也许我的出生,就是错的……”如果没有她,妈妈不会死,爸爸也许也不会死,碰不见颜华阳,害不死华昭,也连累不了史景铭,她活了这么多年,原来,只是一个灾星而已。
“细云……”
“我不会接受你的提议……”她淡声道,她活了这么多年,既然一直没有学会通透,那就不要通透好了,既然她这么笨,那就一直笨下去好了,只要史景铭没有放开她的手,她就会把他握得紧紧的,哪怕死也不放开。
站起来离开,而颜华阳没有阻止,出了酒店,夜晚的风还有些凉,打电话给史景铭,他正在看书。
“细云,我正准备休息一会儿,你就打电话来了,咱们可真是心有灵犀……”
她微微扯动了一个嘴角。“准备得怎么样了,再过几天就要考试了。”
“嗯。”他轻声应了应。“只要有你的支持,我就有信心。”
忽的就觉得鼻头一酸,捂着话筒蹲了下来,那端的史景铭还在继续说。
“细云,等通过了这次考试,我的新工作就算稳定下来了,无论是工资还是福利,我想都会好得多,到了那时候,我们把妈妈接上来,她是一个很老实的农村妇女,她一定会喜欢你的……我想你们会相处得很好……我能预见未来的日子很很幸福。”
除了轻轻的“嗯”之外,再也发不出其它的声音,她怕一开口,就会控制不住的大哭。
好不容易挂断了电话,她蹲在地上,控制不住的大哭起来,旁边递过来一张纸巾,她抬头,是常翊东。
“细云,很久不见了。”他微笑。“怎么我出去几天,回来就看见你变成了这副样子,你没事吧。”
细云摇摇头,没事,因为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不动摇的走下去。
见她有心隐瞒,常翊东也不好多口。
“你去哪儿了……”
“出国去谈点事情……”他说。“这么晚了,你下班了吧,我送你回去。”
车子沉默着到家,细云一路看着窗外,那沉沉的夜色,压迫着似乎不会让太阳再次出现,可……会有希望的,一定会有希望的……
车子在门前停下来,细云推了推门没推开,中控锁还锁着,她疑惑的看向常翊东。
“细云,其实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的……”他顿了一顿,然后开口,眼光竟是从来没有过的柔和,细云一窒,赶紧摇了摇头。“你先别急着拒绝。”他又说。“如果有一天,你用得着我,你就打电话给我……能帮的,我一定帮你……”
他这么坚持,细云也不好再说什么。“谢谢。”
回到家柯白然还没睡,也许还是在等她。“你还能回来真好……我以为……我知道刚才酒店的事了,你有什么打算……”
细云摇了摇头。
“你应该早一点做打算……”柯白然比她还着急。“细云,我这个局外人都知道颜华阳的个性还有手段,你和史景铭应该早点想想,是走还是留……”她说着从枕头旁边抱了一个盒子出来,拿钥匙打开盒子上的锁,里面是一叠一叠的钱。“细云,你没工作多久,史景铭估计也没什么积蓄,你们要走,肯定要用很多钱,这些钱,不是我的,你拿着,我当是做好事,能帮一点是一点……”
“不用……”
“你拿着……”她把钱塞进她怀里。“我这一辈子,大概一个人就这么过了,爱情离我是太遥远的东西,你知道吗,我羡慕你和史景铭,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你告诉过我的,我祝福你们,能帮一点是一点……我想看着你们幸福,我想看着天下相爱的人,都可以幸福……比我幸福……”
“你和组长……”
柯白然摇摇头。“今天他的父母来找我谈了,我想清楚了,我和他,真的不适合在一起,所幸没有开始过,我应该死心了……他们给我钱,我收下了,我已以没有后路可以退了,而你和史景铭,还有……”
“柯白然……”细云轻轻抱着她,所有华丽的词藻都显得苍白,为什么她和她都是女人,却要过得这么苦,命运,为什么不给她们多一条道路。
最终细云没收下柯白然的钱,柯白然倒也没说什么,只把钱又放回了盒子里,拿锁锁好。
“有一天你需要的时候,再说吧……”她眼底一抹叹息。
没几天史景铭参加了全市举行的考试,没过多久考试成绩就出来了,笔试成绩全宣城第三,而面试成绩,全宣城倒数第三,综合得分,相当糟糕。
看着这个成绩,其实不用怎么想就明白了,细云甚至放弃了去找颜华阳理论的念头,他终于开始行动了吗,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他颜华阳想办到的事儿,就没有办不到的,他们两个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对儿一捏就死的蚂蚁。
“细云,你别难过了……”
吸了口气,她眨眨眼告诉自己,不要因为颜华阳而哭,她就眼泪掉下来,就输了。
史景铭抚着她的头发。“细云,这么多年,钱和权,我都没有过,能有当然更好,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你重要,当初你选择我,那我就不会为了这荣华而不要你,细云,你是我最大的财富,是我最珍贵的人……”
她垂下眼,心中酸涩,老天夺走了她的一切,却又还了一个最好的人给她。
可是更大的灾难还在等着他们,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史景铭被叫到了经理办公室,然后经理告诉他,酒店不需要他了。
经理甚至明白的告诉史景铭,这是颜华阳的意思。
细云握着他的手在天台坐了很久,两个人无言的看着彼此,细云决定辞职。
经理对她再三挽留,甚至升职加薪,细云冷笑。“你告诉颜华阳,我就不信,这天下之大,没有我们两个的容身之地……”
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后,细云才知道自己的话大概是对的,这宣城,也许真的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史景铭离开酒店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工作,可进行得并不顺利,有的人会真的那么变态到可怕,大一点的公司连一个面试机会都不给他们,而小一点的公司收了史景铭的简历,见了一面后却没有下文。
他每天笑着出去,又笑着回家,可是那笑容,让细云觉得心酸。
期间史景铭的母亲又去了医院一趟,她的心脏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史景铭没时间回家,便汇了些钱回去,还告诉妈妈吃一点,穿好一点,他们两个的存款本就不多,这样一来,更是显得捉襟见肘。
那天晚上细云看见史景铭拿着母亲的相片,轻声道:“妈妈,对不起……”
那一刻,她只觉得心如刀绞。
她买最便宜的青菜,割最便宜的肥肉,吃最廉价的米,这样有清苦,其中的滋味,很难过,却没有遗憾。
细云习惯在晚上的时候再去一趟菜市场,这时菜贩大多整理一天的余菜准备回家,有些没卖完又卖相不好的菜,便扔掉了,细云会在他们扔菜的篮子里挑挑捡捡,每天这样走一趟,第二天的小菜几乎就不用花什么钱了。
承诺
第一次时仍然是难堪的,这样的行为,她想不出和外面的乞丐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就连那些菜贩,也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她,她坦然的看着那些菜贩,微笑。
“这些你们都是不要的吧。”她会这样问他们,眼神干净而没有一点迟疑,菜贩们见过她几次后也就不说什么了,有时甚至会给她留一些好一点的。
这样的举动,细云很感激,她会觉得就算颜华阳再怎么逼他们,总还是有希望的,至少,是饿不死他们的。
细云提着袋子从菜市场出来,今天有菜贩给了留了一把青叶菜,虽然卖相很差,但总还是可以吃的,外面的天色已经黑尽,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流人流,从这儿走回家要四十分钟,坐公车只需要十分钟,但走路可以省一块钱。
没有迟疑的选择走路,忽的一辆车停在她的前面,车窗里探出一个人头。“细云,真的是你……”
这个人是常翊东。
不远处的中餐馆,细云又添了一碗饭,对面的常翊东只轻轻动了动筷子,细云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他一眼,他微笑。
“你慢慢来……”他说。
细云点点头,她现在已经有些饱了,不过似乎多吃一点也可以。
“听说你从丽景辞职了……”
细云点点头。“觉得不适合就辞职了……”
“那你找到合适的工作了吗?”
“还没……”
他微微顿了顿,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云淡风清的道:“如果真的不合适,就到我公司来吧,常氏这么大,不差你一个职位的……”
除了他之外,能够和颜华阳对着干的,整个宣城真的找不出第二个了,细云点点头不再明确的拒绝。“我会好好考虑的。”
他表示理解,视线又在她放在一旁的东西上扫了一眼,常翊东有些心疼,曾经那样的一个千金小姐啊,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处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不能够撑下去,细云,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可是,她的人生,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她和颜华阳,一开始就不应该碰上。
剩余的东西常翊东打包,细云没有拒绝,她的坚持没有意义,只会让两个人都不痛快而已,常翊东把她送到史景铭楼下,细云叫他上去坐坐,他拒绝了,他心疼细云,却不会心疼史景铭。
上去会碰见他,没必要。
细云把带回来的菜热给史景铭吃了,他也多吃了两碗饭,然后告诉她,他找到工作了。
“做什么?”
“今天有一个工地需要人……”
洗槽的碗顿时碰出巨大的声响,细云一瞬间恢复了平静,无论他做什么,她都应该支持的,不是吗?
可是他读了这么多年书,又有工作经验,待人谦厚,却得去从事这样的体力劳动,如果这就是命,她真的不想认。
回家躺在床上,柯白然已经睡了,细云起身打开旁边的柜子,里面是华昭的骨灰,她已经很久没有擦试过了,上面薄薄的一层灰,细云抱着它在天台上坐了下来。
她不想史景铭去工地,而这个城市,她惟一能选择的人……就只有常翊东了,她始终还是得欠他一个人情……
第二天一早去了常氏集团,常翊东在开会,她在会客室等了一会儿才见他推门进来。
“细云,来找我什么事……”他的嘴角微翘着,眉眼都透着柔和。
她已经想得很清楚,倒没有太大的犹豫。“翊东,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给景铭安排一份工作……”
他怔了一下,眼底的光彩黯淡下去。“你说谁……”
“景铭……”细云重复道:“他找了很久的工作,但是一直都不顺利,能不顾念着颜华阳的,除了你,我想不出别人了,翊东,你……”她顿了顿,希冀的看着他。“能帮我这个忙吗?”
男人起身缓步走到窗边,外面是一幢一幢的高楼,那些写字楼的顶端,代表的就是权力和财富,他从小在这个圈子里混,也是使尽手段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他是商人,早已经谈不上善良,而细云,为了一个男人来求他,这是什么感觉?
“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细云不明白这有什么区别,还是坦白道:“是我的意思,我不想他在工地上耗费整个人生……”
常翊东收回视线,眼底突的一抹冷厉,如果是史景铭开口,那他会觉得,那个男人对细云的感情,也计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牢固,可是不是他,是细云,她心甘情愿的,愿意为那个男人付出所有。
可是细云忘了,他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亲者痛,仇者快这种事,他从来不会做,成全了细云和史景铭,谁又来成全他。
“对不起,细云,我能给你工作,却不能给他……你和他,对我来说,是两个人,明白吗?”
常氏大楼门外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疼……她坐公交车回家,一个老爷爷看见连忙给她让坐。
“小姐,你来坐一下吧……难过成这个样子,有什么事过不去的呢,再大的困难,别放在心上……天人绝人之路……乐观一点……”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仍然把位置让给老爷爷。“谢谢。”
“加油。”
陌生人的关心让她的心情好了一些,窗外车流人流,还有一幢幢的高楼,这个城市是她熟悉的,离开,仍然有些舍不得,可是他们努力了这么久,如果这个城市真的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何不到外面寻找一线生机呢。只是他们两个在一起,在哪儿,都是一样的吧。
回到史景铭那儿,他还在,正在收拾衣服,看见细云后微微一笑。“快过来……我有事和你说。”
正好她也有事和他谈。“怎么了。”
“细云……”他看着她,有些心疼,不知道她又去找了谁,又受了什么委屈,只是见她这副模样,越觉得离开这个地方是正确的。“妈妈刚才打电话来,我和她说了一下这段时间的事,她说让我回家,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
“回家?”
“是啊……”史景铭点头。“我家在农村,你知道的,现在村里正在推广一种新技术种蔬菜,菜价还么贵,种菜肯定也有发展前途的,何况回家后,还能多陪陪妈妈,她身体不好,一个人还要忙来忙去,细云,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
他的模样透着几分兴奋,似乎连未来在农村的生活都已经规划好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时看花开花落,雨天听雨声叮咚作响,多少城市人追求的乡村生活,听着就是一股子的浪漫,他没让她瞧出一点无奈或者认命,似乎,他们在农村真的能找到希望。
她已经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你去哪儿,我就跟着你去哪儿。”
上了回家的长途汽车,要过几个小时才能到史景铭的家。
“细云,我的妈妈是一个很体贴、很勤劳的中年妇女,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她点头,心底却难免紧张,说以底,史景铭会变成这样,也有她的一部份原因,作为一个母亲,史妈妈会高兴吗?她身体不好,又是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她一定更希望史景铭能够出人头地。
“伯母身体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史景铭便有些难过。“心脏病,除了换心,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现在只是在吃药控制着……”
“会没事的。”细云握紧他的手。“一定会没事的。”
史景铭点了点头,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农村的空气很清新,视野里见着的,是一片一片的大棚和绿地,两层的小楼一幢幢座落在望不到头的平原上,村民们也很热情,看见史景铭都和他打招呼,还问她的好。
“景铭,听你妈妈说了,领媳妇回来啦,很漂亮啊,有福啊,小子……”
平常的话也因为他们热情的语气而变得可爱,细云微笑着站在史景铭的旁边,大方接受村民们的问候。
忽然,他挥了挥手,大叫道:“妈妈……”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大概几百米远的地方,一个水泥晒坝上,穿着蓝布短袖的妇女正翻晒着什么东西,她的身后是一幢泥房子,比起旁边的砖瓦小楼来显得寒碜了很多,史景铭的家,大概是这儿最差的房子了。
“伯母这样劳累不要紧吗?”细云问。
“做些简单的活儿没问题……”他说。“细云,天无绝人之路,我在这片土地上长大,我了解这片土地可以带给我们什么,所以,只要我们努力,就算回家,我也可以好好的照顾你……有我一口饭,一定就有你的半口……”
这是她听过最动人的情话,天无绝人之路,她想是的。
史妈妈对这个儿子带回来的媳妇很热情,同时又很愧疚,晚饭时连连给细云夹菜,就让她不要客气。
“孩子,辛苦你了……”晚上的时候她和细云躺在床上,被子下粗糙的大掌紧紧的握住她的,有些磨人,却很温暖。“别人家娶媳妇,都是洋房礼车,还得摆多少多少桌喜酒,而景铭呢,什么都没有就把你骗到手了,我这个儿子,真是有福气……”
细云觉得心里酸酸的,伯母的话分明不知道这段时发生了什么事,景铭说告诉过伯母了,原来只是在安慰她。
“对不起……”细云被子里的声音闷闷的。“伯母,景铭的灾难都是我带给他的,如果你知道以后,你肯定就不会认为是景铭的福气了,他……”
“傻孩子……”史妈妈打断她的话。“我都知道,景铭都告诉我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办法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但是,我尊重他的决定,也接受你这个媳妇,明白吗?”
