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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地水鸾宫明月姬(借我三千千万石) > 第一部分第二章十七岁那年的雨季(7)

第一部分第二章十七岁那年的雨季(7)

忽然有人踢开门,大步走到床前,揪起我的衣领就把我往外拖,外面的阳光那么毒辣,一出门就会被晒成|人­干­,我死命抓住门板,林信气得脸都白了:“你到底在­干­什么?你疯了吗?”

我想说我不是故意的,可是说出来又会有谁信呢?

再说,我本来就是妖女坏蛋,做这种事不是在情理之中吗?这么生气做什么?

我不坏,哪里能衬托出你们阿桥姑娘的善良美丽正义无畏呢?

“林信……”我向他笑了笑,“你不要着急,我这里有解药。”

在他的逼视之下我掏出了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锦包:“不过,就只有一颗,给谁吃,你自己看着办吧。”

啪的一声,我又挨了一记耳光。

真是……坏透了……

虽然我长得不如阿桥漂亮,但也不至于谁都跟我的脸过意不去吧。

“这是替你爹娘管教你!”林信手扬在半空,缓了一缓,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把手放了下来,转过头大步走出去。

我松开门板,沿着墙壁慢慢地坐在了地上。

爹娘?

我才没有那种无聊的东西,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谁也别想管教我。眼泪莫名其妙地就涌出来,我抹了一把,又冒出来,只好再用左手去抹,软绵绵没什么力道的手指,抹在脸上的感觉很奇怪,我没有家教,残废,又是个坏心肠的女人。

我拿什么去跟阿桥争呢?

也许林信和赵凌宣都是对的。

第二部分第三章史上最隆重的离家出走(9)

这世上是有一种人,天生就应该被宠爱,被珍惜,也的确有一种人,生来就应该被唾弃。我抱住膝盖,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

都死了才­干­净。

可是……可是……

我并不讨厌阿桥……也不希望她死去……赵凌宣是我的亲哥哥,而林信……我那么喜欢他。

我只是在赌气,想看看他们那么宠爱阿桥,只有一颗解药的情况下,到底会落到谁手里。

输得太惨了。连挣扎一下的余地都没有,林信毫不犹豫,转头就往外面跑。

宁死也要守护自己所爱的人。

我忍不住惨笑出来,心里很痛,痛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想把自己撞到墙上,碾碎、踏平、死无葬身之地才解了这口闷气。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守在原地,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连风声都静止了,人似乎是石化了。

有人的影子挡在身前,我缓缓地抬起了头。

林信脸­色­苍白,白得像个鬼,我想问他出了什么事,但被他的神­色­所震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把手伸到我面前,缓缓张开来,那朱红­色­的解药原封不动,就躺在他的掌心里,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解药:“你……你不是去救你的心上人了?”

“我去了。”林信惨笑一声,那声音与我刚才的笑声是那么地像,“但是他要和他的心上人死在一起。”

他的心上人,我的心上人……

我们都是没有心的人。

我的眼泪顺着脸颊一直往下淌,可是林信看不到,所有爱着别人不被爱的人,都看不到这样的泪光:“那就让他们去死吧。”

“你不明白……明月,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林信收紧了手掌,解药化成粉齑,从指缝间有似流沙般泄露出来。

我怎么会不明白,如果我真的不明白,他就不会用这种办法来报复我。我看着他在我面前倒下去:“林信,你不要死,我去救他们……”

我去救他们……

我会去的,生平第一次走在阳光之下。看那茫茫众生在垂死挣扎,人间地狱,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而我早已经见怪不怪,我住的地方本就是地狱,我是地狱中的魔女,作恶才是我的本­性­,爱一个人,救一个人,那都是吃得太饱了所以才撑出这种怪念头。

日光照在我身上,灼伤般的痛楚,我把解药给那些人灌下去,渐渐的头晕目眩,已经开始撑不住了。我一个踉跄趴在了地上,用一种很难看的姿势,眼皮像猫一样微搭着,却看到一双制作相当­精­良的羊皮靴子。

我努力把自己的头抬起来,也不知道是阳光,还是那粉红­色­的长衫,让我一时间眼花缭乱,他秀丽的桃花眼藐视着我,神采飞扬,玉齿朱­唇­,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历经沧海,九死一生,为什么这个人一点儿都没有变?

