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瞥一眼旁边,和某人的杀人视线对上后,瞬间就转过头)今天,我们有幸请来了非常尊贵的场内嘉宾,这也算是节目组送给冷氏夫妇的一件大礼吧,来一趟不能白来,总得让二位满意而归吧,咩哈哈哈哈……
(在逆子终于不耐烦有袭击亲娘的意图之前,刷地一个漂亮的起手式,指向嘉宾席后面紧紧闭合的七彩炫空门)让我们用掌声和尖叫声欢迎来自潮汐国栖云山落雁峰顶的客人,书剑先生和琴侠女士!
(冷无舟脸色微变,韦悄悄则更为迷茫,在文主播的怂恿下,鼓掌尖叫声遍布全场……)
(悠扬的乐声中,神秘的七彩炫空门缓缓开启,营造气氛的白色烟雾慢慢散去后,门前立着一对中年男女,两人皆是衣袂轻飏气质出尘,男子鹤发朱颜蓝衫飘洒,女子风姿楚楚红衣如画,顾盼之间尽显伉俪情深,站到一处,正是一副逍遥于尘世之外的神仙眷侣图)
大功率镁光灯像是突然停止了工作,突然出现的两人仿佛两具发光体,周身闪耀着绝世的风华……
(自节目开始一直端坐在沙发上的冷无舟霍地起身,凤眸闪烁着快步迎上去,书剑双手虚比了个托起的动作,冷无舟这一拜就没有拜下去……)
满室人都震惊了,包括下意识跟着站起来却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反应的女主角韦悄悄以及咱们的文大主播。
刷刷刷……(嘉宾二人光芒四射)
刷刷刷……(满场观众眼神迷离)
耳麦里传来导播的呼喊声,文主播呈180度散射状的眼睛重新开始聚焦,忙忙地安排座次、早有工作人员送上节目组最好的饮料——每瓶价格足足10元开外,还是倒进水晶杯里端上来的。哪知道眼睛光顾着看人了,根本没看路,脚底踩上台阶忽然一滑,连杯子带托盘咻地扔出,眼瞅着人就要五体投地丢脸丢到姥姥家……
说时迟那时快,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要绊倒的工作人员手里拿着托盘一脸茫然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双人沙发上,一袭蓝衫和一袭红裙的两人各摇着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杯,地上更是清洁溜溜,连一滴水珠儿都没有……)
(静谧……静谧……雷鸣般的掌声忽然爆发出来……)
(耳麦里导播在叫:文子,醒醒!快醒醒!!哎,有失水准啊……)
文主播(总算回来半个魂儿,星星眼呆滞状,声音仍旧轻飘飘,):请问……两位……是怎么……来的?
琴侠女士(浅浅一笑,风华绝代):不知如何就到了这里,正巧遇上你们那个……嗯,窘中窘公事组……
(囧中囧节目组Сhā嘴:其实,这是前些天日食的福利啦,咩哈哈哈哈……特别提示——琴侠女士对声音的掌控能力已出神入化,相信她的安魂术施展开来,满场观众很快就能回神了,包括咱们的……咳咳,不说啦,要不这月奖金又飞了……)
文主播(忽然脑中一片清凉,莫名其妙地就恢复到了平时的九成功力):这位美丽的女士真是仪态万方,请问怎么称呼您更合适?您和我们冷无舟冷先生是什么关系呢?
琴侠女士(笑语如弦,温柔和煦):文主播真会逗我们老人家开心……我叫蓝笎,是逸儿的姨母,(含笑看了冷无舟一眼)他的娘亲,人称画魔的蓝筝圣女,是我妹子,旁边这位,是他的正牌师傅兼职姨丈,也是我目前的夫君——书剑居士。
文主播(脑子里只单过滤出前半句,居然差了整整一辈还多……真看不出来啊,大姐,你这天姿国色仿若双十年华的娇嫩容颜是怎么保养的……恨不得抱美女大腿的欣羡神情)啊,蓝姐姐,你真是驻颜有术,好羡慕啊……
(忽听得嘟地一声,这是导播在提醒这期节目已经离超支线很近了,立刻正襟危坐仿佛换了个人):有时间一定要来我们《萝莉身熟汝心》这档节目做特约嘉宾哦!说定了不许不来,我马上就着人安排档期了,呵呵呵……
(东南风转西北风)请两位看一下大屏幕,不知道两位有没有见过红圈里这种颇为奇异似乎很像是某种武功的手法呢?
(琴侠女士露出似曾相识的疑惑表情,书剑居士作势拈着下巴上仙风道骨的飘须,老脸竟然红了……)
文主播(比发现外太空ET还兴奋,两眼冒光):书剑先生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呢?跟我们透露一下吧!
书剑(摇手):不知不知……
文主播(笑意盈盈,暗里藏刀):两位远道来此,节目组是不是招待不周啊?有不满意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们一定有条件要改善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改善……
——节目组众人(惊呼):文主播这是胸怀大局要为艺术献身啊!!!
蓝笎(想起了什么):如果记得不错,我在落雁峰的寻书阁里,放置药经的架子上,见过类似手法的图谱,那书好像叫——嗯,《推拿术方》。
书剑(瞟一眼他娘子——那次之后,你不是从不去看药经么?)
蓝笎(回一眼她夫君——怎么,你有什么曲曲绕还不让看么?)
(两人视线交流,一阵劈里啪啦的火花……)
蓝笎(忽然看向冷无舟):逸儿少时读过这书是吧?你和大雪厮混时,似乎有那么几次,怀里都紧紧揣着,当姨母不知道呢……
(换到左侧高凳上的冷无舟抿唇转头,连身子也侧了半个,脸上红红白白煞是好看……)
文主播(闻到奸情的味道,Сhā话):蓝姐姐,大雪是谁,听上去像个女孩子的名字哦?
蓝笎(笑):这么说起来,算是个女孩子,她是逸儿在栖云山唯一的好友。
(同时换到文主播左侧高凳上的韦悄悄明显地眉头拧起,耳朵也竖了起来,一副想听又迟疑的纠结模样……)
文主播(给女儿一个安抚的眼神,又瞅了眼仍在别扭状态的儿子):啊,快说说,快说说。
蓝笎(又笑):其实是逗他呢——大雪是只通体雪白的豹子,小时候叫小雪,长大了就叫大雪了……
文主播(满脸黑线,眼角抽搐,暗自思忖这琴侠才来了不久想不到乱爆猛料的水准竟然这么专业了):小雪……长大了变大雪……这超凡脱俗的名字是哪个取的?
蓝笎(温柔地看一眼冷无舟,含笑不语)。
(韦悄悄原本目不转睛地盯着蓝笎,这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旁若无人地牵起冷无舟的手,偷笑得那个甜腻,跟蜜里调油一样)
文主播(彻底被打败了):想不到咱们冷先生自小就这么……与众不同……
(吭哧了几句,勉强找到个话题):蓝姐姐,再讲一讲冷无舟先生小时候的趣事吧,似乎很有意思。
蓝笎(未语先乐):别看他总是一副冷傲孤清的样子,其实性子随他娘,是个实心眼的孩子。记得那时候我初传琴技,他弹得还不是很好,小雪每次从山上来找他,都把人家姑娘硬生生地给弹跑……
文主播(乐不可支):这故事好,想当年诸葛亮空城一曲吓退司马懿,这一回就叫……冷小侠雪山半曲逼走小豹子……哈哈,哈哈……
(意犹未尽看蓝笎):后来呢,后来呢……
蓝笎(叹气):他天资高,几年之后居然弹得比我还要好了,后来大雪被人……他就把琴摔断了,从此再未碰过琴……
(满场寂然,气氛一下子肃杀起来。书剑沉默无语,冷无舟面色阴沉,韦悄悄仍紧握着他的手无声给予安慰……)
文主播(两眼中汩汩流出亲妈泪,怜爱地看着冷无舟):可怜的娃儿,你是把大雪当成自己的知己吗?学伯牙摔琴谢子期……唉……
(揉揉眼,强行忍住泪水,哽咽):今天高兴,咱不谈这些伤心事,换个话题。您说他天资高是吗,高到什么程度?能举几个例子么?
(没等蓝笎开口,又瞧着书剑微笑)这个问题,请书剑居士来回答吧。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啊,居士为人低调得很,来了还没怎么开过口呢。作为他的老师,这问题您比任何人都有发言权,来跟观众朋友们谈谈吧!