原来……是她小人之心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伯母,我会好好做景铭的老婆……”她能承诺的,似乎只有这句话了。
“还叫伯母,改口叫我妈妈吧。”
她顿了顿。“妈妈……”很自然的就叫出来了。
“哎。”史妈妈的回答带着些颤音。“我还能活着听到这句话,真的很满意了。”
妥协
第二天细云醒时已经有些晚了,睁开眼就见史妈妈在柜子里翻找着东西。
细云掀开被子坐起来。“妈妈,你在找什么……要帮忙吗……”
“没什么……”她呵呵笑着,精神看起来不错。“你去吃早饭吧,景铭在外面呢……我一会儿就出来……快去吧,我一个人行了……”
有些疑惑,史妈妈似乎不想她在房间,也没多想,穿上衣服就出去了。
等到上午的时候,她才知道史妈妈是找的什么了,那时她在不远的池塘洗衣服,周围没什么人,史景铭突然在她旁边坐下来。
坐下来之后却又不说话,细云隔了一会儿发现了他的异样,不由好笑道:“怎么了,就来看我洗衣服的。”
他偏了偏头,有些慎重的看着她。“细云,有一件东西,我迫不及待的想送给你……”
好奇的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史景铭太奇怪了,他的表情明明这么慎重,可说话的语气,却透着一股子的喜气。
“是什么。”
他把她还有肥皂沫的手在水里清了清。“这件事很重要……”
“什么事啊。”
他笑着从怀里掏了一个盒子出来,盒子有些老旧,上面雕着一些花。
“这是什么……”
“妈妈今天早上找出来的。”
“是什么……”
“你闭上眼睛……”
她犹豫了一下,依言闭上。
冰冰凉凉的东西,套在了四指上,细云睁开眼睛——一个银白色的指环——
“这是什么……”
他突的单膝跪下。“细云,嫁给我……”他顿了顿道:“这大概是简单的求婚,没有玫瑰花,没有烛光晚餐,连正式的衣服都没有,细云,我有的,只是这颗心,这枚戒指,不是我花钱买的,而从爷爷送给奶奶的,虽然不值钱……”
他还没说完细云已经打断了他。“我愿意,愿意,我愿意成为你的妻子,不离不弃,携手一生。”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颜华阳知道细云和史景铭回了乡下,他也知道史景铭在家准备搞农业,他冷笑着挂断电话,这么匆匆的就投入进去,史景铭把生活想得太美好了,他只是从小在农村长大,说到底,只是一个外行人,什么都不懂,搞农业?他根本不了解这个产业链条,对市场也没有分析控制的能力,细云呢,也不过是跟着他瞎闹罢了,细云是一个女人,认死理,也只会认死理,所以无论史景铭做什么,她都只会无条件支持罢了。
生活永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他不用使什么手段,只需静静的,静静的等着盲目而冲动的史景铭一头撞到墙上去。
经过一个多月的准备,史景铭的计划初步实现了,第一期,没有经验,投入的钱不多,规模也不大。如果顺利,几个月之后资金就会回收一部份,到时再用第一期回收的资金扩大规模,然后再扩大规模……
某天吃早饭时史景铭突然想起一件事。
“妈,你是不是应该去医院检查拿药了……上次医生不是让你隔一段时间就去吗,这段时间忙坏了,都忘了提醒你了……”
史妈妈放下筷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好像是……”
“那么我陪你去吧……”细云主动开口。
“不用了……”史妈妈拒绝。“来回要好长一段时间,我一个人行了,细云就在家里做些事吧,衣服要洗,鸡要喂,晒的东西还要翻……”
既然史妈妈都安排好了,细云也不好再说什么。“钱在抽屉里,妈你记得带上,多带一点……万一要做检查什么的呢……”
结果中午吃饭之前,细云准备拿衣服泡了洗,拉开抽屉放戒指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的钱没动过。
史景铭正好从地里回来,见细云疑惑的表情有些不解。
“怎么了。”
“妈妈没带钱就去医院了……”
恍惚抓到一点什么,却抓得并不真切,只觉得有些难受,史景铭看了一眼细云,又迅速把视线调离……
“给妈妈送去……”他转身就走,细云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会儿追了上去。
“我也去。”
两个人坐车去了医院,无论何时的医院都是繁忙的,门诊大楼大半外墙被爬山虎包着,阳光照不进来,楼道便透着一股阴凉,夹着一些小孩的哭闹声,细云突的觉得窒闷,这样的环境,似乎能要了她的命。
心脏科在八楼,出了电梯,史景铭拦了护士问明史妈妈主治医生的位置,护士说医生刚和一个病人去了检查室,他们过去,外面没人,隔着屏风的里间传出轻浅的交谈声。
“真的要放弃,真的要停药……你要知道,心脏病停药之后,死亡的风险会增加九层……”一个男人的声音,大概是医生,声音透着几分不可理解。
“是,我想清楚了,停药,停止一切治疗……”
这个声音……旁边史景铭的身体突的颤了一下,她抬头就瞧见他眼里的悲伤一闪而逝,正要开口,却被他拉着离开,奔走的速度太快,还撞到了一个护士,他跑了很久才停下来,隐蔽的角落,史景铭拉着细云的手,却无一分言语。
给他们的路本来就窄,颜华阳占了大半,再加上史妈妈的身体,留给他们的,也就没有了吧。
他们没有把钱交到史妈妈手上,史景铭和细云,都没有勇气坦然的看着那样的一个母亲,亲情和爱情,谁更重要,谁又该成全谁。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细云望着窗外,绿色的田野,草长莺飞,自由的空气。
坐他们两个后面的是一对高中生,唧唧喳喳的一直讲个不停,他们的语调那么欢乐,话题那么活泼,全车的人,似乎都能感受到他们的开心。
细云却只觉得难过。
史妈妈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细云做好了饭,吃的时候,史妈妈很快发现今天两个人比平时安静太多了。
“吵架了……”她问。
两个人同时摇头。
“那怎么都不说话。”
史景铭抬头看了一眼细云,眼神一黯,开口道:“对了,妈,今天医生说你的情况怎么样……”
“很好啊……”史妈妈一副极高兴的模样。“医生说我的情况控制得很好,有些药都不用吃了,也不用那么频繁的到医院去……”
“是吗?医生真这么说……”
“你这孩子,还不相信了吗,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我真的没事,倒是你和细云……要好好的,不要吵架,有事好好商量,凡事多为她想想……拿出男人的承担来……”
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了她的心里,这就是幸福的代价吗,这就是所谓爱情的付出吗,会不会太惨烈了一点,她如何接受,如何问心无愧。
一晚上他们都在躲避彼此的眼神,相爱的人,可是看着对方眼中的自己,竟是一件让人如此难受的事,爱情背负了太多就成了负担,负担太重就会压垮一个人,想象总是太美好……
而现实,从来不会给人多余的选择。
躺在床上很久,睡不着,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细云翻了一个身,道:“无论我们怎么样,都不能让妈妈断了治疗……”
圈着她的手紧了紧,史景铭的声音听着有些空洞。“好。”
第二天起来去叫地里的史景铭回家吃早饭,远远的却见他坐在田梗上,脸埋在了手里……
几步走近,看见的,却只是一片黄。
地里的苗,全都死了,昨天还是青嫩的菜苗,如今,却只余下一片秋末似的黄。
“为什么会这样……”
没有等来回答,她也不需要答案,无奈和绝望,细云仿佛看见她的前面有一条路,可走了几步,却发现只是一处悬崖。
“景铭……”远处一道急切的声音。“你快点回家,你妈晕倒了……”
送到医院,推进手术室,医生的表情很凝重。
“最好的解决办法是进行换心手术,史先生,这会花相当大一笔钱,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细云远远看着,就见医生离开后,史景铭一ρi股坐在椅子上,外面的阳光打在他脸上,斑斑驳驳的光点,留给她的,却只是模糊的容颜。
风吹在身上有些凉,她想起生长在森林深处的漂亮蘑菇,如同她和史景铭的爱情,漂亮得令人惊叹,却有毒,不但伤已,更伤人。
她终于渐渐信了,这世间之大,却独独没有一条属于他们的路,或者是属于她的路。
如果爱是痛苦,如果爱是绝望,如果爱是难以承受的负累,那她会放开他的手,给彼此一条活路。
近乎艰难的走过去,每一步都如同人鱼的涅槃,她蹲在他面前,犹豫了好久才鼓起勇气去抓他的手,他的指尖冰冷,指甲里还残余着黑色的泥土,她曾经以为在这黑色的泥土上,会种出他们的希望……
结婚
她仔细的看那双手,很漂亮,修长,如青竹节一般的指,她最喜欢看他写字,一笔一划,行云流水一般的大气……这样的手,不该用来握锄头……可是也不会属于她。
佛说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她的爱是别离,她的爱是求不得。
“景铭,你决定了吗?”她不想哭,可眼睛里的泪水太重了,她只是一个女人,她背不起这重量。
他抬起头,看她泪如雨下。
彼此都在脑中刻下这最后的印。
“分手吧。”她说。
出了医院,一个人在大街上走着,听不到周围的一切,看不到周围的一切,她只知道她要去找颜华阳,她要为史景铭做最后一件事,如果他们的爱情注定要被埋葬,就用金钱来葬吧。
“我要见他……”她在前台这么说道。
“谁……”
“颜华阳……”
“请问您预约了吗?”
“没有……”
“那对不起……”
“你打电话给他秘书,说我是崔细云……”
“对不起……”
“你就打一下……”
“对不起……”
为什么这么一个忙都不帮她,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这么对她,细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真的控制不住。“你打一下行不行……”她一手拍在前台大声吼道:“你动动手指又怎么样,如果我带了手机,用得着你吗,他逼我,常翊东逼我,老天逼我,你也是女人,你怎么就不能帮帮我……”
“保安……这儿有一个疯子,保安……”
细云讽刺的看着她,想想,如果是以前,她会怎么做。
“我说最后一遍……”她森寒的视线一直瞪着服务台。“打电话给颜华阳的秘书,或者打这几个数字给颜华阳,告诉她说崔细云要见他,如果你不打,我保证,一个小时后,你回家吃自己,如果是我错,把我脑袋给你当球踢……”
那人看了她一会,默默拿起了电话,一分钟之后,半是害怕半是疑惑的恭送她进入专用电梯。
他正在讲一个国际长途,流利的法语,微翘着唇角,他的眼睛很漂亮,黑珍珠一般,棱角分明的脸,举手投足皆是优雅和尊贵,他从小所受的教育就是教会他成为一个会杀人的绅士。
细云动也不动的看着他,以前最喜欢的,就是他的模样,这般的迷人。如今再看着他的脸,却只觉怅然,蠢笨的她怎么能想到,漂亮的表象下面,住着一只噬血的狮子。
所以她成了他的猎物。
他挂断电话,似乎对她的目光感到不解。“细云,你在看什么……”
她收回视线。“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你很清楚吧。”
颜华阳摊了摊手,端起面前的咖啡轻啜了一口。“继续……”
“如果你不知道,我不介意再重复一次,就在刚才,史景铭和我……分手了……”始终还是迟疑了一下,那两个字,看似简单,可最是沉重。
“你舍不得。”颜华阳的握着杯子的手一紧,细云丁点的变化都逃不开他的眼睛,其实倒也没有太大的意外,她真的舍得了,他倒还要怀疑了,只是看着她空洞的眼睛,死灰一般的模样,仍然觉得不舒服,一个没有了灵魂的漂亮娃娃,他可是想要多少有多少。
他猜崔细云来找他是为了钱,他了解崔细云,她怕是要为了那个男人做最后一件事,她就是这么傻,这么倔,成全了别人来让自己痛苦。
细云,对我,你也会像对他那样吗?他忽然这么问自己,却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你来找我什么事……”
细云一下站起来,她来是有事,就为了一件事。
“电视里的棒打鸳鸯,可都是会给钱的……”
他没有回答,只是仰靠在椅背上,漂亮的眼睛眯起来,便仿佛浅浅的阴影投在脸上,顿时生出一股晦暗不明的感觉。
“是喜欢这么演没错。”声音没有任何情绪。
“所以你要给他钱……”
“那结局呢……”
“结局是他离开我。”
他瞧着她的眼神,却有些阴森。“这个结局我喜欢,可是过程我不喜欢。”
“他现在要这笔钱……”
放下手里的杯子,他站起来,几步走到她身边。他比她高一截,离她近了,便有一种大山压顶的感觉,细云无所畏惧的抬眼看他。
当一个人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时候,便是最勇敢和时候。
“如果他想要,就让他自己找来我……”
“你给不给。”细云只问这几个字。
“崔细云……”他突的拎着她的衣服,森寒的脸贴得她很近,她能感觉到他喷出来的怒气还有不甘,或许他现在就想把她撕来吃了。
可是有什么所谓,什么都无所谓。
她微笑着看他,温柔的语气。“你给不给。”
仿佛一把刀Сhā到心的位置,那把刀就是崔细云的笑容幻化而成,所以才够毒,够狠,够绝,替分手的男人找他要钱,还要得如此的心甘情愿,谁更可怜,谁是这里面的赢家,不是崔细云,不是史景铭,更不会是他颜华阳。
没有人是所谓的胜利者。
颜华阳转身,拿出支票簿,哗哗的写下几个数字,再签上名,扔到她脸上。
她捡起来,满意一笑。
“谢谢。”
偌大的医院,到了晚上的时候,也安静了下来,路灯下的影子被扯得又细又长,细云朝着住院部大楼走去,走近了,便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这里比门诊大楼更安静,更冷清,她在进去的时候停了一停,然后望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它冷吗,那个影子会觉得冷吗?
手里的那一张纸沉淀淀的,细云握紧,渐渐的觉得释然,有了这笔钱,史景铭的所有问题都将不再是问题,史妈妈可以进行手术,他可以用这笔钱重新开始创业,然后可以娶老婆,生孩子……
其实想想,钱真是好东西……可以买到美食,买到华服,买到豪宅,甚至于是……爱情……
有了这些理由,她可以说服自己,相信也可以说服他。
四人间的病房透着几分嘈杂,她把门推开一条缝,便看见史妈妈躺在靠窗的那一个床位,输液瓶里的液体慢慢的滴下,史景铭就陪在她的旁边,背影看起来格外萧瑟,她蓦的就想起那些电影里,失去挚爱,孤独终老的男主角,年老的身体,拄着一根拐杖,一个人在黑白的背景里独自走着,周围的人很多,却没有人关注他,车流,人流,繁华与孤独,如同两个陌生的世界……
他渐行渐远,渐渐走到生命的终点。
THE END的字幕。
悲剧的结尾一向是撼动人心的,只是她没料到,她有一天也会成为女主角。
眼角有些润湿,回过神就听见史妈妈细小的声音在问:“细云呢……”
他没有回答,只把母亲的手放进了被子里,轻声道:“妈,好好休息吧……细云有时间,就会来看你的……”
“为什么她要有时间才来,细云不是这种女孩子……”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剩下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委屈那个孩子了……”细云很久之后似乎听到这么一句话,似乎又没听到,说和不说,其实也没什么分别。
她在史景铭出来上厕所的时候叫住他。
“请我吃饭吧……”她说,仿佛初见时那一瞬,淡漠蔬离。
“行。”他笑了一笑,爽快的答应,笑容背后的疼痛和不舍,只有自己清楚,这是最后一餐,离别的晚餐。
医院旁的小餐馆这个时间也安静了下来,他点了很多菜,满满的摆了一大桌,连老板娘都提醒他们够多了,史景铭摆摆手说不要紧,他们两个在一起吃饭,第一次有这么多道菜,因为平时都舍不得,细云说过,填饱肚子就可以了,多余的钱,咱们攒着,攒着结婚。
这最后一次,就让他大方一点吧。
相对而坐,筷子就在旁边,细云看了看筷子,又看了看他,没有伸出手。他也看了看筷子,也看了看她,同样的没有伸出手……
吃一口,就少一口,她舍不得,他同样的舍不得。
细云把一直捏在手里的东西摆在他面前。
“景铭,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纸片上的数字刺得他难受,他背弃了自己的感情换来这么几个数字,从此余生,每一个午夜梦回,都会提醒他,他的第一段感情,是因为钱被甩,而第二段感情,是因为钱甩人。
“细云……”
“收下吧。”细云淡声道。“景铭,在你犹豫的时候,想想妈妈,想想她的身体,想想她为你付出的一切,想想……”她忽然觉得哽咽,她舍不得,她真的舍不得,如果知道出来后是这样,那不出来,会不会更好一些,现实这样残酷,她躲在牢里,那一方小天地,至少拳脚疼痛是真实的。
再难受,都比心疼要好。
“收下吧……”
婚后
他闭上眼睛,脸上一湿,那张纸,被他塞进了裤包里。
一切尘埃落定,从此再无回头的路。
细云扯开嘴角,冲不远处的胖女人喊。“老板娘,来几瓶啤酒……”
渐渐的便醉了,面前男人的脸突然变了,这场景也变了,庄严的教堂,他穿着合身的西装,那衣服衬得他高大英挺,那个模样的他很好看,眉眼得带着笑意,草坪上是一束一束的百合还有粉色的气球,人们都很开心,有人拿着DV在拍,有人在高声嬉闹,有小孩子穿着白色的蓬蓬裙……
他结婚了,新娘不是她。她远远的看着,也只能远远的看着。
“景铭……”她举起酒杯,有些困难的撑起身体,可是她知道,她一定要祝福他。“这一杯,祝你早日找到可以度过一生的女人……”
一饮而尽,酒液从嘴角滑落了一些,她豪迈的用手背擦掉,又抓起一旁的瓶子。
“第二杯,祝你们彼此相爱……”
又倒了第三杯。
“这一杯,祝你们百头到老……”
“这一杯,祝你们早生贵子……”
“这一杯,祝你们……”
她终于是倒了,趴在桌子上,酒瓶被她打翻,哗啦啦的响声,那些酒,就这么洒在了她脸上,然后混着她的泪水,湿润了她整张脸。
史景铭一直坐着,她敬一杯,他喝一杯,酒是什么味道,苦的?涩的?酸的?他喝着,仿佛一本白水。
坐了好久,才抽了旁边的纸巾,一点一点把她的脸擦干净,动作缓慢而轻柔,如同画画一般细细描绘,这眼,他要记住。这眉,他要记住。这鼻,他要记住。这唇,他要记住……
此生,只爱她一个,不会忘,不能忘,不敢忘……
他拿出电话打给柯白然。“过来接她吧……替我好好照顾她……”
柯白然赶到的时候,只看见史景铭坐在餐馆的角落,他的怀里抱着细云,痴了一般,眼里似乎再容不下其它人,其它事,其它物。
她就感觉,他们两个已经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里只有两颗心,别的人走不进去,他们也不想走出来。
就算聪明阴险如颜华阳,也再不会有一丁点办法,那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绝对的封闭,绝对的牢固。
她想,此生,细云不会再爱任何人,也许她会属于颜华阳,而史景铭也不会再爱任何人,也许他会找一个合适的女人结婚生子,一辈子彼此尊重,却不会再有跳动的热情,也无爱人的心。
她忽然很想知道,颜华阳在几年后,十几年后,几十年后,当他什么都能得到,就是得不到那颗心的时候,会不会后悔当初的棒打鸳鸯。
细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出租车里了,她看了一眼车窗外面,又缩回到了柯白然怀里。
“细云……”柯白然唤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指着心脏的位置。“这里不舒服,可是却没有办法。”她轻声的说,然后问她。“你知道我爸爸教会我的第一句词是什么吗?”