他把那只漂亮的靴子放在我头顶上,试探着踩了两下,惊叹一声:“还没死透,贫僧来的正是时候吧。”

我临死之前­干­的最后一件事,是拼尽了全身力气,抱住他的腿,扑上去狠狠咬了一口。

听到他的惨叫声,我终于心满意足,死而瞑目了。

第二部分第四章男人都是很奇怪的东西(1)

很多年以前娘对我说过:“不如你死,我来替你活下去。”

那时候年纪小,总觉得能活下去是多么大的诱惑,不然不会有这么多的人拼命去争抢,可是现在我才知道,他们都在骗我。

大家都要抢的东西,也未必就是好东西。

死了只要把眼睛一闭,就什么都不用再管了,可是活下去,却需要有面对每个人冷眼的勇气和决心。

我恨那个妖里妖气的臭和尚,从五年前他就一直跟我过不去,踢我到悬崖下面,害死了金字,现在又把大伙都救活了,让他们来虐待我。

我身上的灼伤反而比所有人都严重,他们大摆庆功宴感恩那臭和尚的时候,我只能躺在床上面对着墙壁默默地数手指。

据说那个臭和尚是跟着朝廷里的人来信阳王府压粮去救灾的。

王府里的每个人都说,幸好碰上了这不可收拾的局面。不然不知道要弄成什么样子呢?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们溢于言表。

恨得我牙直发痒。

那个粉衣和尚的每次出现,都是在最关键的时候,起死回生,像救世主一样接受人们的膜拜。

可他要压送去救灾的那三千千万石粮食,却明明是我输给赵凌宣的。

为什么就没有人念我的好。

为什么到处都是我的错。

“真的不去么?”林信是唯一一个事后还肯理我的人,坐在床边,轻轻地替我摇着扇子。

“我去­干­什么?让他们拿白眼夹我。”

“你也太乱来了。”林信口气微沉,“要不是那两位将军来押这三千千万石粮食,赶巧了过来,这满府上下数百口人,就没有一个活口,可你到现在也不觉得良心不安!”

“我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要有良心?我有良心又有没有哪里不一样了,你们还不是照样要冤枉我,把什么事情都往我身上赖!”

林信语气一滞,叹了口气:“那天的事是我们不对,只是你这口气也堵得太大了,凡事要分个轻重缓急,明月,你不是坏人,我知道你……”

“你知道什么,我就是坏人!”我眼睛一酸,背对着他拼命抽鼻子,“你讨厌我好了,去跟他们一起庆功,好好商量一下怎么剿灭我这个妖女,去……快去吧……”

忽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侍女走进来:“我们王爷设宴,款待两位汴梁来的救命恩人,还请两位移驾。”

林信没有说话,放下扇子走了出去。

他讨厌我,他果然讨厌我了……

我一把抓起扇子,朝渐渐合上的门丢过去。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男人嘛,我……我有的是男人……

屋子里又黑又­阴­,夜深本该静,可这帮坏蛋把宴请大厅设得离树林子极近,隐隐约约能听见那声乐入耳,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欢笑声吟唱声恭维声响彻半空,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把自己蜷成一团,好像这样子就可以护住所有想要的东西,可是我又不是刺猬,背上没有武器,谁都能把我剥个­精­光。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我猛地坐起身来,披了件袍子就跑到外面,果然不远处能看见灯火通明,隐约有人影在晃动。

赵凌宣很会欺负我,他知道我最怕什么。

再热闹,再喧哗,那都跟我没关系。

我慢慢地走近了一些,阿桥坐在主人的位子上,还是那副懒洋洋满不在乎的样子,赵凌宣偶尔会给她添酒布菜,这么骄傲的公子哥儿,在众人面前为了心爱的女人低三下四,而林信只是望着他们,脸上带着一丝近乎纵容的苦笑。

连那个粉红衣服的坏和尚,也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阿桥。

男人真是很奇怪的东西。

我想我永远都不能够理解他们。

那和尚走出了大殿,我怕被他们看见,急急忙忙地转身想跑,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找个地方躲起来。没一会儿却听见有人说话,我偷偷地从树后面探出头,只见林信扼住了那和尚的脖子,力气之大,似乎想置他于死地,我惊呆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气急败坏的林信,他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二部分第四章男人都是很奇怪的东西(2)

那和尚却也并不挣扎,许久,林信还是松开了手:“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再踏入中原一步,我就要你的命吗?”

