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五一节前,家里出现了一些怪异现象,使得我不得不有所警觉。
先是我一岁多的儿子(与后妻所生)常常半夜啼哭,哭起来就没完。
再就是我多年不曾犯过的神经衰弱又犯了,而这段时间我不曾熬夜,写作任务也不是很重。但是,还是常常一夜一夜地睡不着。而且还常常做梦,我老是梦见我爷爷站在老鹰崮顶上耍大刀片,有时还梦到他跟王达礼一块喝酒,喝着喝着,洪大爷又参加了,洪大爷说:“咱再来次国共合作。”姐——还有一次,则是那位麻田少佐及那个日本老兵向我爷爷要字,他们给了他两台16英寸东芝彩电,老人家又把其中的一台送给了他亲手兴建起的爱济小学。有时,我还依稀看到我爸爸和我叔叔在老鹰崮玩耍,他们虽是大人了,但还穿着开裆裤,我奶奶踮着双小脚在后边追他们。接着,我又梦见,我奶奶饿死了,我爷爷坐在她床头哭,爷爷也很饿,我女儿就递给他一瓶可口可乐……还有个无法解释的神秘现象是,我家原来一直长势良好的那些爬山虎,不知为什么,大面积死亡。要知道,5月里正是它大肆生长的季节……我跟妻子说了我的担忧,她瞪着那双漂亮的丹凤眼说:“迷信什么呀你,爷爷身体壮着呢。”
尽管如此,我还是忍不住向家里打了个长途。我一般都是打给祈安哥。平时我们不在老人身边,老人的生活都是由他照顾。你知道他雇的什么人当保姆吗?他雇了他远房的一个哥全家三口,一齐照顾老人,这待遇恐怕是军区司令员也不曾有的。他这位哥哥四十岁出头,嫂子也干净利落。一个儿子17岁,平时在县一中上学。晚上散步,都是他爷俩照顾我爷爷。散步的路线也是不变的,出政协宿舍,走德顺楼,至老教堂,在教堂前伫立片刻,而后回家。平时,他们就住在我爷爷家,那个儿子与我爷爷住一间屋,一有动静就去喊其父母。不过,这样的事情一直都没发生过。
祈安哥对他堂哥全家要求甚严:要像对待亲爷爷一样照顾好老人。照顾好,有奖,数额大大的。照顾不好,拔腚走人,一分钱不给。为制约堂哥,工资是半年一发。
祈安哥在电话里说:“爷爷没事的,挺好。不过,你回来玩两天也行。我的丰收农贸集团总公司正式成立了。”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正好,“五一”期间放假(那时还没有什么7天黄金周之说),女儿也想去看她老爷爷,我就顺便带上了她。
回到家时,才下午五点多。祈安哥说好了,要在他已承包的德顺楼热闹一下。所以,饭前的这段时间我们正好拉拉家常。
用精神矍铄来形容爷爷有点夸张,但用“精神头很足”、“头脑清醒”、“底气尚足”来形容还是比较客观的。
他破例地把我叫到他跟前,抓起我的手拍着:“我想你们哪……”
“我们也想你,爷爷……”假如我要知道,两个多小时后爷爷会突然地离开我们,我也一定会抓起爷爷的手。
“老爷爷,我也想您。”我女儿说。
“你是小龟孙孙……嘿嘿……”
“不对,是小龟孙孙女。”
“都一样,男孩女孩都一样,哈哈……”
“老爷爷,我看看您的手……嘿,像老树根。”女儿形容说。
爷爷很高兴,就用“老树根”抚摸我女儿的头:“行,也有那么点作家的味。”
“老爷爷您好做梦吗?”
爷爷认真地说:“好做梦呀,是人都好做梦的。这些天我就是老梦到你老奶奶,她生我的气了,嫌我老不去找她……”
“您怎么找她呀?”
“去阴间呀。”
“去阴间……”
“行了,娇娇,别跟老爷爷说这些。”我试图扭转他们的话题。
但爷爷似乎很豁达:“去阴间怕什么?什么人都得去的,要去就高高兴兴的……”
六点左右的时候,祈安哥来接我们了。为了热闹,他带来了他的六个孩子。这些孩子里最大的17岁,最小的才5岁。
“我喜欢小孩,龟孙孙越多越好……”下楼的时候,是祈安哥的两个大孩子搀着他下的楼。
他的“专车”无疑是东风卡车。我和祈安哥及孩子们坐的是奥迪a6和一辆面包车。
宴席很丰盛,菜是“临朐全羊”,酒是祈安哥集团下属的酒厂出的当地特产“九九红山楂酒”。
“来,为老爷爷的健康长寿,干杯。”祈安哥发话了,所有的孩子们都举起了酒杯。
“吃,吃,你们吃,大口吃,放开吃……”爷爷高兴极了。一个劲地让别人吃。
“爷爷,你也吃。”我夹了个羊眼睛给他。最近他老说他的眼睛浑得很,看东西不清楚。
“你吃你吃,我喜欢看小龟孙孙吃饭,吃得越多我越高兴。”
祈安哥就让孩子们多吃,孩子们就狼吞虎咽。
“小娇娇你又喝洋汽水,我尝尝。”他对坐在他右首的我女儿说。女儿喝的是她平时最爱喝的可口可乐。
“这是冰的,太凉了,老爷爷喝了不好。”
“谁说的?我偏要喝,喝了还打嗝,这个洋汽水,哈哈。”老人伸手就去夺。动作还真敏捷,他居然还真抢到了手。
但我女儿还在阻止他:“太凉了,老爷爷,要拉肚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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