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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轻轻的

梦忆柔挨近了寒山重,道:

“水流的力量不会是个大问题,它是一股汇合的力。以冲击重大的物体,却不能以它全部的力量汇集向一个小的目标,山重,一根铁­棒­打不进牛皮盾,一根针,却以穿进去……”

寒山重微微一凛,握住梦忆柔的小手,眸子里,有梦觉似的颖悟。

血斧--十六、飞瀑试胆英雄本­色­

十六、飞瀑试胆英雄本­色­

在隐隐如雷鸣似的水流声中,寒山重靠近了梦忆柔,凑着她的耳边道:

“小柔,有些时候,我想到自己在许多方面不及你

梦忆柔抚媚的一笑,悄声道:

“女孩子的心思,总比男人多少细腻一点,而且,我不为你多想想,又去为谁想呢?”

漾在梦忆柔面颊上的一抹笑容,似乎浸染了丝丝苍白与清冷,于是,寒山重察觉仅这几日功夫,他以生命去疼爱的人已经消瘦了很多,在神韵里,有着无形的,淡悠悠的抑郁和落寞。

寒山重紧紧握了梦忆柔的小手一下,想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深刻的愧疚与痛楚,他摇摇头,无声的叹了口气。

梦忆柔迷惑的看着他,怯怯的道:

“山重,你,你为什么将眉头又轻皱起来,是不是怪我太多话?”

寒山重在这剎那,有一丝想哭的感觉,他一甩头,低沉的道:

“小柔,日后,假如我再使你生气,我就会用我的血去洗净你的委屈!”

梦忆柔大大的震撼了一下,她面­色­苍白的急道:

“山重,哦,山重,你为什么说这些?为什么?”

慢慢地,无缘大师靠近了过来:

“寒施主,时光不早,我可要靠近去勘查一番?”

寒山重侧目一笑,握住梦忆柔那匹雪白的马儿缰辔,缓缓朝前行去,红狮猛札正仰着头朝前面飞流的江水呆呆望着,他的属下排成条长蛇阵跟在后面,司马长雄似笑非笑的在藐视着这位大豪的愣态。

蒙蒙的水雾扑面而来,有一片冷森的寒意,这里,隔着那巨大瀑布般的水流注入江口之处还有老远,可是,湿重的雾气已有将人们吞噬的威力了。

猛札舔舔嘴巴,大声道:

“老汉,前些次来,我只行到此处,再往前就没有去了,我一直不相信宝物会藏在那个鬼地方……”

寒山重透过水雾与轰轰的水流声,亦大声道:

“猛札,假如那南疆土王将宝物置于平原沉野之处,如今也用不着你前来求取了,昭?”

红狮猛杨两眼一瞪,没有说话,赌气似的率领着他的手下往前行去,无缘大师朝寒山重微微一笑,道:

“寒施主应以心平气和为重。”

寒山重哧哧笑道:

“大师,猛札心怀叵测,一肚子鬼,只怕宝物到手之时,他不会心甘情愿的分出一半来供吾等行那善举哩。”

无缘大师沉吟了片刻,道:

“置此穷山恶水之间,正应同心协力才是,老僧想,猛札恐怕不会于此时此地,再起异心吧?”

寒山重淡淡的笑了一下,轻轻拉拉腕上的铃儿,轻沉的道:

“大师只与青灯黄卷为伴,日夕常奉佛祖,自是心如古井,灵台澄静,一­干­歹毒­阴­诈之辈所行所为,其恶绝之处,大师只怕难以想象,老实说,害人之心固不可有,防人之心么,却也不能毫无,江湖上的鬼蜮伎俩,又杂又繁,令人匪夷所思,防不胜防,大师久离江湖,可能对此中之道疏生了……”

无缘大师低低叹息一声,道:

“人­性­原本善,只要开诚相见,再是恶毒之人,也不能太昧天良……”

寒山重微微加快了坐骑的速度,豁然说道:

“大师,大师指的那些天生善良之人,不是如猛札这等横霸之辈,大师,在下所以仍能活到现在,便是尽量以挚诚待善人,以诈毒之术待恶人,处处留一手,步步存一着,否则,大师,刀山剑林的江湖环境里,蛇鼠正多……”

无缘大师沉默了,当然,他明白寒山重所言是实,他自己亦曾从江湖上来,他非常知道江湖风云变幻无常及残酷,但是,多年来的出家生活,已使他感觉到生命的恬淡与利势的不值为,在木鱼声中,在梵唱声里,他也了悟到生来俱有的仁德与慈悲,他不愿再去沾染血腥,不愿再去伤害人命,在意念里,他觉得只有一心向善,才是为人为事的基本之道。

慢慢地─一─

终于接近了那股自双驼峰之间浩荡挂下的水流,这时,太阳已经西斜,带着一片凄凉­色­彩的嫣红晚霞,沉沉的投映在那条汹涌流下的水帘上,幻­射­着缤缤纷纷的,异常绚丽的光芒。

浓重的水雾,像一张有形有质的幕,幽幽的弥漫在四周,自这层水雾里注视晚霞反映出的光彩,像由一个厚厚的水晶里望向斜阳,美得朦胧,美得迷茫,带着一丝儿难以捉摸的空虚。

很快的,湿度极大的雾气已浸透了人们的衣衫,浸得透透的,每个人的鬓发已带着水珠,面孔上像经过一次哭泣。

水声轰隆,震耳欲聋,猛札曾形容过,似­干­军万马奔腾冲刺,果然不假,而水流重挂之处,又是浪花翻涌,滚滚荡荡,银白­色­的水花四溅进飞,一个个游涡回转不息,声势之威厉,确实慑魂震魄。