那和尚转过头来,笑弯了一双桃花眼,他穿粉红­色­的水质长衫,乌黑的头发像寻常男子一样挽了个髻,完全是贵不可言的公子哥儿模样,虽然他总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和尚,但到现在我也没有看出他到底哪里像和尚了。

“我的好皇上,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看这里乌云罩顶,七星集汇,不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所以……赶着过来看热闹。”

我心头一震,差点摔倒……那和尚说……我的好皇上……

虽然我早就已经知道了,可亲耳听见别人证实,却还是吓了一大跳。

活生生的……不是在书里说的……皇帝,原来是这个样子,一点都不让人喜出望外。

林信脸­色­一沉:“我不管你编什么道理,你只记得,不许再出现在我面前!”

那和尚微微一笑:“皇上,你用完贫僧就丢掉,可太让人伤心了。”

他离他那么近,逼得林信反而退了一步,目光恼怒地瞪着他。

我看见那和尚眼睛泛出淡淡的妖蓝­色­,抬手在林信眼前晃了一下,他整个人就像被念了咒语一样地呆住了,那和尚轻声说:“皇上,我劝你一句,如今是家不家,国不国,你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任由信阳王坐拥天下财富,一味地扩张势力,先不要说他是不是在乎,肯不肯领你这份情,只说举国数百万生灵,难道在你眼里就不如一个情字?”

他轻叹一声:“如此造孽,要得报应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任由信阳王坐拥天下财富?

我想起林信讲的那个狼大狼二的故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却又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

忽然一阵凉风吹过,我回过神,发现林信已经走开了。

那和尚向我藏身的方向微笑,他笑得很好看。林信笑起来温柔和煦,有光芒四­射­的错觉,这和尚笑起来却像一朵花开的瞬间,艳惊四座。

我一向喜欢好看的男人,却唯独对他,吓得缩在树后面不敢出头。

“明月……”

叫得真顺,我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来着。

他走到树前,我又悄然无声地躲到另外一边。

他的声音很好听,那么轻而暖地说:“我身上还留着你的牙印。”

呃……啊啊啊啊……

好想抱着树一头撞死。

我探出头,一脸晦气地冲着他:“那时候我馋­肉­,现在不馋了。”

和尚微笑:“我的­肉­好吃么?”

“呃呃……应该多放点儿盐。”我努力地把眉头皱起来,做出一副不满意的样子,“你良心坏了,­肉­是臭的,没盐盖不住味儿。”

“明月?”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叫我的名字就觉得这么­肉­麻,我急忙去掸一身的­鸡­皮疙瘩:“­干­……­干­吗?”

“这么多年来……”他眼帘微抬,隐藏在那后面的视线有一点危险,“能咬到我的人,你可是第一个。”

“咦,你是不是很盼着别人咬你?”

“呃……那倒不会。”

“那为什么好期盼的样子?”

和尚无语,歪过头去望月亮。

今天的月亮又大又圆,挂在天上像一个烤得焦黄­嫩­脆的烧饼。

“离我们越远的东西,我们越会觉得它有意料之外的好处。”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月亮让我饿了,肚子里咕的一声响。

和尚微微一笑,回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讨厌那种把我当成小动物的态度,扭着头想闪开去。但奇怪的是不管怎么闪,都只会在他的掌握之下,我气急败坏,张开嘴咬上去。

喀嚓……

我们两个在月光之下面面相觑。

又……又咬到了……

骗人的家伙,说什么很难咬,明明每次一张嘴就能命中目标。我正寻思着要不要把他变成九指妖僧,忽然间他笑了,似乎能看穿我心里的念头|Qī-shu-ωang|,手指往上一抬,我就发出了一连串的惨叫:“臭和尚,牙要掉了啦!!!”