她摇摇头。
细云闭上眼睛,她小时问过父亲。“爸爸,你有多想妈妈?会像我想吃奶妈的桂花糕一样想吗?”那时,奶妈已经过世三年。
父亲把她抱在怀里。“爸爸的想,不是细云的想……”男人轻轻抚着女儿的头发。“细云吃不到奶妈的桂花糕,会吃其它人的吗?”
“会啊。”她点点头。“厨房新来的师傅水准快赶上奶妈了……”
“细云可以找到替代奶妈的桂花糕,可是爸爸却再也找不到可以替代你妈妈的人了,十年生死,阴阳两隔,不自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柯白然低头,怀里的女人闭上眼睛,似乎是睡着了,而她们不知道的,家的方向,一个男人正等着她们。
这个时间的贫民区还有不少人在转悠,出现一辆奢华的跑车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有眼尖的人认出来,前不久才在车展上露过面,造价数千万的顶级名跑,从订制到拿车,需要好几年的时间。
拥有这样一辆车的人,那背后的财富和权势自然是让人羡慕的,住在这种地方的居民知道自个儿大概一辈子也达不到这种高度,自已达不到的东西,看看别人的,也是好的。
所以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还没几个人舍得离开,又见跑车主人不时朝不远处的窗户望望,又看看手机,便有八卦的人在猜测是不是这贫民区里面又出了一个灰姑娘,有人在等着看好戏,有人在编故事,有人在看人……
看谁,当然是看颜华阳。
丝毫不觉得围观他的人是困扰,颜华阳倚在车边,自个儿干着自个儿的事,干什么,继续打电话,好几通之后,平静的表情也有些不耐起来,他换了一个姿势,抬头又朝崔细云的房间瞟了一眼……
窗户是黑的,黑了这么久,应该不是故意躲他才对,电话没人接,那跑到哪儿去了,不会卷了他的钱和史景铭跑了吧,他一点也不意外自已这样的想法,也不觉得自己是在小人之心,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崔细云那么巴不得和史景铭双宿双栖,那……
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在犹豫要不要让康德男做点事儿的时候,从外面驶进来一辆出租车,后座的女人,似乎是崔细云。
而出租车司机停好车,自然也看见了那辆名跑,打了一个口哨。“有钱啊。”
柯白然视线朝窗外一瞟,冷笑了一声,是有钱,还很无耻。给了司机钱,扶着细云下车,她想趁他没发现之前溜回去,哪里知道颜华阳早已经注意到她们。
“细云……”
突然听到自个儿的名字,细云被他唤醒了,迷迷糊糊的朝声音方向一看,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大步的朝她走来,身形还挺熟悉,她想不起他是谁,可心里却觉得的排斥,隐隐的觉得不舒服,她把脸埋进了柯白然的胸前,再扯着她的外套把自己的头盖起来,闷闷的说。“姐姐,不要告诉他我在这儿喔……”
柯白然笑不出来,只觉得心突的很疼,人醉了之后的反应应该是最真实的吧,或高兴或讨厌或畏惧,颜华阳也许不会承认自己伤细云伤得这么深,但是他看见细云这个样子,会不会有一丝的害怕,害怕他想要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得到。
颜华阳看着掩耳盗铃的细云一时有些搞不清情况。“她在干什么呢……”
“躲你。”
他一头雾水,又听见细云细小的声音。“姐姐,他走了没有,坏人走了没有……”
他一怔,脸上的表情让人瞧不出喜怒来,柯白然只觉得怀里一空,细云已经被他扯了去,然后就见皱着眉头的颜华阳厉声问。“谁是坏人……说什么胡话呢……”
细云开始挣扎,可男人的手劲比她大的多,她逃不掉,更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从里到外,没一处舒服的地方……
“放开我……”她大叫,下意识的找柯白然,可是柯白然远远的站着,脸上只有无奈,细云恍惚想起了什么,挣扎着想朝柯白然跑过去,可是男人已经拖着她往车子的方向走,。
“救命……救命……救命啊……”她怎么也不肯跟他走了,抱着一颗树对周围的人大叫,可他们只是像看戏一般的对着她指指点点……
“下来。”
她摇摇头。“不下,坏人……”
“快点下来,不要丢人。”
她还是摇了摇头,坚决的道:“不下。”
颜华阳皱了皱眉,回身打开车门拿了几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全淋在她的头上。
“崔细云,闹够了没有……清醒了没有……”
几瓶水淋下去,她渐渐的不叫了,也不动了,只是抱着树干,像只熊一样。
“颜华阳,怎么又是你……”她的声音很淡,却如同又薄又利的刀子一样,割得他疼,一句话,只需要一句话便可以让他无话可说。
怎么又是你?又是你?她一点也不想见到他,就这么不想见到他。多少人求也求不到他一面,可是,她却不屑一顾。
颜华阳扔掉瓶子把她从树上扯下来,继续拖着她朝车里走……
“去哪儿……”她问。
“回去。”
“不去。”
“由得着你吗?”
她忽的就笑了,对着他,极淡的笑容,似讽刺又似嘲笑,他忽得就觉得难堪,她的笑容,是在笑他吗?
女人的脚朝旁边的跑车踢去,尖锐的警报声,她踢了一脚,不解恨似的又踢了一脚……
“让你叫,让你叫……让你作威作福……”她边踢边骂,一脚又一脚。
她很不对劲,颜华阳过去抱着她。“细云,别踢了,你不舒服,吼出来就可以了……”
她挣扎,颜华阳把她圈在怀里。
“我和他分手了。”她说,轻淡的语气。
“我知道。”
“是你逼的。”她又说。
“对。”
“我会恨你。”
“行。”
“恨你一辈子。”
报复
身体一下就僵硬了,一辈子么,为了那个男人,值得一辈子吗?颜华阳把她搂在怀里,轻声道:“细云,你真的觉得你和史景铭在一块儿就会快乐吗,你想想,你们在一起没有钱,他还有一个病重的妈妈,将来你们还会有孩子,所谓的贫践夫妻百事哀,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你会受不了这些琐碎的生活的,争吵,女人,贫穷,七年之痒……我现在手段激烈了一点,可是,这才是你正确的选择……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你只是倔,只是自己要找苦受……”
她埋在他的臂弯中,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说的,都有可能发生,她都知道,她都懂,可是,他却让她连选择都没有。
她是一个人,却没有选择的就被决定了命运,她恨他一副恍如上帝的模样,她恨他志得意满,翻云覆雨的手段,她恨……恨得连这委屈都不想告诉他,细云软倒在他的臂弯里,闭上了眼睛。
“细云,嫁给我……”他忽然开口。
身体蓦的一僵,她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盯着他,他已经拆散了她和史景铭,难道还要逼着她嫁给他,办不到,她不会嫁给他的,就算孤独终老,她也不会嫁给他的。
“我不……”坚定的回答,挑畔一般的眼神,突然就想气死他,看他气急败坏,却毫无办法的模样。“我不会嫁给你的,我也不会和任何的男人在一起,颜华阳,你可以逼他们,那我呢,我什么都没有,看你还拿什么来逼我……”
“细云,不要任性,不要胡闹……”
她笑着退远,却一下撞到了柯白然怀里,柯白然紧张在她耳边道:“不好了,史景铭出事了……”
“他怎么了……”她都已经离开了,他怎么还能出事。
柯白然顿了一顿,知道瞒不下去,道:“车祸,意外……”
她眼睛眨了眨,突然转身拧着颜华阳的衣服。“他出车祸了,颜华阳,是不是你干的,你说,是不是你干的……你怎么这么坏,我都离开他了,你怎么还不放过他……”
她声嘶力竭的朝他吼,拳头一下一下敲在他背上,又急又猛,如果此时她手里有把刀,颜华阳毫不怀疑她会给他心窝子来上一刀。
他确实有些被打疼了,崔细云一副发疯的样子,像牛皮糖似的甩也甩不开。“还不过来拉着她……”他朝柯白然吼。
柯白然明显是故意的,慢慢的踱过来,抱着细云往后拖,细云的手还有空中挥着,脚还不停的踢着。
“颜华阳,你怎么不放过他……”
她吼了很久,似乎是累了,只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柯白然看着,只觉得心酸。
颜华阳整理了一下衣服才走过来,细云一看见他就像斗士一般来了精神,她站起来就要朝他扑过去,那凶狠的眼神,就是要和他同归于尽。颜华阳眼神一寒,抓着她的手,一耳光朝她挥过去。
“崔细云,你疯够了没有……”把她从柯白然手里拖出来,再摁在车盖上,他身体压过去,困得她动弹不得,喷在她脸上的气息仿佛火山一样爆发出来。“崔细云,我他妈还做不出这么低级的事来……你给我清醒一点……我他妈没做过……”
她瞪着他,视线却慢慢移开了。
她听得分明,心却渐渐凉了起来,颜华阳是一个优雅的人,从不骂脏话,算计人的时候也笑得很好看,可是现在他的模样……
也被她惹毛了吧。
脸颊还是疼的,他打她的力道同样重,其实在那时她就清醒了,可是清醒了又怎么样,她真希望这件事是颜华阳干的,那样,至少她还可以怪他,还可以怨,还可以找到恨的人。
“我是不择手段……”他靠她很近,抬起她的脸,让她的眼睛无处可逃,他死死的盯着她,把一个一个字拆分开来送到她的耳朵里。“我是想尽办法要分开你们,可是杀人,我还没这么下贱,史景铭的血,还不配脏了我的手,我告诉你,如果是我做的,我就敢认,你少把这帽子戴在我头上,这是意外,是意外,明白吗?”
不想听,她一句话也不想听,人生最大的痛苦是连恨的人都没有,而意外两个字永远是最残忍的借口,这是命吗,这是命吗,这就是她的命吗。
红颜薄命,一生孤苦。
她不甘心,她痛恨,痛恨这命运,她真是一颗扫把星,她害死了身边亲近的所有人,最该死的,应该是她,眼角的泪,不可惜,心里的痛,也不可惜,甚至这条命,也没什么可惜的。
她该怎么办,她究竟该怎么办,谁来告诉她。
细云闭上眼睛,握成拳头的手渐渐松开,颜华阳喘了几口气放开她,她的身体便像浮萍一样滑到了地上。
颜华阳在她旁边蹲下来。“我送你去医院……”
她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坐起来,然后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驶向医院的车安静得出奇,细云蜷在椅子上,受伤动物一般的姿势,偶而会有头发挡住她的眼睛,她便轻轻拨开,然后眨眨眼睛,垂下眼皮。
爱是什么,喜欢是什么,是被她此时表情下刺痛的心,是看着她痛苦移不走的视线,是想把她搂在怀里安慰的强烈欲望。
微凉的夜晚,车里黯淡的光线,他恍惚明白,他爱她,比掠夺深一点。
忽的就在想,有一天,当他也如此的时候,她会是什么表情,会这样的忧心吗,会这样的无助吗,会这样的失神吗,她的感情,会分给他一点吗,又觉得无所谓,她在身边,如此已经足够。
刚驶进医院的范围便闻到消毒水的味道,这个地方,生命的来临和离去,留给她的,都只有痛苦,妈妈,爸爸,华昭,女儿,现在还有史景铭,见过面的没见过面的人,她人生的种种,在这里迎来送去,却独独立没有给她一份希望。
忽然不敢推开车门。
“如果你不下去,我们就走……”他冷淡的说。
话音才落下,细云就迫不及待的推开车门朝急诊大楼跑去,颜华阳伸出去的手甚至没能抓到她的衣角,他怔怔的盯了自己的手几秒,同样的追了过去。
一次抓不到,还能抓第二次,她能跑得了多远,总能抓得住的。
急诊室,红色的灯光让这几字变得刺目,她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冰凉的走廓此刻安静得只剩下她自个儿的脚步声,不远的地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衬衫被血染红的男人,另一个,便是早一些还躺在床上的史妈妈。
忽然一步也不敢朝前走,她是扫把星,她不能靠近景铭,没她,他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她一过去,会不会就变成了一个刽子手……
墙上的磁砖冰凉,她靠在上面,讷讷的看着那扇门,听着那谈话。
“我真的没钱……”那个男人垂着头说。“是,我承认,这起车祸是我的错,我喝酒,我超速……是我承担责任,但是我买这车就花了几十万,我是买来做业务的,现在还没赚到钱,又给出了这事儿……不是我不想负责,而是我确实没办法……你实在要追究,就把我这条命拿去吧……”
苍老的史妈妈身体颤了一颤,她望着那个男人,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个老实的妇女,辛苦了一辈子,这个时候,却连一句骂人的话都讲不出来,细云的心抽疼。
起身就看见身后的颜华阳,她沉默的从他旁边走过。
医院的办公室,医生坐在她对面。
“他的情况不算太好,大脑的血管被堵住了,那个位置特殊,我们不能进行手术,是醒是睡,是生是死,就看他个人的造化了……”
医生喝了一口水,又道:“坦白说,你最好做好心里准备,他的情况要一直呆在观察室,每天的花费……”
是这样吗?又是因为钱吗?细云闭上眼睛,忽的想起一句话,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多实在的话啊,她苦笑。
“现场有没有发现一张支票……”细云打断医生的话,钱最重要,她终于是明白了。
“好像没有……”医生答道:“不过我们在病人的衣服兜里发现了一些碎掉的纸片,应该是你说的支票……”
她站起来朝外走,像个木偶似的,她没有去看史景铭,也没有去找史妈妈,而是走向大门的方向,颜华阳跟了出去。
她在便利店里翻找。
“你找什么……”颜华阳问。
“酒,我要喝酒。”
他一怒,扯着她朝外拖,大街上已上没有人了,风吹得叶子阵阵作响,颜华阳松开她的手,她没站稳,跌在地上。
“你很想他活着,哪怕他没有意识,哪怕他只能躺在床上……”
“是。”
“你很想他妈妈健健康康……”
“是。”
他蹲下来,轻轻抬起她的头,她没有看他,或者是不敢看他。
颜华阳轻易撕碎她最后的坚持。
“其实你心里知道该怎么办的,细云……来,清醒的告诉我,我要你清醒的告诉我……”
信心
是,她知道,她都知道,史景铭这么傻,连钱都不要,她就只好求他,求面前这个男人,只要她开口,那就什么都解决了,他有钱,有她最缺的东西,便可以决定她的命运,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她刚才还信誓旦旦的告诉他,宁愿一辈子孤独终老也不会和他在一起,可是命运总在在开她的玩笑,才多久,她就不得不屈服,她得求他救史景铭,用她的身体,用她的自由来换取需要的金钱。
她真的不想看见他的眼睛,他的脸,她想她要喝醉了才可以坦然的开口,她想她要喝醉了才能再次爬上他的床,五年前就是这样,那一晚,她也是喝了一些酒,所以并不感到太疼,只有酒精,才能给她迷幻的梦境。
他为什么要撕裂,为什么连这最后的勇气都不留给她。
“细云,告诉我,求我……我就答应你……”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这可笑的坚持,却一定要亲口听她说出来,在她清醒的时候说出来,他想他一辈子也不会从她口里听到“我愿意……”这几个字,便觉得这逼迫也是一种承诺,他要听她说,听不到誓言,这些话,也是好的。
被迫看着他,被迫说出口。
“颜华阳,求你,救他,我用自己来偿还……”
“细云,再说一遍……”
“颜华阳,求你,救他,我用自己来偿还……一辈子来偿还……”
“细云,再说一遍……”
“颜华阳,求你,救他,我用自己来偿还……一辈子来偿还……”
如墨般黑重的夜,一层一层的云堆积着,仿佛被压得要挨到地面上来,天边偶而有白光闪过,紧接着便是一阵阵闷哼,冷风吹得外面的树叶哗哗作响,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欧式别墅,屋内一片漆黑,安静的空气中,压抑的嘤咛声不时传出,温度透着黏腻,粗重的喘息仿佛从紧贴的缝隙中被挤出来,舒服得似乎毛孔都舒展开了,男人的眼睛分外明亮,在黑暗中像是两颗闪亮的珠子……
细云闭上眼睛把头偏向一边,却又被他掰回来,他的唇压上,火热纠缠,强势的挤进去,攻城掠地,连一丝缝隙都不愿留给她,她左右移不开,便只好沉默的接受……
“细云,记得以前吗?”他止不住的回忆。“那时你会主动抱我,会主动吻我,会给我你所有的热情……”
别人说老年人总是喜欢在夕阳落山的时候回忆年轻的时候,那是因为他们知道时光逝去,青春美好不在,他在这种时候总会想起以前的崔细云,笨,却真实,而不是这样压抑的,驯服的,隐忍的,连热情和真实的反应都不肯给他的女人。
再也得不到的东西,总是让人怀念的,比如青春,比如爱情,比如说他身下的这个女人,他的内心,蓦的一苦。
“细云……”他止不住的念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就足够让他兴奋,紧紧的抱着她,感受着她的体温,努力找回曾经的美好。“让我们忘了这一切,重新开始,好不好……”
可是努力的,只有他一个人,她的反应,太过僵硬,他甚至不敢开灯去看清她的表情,他怕,怕在她的眼底,看见一片冰冷。
