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寨墙之上，看着如潮水一般退去的官兵，方腊的心中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这一刻，方腊才真正地体会到，什么叫“一将功成万骨枯”。在方腊的脑海中，已经不记得今天击退了官军多少次的进攻，已经不记得换了多少把的钢刀，唯一让他难以忘怀的，只有那不断溅起的鲜血，和那漫天的艳红­色­。

遍地的冰冷尸首、遍地的残刀断剑，还有那四处横流的鲜血，构成了一副无比凄惨的场面。天空中偶尔飞过几只老鸹，也吓得不敢在此落脚，呱呱地叫了几声，就拍拍翅膀仓皇地飞走了。方腊突然觉得心好痛，刚刚还是一个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一俱俱毫无生气的尸体，这一瞬间，生命变得如此脆弱，如何不堪一击。这是谁的错，是他？是对面的武立山？是北宋六贼？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宋徽宗赵佶？方腊想不明白，也不愿意想明白，他只明白一件事情――兄弟们的血不能白流。

这一日的生死激战，给双方都造成了惨重的损失。青竹帮虽然守住了山寨，但付出了伤亡近两千人的代价，其中八百余条汉子从此长眠在了五龙山上。至于武立山，日子也不好过，总共出动了四千禁军，外加三千厢军，一战下来，伤亡超过了半数，尤其让武立山痛心的是，跟随自己多年的两名部下罗建、张虎，在攻打山寨的过程中，双双毙命。罗建被利箭­射­中胸部，当场毙命；而张虎率领人马虽然冲上寨墙，但无奈遇到了青竹帮的殊死抵挡，最后被一壮汉一棍扫下寨墙，等抢救回来的时候，早已经停止了呼吸。抚摸着两位爱将冰冷僵硬的尸首，武立山止不住是老泪纵横，想说些什么，但嗓子眼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口气没有提上来，老将军昏了过去。

之后的十几天，伤了元气的官军再也没有发起什么大的攻势，每天只是派数百人小打小闹地攻上一番，只要青竹帮一开弓放箭，立马呼啦一下子掉头就跑，搞得守寨的程胜祖、应明等人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几人将这情况禀告给方腊、余庆，众人商议之后，也搞不清楚武立山玩得究竟是什么招数，唯一合理的解释是――武立山在等待救兵。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全然推翻了青竹帮诸人的猜测。这一日，天空异常­阴­沉，远方乌云密布，看样子一场暴雨是不可避免了。五龙山的议事厅中，方腊、余庆、高玉等人围在一张方桌前，正在议论着什么。方桌正中用沙土堆起了一座座小山，绵延起伏，很是­精­致。这小山乍一看，并不起眼，不过若有人仔细观察的话，则必定会大吃一惊，原因很简单，这一座座小山绘制的正是五龙山方圆百里的地形地貌，哪里是山梁，哪里是峡谷，哪里是断壁，哪里是悬崖，一切都栩栩如生地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这沙土堆成的小山，正是后世军事战争中常用的沙盘。据史书记载，中国历史上最早使用沙盘的年代应该是东汉，东汉名将马援曾经被汉光武帝刘秀派去侦察陇西，回来之后用白米堆集成山川地势、道路分布，给刘秀讲陇西形势，不过此后的史书上却再也罕有沙盘的描述。眼前的五龙山沙盘模型，是这几天方腊一时心血来潮，根据周侗老人送他的《两浙路、江南东路之图详》搭建而成的，虽不敢说纤毫毕现，但也八九不离十了。依靠着这沙盘，方腊派出的人马，成功地伏击了武立山的一路援兵，抢到了不少的粮草、盔甲、刀枪还有箭枝，极大缓解了山寨中物资匮乏的难题。

此时，方腊、余庆、高玉等人正在讨论面对武立山的按兵不动，接下来该怎么办，按照高玉的想法，先派一队人马秘密潜伏在百丈岩一带，然后聚集帮中所有兵力向官军大寨发起总攻，届时前后夹击，必能一举击溃官军；但余庆并不赞同这种做法，理由很简单，官军虽然损失惨重，但总人数依然两倍于青竹帮，此时主动出击，无疑是以卵击石。当下最好的办法，还是以不动应万变，慢慢消耗官军的士气，等官军士气衰竭之时，发起雷霆一击，必能有所斩获。

余庆、高玉两人都不肯让步，都认为自己的提议有道理，一帮兄弟于是也分成了两派，互相争辩起来，议事厅中可谓热闹之极。“大哥，在下有紧急军情禀告。”就在众人争得不可开交之极，一人急急忙忙从外面跑了进来，高声喊道。

众人回头一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镇守山寨的应明。看着应明的满头大汗，方腊忙开口问道：“什么军情，快点说来。”

“大哥，官军似乎从对面的营寨中撤走了。”

“什么，官军撤走了？”听到应明的这句话，不光是方腊，议事厅内的所有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没有道理啊，官军虽然还没有攻下山寨，伤亡着实不小，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官军依然还有一战的能力，现在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了。在这关键时刻，武立山似乎并没有匆匆退兵的理由。

“虾米，你可看清楚了？”方腊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