书剑(沉吟半晌,习惯性拈须笑眯眯):逸儿天资聪颖,无论是学文还是习武,留心处皆能过目不忘,有徒如此,颇感欣慰……
文主播(笑得云里雾里):唔……过目不忘啊……相信刚才那本他少时经常翻阅的《推拿术方》定然非常熟悉了?说不定都能倒背如流?
书剑(微愣,发觉被下套了,连连摇头):莫问我,不知不知……
文主播(并不揭破,一笑掩过):不知不觉已经这么晚了,节目时间有限,这期访谈马上就要结束了,大家是不是觉得很不过瘾啊?……
(台下嗷嗷叫的配合声:不过瘾!不过瘾!)
文主播(眨眨眼):所以,最后给大家准备了一个惊喜哦。从蓝女士的口中,我们也知道冷无舟先生其实琴艺卓绝,让他即兴给咱们表演个节目怎么样?
(嗷声震天:好!来一个!!来一个!!!)
(冷无舟不耐烦地皱眉,眼见就要出言推辞……)
文主播(挑拨离间地奸笑ing):小冷冷,你不地道……我们听不到尚且罢了,连自家媳妇那里也藏着掖着,似乎不太好吧?嘿嘿……
韦悄悄(好意地小声提醒):娘,你在文中安排的场景都没有琴,纵使技艺再超群的乐师,也难为无琴之曲……
文主播(阴谋得逞地笑)来人,把咱的焦尾琴拿来……
(工作人员下巴壳子掉了一地,焦尾琴……就算把囧囧卫视卖了,恐怕也不够它的零头吧……)
文主播(不好意思地笑)那个,一激动口误了,是焦味琴……
(关于焦味琴的来历Сhā播:用来做造型的一架仿古琴,平时置于道具间,和装人皮面具的口袋摆在一起……在上次的道具间烟ρi股着火事故中,人皮面具被烤化了,橡胶汁流了半个琴身,黏答答的,拿汽油也没洗掉,二者的气味和木头原味相配合,有点焦糊味,故名焦味琴。)
(节目组众人打哆嗦中——您真想要冷无舟弹那琴么?这下死菜了……他不会用凌云指把演播室拆了吧……)
(过了一会儿,一架崭新晶亮的古琴被小心翼翼地架上来、安放妥当,清新且怡人的松木香气飘了满室……)
文主播(眼珠子快瞪出来了,掩住口型低声和导播通话):谁?谁没经过批准擅自购买新道具……不行,要从奖金里扣,还要写检讨!!!
(导播:你听我跟你说嘛,蓝笎女士爱琴如命,刚才在后台等待时,偶然见到了咱因为可能会用到而摆出来的琴,一顿猛擦,擦得晶光锃亮,比新买的还新,又从袖子里掏出副琴弦给换上、调试好,竟然还给熏了香,主播,这下咱们赚了……)
文主播(眼睛眯成两条缝,笑得见牙不见眼,暗自琢磨,怪到刚才似乎听见了后来有弹棉花的声音,原来是琴侠调音呢,嘿嘿)
………………
(要道具有道具,要对象有对象,冷无舟见韦悄悄静静瞅着她,一脸好想听你弹琴的痴迷神情,不觉面色柔和唇边带笑,施施然地走到琴旁……)
修长手指在琴弦上快速拂过,悠远清雅的琴音立刻洒了一地,初时还有些生涩,但转瞬便流畅了起来……
薄唇边含着一抹笑意,灵活指尖轻拨慢挑,泠泠淙淙的乐声里,但见高山巍巍溪流潺潺,落花染水红,群峰凝暗碧……
弹到兴起,他忽地抬头挑眉微笑,满场注目礼都视若不见,幽深凤眸里只有高凳上痴痴望着他的女子。
随着他这一望,手底的悠扬乐音陡然转得低缓,轻徊婉转,缠绵悱恻,月明愁永夜,衫薄秋露滋,弦歌尚有尽,相思君可知……
一曲既罢,余音袅袅,满室留香。
(琴音减歇,满屋都是闭目沉思且微笑的人;隔了半日,终于有先反应过来的使劲拍手……)
文主播(擦口水,啧啧称奇兼发感慨):啊,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儿子,你好才艺啊……临场发挥得真好,曲子好好好好听!
(回神询问):不知道……可有名字没有?
冷无舟眼波如水,隔着远远一段距离,仍旧和爱妻的绞缠在一起,两人凝眸半晌,他终于开口说出了节目录制以来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话,声调异乎寻常的温柔和缓:“这支曲子,名叫——《诉衷情》。”
作者有话要说:文子码啊码啊,就这么越码越多……
1万1的番外,这次真是大爆发了……
亲们觉得看得过瘾,请按爪留念!
因为这次太High了,下个番外,需要努力滴积攒RP……
最后,囧中囧节目组“超级回溯放大镜”中得来的最新消息:那本落雁峰寻书阁里的神奇带图古书,其实不叫《推拿术方》不知是谁包了个厚书皮偷偷搁在那里,真名叫做————《乾坤秘技》!
咱们冷冷还真是从小就好学的好孩子啊,嘿嘿嘿……
第五十九章 谁都有秘密
那天绝对是韦悄悄的黑煞日。
李瑾女士不知道抽哪阵风,去的极早,在给全体员工们开会。正式去公司上班的第一天就迟到,且被老板当场抓包,韦悄悄别提多郁闷了。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全场给她行注目礼,她笑得尴尬,李女士笑得雍容,嘴角却有点往下耷拉。
后来严格格偷偷告诉她,她很不走运地成了当天第三个迟到的人,老板没有当众发飙吼一顿,已经很给面子了。
她的位置很不好,身后就是老板的工作间。那些半透明的玻璃板并不顶事,老板若有心看她的本本屏幕上有些什么,必然是一览无余。
总觉得背后有两道眼神在监视自己的感觉,非常不好。
韦悄悄整个上午如坐针毡。
11点的时候,周茜蓉来问她中午有没有安排。
她说有。结果,隔了一会儿,老板忽然出来说,这阵子大家都很辛苦,本来想同事们中午一起吃顿饭,既然韦悄悄你有事,褚成喆又请了病假,就改日吧。
褚博士请假了?韦悄悄这时才注意到一屋子人中没有他。
韦悄悄又得了一圈明晃晃的注目礼,周茜蓉微笑得一如往日甜美可人。韦悄悄总算后知后觉了,她这个个头不高的小师妹,肚子里的弯弯绕着实不少。
李瑾讲完那番话,高跟鞋踩得如同风火轮,霎时就飘然远去。
这个半开阔的空间,少了主导者,气氛一下就没那个凝重了。严格格捧着她的彩虹杯,装作打水来到她身旁,看到她屏幕上的绘图软件界面,深表同情。跟她讲,角落里有两个位置虽然放着东西,但其实已经没人了,她可以换过去。
韦悄悄如蒙大赦,赶紧拢拢电源线,火速挪窝。
和大神共进的午餐用一条俗语来形容,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韦悄悄自认不挑食。世上食物万万千,她吃的东西千千万。但是,她唯独不吃胡萝卜,尤其是煮熟的胡萝卜,她对这种食物的味道深恶痛绝。偏偏,那天的第一道豆皮卷着各式时蔬的菜里,刚好有放胡萝卜丝。
所以,第一口菜下肚,已经是个坏兆头,可惜她没有体会到。
一片漆黑中,韦悄悄摸不着那些叉子勺子,又远远听到周围的人几乎都是用手。于是,除了喝汤,她也勇敢地照做。眼神完全不聚焦,她靠着触觉和味觉,一边不断地尝试和挑战,一边小声地跟冷无舟讲她在公司的切肤之痛。由于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韦悄悄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还几次提到了严格格的名字。
听她倒完苦水,冷无舟将手中叉子轻轻放在餐布上,才慢悠悠地道:“既然做得不痛快,不做就是了。”
手中一根沾着酸甜酱的油炸条状物事戳到了嘴角,韦悄悄伸出舌头舔了去,叹了口气,“你可听说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欣赏佳人多于品菜的冷无舟听罢,细细咀嚼这八个字,有片刻的失神。
等到韦悄悄满手都是腥味,再也吃不下半口那些稀奇古怪的菜品,暗叹这餐饭可能是上当了时,她听到对面那人低沉而讶异的笑声。
黑暗中闪动着红色的小光点仿佛是种警示,她不早不晚地想起,这人有双夜眼。乌云瞬间罩顶,韦悄悄华丽丽地囧透了。
她那两只手在餐盘里摸来摸去的伟大原始人形象,估计已经尽收那人眼底,怪不得她一直觉得有人在憋笑,努力竖起耳朵聆听奈何杂音太多,怎么也听不真切。她以为是那些服务员们,还暗自抱怨他们没有职业道德呢。原来,是他。
黑暗餐厅标价实在够黑,地下恋情代价实在够大。餐厅外小小的休息空间,韦悄悄的眼睛渐渐地适应了光明,抬头瞧见冷无舟挑成两道弧线的勾人凤眸里快滴出水了,她很想在上面动动手脚,看看是不是能将他变成一只或者半只国宝。
可惜,这超出了她的能力范畴。她只能眉眼含情暧昧地冲他勾了勾手指头,趁着他微露讶异的空档,飞快地环住他的脖子往下用力压,飞快地眯起眼亲上他勾起的唇角,飞快地将手上味道未去尽的鱼腥汁抹在他脸上,然后,在他微皱起眉头的无奈表情里,笑得见牙不见眼。
欺负大神是要遭报应的。
这天,李女士下午没有出现,公司里气氛还算轻松愉快。临近下班的时候,严格格在MSN上发来一颗碎成两瓣的小红心,一条信息,“555555555帅帅的绯闻女友出现鸟。。。。。。。。”,一张照片紧随其后。
拍照的人手稍稍有些抖,照片有一点点虚化。
略显昏暗的幽闭空间,画面中的男子轮廓分明,面部细节却不清晰。他侧着脸,故而看上去更像是一副淡淡的剪影人物像,有味道得很。总得来说,还算养眼。但是,韦悄悄却来不及细细欣赏品鉴。
因为照片里,男人面前,有个长头发的高挑女孩遮着他半个下巴,手还按在他脸上,姿势十分亲昵……
那个后脑勺,明明就是她自己的!