现在,各人已停止了前行,因为前面已经没有路径可供通过……即使一条窄窄的小径也没有,周遭布满了奇形怪状的灰黑­色­岩石,岩石上一片湿润,生满了层层的青苔,衬着飞流水声,情景沉暮而­阴­森。

这里,众人停足之处,隔着前面的流瀑,大约尚有三十丈之遥,双驼峰左右高耸,似两个狰狞俯视着下面的魔神,驼峰是灰黑­色­的,浩浩的流水自双峰之间冲落,像数万个数不清数目的,吶喊不息的厉鬼……愤怒的厉鬼。

猛札显然已经被眼前的情势所惊慑住,他大大吸了一口气,叫着道:

“老汉,相传­干­回江九曲十三折的源头有蛇首人身的河神­干­布在守护,­干­布不容许任何人侵犯到他守护的河流

寒山重大笑起来,笑声之宏烈,几乎压盖在轰隆的水流声之上:

“假如,有人侵犯了呢?”

猛札咧咧嘴巴,吼道:

“于布会使河流泛滥,水浪滔天,山岳坍塌,巨岩陷落

寒山重“呸”了一声,大声道:

“猛札,如果你怕,你可以退回去,大爷不含糊那­干­布!”

猛札面­色­十分难看,他沉默了一下,咬着牙道:

“老汉,你不怕,我猛札也陪着你!”

寒山重哧哧笑了,道:

“昭,这样,才像是一条好汉,才算是个勉勉强强的人物!”

红狮猛札哼了一哼,叫道:

“老汉,我们如何进到那水流的后面?如何进去?”

寒山重神­色­一沉,大声道:

“猛札,我们已经说过,如果得到财宝,你我双方一边一半,因此,进那水流,你我双方也应该一边出一个人一齐往里冲。”

猛札眨眨眼睛,往脚下看了看,又朝双驼峰望了望,哗哗不息的流水自上面汹涌冲落,宛自天来,又挟着万马奔腾之势流挂到下面,从上而下,约有二十余丈之高,不要说水流湍急,雾气逼人,便是能排除这些阻碍冲跃进入水流之内,假如水流里面空无所有,那么,这跃进之人就是应了“地狱无路投进来”那句话了,只怕连尸骨也难以寻到。

吹了一口气,猛札怔怔的凝视着滚荡的急流没有说话,他自己心里有数,他的手下,连他自己在内,没有任何一个人具有这种跃进水流之后再活着回来的本领。

寒山重撇撇嘴­唇­,冷冷的道:

“猛札,贵方何人先来?”

猛札一横心,大吼道:

“你们何人先来?”

寒山重尚未及说话,司马长雄己在马背躬身道:

“票院主,长雄自当供效前躯。”

寒山重欣慰的笑笑,道:

“现在,猛札大当家,你的红­色­的小狮子们呢?”

红狮猛札有些骑虎难下了,他咽了口唾液,回首语大声吼了起来。

无缘大师沉稳的道:

“猛札在要他的属下们自己出来应命。”

寒山重轻蔑的一笑,道:

“应该说,猛札要他的属下自己出来送命。”

无缘大师沉重的摇摇头,没有再说话,猛札面­色­变得冷森无比的又大吼大叫了几声,在他那个七八十人的行列里,缓缓走出两个魁梧大汉来。

这两个人面­色­木讷,神态刻板,几乎和泥塑木雕人一船,他们甫始出来,猛札已兴奋的向寒山重叫道:

“怎么样,老汉:猛札的儿郎们也不是畏死的呢?”

寒山重冷冷一笑,道:

“或者是,但,你心里明白这两个人不会有办法跃进那片水流。”

猛札愤怒的吼道:

“我不管这许多,我有人出来应命就是了!”

寒山重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眸子里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残酷光芒,平静而深沉的向司马长雄微微点头。

司马长雄轻轻拍了拍他坐下的“追日”马,一骗腿,飘然落在地下,略一抄扎,已经利落的站在地下候命了。

招呼司马长雄近了身前,寒山重俯下身来,低沉的道:

“长雄,你自信你的功夫可以去而复还么?”

司马长雄抿抿嘴­唇­,低低的道:

“假如水流里面有物体可以着力的话,应该可以回来。”

“假如里面空无所有呢?”寒山重平静的问。

“司马长雄深刻而古怪的一笑,道:

“那就没有把握了,不过,院主,长雄生命之力强韧,只怕不易就此而去,否则,为院主去了,长雄乃心甘情愿,死当瞑目!”

寒山重默默的注视着他手下这位勇敢得力的臂助良久,缓缓地道:

“你有一种最为擅长的轻功提纵术,叫‘回光掠弧’,是么?”

司马长雄轻轻颔首,寒山重又道:

“你不要穿进那股激流,快要沾上的时候,要用你的回光掠弧,冲折回岸上,晓的不?”

司马长雄微微一愕,正待出言反对,寒山重已冷然道:

“长雄,你是寒山重的臂助,而且.寒山重与你情逾兄弟。为了这区区财宝,不值得使你去冒险!”

司马长雄急促道:

“不,院主,为了浩穆院的声誉及院主的威信……”

寒山重厉叱一声,断然道:

“住口,我就是浩穆院的声誉,我就是寒山重的威信!”

