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不,其实也没很久,正确说法是距今快要二十年前。天子脚下的繁华京师,三个尚书府同年诞生三位千金,她们在成长过程中展现各自独具的美貌、才华与品德,因而被誉为尚书三美或京师三最。
她们的名字分别是南青慈、楼语凝、柳朝熙。
京师民众先是好奇着三位佳人究竟谁先出阁,而当两年前南青慈成为太子妃后,大家又开始猜测谁会最晚出阁,终于在一年前,楼语凝也嫁给了新任兵部尚书,于是众人又转而猜测,柳朝熙那名传说中的未婚夫、卫子明的义子到底想拖到何时才来迎娶?同时又不免欷嘘感叹,再怎么绝美无双,女子果然越晚出嫁越无法挑到好丈夫,看看那文采斐然且贤慧淑德的柳家小姐,居然得嫁给一名只懂得打仗的边关土包子!
巧妇伴拙夫虽是佳话,但这对差距也太大了吧?嫁给一名勇武有余、学识不足的将军,柳家小姐岂不是每日要过着水深火热、身心煎熬的苦日子?都说平西大将军一巴掌就能打死人,柳小姐如此柔弱,哪里捱得住这样的折腾?
当罗士则把这些谣言转述给家妻时,楼语凝眼眶一红,梨花带泪地说:“若那卫一色胆敢欺负我的熙姊姊,我是绝不饶他的!”
或许是被妻子声泪俱下的演出所震慑,也或许是听太多京师的流言蜚语,罗士则想起有过一面之缘的卫一色时,总是会将他那英伟俊朗的风采联想成衣冠禽兽的败类,柳小姐那样一名美丽娇柔的女子,也许成天都得在卫一色的暴力之下过活,罗士则实在深感极度痛心──殴打家妻的男人猪狗不如!
今日,罗士则听到卫一色巡视城门士兵布置,提出了许多缺点和必须改进的地方,他一股气上来,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单刀赴会,冲来城门上欲找对方理论,可一看到卫一色站在城门上头俯瞰远方的身影,他突然发觉自己的鲁莽了。那双手背于身后、迎风而立的飘逸身姿;那闭阖如银电流逝的锐利黑眸;那明显比一般男子更威朗高挑的身型;还有那道彷佛暗示出无数血腥杀戮的清晰刀疤……毁了,打不过。罗士则确定这点后,颇识时务地掉头就要逃走。
「罗大人!」卫一色的声音。
完蛋了,被发现了,要被杀了!
罗士则这下子走得更快。
「罗大人,请稍慢──」
眨眼间,刚才还在身后的卫一色,居然已经悠哉地站在面前。罗士则惊叫:「你、你、你是什么时候站在我前面的?!」
「我走路比较快。」卫一色微微一笑,想表现善意,但看在罗士则眼中那不过是阴狠无比的冷笑。
「你、你、你别过来啊!我、我会叫的哦!」
「你要叫什么?」哑然失笑,卫一色左右望了望城门。「方才交接换班,现下都没卫兵在呢。」
「啊?」罗士则若是女人,现在便只能用花容失色来形容了。听说在军营中因为男人过剩、女人稀有,以致于男子之间常有互相慰藉的行为,一些将军甚至还会下令要几个斯文俊秀的小兵侍寝──「你、你别碰我!我、我的清白只能给我家娘子!你再过来,我就咬舌自尽了!」
卫一色楞了一下。「你为何莫名其妙想咬舌自尽?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还不是大不了的事?!」这个卫一色果然是野蛮人、催花色魔!人人得而诛之啊!罗士则心里是义正辞严,奈何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不断退后。「将、将军,我没有这种经验,我怕痛的,你怎么就不找别人呢?」
「不会痛的。」卫一色和善地说:「我不会让你痛的,只是想跟你聊聊。」
「聊完就要痛了啊!」罗士则再也忍受不住了,转身就要跑。
卫一色突然面露凝重之色。「罗大人,那边城墙尚在修补,很容易垮的,你──」
“多小心”还未说完,罗士则已踩坏摇摇欲坠的围墙,连尖叫也没时间便自城门摔往地下。就在他觉得此次真要粉身碎骨、死无全尸了,腰际却被一把纯白的天蚕丝带绑住,身体也顺着一股劲风如飞翔般地被抱在某人怀里。他睁开眼想看是否翩翩神女下凡来拯救他这个为保清白而差点送命的“贞洁”烈士,未料所见却是身穿一袭天蓝锦袍、如苍龙盘据青空的俊美男子。
来到地面,卫一色放开仍处于出神状态的罗士则,收回御赐的天蚕丝带,熟稔地瞬间又缠回自己的腰部,那动作实在华丽异常,蓝袍下摆似乎受内功发劲影响,仍旧飒爽轻扬。围观的民众爆发赞叹和鼓掌声,这时罗士则才回过神来,眼露明显崇拜感恩之心。
「罗大人,你没事吧?」卫一色浅浅一笑,看来有些羞涩,她觉得是自己害对方跌下城门的。「抱歉,我无意──」
「恩公!」罗士则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卫一色脸微红,就算渡过多年军旅生涯,被男子握住手的感觉还是很难适应。「你救了我!你就像天外飞仙一样地救了我!我、我真是无以为报,如果、如果你要我以身相许的话,我也会咬牙认了!」
「啊?」卫一色吓得抽出手,退了好几步路。「罗大人,你…你先冷静点。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心跳加速?觉得见了我就脸红?」
「是啊、是啊!恩公果然什么都知道!」
「那是因为你刚死里逃生,我又是顺手帮了你的人,你才会有这种…献身冲动。」她扯了一抹笑,尝试性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先回府去,过一会儿就恢复正常了。」
「恩公说什么我都听!恩公,不然你也跟我回府吧?请让我好好感谢你,恩公!」
卫一色本来想拒绝,难保跟罗士则回去之后自己的清白就会受到严重威胁,但转念一想,这也是跟罗士则谈谈柳朝熙的好机会,遂鼓起勇气,微笑点头了。
来到兵部尚书府,罗士则殷勤地想款待她留府用午膳,卫一色自是婉拒,只说坐个一会儿便得回府看看生病的妻子。
「啊?王妃病了?」罗士则的关心相当诚恳。
「受了点风寒。」大厅,卫一色吹着弥漫热气的茶杯,如此回答。其实柳朝熙并非受风寒,而是在临安感染了风土病,由于最好不要让他人知晓淮安王妃过门后却成天往外跑,卫一色才会用简单的风寒代过。
也因为是风土病,怕会传染,卫亚莲便建议宋思薰留府暂居几日,确定她没感染才能结束“隔离”。宋思薰欣然答应,她还怕找不到借口留在她的将军身边培养感情呢!