第二部分第四章男人都是很奇怪的东西(3)

我像跳兔子一样迅速地蹿回了自己的窝。

本能告诉我,有一种人生来就是可以依靠的,比如玉字;有一种人是可以亲昵的,比如林信;而有一种人是绝对不能轻犯的,就像那个臭和尚。不管我怎么讨厌他恨他想弄死他,可还是不敢真的惹到他。

难道我就是传说中欺软怕硬的人?

这个事实可真让人沮丧。

睡到第二天中午,听到外面乱成了一团。我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往外一张望,没等说话就被塞进了车里。

我以为他们是想找个地方把我卖掉,走到半路上才知道,原来是压粮的人已经上路,那个死和尚留在了信阳,看到城边有一池温泉,架着大伙出来一起洗澡。

这么亮的太阳让我很不舒服,只好蜷在车里,听他们一路欢声笑语。

真奇怪,就不怕我往他们锅里放一整碗的砒霜。

我一直在车里蜷到深夜,大家好像把我忘记了,天凉下来,我才偷偷爬出了马车。湿漉漉的气息,深泉之水,我浸泡在里面,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我想把自己沉下去,一直一直地沉下去,这样子就不会有猜疑、失望、悲哀和痛楚。

忽然脸上有丝微的水渍,我抹了一把脸,往上望去,才发现是下雨了。

我穿上衣服往回走,猛地跟一个人撞在了一起,她倒吓了一跳,叫了一声。

“­干­吗?”我心情本来不好,反­射­­性­地想给她一把药吃。

“虞姑娘不见了,刚刚还在水里泡来着。”

“鱼姑娘?”我抓了抓潮湿的头发,“现在吃鱼是要这么客气的?”

那侍女无语,看了我半天才说:“不是啦,就是阿桥小姐!”

“哦哦。”那家伙常年迷路,不见了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我刚刚还看见她在水里呢。”

“是啊,王爷都快急疯了。”

这个重­色­轻妹的家伙,如果是我不见了,恐怕只会笑上几声:“总算苍天有眼,收了这个祸害!”

他恨我,我知道,我娘让我们的爹逼死了他娘,可是这个爹又给了我娘致命一击,乱七八糟的情形,你能说清谁欠谁的?

爱恨就恨去吧,反正我也不在乎。

一群人分头去找,下着雨,又是深夜,路上泥泞不堪,一走三晃,我边喊着:“阿桥,阿桥,你在哪里……”一边觉得自己好犯贱,这个女人要是死了的话,林信的一片心说不定就会放在我身上。

况且这么深的雨夜,我真找到了她的话,要有个什么闪失这些人还不都赖到我头上。我想着脚步慢了下来,却看到前面有白­色­的影子,我长年呆在夜里,看东西都很清楚,那是一只中原地区很罕见的雪狼。

而蹲在旁边拽它胡子的人,我晕,除了阿桥那个笨蛋还会有谁!

我正想开口,忽然一个人大步到近前,猛一把拉起她,看了一会儿,才用尽了全身力将她抱在怀里,那么地紧,像是随时怕她会烟消云散。

他叫她的名字:“阿桥……阿桥……”

那声音痛不可抑,忽然之间我原谅了这个哥哥,他的一生中只有这一个人,只有我才知道他为了她受了多少苦,曾经有多痛,他有多爱她,就有多恨她。

可怜的阿桥,可怜的赵凌宣。

我转身要走,却正撞在一个人身上,下着雨,他整个人都是凉的,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在瑟瑟地发抖。我抱住他,他明明比我高很多,却抖得像个小孩子。

林信林信,他用尽手段娶了阿桥,却永远都得不到她的心。

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的可悲而又可怜。

他的脸上有温热的水渍,这个连流泪都比别人更温暖的男人,却只能借着雨夜,默默地看着自己的爱人和别人亲热。为什么连这样的人,都会不被爱?我紧紧地抱住他,想温暖他,可是他的身体却越来越凉,他想得到的,永远都不是我能给予他的温度。

我要不要成全他?要不要成全他?要不要成全他?

第二部分第四章男人都是很奇怪的东西(4)

可单单这样想着,心里就如同刀绞一般的痛楚。我早知道爱一个人是这样的撕心裂肺,也早已经说过,谁都不要爱,可为什么还会爱?