司马长雄怔望了一下,不敢再说,默默垂下头去,寒山重转过脸来,在这短促的,面孔移转了一个方向的空间,他已换上了一副笑脸:

“猛札,阁下身为地主,莫不成要让大爷的人先跳下去?”

红狮猛札一直在注意寒山重与司马长雄的举止,但是,他没有听见二人说话,更没有看见他们有什么怪异的行动,所以此刻丝毫摸不透寒山重葫芦里在卖的什么药,这时,吃寒山重拿话一激,他已火上心头的大叫道:

“谁要你们先跳?且看我桃花源的勇士称雄!”

说完了话,他举起右手,霍然指向那条垂挂自双驼峰之间的汹涌流瀑:

于是……

两个越众而出的南人,缓慢而沉重的行了上来,他们已卸去上装及吹箭、弯刀等兵器,­精­赤着古铜­色­的身体,木讷的一步步的走向崖岸之边,两个人面­色­灰败,呼吸急促,两双眼睛黯淡无光,一种深沉的绝望与悲伤气息散发在这两个“勇士”的身上,当然,他们没有活够,但,他们却已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不会长久,而这是人为。

无缘大师低沉的诵了一声佛号,悲悯的道:

“寒施主,这二人怕是前去送死……”

寒山重淡淡的一笑,道:

“当然。”

无缘大师急迫的道:

“寒施主,行善举,便不应使无辜的生命白白牺牲

寒山重冷峻的道:

“大师,佛救众生,也曾亲入地狱,是么?”

无缘大师感到一窒,一声惨叫已突然传来,而这声惨叫拖曳向崖下,又蓦然中断,中断在浩滔的水流激荡声及疯狂回旋的漩涡里。

无缘大师转首望去,只瞥到一条挣扎垂落的影子,这条身影被那股悬空而下的水流所吞没,那只是一瞬,几乎连一个细微的浪花都没有涌起,水流依旧奔腾,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却已永远消失了。

一旁的梦亿柔用双手捂着脸,不敢再看下去,那边,在水雾的迷蒙里,崖上只剩下一个人,他,似石头雕在那里一样呆呆的站着。

猛札寒着脸,咬牙叫道:

“老汉,该轮着你们这一边了。”

寒山重笑了笑,道:

“是的,如果大爷这边的人跃下去,至少也跃得比你那位手下远些,喂,你的那位‘勇士’只跳出三尺多远的距离,隔着水流尚有寻丈之远,假如他不是害怕,在平地,也该跳得更远些才对!”

猛札额际青筋暴起,有如一条条的蚯蚓,他狂厉的叫道:

“老汉,你想不跳?”

寒山重哼了一声,冷冷的道:

“猛札,只有你会想出这种念头。”

回头朝司马长雄点点头,寒山重毫无表情的道:

“长雄,你去,记得寒山重的话。”

司马长雄躬身行礼,大步踏出,一侧,梦忆柔惊慌的拉着寒山重的衣角,嗓音有些抖索:

“山重,别再眼睁睁的看着一条条人命往地狱里送,山重,司马右卫还年轻啊……”

寒山重默默看了梦忆柔一眼,没有回答,无缘大师在旁边一扎礼袍,毅然道:

“寒施主,且由老僧替司马施主一行!”

寒山重淡谈的摇头,淡淡的道:

“不,这地狱之路,让长雄先去一探,大师,你修为多年也属不易。”

无缘大师枯­干­的面孔起了一阵少见的痉挛抖动,双目中­精­光暴­射­,显然的,这位佛门有道高僧,已对寒山重生有不悦之心了。

寒山重装做未见,暗里伸手捏了梦忆柔一把,这轻轻的一捏,已使满面愁郁凄苦的梦忆柔心里一跳,一肚子委屈悲切也化为无形,她与寒山重心意相通,这一捏,她知道寒山重一定已经另有打算。

无缘大师垂眉低目,嘴里念念有词,皱纹重叠的垒布了庄严与沉郁的神­色­,没有任何其它的表示,但只要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位有道高憎正在为大步临近崖岸的司马长雄祈祷……或是默悼。

红狮猛札那张狰狞的脸上漾着一抹恶毒的,带着幸灾乐祸似的笑意,他回头朝他的属下扫视了一眼,得意的再望向崖岸边缘……

这时,司马长雄已经将虎皮披风完全紧缠在身上,黑­色­的薄底快靴、衬着黑­色­的头巾飘拂,形态英挺悍勇之至,他在蒙蒙的雾气中,回首向寒山重抱拳为礼,猛然转身,于是……─

就像一只黑­色­的箭矢,淬而冲­射­空中,在漫天的水雾里一个转折,似一头大鸟般扑向悬空挂落的水流而去!

这─剎那,所有的人几乎完全停住了呼吸,近百双眼珠那么凝聚突出的盯视着那条在水雾里掠­射­极快,却不甚清晰的黑­色­身影,当人们的意念不及有所思维,那条黑­色­身影已在浩荡的水流外连连转折三次,似一头巨鸟在空中与波动的气流拼搏,看得出异常吃力,更看得出他的不服输。

猛札大张嘴巴,一面孔的惊异与震骇,他已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所摄视到的景象。在这种恶劣与艰险的情势下,竟然会以一个“人”的能力做到方才那些动作,中原武术虽然久传­精­博深奥,但是,猛札与他的一­干­手下做梦也想不到能够玄到这种程度。

蓦然……

在滚荡浩滔的悬空水帘外,那条黑­色­身影逆着水帘突然飞升……照他方才堕落的趋势来看,这种反常的飞升,几乎是令人难以想象的!