“不过,王府不想让人知道王妃常往外头跑,怎么就不怕我会说出去?”
“因为只要将军叫妳不要说,妳就不会说了。”沈君雁才刚喝下卫亚莲准备来预防感染的汤药,一张脸苦得跟什么似的,但嘴巴就是记得该修理人。“妳就跟亚莲一个样,将军说东妳们绝不说西──只是亚莲不能说话就是了,而妳呢?妳是没主见。真是给全天下女人丢脸啊。”
宋思薰也不是省油的灯,讥讽道:“刚才是谁听说要喝药就叫苦连天?我说你才给全天下男人丢脸。你就是这种小白脸样,才会害将军在营中被以为也有龙阳之癖!”
“哈,跟我这种优秀的男人在一起,好过被妳这种小鬼追着跑呢。”沈君雁嘴中塞满卫亚莲递来的花生糖,毒舌功夫却全然不受影响。
“你再说啊,再继续说啊,你说得越多,将来我去官府告你个欺君犯上之罪,看你到时会是什么表情!”宋思薰没注意到此言一出,沈君雁眼底闪过一抹戒备,卫亚莲惊讶地眨了几次眼睛,正要踏出门回避吵人斗嘴的卫一色也愕然地转过头来。“我可是皇上御封的天下第一大家,见我身上这块金牌如见皇上!”
原来是指这个啊…。
当时大厅的三人全都暗暗松了口气。
「罗大人。」拉回思绪,卫一色佯装出轻松口吻。「其实今早叫你,只是想聊聊,没想到会惹得你如此惊恐,真是对不住了。」
「不、不,是我…是、下官的错。下官胡乱听了一些谣言,对将军为人有点误会,因而…」罗士则羞惭地笑了笑。「还请将军大人有大量,饶恕下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些谣言是什么,卫一色也很清楚,若自己听到这类的谣言,绝对会与罗士则相同避得远远的。罗士则心中对卫一色有微词,也就从未踏上门拜访或恭贺,成亲当天亦未到场送礼,比起那些表面上恭敬私底下谩骂的人,卫一色倒觉得罗士则反而更有君子之风。不过…她沈思地喝了口茶。不过,怎么堂堂的兵部尚书,却是由一个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担任?朝廷重文轻武之风到这个程度,不免令人咋舌。
清茶入喉,她蓦地眼睛一亮。「这是…太极翠螺?」
「正是,将军可也是爱茶之人?」
「与其说爱茶…不如说,小王家妻曾介绍过。」卫一色想起柳朝熙、想起那日凉亭的谈话,心里便觉甜蜜得紧,口中的花香似乎又更加浓郁了。「不过小王更爱喝西湖龙井。」
「花开花落纵有时,太极翠螺保长世。人们靠着才智,让花的高洁清香得以被茶味吸收,人们饮此茶,则无论时节皆能沈浸在繁花似锦的春天──」伴随这道柔雅之音,一名身穿碧桃色绫衫的女子自门口缓步走来。「王爷却品味独具,舍太极翠螺而赞一个普通人家都能喝到的西湖龙井?」
卫一色望向来者,为语中的敌意和挑衅而微微挑眉。这是一名如出水芙蓉般清新脱俗的女子,丹唇外朗,皓齿内鲜,含笑的眼眸彷佛有着说不尽的梦想、道不完的热情。即便是在明显敌视卫一色的这时,那双明眸仍是闪着灿烂可人的光。
「这位想必是罗夫人了?」卫一色发出平静和缓的声音,无如过去见着楼语凝的男子那般受到动摇,甚至是对美貌有些见怪不怪的平常之感──淮安王府现在住着四名风华各具的美人,她都快审美疲劳了,几乎要以为全天下女子都像家里那几名一般美丽出众。
「语凝拜见王爷。」楼语凝浅笑欠身,眼神却射出与外表不符的利光。「熙姊姊跟王爷提过语凝吗?」
她的声音清脆中带着娇憨,听来可爱又纯真,只是那双眼神冷硬地太不对劲。卫一色克制下皱眉的冲动,微笑以应:「自然提过。」
其实根本没有,只是不想这么说。
「是吗?那么熙姊姊是怎么形容语凝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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