那一夜我们抱在一起相互取暖,直到天­色­渐渐地亮起来。

刚回到住处,就见有师爷神­色­焦急地等在那里,说是赈灾用的三千千万石粮食在半路上被劫了。王府前一阵子圈地,借了不少外债,如今这些债主闻风纷纷逼上门来。

我瞄了一眼林信,又看了看赵凌宣。

这两个人的表情都有点古怪。

当初林信和阿桥北上信阳,打的是借钱赈灾的名义,赵凌宣为了筹集这三千千万石粮食也用尽了全身解数,可是……可是……

虽然这些年来我也摸不清赵凌宣的家底,但绝不会因为这么点钱就到了被人逼债的地步。

他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我默然地看着他。

他向我微微一笑,眼神里有说不出的倦怠,那些不知是伪装还真实的爱与恨,在他看向我的时候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留下来的只有——倦怠。

我微微一震,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已经懒得再把这场戏演下去,要向阿桥下手了。

美丽的阿桥,目中无人的阿桥,总是迷路的阿桥。

其实我,还是有一点喜欢她的。

王府门前果然人山人海,女眷绕着小门进来,我下了车,悄悄地想爬上阿桥的车提醒她一下,几个侍女立刻冲上来把我推得远远的。

这……这是什么阵仗?

我呆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些人是怕我谋害天仙呢,一口气憋在胸口,几乎跳起来:“都去死,死­干­净了才好,我吃饱了撑的才会管你们那点儿破事!”

日光照得我无处遁形,脸上一阵阵刺痛,我像过街的老鼠一样急急忙忙跑回了自己的小黑屋里,往床上一仰,跟自己生闷气。我这是怎么了,哪儿来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怪念头,还是地宫好,不管真的假的,谁也不敢不把我放在眼里。

而这些人……这些人……

我猛地从床上跳起来:“七夕,玉字!”

两个人应了一声进屋:“宫主。”

“回地宫去!”

两个人先是愣了一下,立刻欢呼出声:“宫主,你总算明白过来了。”

是,我是猪脑子,一厢情愿地把人家的家当成自己的家,把不相­干­的人当成亲人、爱人、朋友,不管我多么向往留恋这地面上的世界,它终究并不是属于我的。

他们回去收拾东西,我郁闷了多少天的心情终于有一点回转,正想再爬上床去补个觉,忽然听见门吱呀一声,有人走进来,坐在了床边。

许久他都没有说话,我从被子里探出一点头,见是林信静静地望着我,我心里一动,握住了他的手,他微笑了:“你要回去了么?”

“是啊。”我想让他跟我一起走,但这种话说出来没什么意思,他一定不会答应的。我也不是那种靠乞求来得到感情的人。

我有我的骄傲。

到时候让玉字敲晕他绑他走好了。

我忍不住躲在被子里偷笑。

林信摸了摸我的头:“明月,我们相识一场不容易,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咦咦?”他要我帮忙了,我瞪大眼睛望着他,“你拿什么报答我?以身相许?”

林信没有笑,反而注视了我许久,轻声说:“五年前我为了私心曾做过一件错事,那时候我以为,得到一个人,是要剥夺他想要的,而后再慢慢地塞给他我所有的一切,我和你一样的信誓旦旦,以为自己一定能够赢,可是我错了……”

他用手轻轻地合上我的眼睛:“错得太多,不能够挽回,我说过自己会得报应,所以烦劳你稍等几天,替我收尸。这也算以身相许吧。”

我猛地打开他的手,发现他竟然在微笑。

“我才不要你的尸体,我……我会拿它去榨油……”我跳起来,跑到外面,正是黄昏时候,风高而凉。

第二部分第四章男人都是很奇怪的东西(5)

我觉得脸上微凉,往上一摸,才知道自己竟流了满脸的眼泪。

当初林信为了得到阿桥,不惜以她父亲的事作为要挟,硬拆开了她和赵凌宣,这么多年过去了,赵凌宣也已经生死关头都走遍,无论如何也不肯原谅。

即便是阿桥告诉他真相,他也未必肯放下心结。

我要怎么办?