黑­色­的身影仿佛贴着那巨大的飞瀑揉升,在升起约七丈左右,整个身子宛如在空中打了一个横转,仅仅只是一个横转,像雾里飘忽的幽灵,那么轻轻悄悄的,那么伶伶利利的,在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后,已经落回了崖岸之上。

水流声依旧滚动着,声音大得惊人,多少双眼睛全愣愣的瞪着那在一块灰石顶上的司马长雄,缓缓地,他已行向了这边。

无缘大师尽量装得平静,但是,寒山重却清楚的听到了他吁出长长的一口气,梦忆柔紧握在寒山重手腕上的五指松开了,朝着他怯生生的,却了悟的一笑。

红狮猛札用力摇摇头,再向行进的司马长雄看了看,喃喃地,几乎细得不能听到的道:

“老天……他竟然能回来……活着回来……”

寒山重望向司马长雄,这位浩穆院的右卫,全身长衫已经湿得透透,髻发散乱,面孔流露着极度的疲惫和困倦,他一把抹去脸上的水渍,向迎来的寒山重躬身为礼:

“院主,长雄已遵令返回。”

“你几乎是拖着两条腿回来的,是么?”

司马长雄苍白的一笑,哑着嗓子道:

“院主,那条瀑布之外,有一种极大的怪异力量,像是空气在旋回绞折,十分紊乱错杂,长雄险些提不住丹田之气……

寒山重并不感到如何意外。他低沉而有力的道:

“是否有如在狂涛骇浪之中,浮沉转动几乎身不由主的沉重感觉?”

司马长雄吃力的点点头,道:

“不错,差一点就被那股力道扯落在水流游涡里去

面­色­­阴­沉了一下,寒山重冷峻的道:

“长雄,我早就觉得这股重挂的水帘有些邪,所以不令你冒险穿人,但是,你却仍然不想要命的往水帘里试探了好几遍,假如有了个万一,长雄,我寒山重如何回去向浩穆院的兄弟解释?”

司马长雄慢慢的垂下头去,身躯在不停的,难以察觉的抖索,以他如此­精­湛的功力,此刻,嘴也被冻得有些乌紫了。

寒山重双手反转,将自己暖厚的虎皮披风取下,圈罩到司马长雄身上,短促的道:

“坐下,运气驱寒。”

司马长雄规规矩矩的盘膝坐到地上,眼帘微因,默默运转起丹田的一点热力来,寒山重爱惜的望着,半晌,朝着无缘大师道:

“方才在下若有言行唐突之处,尚请大师恕过才是。”

无缘大师急忙合十道:

“施主聪慧颖悟,心机卓越,老僧却是太过浮躁,倒要请施主勿以为件……”

寒山重露齿一笑,道:

“言重了,大师。”

望向猛札,寒山重大声道:

“现在,猛札,又轮到贵方冒这一险了。”

红狮猛札那张面孔涨得有如猪肝,几乎和他大红的衣衫成了一个颜­色­,他十分窘迫的嗫嚅了两句,目光悄悄瞥了瞥仍然站在岸边,呆若木­鸡­般的那个准备好的牺牲者一眼……

寒山重冷冷的道:

“猛札,假如我是你,我不会再叫你的这些手下前去送死,猛札,你心里明白他们不会有办法跃进水帘,甚至连接近都不行!”

猛札双眼一瞪,有些恼羞成怒的道:

“那么叫谁去?你说!”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该你自己去试一试了。”

猛札嘴巴大大的张了一下,又惊又怒的退后一步,目光狠狠的盯着寒山重,太阳|­茓­上的青筋在突突的跳,那模样,昭,多少有点像一头怒狮发威前的样子了。

寒山重毫不在意的舔舔­唇­,冷冷的道:

“你怕了,呢?”

愤恨的犹豫着,猛札不甘心就此认输,当然他明白……否则他就不会犹豫,他明白,不认输就只有认命:

毒辣的又跟上一句,寒山重冷森的道:

“猛札,大爷陪你走上一遭,咱们一起下去!”

围峙在猛札身后的“双六飞豹”,大约都粗通汉语,他们不自觉的将目光投注在他们的宗主身上,这十二道目光,在猛札说来,就像十二只冷箭,那么冷冰,那么尖锐,那么令人寒颤。

寒山重的­唇­角,浮上一抹深刻而明显的讽笑,即使在迷蒙的水雾里,这抹刺人人心的讽笑也是如此突透,突透得宛似成了形。

周遭的空气,仿佛剎时凝住了,寒山重淡淡的“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当他刚刚将身子转了一半……

猛札蓦地大吼一声,形似半疯狂般的大吼道:

“混蛋东西,汉狗,我红狮陪你去,陪你去!”

寒山重豁然笑了:

“好小子,这才像个男人!”

站在猛札身后的双六飞豹,这时忽然围到猛札身边,兴奋的振臂高呼,跟在后面的那人,在愣了一阵之后,也不知所以的随着呼叫起来。

猛札此刻的心中滋味,实在百感交集,他面­色­一变,疯狗似的回身向双六飞豹没头没脑的打去,嗓子几乎走了音的桀桀格格的吼叫着,边疆一代大豪的风度,现在是一丁点也没有了。

寒山重双臂环抱胸前,似笑非笑的道:

“猛札,你的手下为你欢呼打气,为什么你还如此对待他们?”

