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主任很喜欢狗子这个样子。在狗子面前，他有一种起码的成就感。“狗子真他妈的不是人打种的，净做笨事。给人钱还要给得那么孬种！狗就是狗！”柯主任从心底里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情感，他忽然同情起狗子来了。柯主任为自己的这种情感激动。是的，作为一个军人，柯主任已经有好些年没有为谁萌生过同情心了，他感到莫名的恐惧，但是他无法改变自己。他觉得世界并不是那么可爱，最起码在他的世界是如此。柯主任总是不服气，他柯某人水平明明不亚于人，为什么到头来别人都上去了，就剩下他原地踏步？他在军分区当政治部主任已经好些年头了，军分区司令和政委换了好几届，走马灯似的，就是没见他挪过ρi股。你说这是什么世道？很多人都说柯主任成天板着脸孔，他们懂什么？他们知道我柯某人的苦衷吗？他们知道我柯某人的鸿鹄之志吗？既然世界待我不公，我又何必惺惺作态对着俗世洪流作嬉笑状呢？他们是谁呀！真是笑话！柯主任就喜欢这样来安慰自己。他知道这是一种病态，他想改，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他会为这种病态感到恐惧，甚至有时会感到窒息。现在，柯主任居然觉得自己找回了遗失已久的同情心，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意外的收获。柯主任感觉自己的心情好极了，他决心帮帮狗子。

“狗子同志，我代表军分区对你的支持表示感谢！同时，我们也想知道你有什么要求。如果有什么，你也尽管说。我想，也许，我们的双拥工作才开始，你公司和军分区之间的合作也才开始。以后，我们参加地方建设还需要你多多支持，而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你也不妨开声。”柯主任对狗子说话倒是没有一蹦一蹦的，流利得很。这符合心理学，也符合生理学。一个人，当你处在居高临下的至尊地位时，你就有可能目空一切。此时，你说话一定很流利。柯主任现在就处在这种状态中。

狗子深谙扮猪吃老虎的道理。他必须隐晦。他装出受宠若惊的样子，说一半留一半：“其实也没什么，反正也是不可能的事，说了也白说。”

柯主任想，他妈的我就知道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哪里有什么好人能做到这一步的？幸亏早有思想准备，否则真难适应。人真是比中山狼更难对付呀！唉，人呀人，有什么值得你去同情呢？柯主任马上就变了变脸­色­。

狗子把这一细节看在眼里。他假装没看见，说话吞吞吐吐的：“我们想成立一个民兵排，把部队的优良作风带到企业上来。”

柯主任舒了一口气，就这么个要求呀？这其实不算是要求，因为即使狗子不赞助军分区，也可以向军分区申请成立民兵排，而且一定会得到批准的。柯主任一拍胸口，说：“行！这事包在我身上！”

过了一天，军分区宣布成立“天马民兵排”，任命狗子当排长。

自此，狗子和赖政委的接触就多了起来。

中国人怕熟。熟了好办事。熟了情面不好过，你必须给他办事。熟了可以说话，熟了可以无话不说。狗子发觉赖政委总是心事行政重重，他觉得时机已到了。

如果没有那一夜的推心置腹，赖政委不会把狗子当成死党。

那是多么伤心的一个夜晚啊！狗子和赖政委都流下了男子汉的鳄鱼泪。

狗子说，他老婆被人诱­奸­了。诱­奸­他老婆的人是他的好朋友。狗子是在和政委喝得有点醉意朦胧时说这句话的，说完又喝了一大口酒，喝完酒就哭了，哭得天翻地覆。政委也是难过极了，狗子的话勾起了他的心事。政委开始安慰狗子。政委说，好兄弟，别哭，没有了老婆还有兄弟。狗子听政委叫他兄弟，越发哭得厉害，然后把酒杯往后一摔，说，老婆都没了，做人真失败。说完还哭。政委说，好兄弟，别哭，你难过，我也难过，我也有伤心事，我说给你听。狗子想，你终于肯说了，我就等你这话。

赖光光说起了他的伤心事。

“他妈的，我的父亲不是人！”赖光光说了这一句，狠命地喝了一口酒，也像狗子一样把酒杯往后一摔，“叮”，酒杯粉碎的声音十分清脆，“他­干­了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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