“细云,相信我,我会对你好的,像史景铭一样对你好……”
细云心里蓦的一叹,说话也得看缘份,有时候,一句话,便可以让人感动一辈了,而有时候,再动人再动听,却也没有感觉。她对他,已经没有了感觉。所以连这样的一句话,也觉得是多余。
“细云,我叫颜华阳,你记住好不好……”
“细云……”
“细云……”
他每唤一次,细云就觉得自己更难过一点,他想要的反应,她已经不能给他了,他唤她,不过是在提醒她,提醒这现实……
“快点结束好不好,我累了……我想休息了……”
他怔了一下,动作蓦的粗暴起来,他忍不住,真的忍不住,最后结束在他的愤怒和她的隐忍中,身下的女人沉沉睡去了,颜华阳却再也睡不着,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敢打开旁边的灯,她的表情很平静,没有皱着眉,脸上也没有泪痕,他心里的惶恐这才渐渐消了下去,他勾着唇冷笑,他颜华阳,居然会害怕看见一个女人的表情……
可笑,真的很可笑。
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了,醒的时候已是半上午,放睛的天空,从落地窗看出去的视野很好……山绿,草青,花红……
她就站在落地窗边,呆呆的模样,仿佛一幅凝固的画。
如果时间能在此刻停留,岁月静好,人比花娇,永远这么她望着天,他望着她,这样看一辈子,也许是一件更让人舒服的事。
她还是回了神,偏头看他,淡然的模样。“你起来了……”
他点头,朝她招了招手。
她乖顺的走向他,却不想踩着了拖在地上的床单,半跌在地上,而身体,已经完□露,她抬了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无所谓的站起来,云淡风清的表情……
他蓦的一愣,以前的崔细云,可不会这样,她会笑着让他别看,闭上睛睛,不准耍流氓,可是现在她这种无所谓的样子,把自己定位成了什么……
妓汝?情妇?她的表情已经告诉他了,颜华阳有些害怕的看着她,崔细云不是在污辱自己,而是在污辱他……
“细云,我们结婚……”他一下就说了出来,几乎没有任何不适。“我们结婚……”他重复。
即将碰到他身体的手却一下缩了回去,她坐在床边,拿被子掩了掩自己的身体,眼睛却已经瞟向了窗外。“我可以留在你身边,但是……不结婚……”
她已经是另一个人的妻,那简单的指环摘了下去,却又没有摘下去,那四指上,有一个看不见的印,会留下一辈子。
“崔细云……”他的声音再掩藏也透着压抑。“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她叹了一口气。“华阳……我可以留在你身边,陪你上床,一辈子的时间。你可以有别的女人,我不介意,你也可以和别的女人结婚,我不介意,但是……我不嫁给你……”
“为什么……”
她没有回答。
“崔细云……”他控制不住的吼,浑身的血液似乎沸腾了,他控制着不要再甩她一巴掌,他捧着自己的一颗心摆在她面前,却被她弃若敝履,这简直是他这辈子受的,最严重的侮辱。
“你以前不是一直梦想着嫁我吗?”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梦醒了,人总是会回到现实的。”
“可是现在你有一个重温旧梦的的机会……”
“那时我十八,现在我快二十五,华阳,我已经过了做梦的年纪……”
什么梦不梦,她全都是在胡说,别以为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颜华阳捏着拳头,定定的盯着她,他真想把她给吞到肚子里去,盯了她大概有五分钟,颜华阳抖抖唇,什么都没说,掀开被子甩开门走了。
早饭的时候他已经不在,管家还告诉她说颜华阳中午和晚上都不会回来,但他吩咐,让她自个儿吃好睡好。
这么酸的吩咐,细云也只是笑笑,安静的吃早饭,然后午饭,接着午睡,他不在,她真的吃好睡好,连心情,也略略好了一些。
起床管家就说有电话找她。
是医院打来的。
司机把她送去,医生在办公室等她。“崔小姐,我解释一下,不是我们医生没有医德,而是医院确实也有医院的困难,史先生的治疗,一天要花很多钱……医院不是慈善机构,希望你理解……”
她一下傻了。
“今天结帐的时候,颜先生的助理打电话来说缓一缓,公司财政有些困难……”
这蹩脚的借口,颜华阳会差这点医药费,他只是在等她的妥协。
办公室外面,史妈妈一脸无奈的看着她。“细云,伯母没用,但是伯母求求你,我可以不活,我可以放弃,但是景铭,他不能被放弃……对不起……我知道我们两个对不起你……”
她总是做一些可笑的事,以为自己能反抗,反抗他,反抗这命运,可是,她连做梦的时间都这么短,颜华阳甚至不用费多大的心思就能想出整治她的方法,他甚至不用和她吵,不用面上给她难堪,他只需要让她知道,史景铭和史妈妈的命握在他的手上,而她要做的,就是完全的服从。
这服从当然也包括成为他的妻,她根本没有选择,也别妄想在手上能为史景铭留一处最干净的地方。
她总是这么傻,每次都要头破血流才会明白。
她打电话给颜华阳,有些恶毒的想,他要娶了她这颗扫把星,她就嫁好了,克死了他,也是为民除害。
细云曾经幻想过这种场面,连男主角都是一样的,只是幻想的时间太遥远,很多细节,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想象中的婚纱是极漂亮的,长长的拖尾,行走时像孔雀尾巴一样散开,她的皮肤白皙,衬着精致的妆容,整个人像洋娃娃一样漂亮剔透,抬起头时,肯定是公主一般骄傲的神情。
每个女孩都是一个公主,华昭曾经在一个午后如是说。
“那灰姑娘呢?”她如是问。
“就算是灰姑娘,碰见王子之后也会华丽的变身。”华昭望着她的眼睛亮得像是夜空中的星星。
飞飞
收回思绪看着镜子中的女人,她没觉得现在的自己像公主,只是想起了另一句话,完美的爱情包含百分之八十的谎言,而婚姻,也同样如此。
兜兜转转,人生像迷宫一样又回到了原点,只是她已不是那时的她,颜华阳也已经不是那时的颜华阳,这座漂亮的宅子五年如一日,物仍在,人仍在,只是心已非。
再漂亮的婚纱照,也仅仅只是漂亮而已。
他就倚在门边,浓墨星目,难得的透着温和,手支在下巴上,嘴角浅浅的笑意,如果他的高级主管们看到他这副模样,一定会觉得河水破冰,春暖花开。
他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细云,今天的你,很漂亮……”
“谢谢。”简单的两个字把亲密的距离拉扯开。
“笑一笑……”忽略这疏离间。“细云,乖乖的,笑一笑……”
犹豫了一会儿,她才微微扯了扯嘴角,乖乖的,对,她要乖乖的。
所有情人幸福的一刻,也不过就是这样的画面,他满意的喟叹,终于,事情还是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了,不管细云愿意不愿意,她还是嫁给他了,她还是得成为他的妻。
“细云,你开心吗……”
她没有回答。
他闭上眼睛,睁开时却是一片平静。“我很开心……”
是的,他很开心,这就够了。
颜华阳的婚纱照,自然是全宣城最好的团队,他牵着新娘的手出现那一刹那,现场的男人女人都有一瞬间的失神,最具价值的黄金单身汉,曾经有名的宣城第二美女,纠葛,杀弟,入狱,现在结婚,这本来就是一场电视剧般的爱情故事,有什么比故事更吸引人的呢,故事的主角,怎么也得多看两眼不是。
只是拍照的时候有些麻烦。
“那个……颜夫人,不用那么紧张,笑容自然一点,靠近一点,亲呢一点……颜先生是你的老公,你可以抓着他的手,抱着他,吻他……”
每一个镜头,摄影师都会重复好几遍,可是每一次,她都是这样,僵硬的动作,僵硬的笑容,整个镜头,也只剩下僵硬一种感觉。
其实摄影师也有些不耐了,听他的语气就知道,最先“颜夫人”三个字叫得很重,然后又慢慢的轻下去,最后变成了哄孩子一般的语气,他拍了这么多相片,怎么会感觉不出来,用“紧张”来形容颜夫人的僵硬,还真是客气了,只是——
谁都看得出颜华阳把她当宝一样,大概她不高兴,倒霉的,会是他们这些工作人员,“颜夫人”三个字,就是他对自己的提醒。
更何况,除了可能不高兴的颜夫人之后,已经有些不高兴的,是颜先生。
摄影师叹了一口气。“颜先生,也拍了很久了,我想夫人大概是累了,我们先休息一下,好吗。”
颜华阳点头。
佣人给工作人员送上了糕点和饮料。
他把点心递给她,自已端了一杯咖啡喝着,微皱的眉,掩饰不了的不悦。
她抬眼就瞧见了。
“华阳,对不起……”温顺的道歉声,眼里是一种以他为天的卑微感,细云甚至还垂下了头,她想起他的要求,乖乖的,对,她要乖乖的。
颜华阳被她这句对不起噎了一下,原本的质问是怎么也问不起来了,她的表情让他难过,他不是皇帝,他不需要她对他这种疏淡的尊敬,可是他又没办法对她发脾气,她已经说对不起了,他连找碴儿的借口都找不到了。
“对着我微笑,真的有这么难吗?”他压抑着问。
“对不起……”她重复,望着他的眼神无辜且无措。
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种眼神。“崔细云,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控制不住的朝她大声了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理,你对着我才会这样,是吧,如果我换成了史景铭,大概你会乐得飞上天……崔细云,他已经瘫了,你是不是还想着爬上他的床……”
每一句话都像是利剑一般,她瞪大眼睛,心倒不是很疼,也许已经习惯了,最终,平静的微笑。“华阳,我已经嫁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他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吗?看着她,忽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宁愿她和他吵,这样的无意,比有心真加伤人。他其实怎么会不明白,她真的无法对着他轻松,所以坐在身边就紧绷着身体,这就是他强求的幸福,他以为自已应该满意的,可是仍然觉得心里有一根刺,爱情是一种欲望,当得到一点之后,就会想到更多,可是细云,还有更多的东西给他吗?
“对不起……”她仍然恭恭敬敬的看着他。“对不起……”
“你给我闭嘴……”他有些抓狂。“闭嘴。”
她依言闭嘴,拿起一块儿桂花糕放进嘴里。“嗯,很甜,师傅做的不错。”她似乎已经忘了一秒钟之前的争吵。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又吐出来,真他妈苦。
管家过来告诉他有客人来了,细云等他完全离开后放下手里的糕点,抬头看了一下客厅的方向,常翊东和他轻轻拥抱了一下,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看起来挺融洽。
后面的照片颜华阳大概是想通了,便直接让摄影师拍,他不想去折腾细云,也不想去折腾自己,就这样吧,就这样了,她人在身边,照片拍成什么样,有什么关系,谁在乎。
室外拍完之后准备挪进室内拍,他有电话响了起来,大概有什么重要的事,他说要去书房先处理,细云看着工作人员忙来忙去,提着婚纱在秋千上坐了下来。
一个阴影笼罩下来很久都没有离开,她抬起头,是常翊东。
一段时间没见,他仍然没什么变化,看着她的表情也很平淡,似乎当初她找他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细云微微笑了笑。
“开心吗?”他在旁边坐下来。“嫁给华阳,你开心吗?”
秋千轻轻晃着,细云垂下头,他明明知道的,可是他不愿帮她,所以开心或者不开心,都只是她一个人问题罢了,没有必要向旁人交待,更没必向他交待。
“我知道……”他说。“你还在怪我没有给史景铭一份工作,但是细云,你真的认为,就算我给了史景铭一份工作,你们就会过得好吗?你和史景铭在一起,不会有幸福的。”
她苦笑,每个人都是这样,喜欢拿自己想象的情况去判断她的幸福,颜华阳曾经说呆在史景铭身边不会比呆在他身边好,常翊东现在也告诉她她和史景铭在一起也不见得会幸福。
他们都把自己当成上帝。
“如果你帮了……就算我们两个过得不幸福,最后结局是这样,我至少不会后悔……常翊东,说到底,你也只是一个和颜华阳差不多的人罢了……”她不想反驳,却仍然忍不住开口。
他没有否认,只是看着她道:“细云,我和华阳是不是同一类人已经不重要,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你有什么其它的想法,随时打电话给我,我会帮你……”他顿了顿。“但是只帮你一个人……”
细云沉默着没有回答,他起身离开,背影看起来格外潇洒,细云忍不住想,常翊东,也许才是一个活得最通透的人,不强求,不放弃。
可是她不会找他,永远不会。
一个月后,细云和颜华阳在某私人会所完婚。
松软的面包,小小的两只挤在一块儿,皮被烤得金黄酥脆,白芝麻洒在顶端,似乎只需戳一戳,便会窜出一抹浓香,面包旁边是切成片的火腿,微微用油炸了下,边缘已经焦成金黄|色,最是可口的模样,盘子中间是两个煎好的鸡蛋,蛋黄七分熟,边缘是奶白色的蛋清……再过去一点,是温好的牛奶……旁边摆着刀叉……
颜华阳下了楼便接到她的微笑。
“早餐都准备好了,来吃吧……”
颜华阳突然想起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一句话,所谓的好老婆,就是你起床时,早餐已经摆在了桌上。
“好老婆”三个字在舌尖辗转了一遍又一遍,终于让他品出几分甜来,忍不住便去看她。
从落地窗透进来的阳光把她的头发涂上了一层光晕,她的笑容在阳光下更显灿烂,简直是能溺毙人的海水,他走过去,在她额上吻了一下,她仍然有些躲闪,大手圈住她的腰,不容抗拒的吻上去,她有些挣扎,但过了一会儿就安静了,只是不怎么看他的眼睛。
颜华阳有些无奈,他们已经结婚好一段时间了,她仍然抗拒他的亲吻,只是有些抗拒,却从来不会拒绝,还会每天早上给他准备好早餐,晚上给他准备好晚餐,在他回来的时候递上拖鞋,睡觉前放好洗澡水,对他的求爱,也不怎么拒绝了……
翎飞
他想,崔细云会一点一点改变的,你看,她不就是在做着一个妻子该做的一切吗,尽管她的话不再多,也从不分享她内心的一切,可是她浅浅的笑容,让他有信心改变一切。
“细云,你多睡一会儿吧……”他每天都这么说,可她似乎从来没有听过,他只好又把同样的话说完。“这里有管家,有佣人,他们会负责这些事的,就算来不及,我也会到公司去吃……每天你都这么早起来,我会心疼的……”
她只是对着他微笑,浅浅的。
不再说什么,一方面不想她这么劳累,另一方面却又不知道如果有一天真的吃不到她做的早餐,他会不会又觉得不舒服。
吃完早饭之后,他准备去上班,她像每一天一样把他送到门口。“细云,白天出去逛逛吧,老闷在屋子里不好……
她也只是微笑。
等他离开后,细云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不远处的管家会上前来问她是现在用餐还是呆会用餐,细云像每天一样摆摆手,然后回卧室。
终于又一个早上过去了,如果她能活到八十岁,那么就还有二万零几天的日子,想完之后,她会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儿……
她的生活就是这样,像他曾经要求的一样,乖乖的,以他为中心,以他为天,以他为一切,她会做到他的要求,就是这样,听他的话,服从他,如果他还要更多的东西,她没有了,就算有也不会给。
半上午她会打电话给医生问问史景铭的情况,她从不去医院,颜华阳不想她去医院,她也会听话的,不去。
打完电话之后就无事可干,颜华阳老叫她出去走走,可就算出去了,她又能去哪儿呢,还不是要回到这儿来,何必呢。逛街,她已经没有了兴趣,当季的衣服,都是目录直接送过来让她挑,就算是订制,也会有专门的设计师上门来为她服务,吃的蔬菜全是专车送来,化妆品也同样是经理亲自上门。
这是她曾经想象的豪门生活,她是当家主母。
管家见她不愿出去,也会建议她找点其它的事情做,这所豪宅里,什么都是一应俱全,室内室外游泳池,专业的影音室,国际比赛标准的网球场,羽毛球场,斯洛克室,健身房……
她所需要的东西在这所宅子里都能完成,可是她似乎又什么都不需要。
其实生活也没有颜华阳想的那么无聊,只要不想太多,一天的时间,还是可以过得很快……
这天下午起床就接到颜华阳的电话,说是书房有一份文件,让她送去,她去找了来,然后司机把她送过去,她交给他,然后又离开……
颜华阳看着她的背影半是高兴半是惆怅,他真需要文件,会让她送来吗,让她送,也不过只是一个借口,他想见见她,或者陪陪她,喝下午茶,或者逛街,他都是乐意让出时间的。
可是她却装傻,连一句话多余的话不说就走了,细云有时让他迷惑,她明明对他这么好,这么体贴他,他应该满足的,可是,他又不喜欢她的沉默,以前的细云,话那么多,他骂她一句,她能顶十句回来,可是现在,他骂十句,她却是一句也不会顶回来。
康德男的敲门声唤回了他的神。
“怎么了,老板……”
他摇摇头。
“如果舍不得夫人,可以让她等你一会儿嘛,反正晚上没有约会,你可以和夫人一起回去……你不开口,夫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颜华阳皱了皱眉,略略想了想,把号码拨了出去。
“细云,上车了吗?”