狗仔队?天哪!这也太不可思议了把?韦悄悄讶异地掩住了圆张的嘴巴。
“这么不清楚,怎么能肯定是帅帅?或者不是……”她还要安慰严格格受伤的心灵。
韦悄悄四下瞧瞧没人注意,赶紧登陆上BBS。那个发照片的人,还在底下高叫——“照片里绝对是帅帅!可惜那个女的跑得太快,没拍到正面照!”
日子再忙,也有人一起吃早餐,这一直是她的心愿。
这次回来之后,韦悄悄发现,冷无舟无时无刻都在满足着她的小小心愿,并将早餐自觉主动地改为三餐。早餐晚餐无所谓,反正在家吃,这顿中饭,成了韦悄悄的心内伤。说也说不出,逃也逃不过。她也想见他,可是又害怕,他那潜伏在暗处的BH粉丝团。
除了第一次的黑暗餐厅,韦悄悄后两次都选择离公司和学校都很远的饭馆,掐好时间,和冷无舟一前一后地到达,埋头吃饭,吃完了立刻闪人,一路风驰电掣。一次两次不要紧,次数多了冷无舟也察觉出不对劲了。这丫头不是忙么,为什么净往远处走?他按捺着胸中浓重疑惑。
终于挨到周六这一天。
“嗷嗷嗷嗷……我的BLX,这回彻底碎了……嗷嗷嗷嗷……”晨练结束后,补回笼觉的韦悄悄七晕八素中受到严格格的哀号短信。
迷迷糊糊中胡乱按了几个字,发送出去,“又怎么了?”
嘀嘀嘀,很快有了回复,“你昨天没上BBS?自己去看吧。哀莫大于心死,嗷嗷嗷嗷……”
难道……又被发现了?心里咯噔一下,韦悄悄一下就不困了。昨天晚上找资料准备写开题报告,小本还在阁楼书桌上。她趿拉着拖鞋,一路小跑着上去。上面没有人,韦悄悄立刻打开电脑。
这次是个新帖,发帖人“想了一晚上还是发上来”,帖子有个非常吸引眼球的名字《帅帅的正牌女友!想看的请进!!!》。
就是这个!韦悄悄毫不犹豫地点进去。
帖子里的照片竟然是一系列的,明显是跟拍了许久。这回的照片非常清晰,虽说是一张一张的照片,但整个看下来,还颇具故事性。
X大的小湖边,一对男女一前一后地走,两人到湖边一条长凳前坐下,聊天,道别,各自离开。
其中有一张,构图和拍摄手法极佳。男女同椅,相谈甚欢,景美人美,人景交融,整个画面赏心悦目。
男人是冷无舟没错,但被曝光的却不是她。照片中的女子,肌肤泛着蜜色柔和光泽,浅金发长发似卷非卷披在肩上,湛碧眼珠蕴着几分妩媚神色,丰胸削肩细腰翘臀,标准S型身材,似足希腊神话里的女神,美得销魂夺魄。
韦悄悄初见这套照片,百味涌上心头。一点苦,一点酸,一点涩,有些纠结,有些憋闷,然而最多的,还是疑惑。这金发碧眼的外国大美妞是谁?韦悄悄愣在那里。
“这是我……”
周围温度骤然下降,背后乍然冒出的声音,吓了正在望呆的韦悄悄一大跳。她扭过头,冷无舟站在她身后,不悦的凤眸微微眯着,浑身散发着一股寒凉的气息。
没确定他这句话是肯定句疑问句还是反问句,韦悄悄没敢立刻搭腔,她颤抖着手想要点右上角的小红X,一紧张手指头下滑,屏幕上的帖子也跟着往下飞掠。
眼见屏幕上那许多照片里的男人明显都是自己,冷无舟心里不由一惊,他昨天的事情怎么会在这里?他哪里知道这个时代还有人肉搜索这一说,快速分析了半天,却没有任何头绪。
“见鬼,这……”凤眸眯得更甚,声音里含着一丝怒气,冷无舟慢慢弯腰凑近去看屏幕,“究竟是怎么回事?”
鬼鬼祟祟地看人家的偷Pāi照被当场抓包,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韦悄悄声音控制不住地有点打哆嗦,“大舟,你听我解释……”
“哦?”冷无舟剑眉高高挑起。
还没说完,韦悄悄就发现犯了错误。有“外遇”的明明是面前这个人,怎么自己倒先害怕起来了。她握起拳头,抵抗着那股强大的威压,转头瞟了眼照片里的一男一女,韦悄悄压制着心里的莫名情绪,冲着JQ照了抬了抬下巴,“咳咳,我怎么觉得,该解释的人是你呢?”
“这是谁做的?”冷无舟敛住不小心迸发出来的气息,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手指头在触摸屏上轻点。
那个校草的帖子被他发现了!韦悄悄花容失色,见瞒不住了,往椅子边上挪了挪,闷声道:“你的粉丝。”
“粉丝?”冷无舟仍是不解。
“我们这里,如果很多人都喜欢一个人,这些人就会被称为那个人的粉丝。”
尽管韦悄悄努力说明,冷无舟还是听得半懂不懂。他紧紧盯着屏幕,越看越心惊,“这事有多久了?”
发现这帖子之后,韦悄悄八卦心理作祟,也会偶尔浏览,以获得大神的最新行踪以及轶事,可她此刻哪敢老实交代,下意识地又往外挪了挪,“我不知道。”
“小韦,”眉心攒着个死结,冷无舟伸手轻轻搭上她肩头,明显感觉韦悄悄身子一震,那心虚的模样让他顿时明白了几分,他呵出一口气,语气不轻不重,幽深眼神却是威慑力十足,“说真话。”
“好吧。”韦悄悄垂下头。
听完韦悄悄的大致解释,冷无舟终于明白,为什么无论是上课还是平时,周围时有拿着手机的姑娘晃来晃去。
他自然知道手机也能拍照,但是——看似发短信打电话,其实却调整角度搞偷Pāi?拍完了还要统一传到网上,一堆人评头论足?居然还说什么资源共享?这人肉搜索,着实像名字那般可怖,网上发布的最新照片竟然是昨天的,这跟在他身旁安Сhā无数眼线有何区别?这么看来,这个世界的危险程度,竟然比他那里还要高些。
玉面上笼上肃杀,凤眸里寒光点点。两人本来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冷无舟这脸色一变不要紧,韦悄悄顿时觉得自己像被凶恶老师教训的小孩。
薄唇边忽然勾起诡异的一抹弧度,他看着她的眼睛,“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韦悄悄心上一凛,“我?我……也是今天刚知道的。”
“这么巧?如果记得不错,你刚才还是睡觉,难道说,是做梦梦见的?”冷无舟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无比清晰,语气柔和得瘆人,“悄悄,你既然早就知道这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韦悄悄扁扁嘴,不说话。
冷无舟缓缓比出右手三指,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又是这招?韦悄悄心里一声哀号,沉默也要家暴,还有没有人权了?可她实在怕了他那家传倒霉催的拂|茓手,每次都能让她笑到脸抽筋。韦悄悄张嘴想去咬那几根恨死人的凶器,转念之间就压制住了心头想行凶的念头,咧嘴笑得甜极了,“前阵子隔的远,只是想每天看看你,人家也是你的粉丝嘛。”
冷无舟万万没料到是这种答案,那张小脸上一幅撒娇求饶的表情,微一愣神的功夫,半空中的手就被她抓住握紧了。
奇招奏效,韦悄悄继续喋喋不休地拍马屁,还不时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抚,“长得太帅就容易有这种烦恼,明星们都有这种困扰的,你现在有深刻体会了吧?其实,这些人也没有什么恶意,独乐乐不如与人乐乐,你说是吧?再说,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也不是坏事,起码能说明你有个人魅力有亲和性……”
“好了好了……”脑子里嗡嗡的,仿佛有一群苍蝇在乱飞,冷无舟连忙出言阻止她继续灌迷魂汤。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终于雨过天晴后,韦悄悄垂下眼帘掩住藏不住心事的眼睛,打蛇随棍上道:“大舟,你什么时候认识的金发美女,好漂亮,有空一定介绍给我认识啊!”