像一阵风样冲到寒山重身边,猛札眼珠上布满的红丝清晰可见,他呼噜噜的叫着:

“汉狗,你……你你不要这样­阴­毒险恶,你真比‘沙婆红’底的独目黑龙还要凶残,走,我们现在就去,现在:”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别­色­厉内茬,猛札,生死原有定数。”

猛札气怒得几乎一下子闭过气了,他套在腕上的金环轻微的叮当震击着,不用看,寒山重知道这位边疆大豪在抖索,是气得如此,当然,也可能是怕得如此。

回过头,寒山重朝无缘大师微微抱拳,道:

“大师,为了大师宏愿,为了广济天下贫苦,寒山重就走上一遭。”

无缘大师深陷在眼眶内的眼珠上,忽然浮起一层泪光,他踏前一步,紧紧握住寒山重的双手,深深注视着眼前这张俊俏而略带憔悴的面孔,而这张面孔上,正有着无可比拟的,震人心弦的坚毅与倔傲!

寒山重默默一笑,回首望望狂流滚滚的千回江,循着江水,他的目光定在天瀑奔垂似的双峰间挂下的水帘上,仿佛在数着那些随水帘飞溅的水珠子,他低沉的道:

“大师,有点壮士一去不复还的味道,是么?”

无缘大师竟有些哽咽了,喉头发颤:

“寒施主,老僧……老僧想,这件事,这件事不为也罢,吾等已尽了力量,佛祖有知,也当体谅吾等之能无可比天之威……─”

寒山重抿­唇­一笑,道:

“不,大师,浩穆一鼎可以与天抗衡!”

轻轻地,一只手颤抖,那么柔软而坚韧的环到了寒山重的腰上……

知道那是谁,寒山重握住了那只冰冷而滑腻的小手,平静的道:

“小柔,别怕,便当我暂时去会一位朋友……─”

梦忆柔不顾周遭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她紧紧的偎到寒山重怀中,仰起那张美丽的面庞,那张面庞被水雾幻映得迷迷蒙蒙,上面有湿痕,分不出是水是泪,但是凄艳得伯人。

心弦大大的颤抖了一下,寒山重觉得在这剎那竞起了一股畏怯的意念,他感到一阵寒栗似玄冰一样通过一身,对这般陌生的畏怯,寒山重自己也觉得惊异与震骇,他用力甩甩头,故意哧哧笑道:

“小柔,乖,我去去就来……”

梦忆柔仍旧没有说话,但是,这次寒山重看得清楚,有如珍珠也似的泪水,已自她的目眶中成串坠滴,亮晶晶的,却含了无限酸辛。

寒山重也觉得鼻尖有点酸涩,他一横心,稍稍用力推了推怀中的人,梦忆柔却靠得更紧了,语声搀着泣声:

“山重……你说过和我永不分离,你说过的……”

寒山重­唇­角起了一阵痉挛,他艰辛的道:

“是的,我说过,而我也没有背弃这句话。”

梦忆柔悲切的道:

“但,你就要背弃了……”

寒山重摇摇头,低柔地道:

“别胡思乱想,我一定要回来,小柔,我还舍不得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留在世上……”

梦忆柔哭得又厉害了,她流着泪道:

“不,山重,我不要你再去做这些空洞的善事了,我只要看着你,守着你,就算你是天下人所共指的恶徒,我也心满意足……”

寒山重闭闭眼,长长吸了口气,低回却有力的道:

“相信我,小柔,我会回来,我不能离开你,真的,我一时一刻也不能离开你,小柔,你相信我……”

只是摇头,只是流泪,梦忆柔死死抱着寒山重,说什么也不肯稍放一点,寒山重以目投向无缘大师求助,无缘大师却低首合十,嘴皮蠕动,不知在祷告些什么。

一条瘦削的影子靠近,那是司马长雄,他已多少恢复了疲惫,但是,面孔却仍然带着用力过度后的铁青,他沙哑着嗓子向梦忆柔躬身:

“梦姑娘,院主票赋特异,功力深湛,定可全身而回,姑娘……”

梦忆柔蓦的回头,抽噎着盯视司马长雄:

“司马长雄……你……你脑子里,除了名声,除了威仪,还有没有一点别的?你们就把生命看得如此不值?”

司马长雄怔仲了一下,嘴­唇­袁张了几次,低低的道:

“梦姑娘责骂得是,但浩穆一鼎……浩穆一鼎乃天下豪中之豪……”

梦忆柔一跺脚,哭泣着:

“不,我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我只要他这个人,我只晓得寒山重是我未来的夫婿……”

司马长雄再次躬身,缓缓退到一旁,没有再多说,眸子里,有一股隐隐约约的郁悒。

寒山重凝视着梦忆柔良久,道:

“小柔,放开我,我答应你不死。”

梦忆柔像横了心,一点也不肯妥协的拼命抱着寒山重,在那边的红狮猛札已脱掉了穿在外面的齐膝红­色­外衫,他看见寒山重一直与梦忆柔在缠绵,脑子里却会错了意,于是,他趾高气扬的大吼道:

“老汉,你这也像个男人吗?要走就走,要拼就拼,和娘儿们缠着还算什么玩意?”

寒山重哧哧一笑,闪电般在梦忆柔冰冷的颊上吻了一下,断然道:

“小柔,等着我!”