“还没有……”
“那你上来吧,你陪我,我们呆会儿去外面吃饭,然后看电影……”
“啊……”她怔了一下,错愕的语气。
“你有其它安排?”
原本管家说让她养一条狗来陪她,她正准备去看呢,不过,如是他有要求,当然是他的要求比较重要。“没有。”
“那你上来吧。”
“好。”
颜华阳不时看看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微垂着头,极乖的模样,全神贯注的看着手时的杂志,背挺得很直,茶几上的点心和饮料都没动……
他过去抽走她手里的书。
“看什么呢?”
嘴角的笑容在看见他之后一下僵住了,然后不着痕迹的消失,再平静的看着他。“没什么?”
他却太过怀念她刚才的笑容,那么真实,那么灿烂,恍惚捕捉到了一点什么,细云似乎从来没对着他这么笑过。
“细云,笑一下……”他控制不住的就开口道。
她怔了一下,嘴角扯出一点弧度。
可这笑容,熟悉得让他害怕,他的心蓦然的一慌,他似乎能遇料到某种表象即将龟裂,他所有的自以为是,都将变成一场可笑的笑话。
不是这样的?慌忙躲开她的眼睛,他狼狈的看着窗外,自我安慰的想,细云是他的妻子,她尽责的做着妻子的一切,看,她对他其实还是很好的,为他做早饭,等他回家,递上拖鞋,放好洗澡水,所有的夫妻,不都是这样吗,她对他,只是话少了点而已,可是,他已经足够了解她了,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对,就是这样,他回到办公桌前,拿起文件开始处理,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他不能想太多了,这样不好,对他不好,对细云也不好。
细云见他又开始办公,而她手里的原杂志也被他带过去了,便只好拿起一旁的报纸开始看,其实看什么都是一样的,刚才那个故事很动人,却也只是故事罢了,报纸上新闻很平淡,可是却是真实的,现实,永远没有故事那么浪漫。
又坐了一会儿才拉开门出去,颜华阳放下笔,怔怔的盯着她刚才坐过的地方,沙发上还有一个浅浅的印,她的手机还放在茶几上……
颜华阳鬼使神差的走过去,手机才握到手里就响了起来,是管家打来的。
他摁了接听键。
“夫人,你不是说去看狗的吗,怎么不去了,不是我话多,你一天在家确实瞒闷的,养条狗陪你,不是蛮好的嘛……”
“她不在……”颜华阳开口,那边的声音明显顿了一下。“她想养狗……”颜华阳问。
管家顿了顿道:“我之前跟夫人提的时候,她确实有这个打算,夫人一天在家的生活其实挺无聊的,有个狗陪着她,时间过得快一点……”
可是她从来没有和他提过,连她闷的事也没提,她总是一副平静无忧的模样对着他,他以为……以前的崔细云,最受不得的,就是寂寞……
挂断电话后,颜华阳望着外面的天,一直望着,直到她进来。
“听说你想养条狗……”他问。
她怔了一下,没有回答。
“我不喜欢狗。”他说。
这次她回答的得快。“那就不养……”
他忽的就为自己悲哀,原来所有幸福,真的只是表象,她只是服从,只是听话,只是在达到他的要求。
风有些大,被打在玻璃上的雨珠慢慢积聚成一大滴,然后似乎承受不了那重量,像蜘蛛线一般扯出一条纹路,最后断掉,落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颜华阳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餐厅中央洛可可风格的水晶吊灯来自捷克波西米亚——据说世界上最好的水晶工艺源自于这个国家,华阳,我要一个最好最贵的挂在客厅。
原本已经遗忘的记忆,倒是一点一点又想了起来。
“你还记得曾经说过要在客厅装一盏波西米亚的水晶吊灯吗?如果你想,我们可是去那边度几天假,然后选一个回来……”
她茫然的看着他。“我曾经说过吗?我没印象,是不是你记错了。”
他想起来了,她却不记得了,颜华阳的热情,像被泼了一盆凉水似的,瞬间冷却了下来。那水晶的光泽刺得他的眼疼,他垂下视线,淡声道:“没事,用餐吧,在办公室等了我几个小时,饿了吧。”
她点点头又沉默了下去,他盯着手里的刀叉,顿觉无味。
这个地方是他订的,来之前问她想去哪儿,她说随便,想了一想又说去LAETEI。
却被他拒绝了。
LAETEI以甜点出名,以前的崔细云很喜欢去,那时华昭还在,他没空,华昭有时便会陪她,当时他坐在办公椅上,看着沙发上的女人,忽然很想知道,细云是不是真的会百分百的顺从他。
“我不想去……”他故意看着她,说。
“那你想去哪儿。”她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
他说了这家餐厅的位置。
“好……”她甚至连眉眼都没有动一下,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就去哪儿吧。”
他捏笔的手却一下收紧了,崔细云不喜欢这个地方,因为这个餐厅让她难堪过,这里的服务员羞辱过她,而她也羞辱过这里的服务员,以前她还发脾气说再也不来的,可是现在,她的眼睛里只剩平淡,他的任何要求,带给她的,都只有平淡,就连他的人,她也只用平淡来对待。
他的坚持,只是一场笑话。
收回思绪,颜华阳叹了一口气。
“颜先生,真是巧……”
耳边一道声音,他回过头便认出来了,是前不走回国创业的一个男青年,来请教他一些商场上的事,他喜欢这种有冲劲的男人,便给了他一些意见,想不到今天又碰到了。
“这位是……”
他没有开口,等她的反应,却只见崔细云站起来,微微笑了笑道:“我是他太太……”
孩子
男人高兴的伸出手。“你好你好,颜太太,前不久你们的婚礼太低调了,我都没有送上祝福……颜太太果然如传说中一样漂亮……”
她微笑。“谢谢。”
比起颜夫人来,男人对颜华阳的意见更有兴趣一些,细云邀请他一起坐的进候,他没有拒绝,然后便开始问颜华阳一些商业方面的问题……
那一句“我是他太太”终究是让他高兴的,颜华阳一边回答着问题,一边不时瞟一眼细云。
她微笑着,乖顺的坐在他的旁边,甚至她的眼睛也是瞧着他的,一副以他为天,为他骄傲的模样,可是他的热情却渐渐的冷却下去,他瞧出来了,细云只是在装,她在装颜夫人应该是怎么样,怎么样大方,怎么样得体,怎么样让他高兴……
他渐渐确信,细云真的会呆在他身边一辈子,会好好扮演颜夫人这个角色,只是心里再也没有他,甚至让他连刺也挑不出来,让他连发火都找不到理由。
回去的路上同样安静。
“细云,明天我要出差……”他看着如长龙一般的路灯,打破沉默。“去国外……”
她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闭上眼睛,一副极累的模样……
“细云……”心里像卡了一根刺似的难受。“我要离开好几天呢,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嗯,那边天气冷,你多穿一点衣服,然后,应酬时酒不要喝太多,再然后,如果自个儿开车,小心一点,嗯,还有……还有……”
他偏过头就见她努力的想着,眉微皱着,极紧张的模样。
妻子对丈夫的叮嘱,不是应该是发自内心的吗?她却想得这么辛苦,除开这平常的话语,她就没有什么其它的要告诉他了……
“细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帮你带回来。”
见他不再纠缠在这个问题上,她似乎松了一口气,十分轻快的答道:“没有,不用。”
所有的感觉都只剩下了苦,他闭上眼睛。“不祝我一路顺见吗?”
“那……祝你一路顺风……”
这种反应,他想发作却不知道从何发作,她已经在他身边了,尽责的扮演着妻子的角色,温柔娴静,无可挑剔,连床上的体位,也全都配合着他,她已经这样的顺服了,他还想怎么样,他还能怎么样,骂她吗,摘下她的面具吗,可是那面具下面,等着他的,又是什么。
会不会连这最后温柔都不在,只留一片冰冷给他,何必,他何必连这最后的生路都不留给自己。
就这样吧,哪怕这样虚伪的过着,也是好的。她在,他也可以幻想她是真心的。
他这么告诉自己,努力说服自己,可是真的不甘心,他是颜华阳,是从来没有输过的颜华阳,他想,他总有手段让她屈服的,这个细云,不是他想要的细云……她得变回去,她一定得变回去。
颜华阳的眼底森寒。
车子一路驶回了颜家,他心里烦,他要拆了崔细云的伪装,他要她发脾气,他要她骂人,他要她摔东西。哪怕她现在对着他吼,和他打架,也比这样要好,也比这样的平静要好。
拖着她上楼,管家甚至不敢上来和他打招呼,踢开门,把她扔在床上,他扑上去的动作几乎是粗鲁的。
“脱衣服……”他控制对她好的想法,退开,他就是想让她难堪,让她闹,让她反抗。
可是她却只是坐起来,连眼睛都没有瞧他,手伸到胸前,然后解开了扣子……
“继续,内衣,内裤,把自己脱干净……快一点……”
她愣了一下,甚至身体都轻颤了一下,却仍然只是乖乖的,乖乖的把自己脱得干干净净。
牛奶般透白的身体完全呈现在他面前,只是她的表情太碍眼,那么平淡,像个木偶一样,他要的,是一个鲜活的人,不是一个木头。
“崔细云,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她极平淡的摇了摇头。
一闪而逝的绝望,他像头狮子一般的来回走来走去,他生气,他愤怒,他见不得她这个模样,连这具深深迷恋的身体,他都提不起兴致来。
“你别装了……”他朝她咆哮。
她只是茫然的看着他。
“别那么看着我……”
她垂下视线。
颜华阳控制不住的扑上去,他要掐死她,他真的想掐死她,只有她才让他这么难受,只有她才让他变得完全不像自己。
手已在搁在了他的脖子上。“崔细云,你给我变回原来的样子……”
她只是抬了抬眼。“我原来是什么样子……”
“原来你就是……”他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他说出来又怎么样,她做出来了又怎么样,还不是只是一个木偶,还不是没有灵魂。
这就是崔细云对他的报复,别人说女人最狠,崔细云不但狠,她还很聪明,她成功了,他痛苦极了,死了一般的痛苦,这场婚姻,就是她最好的报复。
颜华阳闭上眼睛,搁她颈间的手松开。
细云,你想怎么样,他该怎么办。
离开的时间转眼就到,颜华阳看了一眼等在车子旁的细云,细心交待:“天气预报说这几天温度会大幅上升,你注意一下,如果真的热起来了,就把卧室的被子换薄一点……中央空调温度不要开太高……如果不小心感冒了,让医生过来看看,盯着她吃药……”
管家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先生。”
他又道:“中餐尽量做丰富一点,她有些挑食,多素少荤,还有那些补气补血的看着她喝下去……如果她不喝,就说是我交待的……”说完又瞟了一眼外面,阳光下的剪影纤细柔弱,他平静的表情依旧平静,只是声音渐渐被冷厉侵占。“如果我回来时,她瘦了一点,你这个管家也不用当了。”
管家惶恐的点了点头。“知道了,先生。”
颜华阳努力想着还有什么没交待的,衣,食,住,行,天气,都已经交待完了,想想差不多了,远处细云无聊的踢着地面,她是等了好一会儿,他也说了好一会儿,事无巨细,交待得像要离开三五年似的。
这种婆妈的性格,是颜华阳精分成另一个人了吧,他自嘲的想,他何尝不想潇洒的走,可是……碰上她,碰上与她有关的事,便潇洒不起来了。
先爱者负,不爱的,永远可以高高在上。
颜华阳叹了一口气,走到车边时她又对着他微笑,忽略这刺眼的笑容,握着她的手上车。
车子一路上都很平静,机场里康德男已经到了,旁边还伴着一个女人,颜华阳见过几次,是康德男的女朋友。
“老板,夫人……”
细云微微点了点头。
“帮我好好照顾他……”她对着康德男道。“平时不要工作太晚,早餐一定要吃,喝了酒不要让他开车……麻烦你了……”忽略这教条式的关心,颜华阳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你放心吧,夫人。”康德男微微颌首,态度恭敬,只是他抬头看着颜华阳的眼神,刺得颜华阳的心一疼。
他不需要他的同情,这更像是一种无心的讽刺,康德男关心他,可是,他是颜华阳,他不需要。他苦涩的打断细云的话。“好了,就送到这里吧……”
细云不再说什么,默默的退开,颜华阳看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这么短,却又这么远。
不远处的康德男已经拿好行李转身,旁边的女人却突然叫住他,康德男回头,女人一下扑上去,拥抱,亲吻。
他下意识的就去看细云,她也看着那两个人,嘴角微笑……
“走了,别磨蹭了。”颜华阳不甘的叫道,他承认自己是在嫉妒,是在羡慕,是在……停住脚步,腰间的手收紧成一个拳头,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几步回身拉过已经准备的离开的她……
“华阳,你干什么……”
狠狠的吻了上去,辗转吸吮,她没有回应也无所谓了。“细云……”他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我爱你。”
她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才放开她。“好好照顾自己。”
“你也是。”平淡的语气。
飞机平稳的行驶在三万英尺的高空,康德男递给颜华阳一杯酒。“细云……”他有些犹豫的看着颜华阳,有些事本不该他管,只是这么多年上司下属,颜华阳的折磨,他看得很清楚。“你们之间,就打算这个样子吗?”
颜华阳握着酒杯的手一紧,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德男,你快结婚了吧。”
康德男轻轻嗯了一声。
“她爱你吗?”
“爱。”
“那就好……”颜华阳的声调掩饰不住的疲惫。“好好珍惜她,我到现在才明白,彼此相爱,是多么的幸福。”
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一半阴影,一半明亮。
国外忙碌的工作让颜华阳没有时间想太多,会议,谈判,考察,几天忙碌之后,所有的工作,还是结束了。
“颜华先,为我们的合作愉快干杯……”
颜华阳举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
“听说颜先生前不久结婚了,说一声迟到的恭喜。”
“谢谢。”
吃完饭后,康德男陪着颜华阳走出餐厅。“老板,我们去哪儿,下雨了……”
他站在餐厅门口,满目看见的,全是一个一个的陌生人,这个城市刚刚天黑,霓虹灯照出不输给白天的繁华,十字路口,他是该左转还是右行……哪一边,才是他正确的方向……
回去,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你先回酒店吧,我一个人走走……”
药丸
康德男把伞留给他,又不放心的道:“老板,别想太多了,你和夫人,总会有机会的。”
撑开伞沿着街慢慢走着,雨不是太大,但也不是很小,伞沿没没过多久就开始滴水,一个人的街头,雨打在身上,身体倒是不冷的,冷的,是心。
他们结婚这么久,细云的态度一直是这样,未来的日子,她也要一直这样吗,颜华阳不敢想象,如果这样的日子要过一辈子……可是放手,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么辛苦她才属于他,属于他的东西,他就不会再松开,要怎么样,细云才会改变,才会给他一次机会。
不知不觉到了唐人街,见着的面孔多少亲切了些,原来有了细云的日子,他会如此的害怕孤单。
颜华阳停下来,雨下大了,滴在伞上溅成小雨滴,他在一幢楼前停下来,屋檐的水一滴一滴不断往下掉,经年往日,重复不断立,地面上已经被砸出一个小坑,他呆呆的看了好一会儿,里面的服务员好奇的出来看他。
“先生,有什么需要帮你的吗?”
“这幢房子建了多久了?”