冷无舟面上神情一滞,怒气攻心之下,他都忘了这事了。他想了想,缓声道,“小韦,爱丽丝姑娘和我没什么。”
哟,这都叫上名字了,还没什么。韦悄悄心中微含酸意,强忍着笑了笑。
冷无舟见她不信,也有些着急,“小韦,你记不记得,当初我在雪山救了四个人?”
“记得,怎么了?”天山上的登山队?她记得好像是瑞典还不是瑞士的,跟这个女人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她是那些人的亲朋好友,特地来致谢的?
“她是其中一个。那个我从雪里挖出来的少年,是她的亲弟弟。”
韦悄悄心里疑云重重,“她怎么找来的?你那时留信息给她了?”
冷无舟摇头,神色凝重,“我也不知。”
茫茫人海竟然能找到这里,这金发美妞儿好大的本事啊,韦悄悄无心道,“她万里追寻而来,不是要以身相许吧?”
她只是随口说说当打趣,没想到冷无舟脸色微变,竟然浮上一抹可疑红晕,“不不不,”他摆着手,连连否认道,“她只是来还衣服的。”
“大舟,”韦悄悄拍拍他的手,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语重心长道:“要说真话,小心林子里有狼。”
冷无舟这下彻底失语。
其实,冷无舟说的都是实话。
那爱丽丝祖父是瑞典家装业大亨,连锁店遍布各大洲,到她这一代,只有一双孙儿女,十分宠爱,要风给风要雨给雨。姐弟俩性情不羁,都热爱冒险,感情又好,经常结伴满世界挑战极限。
爱丽丝家世极好,美丽聪明,追求者多如天上星星。可她天□自由,心气又高,竟然一个也瞧不上。在天山探险的那次遭遇雪崩,她伤了腿,本以为难以活命,绝望中神秘的东方男子仿若神祗从天而降,不仅救了弟弟和她的命,更夺走了她的一颗芳心。
她请了征信社寻人,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只凭记忆凑出了样貌,数亿人中寻人,难度可比大海捞针。可偏偏事情有凑巧,之前有家潮人杂志帮冷韦二人拍过一张照片,无意中竟被征信社找到,借照片中背景锁定S市。冷无舟成为BBS上的红人后,帖子和照片被多人转载,命运丝线一条条纵横交错,看似毫无关联,竟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地被她一点一点勾勒出来。
之前爱丽丝半点中文都不会,苦学了几个月,也只是勉强能应付日常对话。本来她有翻译,但是表露心迹的时候,特地将其支开了,那个上传者为了吸引眼球,前面的照片直接省略,所以韦悄悄看到的照片上只有两个人。
虽然她对冷无舟一见钟情坠入爱河,奈何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又兼两人语言半通不通交流时有障碍,所以这位瑞典大美女,只能算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韦悄悄哪里知道其中复杂曲折的详情,嘴上不说,心里难免有些捻酸不自在。
之后,冷无舟一个人出门了,韦悄悄有点抑郁,她想自己或者可以和严格格结成伤心联盟,特意发出邀约,“格格,下午有安排没?定个场地一起去打羽毛球?”
嘀嘀嘀,“Sorry,今天有事,改天改天。”
韦悄悄心里极度不爽。
这天,严格格在网上得到最新的行踪资料后,揣着她扑通扑通的小心肝去扫讲座,趁着间隙,给心目中的天神送上服设系课程表。哗,相隔这么近再看,果真更是帅绝人寰。
“不用了。”天神表情冷淡,凉凉目光扫过,严格格周身被寒意笼罩,感觉犹如冰山在侧,不由打了个哆嗦。帅帅今天心情不好么?她那已经破裂的玻璃心承受不住这种压力,在胸腔中翻滚着,马上就要变成粉碎成渣。
严格格低着头,捧着排版足足排了一个半小时设计更是花了无数心血的课表,真是心如死灰。她哆嗦着想转身就跑,耳边忽地破冰的声音,柔和得很,“你叫严格格么?”
难道是伤心过度,产生幻觉了?严格格抬起头,天神瞧她的眼神不再冷冰冰,俊美脸孔上竟然挂着浅浅微笑,温暖如熏熏春风,柔和似溶溶月色。
他接过她手上的课表,低沉悦耳的声音,比微笑还要动人,“刚才的事很抱歉,谢谢你。”
严格格猛地咬住唇,眼眶有点红了。
“你是悄悄的师妹吧,她跟我说起过你。”天神脸上的笑意仍在。
悄悄是谁?严格格一愣,脑细胞明显不够用了,她努力地想了半天,这名字并不常见,听上去这人还是她师姐……心中一动,以仅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小声问道,“你说的悄悄,是韦悄悄吗?
天神笑着点点头。
这个女人认识帅帅,这么长时间竟然不告诉她,太不够意思了!严格格气得想咬牙切齿,想起天神仍在看着她,赶紧调动面部肌肉控制住,她小心翼翼地道:“请问,你和她是……”
“我是她……”天神在这里顿了一下,凤眸扫扫四周,异常清晰地吐出三个字:“男朋友。”
Jesus!My gosh!耳边仿佛有道炸雷劈过,严格格彻底石化了!
周围竖着听的耳朵数数不知多少只,整个大阶级教室里顿时哀鸿遍野,满是破碎的玻璃心!
这天之后,帅粉们再也无法如愿偷Pāi到角度优美的照片,因为,冷大神不像平常那样早早地就到了,反而是改为卡着点踏进教室,永远坐在空空如也的第一排,始终目不斜视,怎么拍也只能拍到他英俊的后脑勺。
讲座结束后?更是没门。他来去匆匆,好像一阵风,飞快地就消失了,能追得上再说吧!