梦亿柔还没有来得及有任何表示,已觉得肋下微微一麻,浑身一软,那么恰好不过的被寒山重扶着坐在地下。

寒山重向司马长雄哼了一声,这位忠心耿耿的煞手早已一步跨到梦忆柔身侧护卫,梦亿柔知道她已留不住寒山重了,泪水再度簌簌滴落两腮,她此刻虽然毫无点力,却仍能说话,在那冤家转身的剎那,她泣血似的道:

“山重……你好狠……如你回不来,我会跟着你去

寒山重移着脚步,心中一阵黯然,他咬着牙,头也不回的大步行去,一条灰­色­影子飘然到了他的身侧,一只枯瘦的手上摊着一枚小巧玲珑的,红润细致的赤玉如意,寒山重顺着手掌往上看,不错,是无缘大师。

无缘大师枯槁的面孔上,那重叠的皱纹仿佛更多了,他低哑的道:

“施主,这枚小小的赤玉如意,是老僧出家时由恩师所赐,这枚玉如意浸沾过老僧二十多年来的血泪与悲喜,每当老僧捏着它的时候,老僧便可忍耐那些几乎无法忍耐的痛楚与空虚,老僧称它为‘静逆’,它贴身伴着老僧,已有二十多年的时光。施主,你拿着,让‘静逆’贴着你心,让佛祖的慈光沾照着你,渡过艰困渡过逆境……”

寒山重注视着无缘大师片刻,伸手接过,深刻的道:

“大师,寒山重借着大师之言讨个吉兆,大师,寒山重必可复还:”

无缘大师垂眉合十,向寒山重恭施一礼,默默退后。

寒山重闪身还礼后,大步向猛札那边行去,猛札这时气态轩昂,大马金刀的等候寒山重。

二人互望了一眼,猛札回身向他的部属吼了几句,于是,自双六飞豹开始,每一张粗犷的脸上都流露出一股由衷的敬佩,双六飞豹等二十人再度高举双臂,振奋的率众高呼:

“白鲁弟一”

红狮猛札得意而威风的一挥手,朝寒山重看了一眼。

寒山重露齿一笑,雪白的牙齿映闪起一抹莹洁的瓷光,他缓缓的道:

“白鲁弟……狮中之王,现在,我们且试试鱼游在水,鸟翔于空的味道吧。”

猛札重重的,不屑的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向怪石嵯峨的崖岸行去,寒山重与他并肩而行,意态之间,却极为悠闲。

双驼峰似两个冷然眸眸着流水崖岸的魔神,那么严酷,那么没有一丁点怜悯,与它相较,站在它下面的这些人群,又是显得何其渺小与微不足道啊。

斜阳已在天之西缘,凄凉的晚霞映照浩垂荡挂的宽阔水瀑,映幻着进溅飞舞的水珠,而雾气迷蒙,而千回江激流凝滚,气氛肃穆,似带可以闻嗅得到的浓重悲感。

现在,双方的,所有的人,已完全缓缓靠近了崖岸─那明摆着的,人世间的生死界。

血斧--十七、翔命攫生水帘洞天

十七、翔命攫生水帘洞天

跃上一块灰­色­的,状若一朵山菇菌般的石岩,寒山重仰首向天,宛如在祈告着什么,半晌,他吁了一口气,将黑­色­的头巾紧紧缚在脑后,轻轻按了按手腕儿,在一阵清脆而慑人心弦的震响中,他侧首望着红狮猛札。

猛札独立在一块平扁的石头上,他的前面三尺,即是深邃的绝崖与滚动的水流,即使有浓密的雾气,仍然可以隐隐看见那在暮­色­中已呈乌灰­色­的汹涌波涛,自双驼峰问流挂下来的水瀑宏烈浩荡,似天上的银河决了堤!

流瀑冲击着江水,起着可怕的,巨大的漩涡,水声轰隆着如山崩地裂,震击得人们的耳膜宛如欲破裂而寒气渗人,像置身冰窖,像置身于腊月的风雪之中,而赤­祼­­祼­的。

眼前的情景,有一股大自然中无可抗衡的慑人之力,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力量,紧紧压折着人们的心弦,令思维飘游于寰宇,使形体变幻为虚渺,不足以有一丝儿称雄立霸之想了。

在奔雷似的水流声中,寒山重大吼道:

“狮中之王,你先去,抑是大爷先去?”

猛札这时的气焰像是一下子消散了,他怔愣愣的望着眼前的情景,寒山重的话,他宛如没有听到。

哧哧一笑,笑声渗合在雷似的水瀑声中,寒山重再度大叫:

“现在,猛札,你方才的英雄气呢?充英雄要拿出英雄的行径来啊!”

猛札蓦地回头,狠狠瞪着寒山重,狂吼道:

“汉狗,你为何不先去?”

寒山重豁然大笑起来,笑声突然高亢,如裂金石,与轰隆的水声互相迎合,直至压过了那怕人的声音之上了!

猛札感到那阵笑声如像一只无形的手掌抓盖在他的心上,令他几乎透不过气来,以在疆梦之中,那么恐怖,又无能为力。

忽地……─

寒山重那瘦削的身躯像一片鸟羽般轻轻飘起,凌空于水瀑江流之上,那么稍稍一轻,已飘到猛札立身之处的前面,前面的空气中。

在蒙蒙的水雾中,猛札可以看见寒山重那张带着一抹淡淡讽笑的面孔,那双炯然如冷电的眼睛,正凝聚着瞧向自己,而他飘浮在空气里,下面是狂荡的波涛,侧边是凌空的飞瀑,这情景,假如没有亲见,说破了嘴他也不会相信,人,原是生活在地面上的动物啊!