怎么办才能让他们明白,互相伤害只能让痛更痛,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我漫无目的地在林中乱走,远远地望见一片白衣,孤独寞落,坐在石桌旁边。很奇怪,他明明不是我娘生的,却跟她出奇地相像,都是那么绝决、自私、狠毒,不肯给自己和别人留下余地。

忽然间我下了决心,慢慢靠过去,赵凌宣并没有抬头,我坐在他面前,每说一个字,就心如刀割:“你不用担心钱的事,其实我能帮你的。”

“哦?”他还是没看我,分明对钱毫不上心。

“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终于将秀丽的凤眼望向了我,那懒洋洋的眼神中隐藏着凌厉:“什么事?”

我踌躇着,半晌才开口:“林信一直不怎么肯理我,我知道他喜欢阿桥,只要你肯让她陪他一晚,多少钱我都借你。”

赵凌宣不语,眸光深邃:“你倒真是痴情。”

“你也是人财两得的好事,阿桥那边,你骗她劝她都好,以你的聪明,未必就做不到是不是?”

赵凌宣微微一笑:“这算盘打得不好,说不定,真要把他们凑成了呢。”

我心头一痛,好吧,我是个白痴,用尽了心机来成全别人:“那可不行,我只想让林信高兴,可不想让他一辈子都跟着阿桥,他是要跟我好的。”

赵凌宣沉默了许久,夜深人静,周围没有一点声息,偶尔虫鸣,短促而哽咽,一声就断掉了。忽然听他轻声说:“好啊。”

我知道他会答应,因为他本就想报复阿桥,我给了他一个最妥当不过的借口,而阿桥梦醒,和林信相会,只要能脱开赵凌宣的手,自然是天高海阔任凭飞。

我心头酸楚,却总有一种奇怪的念头冒出来,这件事从头到尾,好像有一点说不通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忽然身后有细微的响动,我回过头,问了一声谁?

一只鸟从头顶上飞过,带出了一片浓重的­阴­影。

赵凌宣似乎向那响动的地方笑了一下,慢慢地伸了个懒腰,往他的书房走去了,这个人与我一样地深坠魔道,我救了他,也害了他,如今就只能成全另外两个人,而拖着他一起往地狱下面去。

我美丽而乖恹的哥哥,终究还是地宫里的人。

在林中一直坐到了天明。

太阳慢慢地升起来了,我眯起眼睛看着它,曾经我多么天真,以为阳光下面就会有幸福,那些曾经的曾经,像长着翅膀的鸟儿一样离我远去了。

我站起身来往住处走,迎面见阿桥飘然无声地过来,她真的是在飘,我往她脚下看,还好,不是鬼:“阿桥。”我扶住她的脸,让她把目光面向我。

“你听我说,赵凌宣对你不是真心的,你和林信两个人想办法逃走,我会拖住赵凌宣……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她忽然笑了,那一笑光艳四­射­,我几乎眩晕。

她摸了摸我的头。

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摸我的头?

“南瓜。”

我气得当场疯掉:“去死,你才是!”

“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

“什么?”我瞪着她。

她的目光神情款款,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南瓜营养丰富……”

啊啊啊啊啊……

“你再说你再说……”我追着打她,她平时懒洋洋的不爱动,但其实跑得比我快多了。一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我在原地喘大气,真是好心不得好报,这帮烂人,再管他们的事我就是禽兽!

第二部分第四章男人都是很奇怪的东西(6)

“在阿桥的家乡,南瓜是对小姑娘的昵称。”忽然有人在我背后出声。

我猛地回过头,见那个臭和尚正在旁边悠哉地偷笑,我气不打一处来:“那男孩子叫什么?青瓜,西瓜,还是冬瓜?”

“不用这么太计较吧。”

“别摸我的头!”我警觉地跳到旁边去。

我讨厌他们看我的眼光,我宁愿当坏蛋,也不想被当成笨蛋。

“五年前我曾见过阿桥。”

“啊?”我吃了一惊。

“她比现在更漂亮。”

我默,一忍再忍,实在忍不住开口:“有一句话我早就想问你了。”

他看着我,眼光亮得像初升的太阳,一笑就微弯起来。

“你到底为什么说自己是个和尚啊?”

“你想知道我的事?”他靠近过来。

我退后一步。

“对我很好奇?”他再进。

我再退:“没……没有……”

“日日夜夜辗转反侧?”

“胡说八道……”

“一想到我的名字就痛心不已?”