以下手打章节开始 (接网上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六章
无心生嫌隙 别开生面生日会
女人,也许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一种生物。嘴里说着不要不要,其实是很想很想。尤其喜欢自欺欺人,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在乎不在乎,其实潜意识里却是——很吃醋很吃醋。
金发妞的事情让韦悄悄着实郁闷了几天。在最亲近的人面前,韦悄悄其实最藏不住事。心里别扭着,行动上自然也是和平时不一样,她又不想直接说出来,觉得有点丢脸。冷无舟每每跟她讲话或是想找机会跟她亲近一些,她总是意兴阑珊,爱答不理。
这几天她总是以公司业务繁忙要加班为名义,不肯回家吃饭,其实哪有那么多项目,多是和严格格以及另外年纪相若的同事凑在一起,吃吃饭聊聊闲。晚上回到家,也是和冷无舟在阁楼各自割据一方,各忙其事。严格格私下里每每撺掇着她让冷无舟请吃饭,以求和大神近距离接触一下,都被她以大神事情多太辛苦为理由义正词严地予以回绝。
冷无舟见她每天晚上回来都怏怏的,以为她确实是工作忙,也没有往心里去。他既然渐渐接受了这个时代男女平等,对女人工作一事也不再有过分抵触的情绪。每天上课、查资料、吸收各种有用的知识兼遥控指挥B 市公司事宜,也是安排得满满当当。
这天,快六点的时候,他收到丫头的电话:”大舟,晚上一起吃饭吧,几个同事非邀你出来,见个面,认识一下。”
革命就是请客吃饭,这句话确实越深思越有道理。来了有段日子了,冷无舟对这个时代的精神也理解得更为深刻。悄悄出差那阵子他两次过去B 市,小前那边总给他安排许多应酬,这总那总的也见了不少,韦少强还拉上他去打了一场球,庆功会自然是免不了的。
好在他天山之行后功力大增,内息运转比以前快了很多,内功修为更是一日千里,几杯下肚立刻找地方将酒从指尖逼出,也能勉力支撑大半场——虽然最后都要让小前扶回去,但这酒桌上的应酬功力倒是见长了。接到电话的时候,冷无舟正在网上翻阅资料,当即出发。路上略微有些堵,到的晚了些。那家饭馆离韦悄悄的公司更近,所以其他人都早一步到了。众人寒暄,几个没见过冷无舟的女同事一阵劈里啪啦地眼神交流,一个两个来跟她咬耳朵,你好幸福哦BF 好帅好有型好有明星气质居然藏私早不介绍给姐妹们认识云云,严格格更是标准星星眼陶醉到不行。待遇上的云泥之别,让在场的几位男士面子上都有点不好看。
话还没说上几句,冷大神好看的眉头就攒成了一个死结。倒不是因为被一众人看的缘故,淡漠玉面配合凉凉眼神,冷大神自小到大都是姑娘大婶们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类型,这寥寥数人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他心情不爽的直接原因在于,其实,这天是某个人的生辰。大家都准备了礼物,唯独大神空着手。而那个寿星女不是别人,正是韦大姑娘。围桌坐定,大家纷纷送上礼物,韦悄悄当众拆开。有的送一本新书、一盘CD ,也有送自己做的小摆件、手钩的披肩,等等,她一一表示感谢。当她见到那个特地做成一个小天鹅形状的精美小礼盒时,就已经有些不自在了。果然,褚成喆送的是条设计独特的银质细手链。
“褚博可真有心,不仅帮韦悄悄准备生日会,连礼物也送得这么与众不同。你可要把她看紧点了。”同事男半是戏谑半是真,跟冷无舟开玩笑道。冷大神似是而非地扯了下嘴角,幽深眼神在那人身上淡淡扫过,半点情绪都瞧不出。
“你怎么还没喝就晕了,帅…… 大舟他肯定帮咱悄悄准备了最贴心的生日礼物,是吧,是吧?”严格格哪能眼睁睁看着偶像被欺负,连忙跳出来救场。“格格,有道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啊!”众人又连严格格一起调笑,韦悄悄赶紧解围道:”给我韦悄悄的礼物嘛,当然要悄悄地给了,哪能让你们看见呢!我最喜欢神秘感了…… ”
饭局尚未开始,韦悄悄就有种鸿门宴的不良预感。
S 市的酒风其实没有B 市那么癫狂,不喝楞灌的情况比较少,开车不喝酒的交通规则一般十分好用。可是在座两位开车的男设计师——之前在N 市跟韦悄悄一组出差做项目的——口径十分统一纷纷表示不能坏了气氛要舍命陪美女,韦悄悄也不好说什么。定了男士喝啤酒,女士喝鲜榨水果汁。严格格是东北人,脾气最爽利的,非得也要喝啤酒,韦悄悄无奈之下只能作陪,周茜蓉和另外一个女同事也弃了果汁喝啤酒,一桌人就此开始觥筹交错。韦悄悄知道冷无舟酒量浅,此刻也来不及配备作弊设施,几杯下去,在桌底下偷偷扯了扯他的袖子,拿眼神询问他要不要紧。
那丫头十分忧心的神色让冷无舟心头一暖,他摇摇头,抑郁的心情稍微缓解了一些。
褚成喆右胳膊还绑着绷带,闲聊难免又谈起他的手。说出差回来那日莫名其妙地伤了。没有外伤,只是举不起来,又疼得厉害。西医诊不出,换了中医,说是伤筋了,推拿不好非要针灸,偏他从小晕针,小时候连圆规都用不得,受不了那罪,干脆不治了,随它去吧,正好趁机多休养几天。
一席话说的众人会意,哈哈大笑。
韦悄悄也跟着笑,回头瞥见冷无舟静坐在一旁瞧着他们笑闹默不作声,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眼睛,心里顿时有点歉疚。其实今天本不想叫他来,可是格格不知从哪个帅粉那里得知,他今天下午还去串课了,必然在X 大附近,伙了周茜蓉她们几个一起来闹腾她,实在推不脱。
收了众人的礼物,又吃了同事们特意为她定的精致小蛋糕,韦悄悄当真过意不去,严格格她们又要吵着要唱K ,她趁机早点结束饭局。其实主要原因是,冷大神斜斜歪在椅背上,凤眸里烟水迷离,玉面上粉沁霞染,薄醉风光撩人得紧,显然快要扛不住了。
褚成喆抢在头里去埋单,韦悄悄赶紧去拦,两人你追我赶到了收银台,结果服务员告知她俩:”歪在椅子上的那位先生已经结过了。”又是一个星星眼。尽管韦悄悄想就此散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但是胳膊扭不过大腿,民意始终最大。最后,一行人还是打了两辆车,奔赴最近的钱箱KTV 。韦悄悄扶着冷无舟的胳膊,他顺势将头枕在她肩窝里,淡淡的酒意喷在她颈子处,惹得她一阵麻痒,晕晕陶陶中还记得一直柔声说着:“我不要紧,我不要紧。”
她坐在后排中间,严格格坐在她旁边,不时偷偷瞅过去一眼,不断碎碎念:“你家帅帅喝醉了都这么可爱。悄悄,你可别生气,我没别的意思,”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道:“一会儿让我跟他照个相呗?”一激动连东北腔也勾出来了。
韦悄悄这个晕啊,就知道这家伙叫着唱K 是另有企图!
严格格有点失望。因为她没有第一时间听到帅帅一展歌喉。冷无舟进了包厢,就沉入了梦乡。他坐在离门最近离选歌机最远的位置上,韦悄悄则坐在他身边。他的头枕着身后的沙发靠背,睡容像个孩子,长睫毛覆着眼帘,眉头却微皱着,像是梦里也有不开心的事。韦悄悄有些心疼,很想伸手去抚平。
“韦悄悄,来点歌嘛!”周茜蓉唤她。韦悄悄应了声,又看了他一眼,没来由的,她竟生出一种百般不舍的感觉。
冷无舟将醒未醒的时候,一度有种错觉,像是置身在某个道场或者法事上。他不会有宿醉头痛,只要内息运转,将酒气彻底通出来,就没事了。可今天不一样,耳畔嗡嗡嘈嘈的,很是痛苦。
他之所以不喝酒,是因为少时曾经中过一种毒,后来毒虽解了,却留下后遗症,沾点酒就会晕,醉了更是要睡得人事不知。要知道,那样深沉的睡眠是十分危险的,他从不会轻易将自己置于那种境地。而在这个世界里,能威胁到他的事物似乎并不多。而且,她还一直在他身边看着,他可不想被那个什么“刀客特”看轻。
那样一个人,也竟敢对丫头动歪心思。上次他虽已略施小惩,但确实没下重手,只是摘了片树叶,用折梅手最温和的点字诀射出去而已。遇上好大夫,不过三两日的工夫。想是这个时代的大夫,不擅长治这种伤。既这么着,就让他多疼几日好了…
四下游离的思绪渐渐回归,冷无舟才发现刚才的痛苦感受并不是错觉,实际所处的这个小房间,充斥着魔音穿脑鬼哭狼嚎……
他缓缓睁开眼睛,这些人都疯了么?一个两个都在唱唱跳跳肆意大叫大笑,甚至,丫头也举着一个铃档一样的东西左摇右摆。昏暗的灯光,吵闹的背景,桌上摆着许多啤酒瓶,满的也有空的也有,两男一女在那里划拳拼酒扯着嗓子喊酒令……
哦,这个世界!冷无舟支起一只手,扶住嗡嗡作响的脑袋。其实,韦悄悄不时在关注着冷无舟的动静,没她什么事儿的时候,就会坐回他身边,只是这会儿被麦霸严格格拉去伴奏了。瞥眼之间,见冷无舟已经醒了,连忙扔下手中摇铃走过来坐在一旁,十分自然地握住他一只手,贴在他耳边问道:“没事吧?”
冷无舟点点头,“这是在做什么?"