似是寒山重惯于在虚空里浮游,他竟轻飘飘的定在那里,那隔着猛札五尺之外的空间。

于是,这位边疆大豪真正的震骇,这时,他才知道中原武术的­精­深与特异,但是,在此刻,他如何咽下这口气呢?

寒山重在空中露齿一笑,向他招招手一一他这个有形无质的幽灵于夜黯中追慑于他的仇人。戏弄于他的仇人,猛札不自觉的一哆嗦,寒山重已飘然朝他这边落下,脚根刚刚齐着崖边:

“为何不来尝试一下翱翔于天地之间,狂涛之滨的风味,嘿!”

猛札咬着牙,死死的盯着寒山重,寒山重像是一条细弱的柳枝般在崖边不停的晃荡。似是随时可以堕落于崖底波涛之中。但,他就偏偏堕不下去。

寒山重撇撇嘴­唇­,又高声道:

“猛札,这里是生与死的九泉路口,但你已无法回转,你心里怕,但你不能就此而回,是么?”

猛札面­色­铁青着,嘴角在不停的抽搐,没有回答,寒山重冷冷的望着他,语声如焦雷:

“中原有句俗谚,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描述生之万物贪婪本能的最佳言律,猛札,今日,你,或者大爷,都已走上了这条路,当我们的目的相同,我们就必须依靠自己的本事来夺取了。”

猛札突然狂叫一声,吼道:

“汉狗,红狮死也与你赌下这口气!”

寒山重一拍手……─以致他身躯大大摇晃了一下:

“好,有骨气,虽然结果仍使你一无所得……”

他哧哧一笑,再加上一句:

“而且,令你老命就此归向寂灭。”

猛札那张狰狞的脸孔完全扭曲得变了形,他嘴­唇­哆嗦着,双目中的光辉带着疯狂的红芒,似一头受了伤的野兽,猛然冲向崖岸之外,在他身形离开实地的剎那,在空中翻了三滚,然后,有如一头大鸟般展臂平滑而下。

寒山重长笑一声,倒­射­如怒矢,一个盘旋,已紧紧跟在猛札身侧,他满脸都是水痕凝珠,振吭大吼:

“猛札,你的轻身术较大爷想象中稍好一点!”

这时,猛札哪里还有­精­神与余力答话?他强提住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身体堕落之势放缓,脚下滚荡的江水,环转的波涡,却仍然那么迫人的逼进上来,似整个天地开始倒旋!

寒山重背脊一弓,蓦地拔起两丈,在身形拔起的瞬息,他大叫道:

“猛札,寻白玉宫去!”

这巨大的吼叫声,每一个铿锵的字音还在澎湃的水流中回绕,寒山重已淬然­射­掠向流挂的水帘。

堪堪逼进,寒山重已感到突然有一股激荡的空气在交流蹿舞,这股无形的气流,力量强大得惊人,寒山重的身形甫一靠近,已像被无数只无形而有力的魔手抓住,那么难以自禁的朝同一个方向拋落!

他心里一震,努力保持住丹田的一口纯­精­之气,头下脚上,借着这乱流之劲猛飘向水瀑之内……─

他的双眼大睁着,银白­色­的水波挟着无比的沁骨寒意兜头而下,那水流的冲力浩荡而威猛,足能分山移岳,但是,寒山重却在剎那间的千万斤重荷相聚之下出乎意料之外的将上半身穿入水帘,他正感到有些轻易得奇怪,而双腿己忽然一紧,似被一条力大无穷的巨蟒缠咬住,“呼”的拖出了水帘!

迎面的流瀑那么强烈而凶狂的冲落,寒山重身躯迅速扶在水帘里被带了寻丈高下,他闭住气,手足完全并拢,骤然“咯”的吐出一口气,那么令人不敢置信的,随着这“咯”的一声吐气声,四周的流水竟蓦而蓬溅裂开,他的身形里在一团迷蒙的淡灰­色­雾气中跃­射­出来!

顾不得抹去满头满脸的水渍,寒山重淬而在空中一个折转,于是,他已看见一条粗短的人影正手舞足蹈的坠向下面滚滚的漩涡!

意念有如闪电在他脑海里一掠,己不及再做任何分判,他一个长­射­,带着一阵清脆的魂铃之声,似流星横过长空的曳尾,只在人们眨眼的百十之一空间,他已来到了那条在绝望中挣扎的人影之侧,而这时,这个人只隔着那些巨魔大嘴般的回荡游涡不及五尺!

那么巧妙不过的一把抓着那人的后领,寒山重大吼一声,身形再度拔空,他清晰的听到漩涡转动时候骇人的“霍“‘霍”之声,他切贴的感觉到那些漩涡的回转之力,带着强劲的风,似鬼魂的号陶声里隐现着不可抗拒的妖魔!

再度升起七丈,寒山重己感到力竭神疲,他微微松了一下肌­肉­,双脚用力翻蹬,他,带着另一个沉重的身体,在空中迅速的打起转来。

当然,那另外一个沉重的身体,就是红狮猛札,此际,猛札已经清醒过来,他在往昔的很多年,或者也迷糊过,迷糊过也清醒过,但是,可以断言的,他以往在清醒之后,决不会是像眼前这种环境……或是时地。

寒山重的轻身之术,实在已到了登峰造极之界了,在这种情形之下,没有人可以除了自己之外仍能携带另一个人停留在空中,这简直是匪夷所思,虽然,寒山重自己也感到无比的吃力与疲困!

猛札只觉得天地在旋动,水声如雷,耳边风声呼呼,银白­色­的水帘一时在他脚下,一剎又转到他的头顶,全身的衣衫紧紧的挤逼在后头,以至使他呼吸困难,然而。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他还活着!