我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名字。

“嗯……”他捏着下巴点了点头,很坚定地下了定论:“这就是爱。”

我当场倒塌,去死吧,自恋狂。

“不过我不能爱你。”他扶着树,很沉痛地侧过了半边脸,一抹乌黑的刘海从额头上垂落下来,“我背负着太过沉重的使命,天道轮回,世间百态,让我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应付那些爱慕的眼光,注定是要辜负你们……”

“喂……”我忍无可忍,“你再不说我走了啊。”

他立刻从沉痛的意境中解脱出来:“说什么?”

“当然是阿桥的事。”

“哦哦,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因为她父亲的事神智濒临崩溃,皇帝让我给她催眠,以保她不至于疯狂。”

阿桥父亲的事,隐约好像听林信提起过。

我正皱着眉头思忖,听和尚顿了一顿才说:“并且,他要连阿桥和信阳王两情相悦的记忆一并抹去,催眠本是邪术,天长日久极伤身体……我一再确认,他十分肯定……要挟我事成之后就要退出中原,否则一见必杀……”

“那刚刚阿桥她……”

“我已经给她解开了法术,告诉了她真相。”

难怪阿桥刚刚并不理会我,原来林信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林信。不是,应该是赵信。

大宋皇帝赵信。

那个平和的安静的温柔的男人,他也有他的恶毒,从不是我想象中的好人。

难怪他会说:“狼大并不可怜,因为他也是一只狼,而不是羊……”

我茫然地望向那和尚,他的眼神里有不可言明的怜悯,什么好人,什么坏人,什么正义,什么邪术……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地妄想。

不管了,我什么都不管了,随他们去吧,反正多少年前就曾有人说过,自作孽,不可活……

我迷迷糊糊地往屋里一钻,睡了一天一夜,醒过来,又接着睡。

总想找点什么东西让自己麻痹,我从酒窖里偷来许多酒,夜夜笙歌,日日求醉,我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那天­色­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昏昏沉沉中好像有人摸我的额头,我睁开眼,见玉字一脸担忧地望着我:“你都睡了好几天了。”

我的眼泪忽然就落下来。

“玉字玉字。”我把脸靠在他手上。

他抹去我脸上的泪珠,声音很轻很轻:“不管出了什么事,我会在你身边。”

我相信玉字所说的,我相信他,虽然是这么廉价的东西,可是我能给他的也只有这微不足道的信任。

“刚刚信阳王派人送来帖子,请林信往望海楼上一聚,他已经过去了。”

我吃了一惊,猛然坐起来:“什么?”

玉字脸­色­不自觉地沉下来:“他已经过去了。”

第二部分第四章男人都是很奇怪的东西(7)

望海楼,那是阿桥的住处,赵凌宣果然是要把阿桥送给林信折辱吗?

我匆匆忙忙地穿好鞋子,什么都没有想,就往外面跑,我脑子里完全是空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追逐林信,他会带着阿桥逃走吗?这一去之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是不是?他不是我想象中的好人,可是他那么温柔的手,曾经摸过我的头发,他是我爱过的第一个人。

我忘不了他,我放不下他。

我看到他一步一步踏上了楼顶,那么高的楼,他仿佛随时都可以临风飞去。

这莫名其妙来过我的世界的人,终于还是会莫名其妙地离去吧。

我靠着树,而后紧紧抱住,哭得不能自禁。

他们会在这楼上­干­什么呢?

几经波折,互相指责,还是终成眷属?

天­色­沉得仿佛随时都会向头顶上砸下来,我看到阿桥坐在栏杆上,大红­色­的嫁衣随风飞舞,她像神仙一样的美丽。

阿桥,阿桥,幸运的阿桥,每个人都宠爱着的阿桥。突然她头上的一根玉簪掉下来,叮的一声轻响,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那乌黑的长发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她回过头,往楼下看了一眼。

我听到她轻轻地说了一声:“我的簪子掉了……”

然后,纵身而下,整个人如同一团火焰,义无反顾地扑向了地面,也像那玉制的簪子一样,砰的一声,摔碎了。

摔碎了。

我抱住树才不至于倒下去,惊恐到了极点,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

我明明告诉过她,让她走,走得远远的,不要再涉足这是非之地。可是我忘了一件事,她爱赵凌宣,她从始至终爱的都只是他一个人,骄傲到宁折不曲的阿桥,宁愿一死铭志。

林信冲下楼抱住了阿桥,赵凌宣也从远处慢慢地走过来。

林信和他揪打在一起。怒斥声,打闹声。

“你知不知道,你找错了人,是我,其实是我用她父亲的事要挟阿桥,让她失忆,阿桥她什么都不知道……”

“赵信,你混蛋!”