“他们唱歌呢,咱们听着就行。”韦悄悄虽然也爱唱歌,却不太喜欢出风头,进了K 歌房,一般都是当听众。方烈嗓子好,也是名副其实的麦霸一名,总爱拉着她Cos 粉丝团,还要尖叫挥手做配合,所以韦悄悄于伴唱(主要指道具姿势表情方面)这件事上,倒是很专业。
冷无舟强忍着不适的感觉,斜倚在沙发上做听众。
这群人刚上来劲头足,喝了些啤酒打开嗓子之后,唱的都是些《 地路》 、《 蓝藏高原》 、《 死了都要恨)、《四万英尺》 之类的嘶吼派歌声,嚎了一阵子之后,显然有些疲倦,喉咙也吃不消了,又纷纷开始走抒情路线,中文的也有,英文的也有。
虽然这个时段的歌曲,曲调也未见得好,但是毕竟和缓了许多,姑且听之,冷无舟也不像刚才排斥感那么强烈。
接下来,众位男士纷纷起立邀请今天的寿星女合唱一曲。韦悄悄推不过,也大方站起来唱了几首。冷无舟闲闲地倚着靠背,听丫头唱小曲儿,那些人闲聊的闲聊拼酒的拼酒,韦悄悄的歌倒像是唱给他一个人听,他瞧着倒是比方才有些意思了。
这时候,严格格总算鼓足了勇气,诚邀冷大神合唱一首《明天你要嫁给他》 。可以想象,结果绝对是被拒了。
冷无舟面色还算柔和,头却摇得坚决,严格格难免有些失望。韦悄悄怕冷了场,笑着调节气氛道:“大舟他从来不听流行歌曲,不太会唱这些歌。格格,你和老大唱吧。”
不听流行歌曲?严格格想起BBs 上提起过帅帅古文造诣很高,还有小道消息说他古汉语专业的高材生,自古文人都清高嘛,她有些理解了。再说,能这么近距离看着偶像,她已经很满足了。
众人正在欢唱中,猛地听到十分熟悉的童音合唱黑猫警长的彩铃声,谁这么永葆童心?大家都在循声暗问这是谁想要好好“夸赞”一番呢,坐在离门最近的冷大神霍然起身,一手优雅Сhā在裤兜里,径自甩门出去了。整个包间顿时响起一阵欢快笑声:“居然是他的?~悄悄,你男朋友外表这么有型,是不是私底下还挺孩子气?”“真看不出啊!哈哈…… ”
这铃声还是她当初使坏要捉弄冷大神偷偷设定的,哪知他一直也不改。韦悄悄一味地尴尬笑。
当包厢里又刮起一股怀旧风时,冷无舟回来了。他还是坐在原先的位置上。不动也不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正摇骰子拼酒玩得不亦乐乎的韦悄悄,她笑靥甜甜大眼弯弯,蜜色脸蛋透着绯色水光,动人眼波时不时飘落在他身上,无限情意尽在其中。
她有些醉了。心尖上猛地袭来一股尖锐刺痛感,冷无舟紧紧闭起眼睛,不敢再看。可胸中波翻淘滚,竟让他百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耳边忽地响起一段颇为熟悉的旋律,冷无舟猛地睁开眼,看那大屏幕上的一句句歌词闪烁着,像跳动的火焰,点点灼在他心头。
你是否愿意为我停留,今夜你来告诉我。你是否愿意陪我走过,我的梦我的所有?今夜你会不会来,你的爱还在不在?别让我所有的等待,变成一片空白……
这是那首她那播放了许久的曲子,原来,竟是在诉说她的心意么?她紧紧楼住他的腰,头轻轻枕在他背上,无心动作像撒娇的小猫,温柔声音却像梁燕呢喃般,她柔声说:“我爱你…… ”那刻,他只觉得在一片温暖的水中荡漾着,荡漾着,整颗心在融化,整个人却在燃烧…… 悄悄……
谁都没有留意到,静静坐在房间一隅的冷无舟,一双凤眸黯了又亮,亮了又黯。
那天两人回到公寓后,韦悄悄直接进了卧室。等她从床前的抽屉里取了东西出来,厅里并没有那人的影子,她又上了阁楼,居然也不在,最后,韦悄悄在天台找到了正风露立中宵的冷无舟。
什么好日子,大神怎么又有看星星的情调了?“大舟,今天…… 难为你了,”韦悄悄把手里的纸袋递过去,故作神秘地眨眨眼,“有礼物哦。”见冷无舟有些讶异,韦悄悄连忙道:“只是一个钱包,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我见你一直没有,早就想送你一个,只是没找到机会。”说着说着她也发现自己有点唠叨,嘿嘿一笑,“人家说,送钱包的寓意是前程似锦。”
冷无舟接过那个袋子,待要说些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韦悄悄嘟起腮,伸出食指戳了戳脸颊,一脸坏笑道:“有道是礼尚往来,这个是要还的,没有?哼哼,就暂且拿你当喜儿抵债。”
还没等她说完,就被冷无舟一把揽入怀中。
唔,好紧,快喘不上气了…… 突然被强壮有力的双臂箍住,韦悄悄吓了一跳。这时才注意到他的眼神热烈得很,就如波涛汹涌的大海,看得她不禁脸上发烧,胸中也像是着了火,咚锵锵,一颗心连蹦带跳的。韦悄悄不由得轻轻闭上眼,等待热情将她席卷。
他的唇却良久没有落下来。
终于,冷无舟慢慢地松开怀中的人,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冷月如钩,夜风渐紧。安静的小露台忽然响起低回反侧的歌声。那是韦悄悄从来没有听过的陌生旋律,曲调舒缓,意境却悲凉。由那低沉的男声唱出来,尤为凄怆。
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泝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各方!玉液兮琼浆,抚长剑兮夜未央。滔滔兮子哀,折凤翼兮安能翔!
到最后,男人的声音已经略带暗哑,却陡然拔高转成一声激昂吟啸,像是压抑许久的情感呼啸着喷薄而出。啸音清越,隐隐透出挥之不去的哀伤,透心蚀骨,似要将头顶长空硬生生划破。
当啸声戛然而止的时候,那沉重无力的苍凉悲怆已经融进了听者的血液中。韦悄悄抬手拭去眼角的一滴泪,声音微颤着,“大舟,原来你歌唱得这么好,…… ”
冷无舟的眼帘紧紧闭着,怕一睁开,眸中满满的落寞就再也掩藏不住。月光是清清冷冷的素银,在他身上笼了一层薄薄的霜。
寒冷阴凉的女声仍在耳畔,仿佛只是在述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半点情感都不带,“廿年难遇彗星袭月,十字初潮提前,你可以早些回去了。”
可以早些回去了…… 可以早些回去了…… 悄悄,我要如何开口跟你说?
第五十七章
艰难的抉择 生活原本非童话
表面上通透豁达什么事都不介意,骨子里韦悄悄是个极为敏感的人。许多事她明明瞧在眼里,也可以微微一笑视若不见。从小到大有个道理她理解得最为深刻:越是在意,越容易失去。
冷无舟有心事,她几乎立即就感觉出来了。天台那晚以后,他总是不经意间就怔怔瞧着她出神,清明如水的凤眸略含着些涣散之意,惯常云淡风轻的玉面也一日比一日黯淡下去。
母亲过世后,她留在姥姥家,而陆沉飞跟着父亲那边的亲戚。两个家族势同水火根本没有往来,所以她和哥哥几年都不能见上一面。每次见面的时候,陆沉飞总是沉默不语地瞧着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那时她不过十几岁,却能清楚感受到他有事瞒着她。虽然事隔多年,可哥哥那种深感歉疚却无能为力的落寞表情,已牢牢刻在她心底。
冷无舟就是用那样的眼神,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他不开心,与她有关。有一次,她几乎要抑不住出声询问的冲动,却终究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做。既然他不愿说,那她就不要问。
没多久,冷无舟自己去了R 市,他在那里一共待了三天。他回来的时候正是黄昏,韦悄悄记得十分清楚。
那天下班后她回到小公寓就躺倒在床上,本想休息一下就起来的,哪知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睡得不熟,起来的时候才七点多,身子还是懒洋洋的,也没什么胃口。翻翻冰箱,久未下厨,新鲜蔬菜一概皆无,连小青葱也没有半根。
她闷头想了一会儿,自橱柜里拿出个小碗,放上一小勺酱油、几滴香油、盐和鸡精各少许,开水兑了,打开炉火清水煮了一把面条,捞起来丢到小碗里。这再简单不过的食物,有个十分符合的名头——叫花面。另拿出个小煎锅,煎了两个溏心荷包蛋,火候掌握得不好稍稍有点糊,又淋上几滴美极鲜味汁,佐以香辣菜、冰镇矿泉水,勉强算作晚餐。
还没等她开动,外头忽然传来门匙响动的声音。踱进饭厅里的男子眉间有隐隐的疲倦,一手还轻轻拉扯着领口,“好香。”
他平常总是偏爱休闲装扮,难得一身笔挺西装.看起来更显得英挺俊逸。韦悄悄轻轻搁下手中筷子,“饿了?”