服务员有些摸不着头脑,里面又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八十年了。”老头回答道。“建它的时候,我和媳妇才到这个国家,现在都吵吵闹闹过了好几十年了,你看,那地面,都被屋檐水砸出了一个坑……”
这就是水滴石穿吗?他打车回酒店,眼里的一切都变得美好。“麻烦开快一点,我急着回去给我太太打电话。”
回到酒店正好碰到准备出去的康德男,颜华阳进来时太匆忙,差点撞上他。“怎么了,老板,急匆匆的,出了什么事吗?”
颜华阳摇头。“没有,没有,我很开心,你去玩吧。”
回到房间,他先把手机拿去充电,他得冷静冷静,他得理理自己的思绪,他得想想第一句话开口说什么。
这几天他没有打过电话回去,他每天都告诉自己等一等,告诉自己不要着急。可事实呢,他不着急,她更不着急,没有人知道他忍得有多辛苦。
可是现在不用了,他想通了,她不打过来,他就打回去。
细云已经在他身边,就算她现在心里没有他,恨他,怨他,不理他,这都没有关系,无所谓了,他对她好,对她一直好,总有一天,会像水滴一样穿透她的心,颜华阳觉得自己又信心十足了。
拨出电话号码,电话很久才被接起来。
“华阳?”
“嗯,是我。”
“有什么事吗?”她的语气仍然恭敬疏离。
他却觉得无所谓了,心里也轻快了起来,像是风吹风铃,拍出清脆的声音。“没有,就是想你了……”
“嗯。”
她仍然沉默,他却觉得有好多话想和她说,心里满溢的,是期待。
断断续续讲了一个小时左右,第二天飞回去,出了机场离家已经不远,他却有些迫不及待起来,连红灯的时间也过得煎熬,好在,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条黑白的蝴蝶犬,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漂亮的眼睛像是嵌在黑土地里的钻石,望着人的时候闪一闪,格外的动人,颜华阳几乎一瞬间就想起了另一双眼睛。
它大概是受伤了,左腿的毛上沾染上了一些红,看着像是血迹,跛着脚一颠一颠的在马路上走着,走两步又停一下,幽幽的抬一下头,四处张望一下,不知怎么的就透着一股子可怜。
“你说,细云会喜欢这条狗吗?”
康德男顺着颜华阳的视线往外瞟了一眼,比起这种宠物犬,他更喜欢藏獒那种大型犬,不过夫人,谁知道夫人的喜好呢。
回来之前的几个小时间,他们开车去宠物街逛了一下,可一条街的店被他逛了几遍,也没见有什么猫狗入了他的眼,怎么回国后,这么一条受了伤的狗,倒让他给看上了,康德男有些不理解颜华阳的品位,只能往那句老话上想,野花不如家花香。
“下车。”康德男听到颜华阳这么对他说。
“做什么。”
“抓住它。”
康德男做颜华阳这么多年助理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经他手的文件,都是公司机密级的,要是放在古代,怎么也算着一品的地位,结果现在被皇帝命令去抓狗,他怔了一下,就见颜华阳的脸色黑了一黑。
“快点,难道要我去啊。”
颜华阳的模样确实不像是在开玩笑,康德男犹豫了一会儿,见他又要开口,只好打开车门,可大街上抓一下条狗?有损他精英的形象吧……
康德男绷着脸站了一会儿。
“快点……”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无奈的挽起衣袖,还好,狗受伤了,尽管一追它就开始跑,可还是没跑多远就被抓住了,康德男抱着它回来,颜华阳小心翼翼的接过去,抚了扶它头上的毛,狗便呜咽着叫了一声。
玻璃上传来轻轻的声响,颜华阳很谨慎,用衣服把狗包住,还用手捏着它的嘴不让它叫,看一切没什么问题了,这才放下车窗,却仍然谨慎的只放下了一半。
是一对儿小情侣,年纪不大,忧心忡忡的模样。
“请问你们有没有见着一条蝴蝶犬……”女孩的声音娇滴滴的,描述的声音透着几分难过。“白色的身体,眼睛和耳朵都是黑的……”
康德男瞟了一眼颜华阳的怀里,淡声道:“蝴蝶犬不都是这个模样吗?”
女孩被他噎得怔了一怔。“好像你也说得对。”她烦燥的挠了挠头。
怀里的小东西动了一下,似乎听到熟悉的语调想探出头看看,颜华阳抱紧,不动声色的伸手朝另一个方向指了指。“我朋友在逗你呢,我们看见它了,它朝那边去了……好像还受了伤……”
女孩连连说谢谢,欣喜的和男朋友离开了,颜华阳瞟了一眼旁边的康德男。“第二次绿灯了,还不开车……”
车子开动,颜华阳手一松,小东西探出头,汪汪的叫着,叫了几声之后似乎是绝望了,只是一双眼睛望着颜华阳,颜华阳移开视线,道:“你会吃最好的狗粮,穿最好的衣服,睡最好的窝……得到最好的照顾……”
只是他忽然不知道,这样对它,它会开心吗,它还会想回到那个女孩身边吗,像细云一样,得到的,只身体,而心,永远遗落在了一个他去不了的地方。
回家时她正在浇花,脸上不知道怎么弄了一些水,阳光下,映得她的脸柔柔媚媚,不知怎么没注意就把水泼到了园丁身上,她微笑着似乎在给他道歉,却又不太认真的模样,拿着水壶继续浇……
“细云……”
转过身的时候她笑容僵了一下,然后敛了敛,放下手里的壶朝他走来。
“回来了……”接过他手里的衣服,极温柔的语气。
颜华阳点点头。
“饿了没……”她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我上午烤了曲奇,你要不要吃一点……”
“不用了……”他摇头,他不喜欢吃曲奇,华昭才喜欢,却不忍心破坏这良好的气氛。“对了,我给你买了样东西回来,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是什么?”她的表情仍然淡淡的。
“要等一下,德男送它去医院了……”
她不再问什么,只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然后打开电视开始看,颜华阳原本还想开口说说这条漂亮的蝴蝶犬,可是现在,什么也说不出口了,细云看起来没多大兴趣,她不问他在国外有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也不问他有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就连这份礼物,她也没有太大的兴趣。
颜华阳急速跳动的心顿时觉得一阵无力,就像喝酒,初时喝着是喜欢的,所以拼命喝,可是时间久了,后劲就上来了,便只剩下难受。
过了好一会儿康德男才开着车回来,跟在他的车后面的,还有一辆车,他下来后,车子后面的那些人也开始行动了,细云便见他们从车上拿下为一些狗屋,狗玩具,狗粮,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是给狗用的,她抬眼去看颜华阳,他也正看着她,眼神温柔……
“你不是想养一条狗吗,我带了一条回来……”
细云怔了怔,表情没太大的波动,只轻声问道:“你不是不喜欢吗?”
他那时本就是气话,现在却有了讨好她的意味。“只要你喜欢,我都无所谓……”
细云只是微微笑了笑。
颜华阳看见她这模样,失落了一秒钟又开心起来了,他想再过几天,大概这一秒钟的不愉快也会没有的,百炼成钢,终有一天他也会百毒不侵。
那条狗已经经过处理了,受伤的腿也包上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康德男把它放下来,它那双眼睛四处瞟了瞟,径直走到细云旁边,蹭了蹭她的腿。
“喜欢吗?”
她把它抱起来,轻轻的摸了摸它的头,那狗便呜呜的叫了两声,乖乖的靠在了她怀里。
“喜欢吗?”他又问了一遍。
“喜欢。”
梦醒
可是颜华阳却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喜欢,她的情绪没有波动,语气也并不太愉悦,也许她并不喜欢这种蝴蝶犬,颜华阳控制不住的这么想……可是当成她是真的喜欢不就好了吗,不要想太多了。
细云对那条狗很好,给它梳毛,亲自喂它吃东西,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它,颜华阳远远的看着,看了好一会儿。
“细云,取个名字吧。”
“已经有了。”她头也没抬的回道。
有了?仍然是他不问,她就不说。
“叫什么?”压下心里的苦涩问。
“飞飞。”
飞飞?很普通的名字。“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搁在飞飞身上的手僵了一下,在他看不见的眼底,分明闪过一抹伤痛。
她的女儿,她曾经想过一个名字,叫崔翎飞。
最近时间的颜华阳有些暴躁,打电话回家,管家回答他的第一句话往往就是夫人在给飞飞洗澡,夫人在陪飞飞玩,夫人和飞飞散步去了,夫人和飞飞……
平时他也忍了,他不在家,她又不喜欢出去逛,近乎苍白的生活,有一只狗陪着她,时间也过得快点不是,可是为什么难得的一个周末,他有心在家陪她,她的全部精力也放在了那只狗身上……
“细云……”才叫了一下她的名字,就知道她又不心在焉了,不远处的地方,佣人在陪着那只狗,佣人把球丢远,它去叼回来,简单的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她就这么一直看着,嘴角翘起。
喜欢她的笑容,却仍然觉得她只关注在一件事物上不太好,就像药物癖的病人,太过依赖,并不是一件好事。而她对飞飞的关心,已经让她眼里没有了他的存在。
他是她的丈夫,而那条狗,应该只是一只宠物。
“细云,去睡午觉吧……我陪你……”
“啊……”她回过神。
“睡午觉……”颜华阳重复。
她眼角的余光朝外瞟,但仍然站了起来,飞飞大概察觉到了什么,汪汪的叫了几声,细云就停下来,有些不舍的收回视线,看了看他,又垂下头去。
颜华阳叹了一口气,她就是这样,明明不愿意,却不会违了他的意,只要她开口,他一定会答应她的,可是她不,宁愿这么不舍的看着外面。瞟向他的幽幽眼神,尽管时间很短,但他怎么看不明白——她只是不愿意求他。
“如果不想睡,那就不睡吧……”他忍不住顺了她的意。
“嗯。”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可他仍然从这个字里听出些喜意,如果这喜意是心里暗示,他也认了,只是她开心就好。
“我去书房……”
“好。”
转身上楼,颜华阳却在楼梯口停了下来,她似乎没有发觉,蓦自坐在沙发上想着心事……
嘴角勉强扯出一点弧度,这样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她看着它,他看着她,就算留给他的只是一个背影,那又有什么所谓,什么都无所谓,时间也就这么一天天过着,他们一天一天老去,然后死在一块儿,她始终,会陪着他一辈子。
晚上的时候柯白然给细云打了电话,要说细云现在还有什么朋友,怕就只有柯白然一个人,所以每次柯白然的电话,她都可以讲很久,颜华阳洗完澡出来就见她还在讲电话,他去书房处理了一点事回来时她倒是已经讲完了,可人却坐在阳台上,模样看着像在发呆。
颜华阳过去把她搂在怀里,唇在她颈上流连。“怎么了,有心事。”
她第一次没有摇头,而是拿开他的手。“我有一件事求你……”
“什么?”
华昭的骨灰,柯白然打电话的时候提了一下,她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去拿回来,因为过几天就是华昭的忌日。
华昭死前交待颜华阳把骨灰交给她,可那时她在坐牢,便只好和私人物品一起交给监狱保管,出狱后一是舍不得扔下,二是没钱买墓地,所以便一直搁在她床边的小柜子里。
后来结婚时,她没有提,华昭出事前一直想离开这个地方,她想他是不愿回来的,所以她也就没带出来,刚才柯白然说,骨灰盒的边缘有被老鼠咬过的痕迹……
她想,无论怎么样,还是不能把华昭一个人孤伶伶的留在那儿。
“我想……”她看着他。“把华昭的骨灰拿回来……”
颜华阳默默的看着她,华昭是他弟弟,拿回来也是应该的,可是她看着华昭的骨灰,会不会更伤心。
他这犹豫的间隙,细云已经有些慌了。“不行吗?那……”
“不是……我只是在想,把骨灰拿回来,不如把找块墓地把华昭安葬了……”
她看着他没有回答。
“细云……”搁她腰上的手紧了紧。“华昭已经去了这么多年,你的思念,留在心里就行了,让他入土为安,好不好……”
她的视线在夜色中停留了很久,才轻声道:“好。”
有些人,总是该遗忘的。
华昭的骨灰最后葬在了颜家的私人陵园,细云那天穿着黑衣,神情哀思。
对她来说,华昭或许不是最爱的那一个,但是,在颜华阳身边时,他给她的快乐,却足以牢记一辈子,在牢里时,她只要想着还有这么一个人曾经对自己好过,便有了撑下去的勇气,只是有些人,注定有缘无份。
比如华昭,比如史景铭。
而有的人,却是有份无缘。
“细云,别太伤心了……”柯白然递给她一张纸巾。
她擦了擦眼角。“太伤心已经不会了,只是有时候想起来,有些遗憾……”
柯白然扶着她下山。“对了,你和颜华阳相处得怎么样……”
细云抬了抬眼皮。“还不就那样,他只是要娶一个听话的崔细云,我只需要听话就行了……”
“你这又是何苦……”柯白然摇了摇头。“既然你已经嫁给他了,细云,何不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你总是这么倔,都到了这个地步,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何必还这么……说句不好听的,你就是自找苦吃……”
“柯白然……”细云的语气淡淡的。“我也想让自己舒服一点,我也想好好的和他过下去,可是我一想起过去发生的种种,我的心,真的很难受……景铭还在医院,可是我连去看他都不敢,我怕我去了,他一个不高兴,又会断了景铭的治疗……我对他,连信任都不再有,就这样,你让我怎么和他过下去,怎么开心……我有时候也在想,凭什么让他一个人舒坦,我凭什么舒坦,我克了这么多人,应该得到痛苦,不是吗?”她一边说就一边呆呆的望着她,呆呆的,就那么看着她……
柯白然终于放弃了劝她的念头,如果这样细云能找到活下去的支点,那就这样吧。
晚饭颜华阳客套的让柯白然回颜家一起吃,柯白然本想拒绝,但看细云——细云虽然没正面看她,可眼神还是想她留下来的。
“好吧。”
才到家一团黑白的东西就朝他们奔了过来,细云张开手,飞飞一下就跳到了她手上,尾巴摇得快断了似的,大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夫人,飞飞之前在花园跑,爪子上有泥……”
细云放开它一看,果然有些泥,手都弄脏了。
“我去洗一下手……”她对柯白然道。“你先坐一会儿。”
飞飞很粘人,细云离开后又蹭到了柯白然腿上,柯白然没再抱它,只用脚和它玩。“你叫什么名字呀……”
飞飞哪能回答她,只尾巴显摇得很欢快,颜华阳分神瞟了一眼,道:“叫飞飞,细云取的……”
“飞飞……”柯白然怔了一下。
“有什么问题……”他何其聪明的一个人,解领带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说吧……”他笑着,语气渐渐冷下去。“说清楚……”
他嘴角生硬的笑容和冰冷的语气都在提醒她,如是她不交待清楚,他有的是手段对付她。
柯白然学着他的模样苦笑了一下,她想起当初细云提这个名字的时候,手里还抱着颜华昭的骨灰盒,细云当时说了什么,华昭还有骨灰留给她,可是她的女儿,什么也没有留给她。
“细云曾经给我说过,她在牢里里给未出生的女儿取过一个名字,崔翎飞,翎是鸟的羽毛,而飞,意为自由……”
颜华阳起身去了书房,奢华的水晶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却只有他一个人,他恍惚想起一个成语,形单影只。
书房里却更加冷清,除了电脑,除了办公桌,除了惨白的灯光,还剩下什么,他在椅子上坐了很久,恍惚想起这几十年的人生,从小到大,一路走来,都只有他一个人。
叹了一口气,撑起身体拉开右边的第三个抽屉,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盒子,他输入密码,安静的空间,叭的声响,他犹豫了好久才把手放上去,打开。
里面的东西不多,只有一张照片,照片是一个小小的孩子,很瘦,四肢似乎都还没有舒展开,脑袋上的毛很散,皮肤皱皱的……红红的像是一个萝卜……
照片上面,压着一个小小的锁,锁为白金打制,也是小小的,他拿起来,轻轻抚着上面的四个字,长命富贵,长命富贵……
可是那个孩子,甚至没能张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
思绪不由自主的回转。
当时接到康德男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国外处理一件紧急的事情,康德男告诉他细云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其实他并没有太明显的情绪,他知道他和牢里的那个女人,不会再有什么联系,所以对那个生命,也没有太大的激动。脑子里只是有了一个意识,哦,他有了一个孩子,他当爸爸了。
可是康德男又告诉他,孩子身体不好,先天性心脏病,细云打过很多次电话给他,求他救孩子。
他远在国外,也没那份赶回去的心情,只让康德男尽量找最好的医生,不管怎么样,那是颜家的孩子。
他挂断电话之后也分神想了一下,一个女儿,应该叫什么名字。
可是三天后他就不用想了,康德男告诉他,孩子死了,心脏病引发的器官衰竭……
听着时仍然觉得有些难过,毕竟是他的孩子,可也仅仅是有些难过罢了,就连华昭的死也没能给他太大的情绪,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孩子呢,最后这些照片和长命锁,还是康德男给他收好的……
照片是康德男拍的,长命锁,是康德男送给孩子的第一份礼物,却也只此一份。
原来细云已经给她取好了名字,翊飞,飞飞……
他闭上眼睛,一个孩子给她的寄托,总比一条狗要好吧。
一生
第二天他吃完早饭后没有去上班,细云见他丝毫不着急的模样疑惑。
“我们去一个地方……”
她没问去什么地方,只换好衣服后跟他上了车,早上的车流人流都挺多,她看着窗外一路沉默,颜华阳几次看着她,只能看见她姣好的轮廓……
这个孩子,会让他们的关系缓和一些吧。
车子在一家私立医院外面停下来。
“到这儿来干嘛……”她不解的看着他,
“细云……”颜华阳抬起她的头,让她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你一个人在家里很无聊,我知道你很喜欢飞飞,我也知道,飞飞的飞字,是你为我们曾经的女儿取的名字……细云,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
生个孩子好不好?细云怔了一秒,视线瞬时移开,他这么轻描淡写就说出了那个孩子,他可曾知道失去那个孩子时她有多痛,她有多恨,当时她求他,求他救救孩子,可是他没有回应过她,连电话都是康德男接的,他对她的厌恶,对他们女儿的厌恶,连一个电话都不想接。
那个女儿,才三天,才三天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她对那个孩子的印象,只有通过照片看到的皱巴巴的小脸,偏小的身体,还有就是猫咪一样的哭声……
护士说,那天一共出生了五个宝宝,别的孩子,哭声洪亮有力,只有她的孩子,又瘦又小,像只猫在哭……
她求他,他却没有给过她回应,她的女儿,就这么离开了,可是现在,他却要求她给他生一个孩子……
“细云,咱们生个宝宝吧,我会爱他,疼他,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他……”
细云闭上眼睛,再也不敢看这个男人的脸。
“细云,答应我,好不好……”
“好。”她清脆的吐出一个字来,只这一个字,让他快乐得有些像做梦,她答应了,真好,真好。
他紧紧的搂紧她,细云眼角的余光,只看到自己微微颤抖的手。
各项体检,他没有一点烦燥。
医生看着手里的报告,颜华阳陪着细云坐在一旁,被他握着的手指尖凉凉的,从侧面看过去,只能见到她没什么表情的轮廓,他收回视线,不大的空间挺安静,一页一页的纸被翻过去。
“没什么问题吧……”他问。
医生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着摇头。“放心吧,我仔细看过检查结果了,颜先生和夫人的身体都很健康,这样的条件,很适合怀孕……”
颜华阳放下心,偏头去看她,却见她有些不安的皱着眉,睫毛扑颤颤的,似乎有心事。
“怎么了……”。
她犹豫了一下却没看他,只是对医生道:“我这段时间睡不怎么着,有时候还感觉头有些疼……白天也没什么精神……这样的情况,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你怎么都没告诉过我。”
“只是一点小事。”她终于转过了头,却是云淡风清的语气。“你工作那么忙,我不想拿这点小事来烦你……我想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的,这些情况,十个人中五个人都会有的,你说对吧,医生……”细云把话锋挑到了医生那里,她想,以这个医生的圆滑,肯定不会得罪颜华阳,也不会得罪她,所以这个医生肯定不会赞同她的说法,也不会反对她的说法。
“夫人这么替颜先生着想,颜先生和夫人的感情真令人羡慕……”
颜华阳未出口的话一下被堵回了肚子里,这就是别人眼中的感情好,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是怎么回事,她身体不舒服,他却要在这种场和下才知道,这说明什么,这样的无意之举只能说明,她没从心里当他当成丈夫,甚至连亲人都算不上。
“她没事吧。”颜华阳压下心里的苦涩,问。
“从仪器检查的结果来看没什么问题……”医生见颜华阳皱眉,顿了顿又道:“人的病征反映由两方面的因素造成,生理或者心理,颜夫人,你是不是心理上有什么负担……”
她一副迷惑的样子。“也许是吧……我也不是太清楚……”
“这样吧。”医生想了想。“你和颜先生准备要宝宝,这种条件下不适合长期服药,我给你开一些没有影响的药调节一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放开心怀……”
“谢谢。”她点头。“这样也好。”
看着她淡然安笑的样子,颜华阳突然很想问她心里有什么负担,为什么有负担,他想朝她吼一吼,让她丢了这负担,命令或者是劝说,怎么样都好。可是他不用吼,已经可以预见所谓的结果,她会微笑着答应她,答应之后,真的就能像他要求的那样吗?