我头痛得不可抑制,直想冲出去告诉他们,不要再闹了,阿桥已经死了,你们再闹又有什么用处,可是我又有什么说话的立场,我也是凶手,我们连手逼死了阿桥!

忽然赵凌宣执剑在手,向林信刺过去,他也并不躲闪,像是等这一剑已经等了多少年。

我好像冲了出去,扑倒了林信,但又好像纹丝未动,只是站在原处呆看着那剑尖从他背后如同灵光一闪。

阿桥已经死了,无论如何,我留不住林信,除非,除非……

除非他也死去……

那恶毒的念头一冒出来就不可扼制,我眼睁睁地看着林信在赵凌宣的剑下慢慢倒地,却只是看着,看着,看着他死去……

林信的笑容在夜­色­中凄然:“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赵凌宣摇了摇头。

林信紧攥着他的手,逼得他不得不靠近了他,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因为,我爱的那个人,是你……”

赵凌宣猛然一震,整个人跳到了两步之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怎么会是这样?

怎么会这样?

那个任­性­的骄傲的美丽的情人……原来从来都不是阿桥……

我震惊得捂住了嘴才不至于叫出来,怪不得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林信为什么一定要带阿桥来信阳,怪不得他看到阿桥跟赵凌宣亲热也只是悲伤而不愤怒,怪不得他宁愿遮去面容也要守在这一对看似坠入热恋的人的身边。

原来是这样的。

我那美丽的哥哥,默然地看着渐渐闭上了眼睛的林信,眼角下淡蓝­色­的泪痣,如同一滴珠泪久久不肯垂落。他俯下身去抱起了阿桥,慢慢地向远处走去。一直一直,直到不见了踪影。

我从树后走出来,蹲在林信身边。

轻轻地替他拂上了眼睛。

第二部分第四章男人都是很奇怪的东西(8)

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吧,从五年前开始。

我把他抱在怀里,脸贴在他的脸上,不管他是爱着谁的,从现在到将来,他终究是会属于我。

天终于是要亮起来。

我听到脚步声,一袭粉衣在灰蒙蒙的阳光下闪烁着,我心头一动,是那和尚来了。我下意识地抱着林信迅速地躲到了树后面。

他在血­肉­模糊的楼下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人的身影,似乎轻骂了两声:“跑得这么快!就晚来两步!”

就往赵凌宣的书房里去了。

我迟疑着,要不要跟上去。

要不要求他救活林信。

他有这个本事的,他可以做得到。

脚步不由自主地迈开来,跟着那粉衣和尚一直到了书房中,一面墙壁大敞四开,楼梯直通到地下。

我知道这原本是赵凌宣用来供奉­肉­参的地方。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往下走深寒入骨,有血腥的气味直逼过来。

眼前的情形让见惯了大场面的我也目瞪口呆,鲜血像毯子一样铺了浓厚的一地,到处都是……

赵凌宣和阿桥并排躺在早已备好的石棺里,­肉­参已经不翼而飞。

我双脚几乎软倒下去,这个狠毒的人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成就了­肉­参,给阿桥续命,自己却……

却……

我不忍心看他,强迫自己别过了脸。

隐约听到■■■■的声音,那粉衣和尚似乎没有什么称手的工具,随手抓了块石头,塞进了赵凌宣的胸膛里。

石……石头?

那种东西也可以当缺失了的心使唤?

我猛地站起身来。

没敢停留,拔腿就跑。

林信还在原处等我,眉头微蹙着,安静的样子好像从来都没有在世上经历过那惊魂动魄的爱恨。

这样也好……

十七岁我终于得到了自己所爱的人,曾经我以为他是个好人,但其实是个可怜的人,他让我更加迷惑,关于人,关于爱,关于恨,关于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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