凤眸不着痕迹地瞥向一边,冷无舟不吭声。
韦悄悄站起身,让出座位, “你先吃吧,刚做好的。”
见那人仍没有动.韦悄悄伸手拉他,他就势靠过来坐在她刚才的位置上,韦悄悄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安抚性地拍了几下,“我再去煮,片刻就好。”
“悄悄…… ”冷无舟忽然低声唤她。
“嗯?”韦悄悄将一把挂面丢进锅里,扭头看见冷无舟又露出那种欲言又止的神情后,笑着轻声道:“快吃吧,一会儿面都要糊住了。”
冷无舟重新大口大口吃起面条,韦悄悄则静静垂下眼帘,锅里的水又要沸腾了,小气泡一个接一个地冒上来,眨眼就消失了。就像她的心,冷了又热,热了又冷,无比煎熬。
吃完面后不久,冷无舟又出去了。等他再次在阁楼出现时,已经快11 点了。韦悄悄正在小桌前写报告。
“悄悄,情况有变…… 我…… 要提前回潮汐。”
韦悄悄顿时煞白了脸,脑中一片空白。半晌,她的视线从冷无舟神色复杂的玉面滑到他手中的行李袋上,从喉咙里费劲地挤出几个字,“马上就要走?”
“不是马上,”冷无舟澄清道,“现在B市那边有件紧急事情,我先去处理一下,可能时间会长一些,等我回来再与你详细谈好不好?”
那人望着她,眼神幽暗如深不可测的大海,韦悄悄低下头,“嗯。”
“那天是你生辰我不知道,这是礼物…… ”冷无舟将一直握在右手掌心的东西隔着小桌递给她。
那是一支古朴雅致的碧玉簪,通体晶莹,鲜翠欲滴。
韦悄悄默默将发替拿在手里,一直到冷无舟出门之前,她始终低着头,一个字都没有说。
料峭的风带着些许寒意,却终于不再冰冷刺骨。浓浓的雾气弥漫,模糊了整座城。夜色里的零星灯火一抹一抹晕开来,在她眼前轻轻摇曳着,可在一片烟水迷离中,那些萤火般明明灭灭的微光,什么都照不透。
这个笨蛋,连飞机在大雾天不能飞行这个常识都不知道,真应该收了他的毕业证,打回炉重修啊。可惜…… 连这样的时间都没有了。他们已经来不及,重新认识。她一直不想要这样的男子吧。就算她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撞得头破血流,他的心门总还是紧紧闭着。他的心事,她似乎永远都猜不透。
原来一个人站在午夜的天台,滋味是这般。仿佛,天地之间都剩下孤零零一个人,无论再怎么呼喊挣扎,都不会有人知道。脸上是湿湿的,唇齿间是咸咸的。她静静仰起头,瞧,下雨了呢,春天还是来了。
这个世界,终究不会为了谁而改变。
韦悄悄没有想到,冷无舟这次离开之后,竟然将近两个月音讯全无。
起初的几天,她失魂落魄黯然伤神,根本就不愿意想起这个人,再后来,伤心失落慢慢累积膨胀,转化成了一股莫大的怨气无处发泄,她索性拿布做了几个和他一样的大头卡通小人,拿针每天扎三下,一边扎一边骂。
当每日一扎的台词从“冷无舟你这个王八蛋!” “有本事你就永远别回来!”逐渐演变到“狠心的大坏蛋!” “我讨厌你…… ”时,那股浓重的怨气渐渐淡了轻了,变成一缕缭绕不去的烟,紧紧缠在心头,缠得她喘不过气。
为什么她要这么没用?这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家当旅馆的混蛋,为什么她还要苦苦惦记着?
韦悄悄去营业厅偷偷办了个新号码,换上新电话卡,拿马甲号给某人的手机发虚假中奖小广告,结果——没被搭理。隔了半晌,她实在按捺不住了,一手抚着怦怦跳的心口,一手颤抖着给仿佛人间蒸发般的那人打了个电话,“你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接线小姐那清甜娇美的嗓音再也泼不灭她心头熊熊蹿起的大火……
于是,伤了自尊的韦大姑娘彻底怒了。天要下雨,人要滚蛋,去他的吧!她把自己的日程表填得满满的,公司那边一个项目接着一个项目,本地的外地的,企业的私人的,大单小单来者不拒,周末还要揽私活,实在没有事情就去做瑜伽、健身、约同事压马路、泡吧……总之坚决不让大脑有放空的时候。
她甚至报了一个每周授课三次的蛋糕烘焙班,每次都是两手空空而去,化悲愤为食量泄愤般狂吃海塞,将老师的范例和学员的作业悉数丢进肚子吓傻了一票人……结果,肠炎倒是招来了,那人却还是杳无音讯。
白天好打发,夜晚却漫长。
独自加班赶图到疲惫不堪的时候,从小本屏幕上抬起头来,韦悄悄总要下意识地瞥向露台门的方向——那些日子,每次还没等她看多久,他就会自资料中抬起头来匆匆望她一眼,薄唇边浮光掠影似的浅淡笑意已足够让她心头暖融融——此刻,却再也看不见。
别扭的心思渐渐地去尽了,韦悄悄终于肯承认这世上真的有种思念,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若是这么算起来,他去的这两月,倒像是已经过了大半辈子的光景。
她想他,很想很想。可那山般葱笼水般澄澈的青衫男子,却像是验荡春风吹来的第一场杏花烟雨,在润泽了她的心后,忽地就散落如烟没了影迹……
S市的春天总是稍纵即逝。谷雨才过了没几日,眨眼工夫,大街小巷就开始喧腾着扑出一股股的热流。
那天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由于肠胃没好利索,每天还要小把小把的吃着药,下班后韦悄悄也不敢再去烘焙班里大扫荡,只一个人猫在阁楼上静静地查资料,以期早日将开题报告拼凑出来。
已是春末夏初时分,阁楼的门和窗都开了条缝,两下里一通风,小小空间清凉初透,很是舒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韦悄悄的心却一直着慌着忙地跳,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叮铃铃…… ”
刚刚迷迷糊糊睡着的韦悄悄,被午夜的电话铃声惊醒,她一个激灵周身寒毛都倒立起来,不祥的预感在一瞬间闪过心头。她自大床上飞快坐起,摸索着拿起床头上挂着的分机。
“悄悄妹子?”电话那头低沉性感的嗓音在暗夜里更是撩人心弦,韦悄悄不禁愣了一下,“没听出来?我是泉哥哥。”
“哦,泉哥哥…… ”不是他,韦悄悄暗地里松了口气,“这么晚了有事吗?”
“时间紧迫来不及细说,lO分钟后你在公寓楼下等着,”流泉飞快说完这了句话,停了停又轻道,“夜里风凉,多穿件衣服。”
“喂……”韦悄悄还待再问,那头却已经挂断了。
难道是哥哥?那种让她忐忑了整个晚上的心烦意乱感觉再一次浮现出来,韦悄悄扭开灯,一边飞快地换衣服,一边默默地祈祷着陆沉飞千万不要有什么事才好。
“冷无舟受伤了,现在夜非夜的诊所里。”这是见面后流泉的第一句话。
仿佛有柄大锤在心口重重击了一记,韦悄悄当即傻住了。
“我来找医生,顺便接上你,走吧。”桃花眼闪着波光,流泉脸孔上的神情却是韦悄悄从未见过的严肃。
还没有回魂的韦悄悄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跟在他身后走,走了没几步,飘走的意识回来了,韦悄悄一股脑地叠声问着:“他伤哪儿了?伤得重不重?送医院没有? ”
正沿着花坛中间小路疾步走的流泉闻言停都没停,拽起她的手就往前跑,“送医院可能就没治了,救人如救火,快呀妹子!”