算了,就这样吧,他忽然想起康德男前几天和他开玩笑,康德男说他越来越沉得住气了,以前下属做错了事,他哪次不是一顿骂,可是现在,他不骂了,只是那眼神,寒得吓人……
他讽刺的想,再和崔细云磨一段时间,他这形于外的眼神,大概都会被磨掉,到时候康德男会怎么形容他,一个没有喜怒,没有表情的木偶?
忽然就觉得可笑,站起来拉开门朝外走,走了几步又想起身后还有一个她,颜华阳停住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再转身时,表情已经很平静了。
“我先送你回去。”他柔声道,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骂他虚伪,他明明很想掐断这个女人的脖子,他明明很想质问她,他明明很想甩手就走,他明明很想……
只是想,可是却什么也不能做,不敢做,这报应,来得太早,却又太晚。
时间匆匆溜走,为了让细云的身体处在怀孕的最佳的状态,家里的菜单也做了调整,细云看着桌上的菜就皱起眉……
“我知道有些菜你不喜欢……”颜华阳哄道:“但是营养均衡……”
细云于是不再说什么,拿起筷子开始吃,可是筷子动来动去,也没见她吃多少,颜华阳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算了。“让厨房做点夫人喜欢吃的上来……”
“不用麻烦了……”细云抬头看着他。
“别管什么营养均不均衡了,吃饱最重要……”
她垂下眼,不再说什么。
洗完澡出来他已经在床上等她了,电视节目里正放着对他的采访,专业的经济问题,细云见他似乎看得挺认真,便拿过一旁的杂志,默默翻看……
腰间突然一痒,她僵了一下,视线便无法再集中的杂志上,浴袍的带子被扯开,他温热的手像蛇一样钻进来。
知道他要干什么,更知道无法拒绝。
“华阳,把灯关上好不好……”
过了这么久,她仍然不习惯灯光,他看不见她最愉悦时表情,也看不见她动情的模样……
“华阳,求求你……”
心中的那一点坚持在她颤弱的哀求下无声消失,他垂下眼,关上电视,关上灯,整间屋子,陷入一片黑暗里。
她跟着他的节奏颤动,挣扎,压抑的叫声
孩子,他真的想要一个孩子,最后那一刻,他闭上眼睛向上天祈祷,赐给他们一个孩子吧。
她睡着的模样可爱多了,脸颊还透着胭脂的红,颜华阳看了好一会儿,他只有在她睡着时候,看着平静的她,才会觉得,她在身边,真的就在他身边。
迷迷糊糊之中感觉身边的人动了一下,颜华阳不以为意的翻了一□,她又乖乖的没动了,在他快睡着的时候,她又动了一下,颜华阳疑惑的间隙,她掀开被子,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卧室有厕所,她去外面干什么,一瞬间睡意全无,他打开门,看见客厅的灯亮着,她坐在沙发上,手上端着一杯水,然后往嘴里塞了点东西,又喝了一点水。
喝完之后呢,她在沙发上发了一会我呆,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他只看得见她的背影,那个背影,离他很远,远得他看得见,却似乎抓不着。
她坐了好一会儿才站了起来,颜华阳转身回了屋内,没过多久她就回来了,身体已经变得有些凉,颜华阳翻身抱着她,道:“去哪儿了……”
怀里的身体顿时僵了一下,凉淡的声音。“你醒了。”
“是啊。”颜华阳一副朦胧的语气,还似乎打了个呵欠。“才醒,正准备找你呢,你又回来了,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有点口渴,去厨房倒了杯水喝。”
“那睡吧。”困乏的语气,伸手搂过她的腰。
细云舒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细云,细云……”
睡着的人哪儿还能听到。
颜华阳睁开眼睛,眼底哪有半分睡意,他掀开被子坐起来,看了一眼旁边睡得香甜的女人,径直下楼,然后进了厨房,在左边的第三个格子里翻出几个小瓶……再从每个小瓶里倒出一颗药,用小袋子装好。
最好别让我查出点什么。
潜伏
第二天他照常起床吃早饭,照常在上班前吻在她额头,照常开车出了家门。
“去医院……”车子一上主公路他就朝前面的司机道,他的手里有一个小袋子,袋子里有几粒药。
“这是些什么药?”他把袋子扔在医生桌子上。“查清楚……”
拿到结果不需要太久的时间,他坐在椅子上,对面医生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有纠结,颜华阳压下心里的莫名,道:“说。”
“这几种都是普通的药……”医生紧张的道:“是我开给夫人服用的那些……”
“那剩下的呢?”
医生看着他,张了张唇。
“说。”他的表情已经不耐。
“是……是避孕的……”
他站在阳光下却仍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凉得吓人,再强的阳光,都不能让他感觉到一丁点热度。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痛吗,有一点,密密麻麻的针扎上去,绵长的疼痛,像一个久远的诅咒。酸吗,也有一点,舌头僵硬得连话也说不出话来。涩吗,也有一点,像是吃了没有成熟的香蕉,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是这种浅浅的涩意……
手里的电话响起来,屏幕上那几个字不是她,他不知道是难过还是庆幸,他想如果现在站在他面前是她,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掐死她,然后再自杀,一了百了,省得折腾。
车子的后视镜里,他看见自己麻木而苍白的脸,脸上一双疯狂而狰狞的眼睛,这张脸,除了那个轮廓之外,没有一处像他。他是颜华阳,宣城呼风唤雨的人物,一直在高处,从未被打败,他怎么会输,他怎么会失败,他怎么会有这么狼狈恶毒的表情,那个人,不是他,他绝不承认。
手机铃声契而不舍的响着。
“喂……”干涩而苍凉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人的嗓子里发出。
“老板……”康德男松了一口气。“终于找到你了……”
“什么事。”
“你在哪儿,我提醒你,十点有一场经理级以上的简会,中午你和副市长在丽景有餐会,下午两点……”
他叭在一下摁断电话,不想听,什么也不想听,去他妈的会议,去他妈的副市长,去他妈所有的一切,他连孩子都没有了,还管他妈的这么多干什么。
电话隔了一会儿又响起来,他摁断,忽然就觉得可笑,抬眼就见后视镜里的嘴角微微勾了勾,像是一把弯刀。
他的笑容,变成了一把弯刀,然后扎在他的心里,生疼。
车子发动起来,箭一般的朝家驶去,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想现在就看见崔细云,问她,吻她,或者是……给她一巴掌……
他这么疼,她怎么可以逍遥的过日子,他这么不好过,她凭什么好过。
“夫人在哪儿……”
佣人被他冷厉的声音吓了一跳,指了指楼上。“在音乐室……”
他几步窜上去,远远的就听到钢琴的声音,还有她欢快的笑声。
“飞飞,妈妈弹钢琴给你听……你听得懂吗……”
却只有汪汪的两个声音回应他,他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推开门,她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
“华阳,你怎么又回来了……”
“把这条死狗弄出去……”他朝楼下愤恨的吼道,他怕他一靠近那条狗,就会忍不住踢死它再炖来吃了,这条狗不是他的孩子,却被她当成孩子一样照顾,他怎么甘心,怎么受得了。
颜华阳腰间的手握成了拳头。
她却一下把飞飞抱在了怀里,防备的看着他。“颜华阳,你想干什么……”
她的表情刺得他的心疼极了,他现在终于明白了,最尖的刀,最毒的药,最深的疼,只有一个人有,先爱者负,所以他成了一个输家,他颜华阳这辈子惟一的败仗,就是输给了一个女人。
“你出去……”她朝他吼。“你出去……”近乎哀求的看着他,他突然想起,她在求他救史景铭时,也是同样的表情。
犹豫的瞬间,她已经抱起飞飞想冲出房间,颜华阳伸手拦住她,她怔怔的盯了他几秒,抱着飞飞后退了几步……
“你又想怎么样?”
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拖着沉重的脚步转身离开,嘴角讽刺的翘起。他拿手遮住眼睛,想起细云的那副表情,他竟然怕,怕连这最后的表象都不复存在,他怕真相拆穿后,她连这谎言都不再给他。
那又想起那句话,完美的婚姻有百分之八十的谎言,不幸的女人被骗一时,幸福的女人被骗一世。那他呢?百分之八十?是吗?
晚上他回来时家里已经平静得仿佛两个人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她仍然微笑着给他递拖鞋,给他添饭,给他放洗澡水,他洗完澡出来,她已经在床上等他,光洁的皮肤,诱惑的体香……
疯狂的纠缠,她的泪水,滚烫的,落在他背上。
“医生给你开的药……”他打开旁边的灯,把瓶子里的药倒出来,然后递起她。
她疑惑了一下,眼睛在那几种药上检查着,颜华阳知道她在找什么,她瞧见了,然后放心了……
伸出手让他把药倒给她,颜华阳看见自己的手在颤抖。犹豫了一个下午,他坐在海滩吹了一下午的风,然后就是这个结果。人生,竟会是如此的讽刺,他闭上眼睛,药落到她手上。
“睡吧。”吃完药后她说。
鼻尖蓦的一酸,昨天晚上之前,他真的坚信,只要对她好,对他们以后的孩子好,她总有一天,会慢慢爱上他的,就算不爱,至少也能拿一颗真心来面对她,可是现在,这个梦终于醒了,他知道,无论再怎么努力,她也不会再给他机会,谎言和顺从,就是她给他的所有。
他们之间,回不去了。梦醒了,没有一点希望,他以后的路在哪里,他们两个以后的路又在哪里。
人生若只如初见,若知结局如此,不如不见。
他睡不着,吃药的画面像刺青一样烙在他的心头,她在微笑,她在表情在握着杯子的瞬间变得很轻松,他看见自己颤抖的手,药粒缓慢被递到她手上,她对他说谢谢,那谢谢两个字是多么的刺耳,他觉得自己的那只手变成一把刀,他在亲手谋杀自己的孩子,却得做出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
他受不了了,他觉得再在这张床上躺一分钟都是折磨,狼狈的逃到屋外,他在草坪上看见这幢自己居住了二十几年的房子,第一次觉得这房子是一所囚牢,他要逃离……
夜晚的马路上飞驰过一辆白色的跑车,风声中似乎能听见骂声:有钱人了不起啊,超速飙车,撞死你他妈的……
颜华阳毫不犹豫的把车停在酒吧门口,他想,酒真是一个好东西,喝多了,便什么都不用想了,所有的烦恼,也会不见了。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要塞牙,下了车才发现他还穿着睡衣,除了手机之外,什么也没带出来。
“德男,出来陪我一下,记得带酒……”他打电话。
康德男赶到的时候只看见颜华阳坐在车头,车子下面就是贯穿宣城的一条江,走过去颜华阳并没有任何回应,顺着颜华阳的视线,康德男只看见滚滚的江水。
“发生了什么事。”
颜华阳没有回道,只是问道:“带酒来了吗?”
康德男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他拿了一瓶酒出来,打开就朝嘴里灌了一口,接着又灌了一口,他喝了好几口之后突然转过身去摸康德男的荷包,康德男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觉得很不对劲,他能感觉到颜华阳的手颤抖得厉害……
“你在找什么……”
颜华阳仍然摸个不停。
“华阳,你在找什么,要不要我帮你……”康德男被颜华阳的诡异举动弄得不安极了。
“烟呢……”他抬头看了他一眼,那表情,像个迷路的孩子,无辜无措无法。“你他妈的烟呢……”又像个被逼入绝境的人一样朝他吼。“你把烟藏哪儿了。”
“裤包。”
他欣喜的把手抽出来往下挪,却只摸到干扁的一个盒子,他捏了捏,还好有一根,他便满足的笑了笑,颤抖着把烟抽出来……
“火呢……”叼在他嘴里的烟也在颤抖。
康德男掏出打火机,却被他一把夺过去,可是颜华阳浑身都在颤抖,他的手更是抖得厉割,打火机几次都没有打燃,最后终于是打燃了,可却怎么也挨不着嘴里的烟,他挫败极了,把打火机递给他。
“你来……”他顿了一顿。“帮帮我……”
康德男给他点着,他极高兴的塞到嘴里,狠狠吸了一大口,然后灌了一大口酒。
“发生了什么事?”康德男小心的开口,心里已猜到了七八分,这个世界上,能让颜华阳变成这样的,就只有一个人而已。
他又喝了一口酒,嘴里的烟也抽了一口,夜晚的风让那烟头亮得刺眼。
“德男,你知道人生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吗?”