这话没头没脑,韦悄悄听不明白,可流泉言语中的焦急情绪传染了她,韦悄悄被他扯着拼命往前跑,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越来越快。
小区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越野车。韦悄悄见到那个站在车旁手提药箱的人又是一愣,给她打过针的少年护士?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清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淡淡扫过二人,独特声线像是古琴泠泠,幽绝缥缈,“晚了三分钟。”
流泉上前一步想去接他的药箱,见他略皱眉头退开一步连忙笑道,“一刀,别生气别生气,马上就走。”
流泉专拣只有零星车辆的辅路,一路将车开得飞快,几次转弯都能听到轮胎与路面激烈摩擦的声音,尖锐刺耳。
冷无舟和流泉这两个不对盘的人是怎么搅合在一起的?流泉为什么会认识少年护士?不,按照流泉的意思,这个人其实是位医生,似乎医术还高明得很,这究竟是什么状况……少年医生闭着眼睛抱着怀里的药箱,脸上一副置身事外的冷然表情,坐在他旁边的韦悄悄两手死死揪着安全带,脑子里一片混乱。
夜非夜五层有一家颇具规模的私家诊所。少年医生被一名护士引至急救室,流泉则将韦悄悄带到诊所的等候室。
“泉哥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韦悄悄硬咽着问道。她还是觉得眼前这一切太不真实,可医院特有的那种冰凉凝重气氛又不由她不信。
“呃……是个惫外。”流泉见她脸孔上那呆呆的仿佛失魂落魄般的表情.也是有些心疼,小心挑拣着词汇,低声安慰道:“虽然我不喜欢他,但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见死不救,呢……只可惜,他是个人。”
流泉的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完全是自言自语的音量,韦悄悄根本没听清。
“悄悄,这人是最好的医生了,如果他也没法子了…… ”韦悄悄本来站在那里低垂着头,闻言猛地抬头看他,大眼睛里浓浓的哀伤让流泉将后面的话连忙吞进肚子。
可是,韦悄悄的眼泪还是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止也止不住。
流泉叹口气,将她轻轻揽进怀里,“别哭别哭,泉哥哥吓唬你呢,只是小伤,放心吧!”
三个小时后,韦悄悄轻轻地走入病房。怕不小心惊醒了床上那人,她连呼吸都是小心翼冀的。他静静躺在那里,面上一片惨白,半点血色都没有,俊美脸孔上的表情却是恬淡得很,这让他更像是陷入了一场沉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昏迷中的那人却始终没有醒转的迹象。韦悄悄站在床前,愣愣地看着他,小腿渐渐地发酸肿胀,可她浑然不觉,就那么像个木头人般一直站在那里,一动都不动。
这场等待仿佛有几个世纪那么长,直到那人好看的眉心忽然皱起,发青的唇微动了几下,韦悄悄连忙弯下腰将耳朵轻轻贴过去,只听见几个模糊不清的字,她竖起耳朵细细分辨着,原来他在唤,“娘……师傅……大哥…… ”
有种蛰伏已久的东西,就那么突然间划过心头。她默默垂下眼帘,有滴泪无声地滴落在那人再次闭起的薄唇上,仿佛天鹅羽冀掠过宁静水面,在沉寂的湖心深处荡起一圈圈浅浅涟漪。
原来,无论她愿不愿意,她还是要和他的故国友亲他的理想抱负,永久地被放在一架天平上衡量。纵使她能将他留在当下,可谁又敢保证,时间不会把心口的朱砂痣变成墙上的蚊子血?或者爱情是娇嫩的花,可开得再盛的花朵也逃不过凋零。
垂在身侧的双手越攘越紧,直至掌心传来尖锐疼痛,终于,韦悄悄默默地退了出去。
此刻,冷无舟正处在一个陌生的白茫茫世界里,身边亲人一个一个地离他而去,化作影影绰绰的微光,他想要伸手,却没有半点力气,胸口处传来隐隐的痛楚,那阵痛一阵强过一阵,让他几乎难以承受。他想要回到原先那个地方,但远远的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在呼唤着他,一声又一声,急切而哀凄,一如杜鹃啼血片刻不肯停歇……
有个人在等着他,那是谁…… 散乱的意识一丝丝地凝聚到一起,冷无舟的眉心越皱越深,却始终想不起压在心口处那个重若千钧的名字,迷迷蒙蒙中一张清丽容颜闪电般掠过心间,那人笑靥如花,精灵大眼似能说话,牢牢望住他…… 终于,压抑了许久的一声呼唤低吼而出,“悄悄…… ”
韦悄悄一个人站在楼梯口,明明是暖洋洋的浅黄|色灯光,照在她微微瑟缩着的瘦弱肩头上,却是寂寥无比。声控灯的时间到了,周遭隐入浓重黑暗时,韦悄悄忽地想起了一首多年前读过的诗,她以仅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地念出来。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便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这交汇时互放的光亮
清脆的响指声后,灯亮了,旁边多出个人,韦悄悄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消毒药水味。她用祈盼的眼神牢牢盯住他的嘴唇,终于听见他说,“他醒了。”
韦悄悄心头一松,不着痕迹地抬手拨了几下额发,拭了拭眼角,扯出一抹笑,“辛苦您了 。”
“一旦接手,病人对我来说就是责任。”吐出这几个字后,少年扫了她几眼,面上是惯常拒人与千里之外的表情,再开口时;冷澈如泉的声音里似乎多了点轻微的暖意,“你知道么,死亡是最好的催眠师,它能彻底唤醒一颗心最深处的渴望,并且从不说谎。”
韦悄悄并不理解他想要说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见韦悄悄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也不再多加解释,径自将手里捏着的东西递给她,“这是病人的东西,你帮他收好吧。”
韦悄悄接过来,“医生,能问一下您姓什么吗?”
少年想了想,淡道:“华一刀。”
韦悄悄向他深深鞠了个躬致意,“谢谢您,华医生。”
少年微微点头后继续沉默。他目送着韦悄悄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半晌,清秀的脸上忽然浮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少年轻轻弹了弹指尖,然后抬手将小指上残留的血迹吮去。
冷无舟一见她推门而入,唇边就浮现了一抹笑。他的脸色仍苍白得吓人,可那个笑却平和而宁静,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悦,“悄悄……”他唤她,嘶哑的嗓音很是微弱。
韦悄悄坐到床前,他将手伸给她。他的手有点凉,她用两只手轻轻包紧,向手心里呵了几口气,“怎么这么不小心?”
冷无舟看了她一眼。十字潮提前,他别无选择,只能到陆沉飞那里兼职,哪知最后一单生意里,情报出了问题:发生了意外……不过,这些事情不让她知道比较好,在这点上他倒是很同意陆沉飞。他沉默了半晌,颊边现出更明朗的笑愈,“悄悄……我……有足够的……聘礼了……”
韦悄悄见他每说几个字都要停顿一会,勉强这句话说出来后,他已经开始大口喘息着,却仍是瞧着她微笑。
眼眶一阵酸涩,心口也微微疼着,韦悄悄将食指贴住嘴唇,“嘘……”没一会儿,冷无舟就又沉沉睡去。
韦悄悄打开医生给她的小袋子,她忽地就怔住了。
那天晚上,躺在病房里的陪护小床上,韦悄悄做了个奇怪的梦。梦的开头,她被一片雾包裹着。周围没有一点声音,阴惨惨的寂静。她很害怕,开始往前走,一直走,不停地走,却怎么走不出那片恐怖的雾……雾越来越大,越来越浓,世界越来越黑,她的速度越来越慢,后来她开始哭,一边哭着还在一边不断地朝前走……
身疲力竭之后,她终于走了出去。等待她的是一张桌子,很小的课桌,桌上有一张纸。她明白这是场考试,心里仿佛有个声音提醒着,时间不多要抓紧,她抓起试卷,匆匆扫了眼题目,还好不难,她想写答案,可是好累好累,她终于趴在小桌上睡着了,她又做了一个梦……
在那个连环套连环的梦里,小小的她,紧紧抱着一只小小的罐子,有什么东西要来夺,她怎么也不肯撒手……
那真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当她醉来的时候,身体还处在那种异常疲惫的状态,脸颊上有点湿渡渡的。
渐渐地,久远的记忆慢慢浮现,并且一点一点地清晰起来。她跟着母亲去了陌生的B 市,母亲每天以泪洗面,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后来,她终于走了,她甚至想起母亲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在她唇上留下的那个吻。再后来,那个装着她的小罐子忽然也不见了,她每天放学后再也不能触到她身上暖暖的馨香……
茫然无措时,她想起少年医生的话,关于逃不掉的责任,关于潜藏在人心最深处的渴望。苦苦挣扎的心,忽地就释然了。
他们都深爱着对方,却又无法全然放弃。既然这样纠结,为什么非要选择呢?连那样痛的分别她都能撑过去,这点暂时的小痛又算得了什么?有人不是说,最幸福的两个词,就是等待和希望吗?
韦悄悄坐起身子,从床头的小袋子里摸出那枚小小的白金指环,戴到左手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然后,韦悄悄将指环放到唇边珍而重之地轻吻了一下,一颗心从没有这么坚定过。
我的亲爱的,请容我自私地,放你走。
哪怕从此,相隔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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