包裹
康德男不知道他想说什么,而颜华阳也没等待他的回答,他就看见颜华阳狠狠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然后转过脸正对他,康德男心里蓦的惊了一下,颜华阳的脸上,分明挂着两行泪。
“人生最痛苦的,是梦醒后,却发现无路可走。”他说。
当一个人走投无路的时候,下定决心倒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在沉默中死亡,或者在沉默中爆发,留给颜华阳的路,其实并没有多宽……
一夜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清晨的风吹在脸上有些凉,天边隐隐有了一层鱼肚白,第一班公交车从大桥上呼啸而过,江面上的鸣笛如同雄难破晓一般同时响起。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而颜华阳,在这儿度过了一个无眠的夜晚。
“华阳,你想怎么办……”康德男偏头看他,他不知道颜华阳会怎么选择,放弃或者继续?可是无论哪一个结果,都不会有完满。
有人说,完满的人生是一部童话,而他们,活在现实中,离童话太远,所以注定要承受生离死别的痛苦。
那个坐在水泥地面上的男人,那个脚边已经堆了一地烟头的男人,那个白色浴袍上染满了尘埃的男人,那紧皱的眉中,是否已经理出了一条他满意的路。
舍还是得?
他缓缓的站起来,大概坐的时间太久,摇晃了几步才稳住身体,一夜冷风让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憔悴,他却无比坚定的走到康德男身边,抬起一只手搁在他的肩膀上。
他看着他的眼神无比坚定,只是声音仿佛被堵了沙子似的的哑极了,他微微笑了笑,小声道:“从她嫁给我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期待幸福,我以为我可以等到,我以为我后半生可以不必一个人。发生了这么多事,她的冷漠,她的报复,她的绝决,她的谎言……我真的有些恨她了,可就这样,我难过得就算身体裂成一片一片,昨晚到现在,我想了几个小时,我也从未想过放手……”他顿了顿,大概太难受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割在他的心上,这是他一晚上的心情,何尝不是他将来一辈子的心情。“如果她就这样一辈子,我陪她,如果她一辈子不原谅我,我认了,如果她一辈子不要孩子,孤独终老的,不是她一个人,康德男,我们两个骨子里都就是倔强的人,那我们就这样一辈子好了,一辈子彼此纠缠,至死方休……”
“华阳……”男人的身体几乎要滑到地上去,康德男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把他托起来,这又是何苦,这么执着,又是何必,可是退一步海空天空的话,他又怎么也说不出口。
佛说七苦,爱别离,求不得,这是上辈子的宿命,还是今生的惩罚。
颜华阳摇了摇头,他看着他,又似乎是在看着另一个人。“细云……我再也不逼她了,她不爱我,不要紧,她心里想着谁,也不要紧,她对着我虚伪,更不要紧,她吃药,也不要紧,所有的一切,都不要紧……只是她晚上还躺在我的身边,身体还有温度,其它的,有什么意义,谁在乎……”
“华阳……”康德男看着面前已经一脸泪水的男人,第一次觉得他不是他的老板,不是那个在宣城呼风唤雨的恶霸,不是那个谈笑间决定一个企业命运的上帝。
他只是一个人,一个懦弱的男人,一个被伤透了心失败者。
上帝为你开了一扇窗,必定会关上一扇门,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公平的。
早上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了颜华阳的手上,几只大鸟掠过桥上的天空。“走吧。”他说。“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他身上还穿着昨天跑出来时的浴袍,又在地上坐了一晚,大块小块的污渍,头发也被风吹乱了,看起来像是一窝黑色的稻草,胡子没刮,脸底有黑眼圈……
“送你回家还是直接去公司……”康德男问,颜华阳的办公室有一个附属的休息室,里面一般会准备两三套衣服以备不时之需,也有完整的冼浴室,厨房,床……
闭着眼睛正在休息的男人摇了摇头,道:“去华香楼……”
他记得以前的崔细云最喜欢吃华香楼的水晶包,那时候她还有些胖,整天嚷嚷着要减肥,可是他如果带她到华香楼,她就会放开胃口大吃……那时她脸上表情,现在想起来……失而不会复得的东西,总是让人怀念的。
华春楼里已经排起了长队,他实在是太累了,连排队的力气都没有,好在以前和细云来过几次,经理还认得他,他买了足够的数量,康德男给他付了钱。回到家时还没到她起床的时间,佣人已经在开始打扫清洁,管家看着他邋遢的模样嘴角抽搐了一下。
“先生,您这是……”
颜华阳瞪他一眼,管家噤声垂下头,他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她。“让厨房加一下热,夫人呢……”
“还没起。”
先去梳洗了一下,卧室里,细云睡得香甜,大概是做了什么好梦吧,嘴角微微翘着……
他想她的梦里应该是没有他的,如果以前还会幻想,现在却已经不会了,可是又有什么关系,无论谁在她的梦里,也只是梦罢了。脱了衣服躺上去,手搁在她腰间往后拖了拖,结果她便醒了,睁开朦胧的眼睛瞟了一眼,又闭上。
“华阳,几点了……”
慵懒的语气,他也可以把它当成是真心的。
“七点了,小懒猪……”唇在她颈间吻了吻。
她点点头,没睡醒的模样,扒开她的手就要起来。“我去给你准备早饭。”
“不用了。”又把她给圈回来固定在怀里,早上的被窝被他带进来了几分凉,他拿被子把两个人密密的盖住。“我已经买好了,呆会下去就可以吃了……”
“你什么时候出去的……”她惊讶的道。
他的动作蓦的一紧,一晚上没有回来,她都没有知道,细云,你就睡得这么熟,没有我在你向边,你就这么快活。
他用力呼吸,闷声道:“刚才,我出去给你买了华香楼的水晶包,喜欢吗?”
“喜欢……”她淡声道。“我也有好久没有吃了,不知道味道变了没有。”
味道没有变,变的,是人。这么几年就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听经理说华香楼的老板也换过两个了。当年的他怎么会想到几年后的今天,他和她,会是现在这种模样。
不过算了,他还能抱着她,她还会回应他,人要求太多就会求而不得,他就要求少一点好了……只需要一点点,他就满足了……
“细云,谢谢。”
“你说什么?”
他摇摇头抱紧她。“没什么。”
早餐仍然没什么话题,颜华阳分神听着新闻,让他感兴趣的不多,回神却见细云留意听着,想起她一天的生活,确实有些无聊。
“想过去上班没有……”
突然的话打断了细云的思路,她回过神看了他一眼,上班?她没想过,太高深的东西她不会,体力的颜华阳又不会让她做,就算她进了颜氏,顶着一个总裁夫人的名头,还不是让周围的人穷紧张而已……
她始终只有一个人,又何必去折腾别人呢。
“那你有什么想干的事吗?”
细云皱眉,今天的颜华阳,话怎么这么多。
“没有啊,我挺喜欢现在生活的……再说了……”她瞟见颜华阳还要开口。“你不是说让我准备要宝宝吗……我会注意把身体养起来的……”
手中的叉子一下掉到了地上,佣人已经迈开了步子,颜华阳摆摆手。
“我自己来。”
他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平静说出这几个字,弯身到桌子下面,叉子就掉在地毯上,白亮亮的反着光,那光刺得他的眼睛一阵疼痛,他要不断的眨眼,不断的眨眼才能减缓那疼痛……
“华阳,怎么捡这么久……”
他起身,神情已是一片平静。“没什么,腿抽筋了而已……”他淡声说,视线却不再放在她身上。“既然如此,那你就自己安排吧,无聊了就找柯白然陪陪你……”
“嗯。”她点头。
颜华阳也点头,这个新的一天的早上,就这么无声过了,流年的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少下去,一生,算起来,也不是很长。
接到柯白然电话的时候,细云正在影音室看电影,不怎么好看的片子,沉闷,冗长,大段大段的内心独白,荒凉得近乎苍白的主题,神与人类的战争,意识流一般的台词透着苏格拉底的精髓……老实说,细云看不太懂,几次想关掉,可关掉后又不知道能干什么,飞飞就趴在她的腿上,眼睛闭着,极舒服的打着瞌睡……电影的配乐倒仿佛成了它的催眠曲一般……
这样一个无聊的下午,柯白然的电话让细云很开心,仿佛人生终于找到一点可以做的事,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自己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
“出来逛逛吧……”她说,轻快的调子。“托你的福,经理放了我几天的带薪假……”
“为什么是托我的福?”细云站起来朝外走,腿上的飞飞伸了一个懒腰,从沙发上跳下来,欢快的跟在她后面。
“因为我请假,结果经理不批,正好颜华阳碰见……”
“所以呢……”
“所以我找你出来逛逛啊,在家你真不觉得闷吗?”
一个人
恰好戳中她心中埋藏的疼痛,这样的生活状态让她觉得无力,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去改变,颜华阳不是她想改变的动力,她的人生也不知道还该去争取什么,这么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细云知道,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她会崩溃的。
“我马上出来。”
“那你快点,我在市中心等你……”柯白然挂断电话,找了一个地方坐下一为,发呆的间隙又想起之前的画面——
颜华阳批了她的假之后,她也没说谢谢的意思,对这个男人,她实在是没办法有好感,旁边的经理推了推她,她也当没看见。
“经理,没事了吧。”
“没事了。”经理闷声的回她。
转身想走,却被他突然叫住了。
“你们先上去……”他对跟着身后的一群男人道:“会议推迟十分钟。”
人都走了之后,颜华阳朝她使了个眼神。
柯白然假装看不懂,呆在原地没有动。
几步之后他终于是发觉了,停下来,挑了挑眉。“麻烦你过来一下……”态度仍然倨傲,不过语气倒是缓和了很多,至少“麻烦”两个字,是礼貌用语。
凡事都有一个度,惹怒他绝不是她的本意,柯白然过去。
“你请了多久的假。”
柯白然沉默。
“说话呀——”他一顿,不耐烦的模样。“几天。”
“一个星期。”柯白然冷冰冰的回答。
“那这几天你有什么安排……”他直接切入主题。“有多少空余的时间……”
柯白然最看不惯的就是他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随心所欲,一点也不顾别人的心情,刚才那“麻烦”两个字,大概是她幻听了吧,像颜华阳这样的人,但凡有一点自觉,就不会对细云这样苦苦相逼。
“员工的私事有必要向上司交待吗?”柯白然嘲讽的道。
再听不出她话里的针锋相对就不是颜华阳了,可柯白然说是是理儿,她的行踪,是没必要向他交待,他也不感兴趣,如果不是——
“是没有。”他说。“我也没兴趣,但是如果你有空,多去陪陪细云……”
又是这种命令一般的语调,柯白然皱眉,头微微扬起,眉毛学他的样子上挑,嘴角翘起。“陪老婆,是你这个做老公的责任吧。”话里的嘲讽就是给他看的。“或者你人得到了,就觉得不用管了……”
他终是被激怒了,唇紧抿着,不说话。
“你要炒了我来威胁我吗?”柯白然不怕死的顶撞。“小心我找你老婆告枕头状……”
“你可以试试……”他冷声危胁。
柯白然转身就走,走了好几步却被追上来的他抓住。正要骂人,抬眼却见他眼神不复刚才的盛气凌人,而自己手臂却像被钳子夹着似的有些疼,视线往下落在某处。
颜华阳怔了一下,蓦的放开她。“对不起。”
柯白然又打算走。
“算我麻烦你……拜托你……”他的语气彻底软了下来。“如果她愿意让我陪,还轮得到你吗?”
这后半句话实在相当欠扁,柯白然忍了。
“细云一天在家里很闷,她又不喜欢出门,我想来想去,只有对你,她还亲近一点,所以,如果你有时间,就去陪陪她……
这一次柯白然没有拒绝,所以才有了刚才那通电话。
到的时候柯白然正站在百货大楼门前,细云过去,她把手里的饮料递给她,地上的飞飞倒汪汪的叫了起来。
“这小东西……”柯白然轻轻的踢了踢它。“怎么把它给带出来了……”
“它非要跟着,出来时一直叫呢……”细云笑了笑。“你要买什么……这么有兴致逛街……”
“你说女人最喜欢买什么……”
“衣服。”
“那不就行了。”
“可是我的衣服太多了……”
“但是你的那些衣服没有让你体会到购物的乐趣……”柯白然拉着她往里在走。“我们两个也好久都没有逛街了……”
连飞飞也汪汪的叫了起来,甚为赞同的模样。
“它是公的还是母的。”柯白然问。
“母的。”
“难怪呢?”柯白然一副明白的神情,细云看着她的样子控制不住的笑了出来,又用脚尖揉了揉飞飞。
“是这样吗?你也想逛街?”
回应她的只是汪汪的叫声。
商场很大,高中低档的衣服饰品都有,细云和柯白然一一逛上去,六楼的一家店铺在售卖宠物用品,飞飞倒是机灵,带着细云就往里面拖。
里面的人不多,最引人注目的,大概是一个男人,高硕的身材,一件纯黑的风衣,脸上戴着一副眼镜,整体显得温文儒雅,只是他的脸色似乎不太好,有些黯沉,细云瞟了两眼,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她努力的想了一会儿,一下想了起来……
“是你。”细云脱口就叫了出来,反应过来才觉得有些无礼,笑了笑道:“不好意思……”
那人转过头来看了她两秒。“小姐,真巧,又遇见了。”
他的语气平淡得让人有些不知道如何接下去,细云怔了怔,才道:“嗯,你……那个……”她不知道怎么问下去,又觉得自己管得好像太多了,犹豫着有些结巴。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细云点点头。
“我的日子不多了,所以我回到这儿来,完成我最后的一个心愿,为她完成的……”
“她是那个她吗?”
男人点头。
细云还记得,当时他的问题是人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她还心有感慨的给了答案。死人已矣,活着的人,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走出这伤痛。
“我会永远念着她……”男人的眼光一下飘远。“此生此世,至死不忘……”他突然的捂着胸口,咳了几声。
“你没事吧。”
他摇摇头。“老毛病了,想起她的时候会犯得很严重,好在,很快就结束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语气苍凉得让细云不知道怎么接下去,结束对很多人来说是一个美好的词,比如说爸爸。
“这是你的狗吗?”他问。
细云点头,旁边的飞飞却一下变得暴燥,躲到细云背后,细细的呜咽着。
“它很怕我。”
“大概你比较陌生。”细云笑道。“对了,你也养宠物吗,你来买什么……”
“我只是进来看看,问问有没有宠物的葬衣,可是没有……真是太遗憾了……”
后背莫名的一阵凉意,宠物的葬衣?哪有这种东西卖,脚下的飞飞不安的蹭着她,细云蹲下去安抚了它一下,抬起头时,男人已经不在了。
细云左右看了两圈。
“他走了啊。”柯白然道。“你不觉得这个男人很奇怪吗,像个异形似的……怎么认识他的……”
细云没有回答。
没过多久颜华阳的电话响了起来,让她过去一起吃午饭。
“我和柯白然在一起。”
“那让她一起过来。”他蛮横的道。
柯白然才不愿去呢,去了被颜华阳的眼神一瞪,大概会胃口不佳。细云见她如此,也不再勉强,出了大楼,柯白然挥挥手走了,细云一上车才发现身边少了个东西。
飞飞呢,刚才接电话的时候没注意——
细云下车往回找,却没发现不远处的一辆车里,男人双手举高,一条黑白的蝴蝶犬不断挣扎,可是它叫不出来,四肢在空中也没有着力点,扑腾了几十秒,渐渐的,便不动了。
男人的嘴角,渐渐染上一抹冷意。
午饭自然是没吃成的。
颜华阳看着坐在沙发上一脸恍惚的女人,茶几上还摆着酒店送过来的盒饭,她没胃口,吃了两下就没再动过筷子,只是安静的坐着,双手搁在腿上,极认真的姿势。
她在担心,他知道,从他开车去把她接回来到这个时候,他瞟了一眼墙上的钟,已经快到下班的时间,好几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
他恼恨的想把气全撒在那家商场上,都是那商场的责任,是他们没把细云看好,是他们没把细云照顾好,是他们没把那狗顾好……
经理一个劲儿的给他道歉,连康德男都劝他冷静一点儿,颜华阳沉默了好久才松开已经握成拳头的手,飞飞已经找不到了,他发再大的脾气,也没用。上车时看到她孤伶伶却没有等他的身影,颜华阳嘲讽的想,跟细云折腾了这么久,他控制脾气的段数,倒是越来越高了。
比起她的伤心来,更让他难过的,是她的沉默,那是一个孤独的世界,他走不进去,她也不愿出来,她宁愿独自一个人伤心也不愿接爱他的安慰,最遥远的距离,最陌生的心灵,也许他们要这样陌生一辈子,每每想到此,他便觉得内心一片荒凉。
“细云……”终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文件 “不要太担心了,会找回来的,飞飞可能只是走丢了,多让一些人去找,总会找到的……”
她没有应声,只是站起来朝外走。“我出去走走……”
“我跟你去。”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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