寒山重倾力保持身躯在空中停留的时间,但是,终于又落下去了三丈多,他觉得右手紧抓的那位朋友在挣扎蠕动,而这时的任何小小异动,都会给他增加莫大的困难,于是,他右手五指一紧,像一柄钢爪:

“老家伙,这风光很奇妙,但你别动!”

他吼声大,猛札果然不敢再稍有动作,寒山重眼看自己与猛札又落下去了一丈多高,他一横心,骤然松了全身力道,于是,两个连在一起的身体像两块陨石般淬然跌落而下。

猛扎全身血液上冲,惊得他杀猪似的大嚎了一声,寒山重左手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记:

“黄泉路上结伴游,怕不?”

就在这几个字还在舌尖上跳动,滚旋回转的巨大游涡已迎上了他们,“霍”“霍”之声似阎罗王闷着嗓子的嗥笑,寒风强劲,浪花上了二人的衣衫……

寒山重双目垂视,毫不瞬眨,隔着派涡有三尺左右,他感到有一股隐隐的吸力将他往下扯拉,似婴儿吮吸着母亲的­奶­头,软绵绵的,却紧吃不舍的。

他猛力吸人一口气,力量之猛,连猛札都听到了他气管里的“吁”“吁”之声,当他落向漩涡,他那一双鹿皮紧靴已淬而踏向水面,当漩涡的水浪尚没有淹到他的脚背,他已突而“哈”的吐出一口气。

于是……

仿佛他周身的毛孔都发出了力量,他吐出的那口气是淡红­色­的,里着他,以及猛札,像是被如来佛的无边法力摹地提起,像冥冥中的,白天来的一股绝大吸力,将两个身躯猛然弹向空中!

滚动的江流,又迅速被拋在脚下,寒山重的腕上、身上,江水与汗水渗成一片,他没有稍作犹豫,再次吸气,吐气,再次在一团淡红­色­的薄雾环绕中投­射­向浩浩垂挂的水瀑!

流瀑的水似破了洞,骤然四散进溅,那股怪异气流也被搅乱得激回绞揉,就在这生与死的一剎,满身的水。满身的冷,银白­色­的流瀑全已被拋开,寒山重已带着猛札穿进了水帘!

水帘之后,老天,有一块雪白的巨岩笔直伸出,隔着水帘约有两丈之遥,寒山重目光尖锐,他左臂一挥,已寻着着足点落下。

这块雪白的巨岩连着黑­色­的千仞峭壁,而外面宽阔的水瀑正如一道天然的巨帘遮盖,似一个遮着帘子的巨大岩窟,假如不进来,谁也不会知道在那垂挂的水瀑之后,竟然还别有洞天。

那块伸出的白­色­岩石,光滑得就和白玉一样,湿漉漉的,更没有一点坎坷裂缝,寒山重一脚落下,连连打了两个踉跄,才勉强站稳。

他顾不得喘息,循着这白­色­岩石望去,这一望,几乎令他跳了起来,连在白岩之末,仞壁之下,正有一扇作暗黄|­色­的雕楼着怪异图纹的,看去沉重非常的门!

白­色­细润的岩石,似一条凭空伸出的阶梯,岩面反映着银白­色­水瀑的光线,现得光度极为明亮,假如不错,寒山重想,他已寻到他想寻的地方了……这场以生命为赌注的竞争,看来他已握到了胜券。

仰首瞧向黝黑的仞壁顶端,那里,奔凝的水帘披弯成一个微微的弧度,如一张硕大无朋的银­色­锦缎折曲抖落,那么美妙的掩住了这仍壁白岩,形成了另一个天地,寒山重赞叹的轻喟一声,缓缓盘膝坐下。

在寒山重着地的时候,已将猛札搁在岩上,岩石冰冷沁骨,湿滑如镜,在这一个局促的时间里,猛札已喘着粗气转过来,他脸上擦破了一大块皮,想是仆倒在岩面上时碰伤的,但他此刻却似乎竟不觉得疼痛,只是睁大一双混浊的三角眼向四周打量。

于是,这位边疆大豪看清楚了他现在的处身之地,整个面孔上顿时展现出一片强烈的惊撼与迷悯,他呆呆的注视前面的水帘,嘴皮子在不停的翕动,喃喃地,不知念道些什么。

良久……

寒山重长长吐出一口气,睁开眼,冷然瞧着猛札,而猛札正跪在地下,不信的向水帘祈告叩头,那模样,可笑加上狼狈。

淡淡的,寒山重道:

“老家伙,你似乎应该向大爷叩头才对。”

奇异的是,寒山重淡淡的语声,在这里发出,竟起了一阵猛烈的,空洞而清越的回声,连寒山重自己也吃了一惊,他这才发觉,周遭竟是如此寂静,那震耳欲聋的水流声已宛如被隔绝在流瀑之外了。

猛札似是如梦初觉,艰辛的转过身来,冲着寒山重丑恶的二笑,哑着嗓子,尴尬的道:

“呃……汉狗,不,老汉,这岩面好滑……”

寒山重哼了哼,道:

“待进了白玉宫,你会发觉连那里面的壁顶都光滑。”

猛札楞了楞,十分窘迫的怔在那里,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一副欲语还休之状,寒山重半闭着眼,道:眼前的情景,寒山重的话,他宛如没有听到。

哧哧一笑,笑声渗合在雷似的水瀑声中,寒山重再度大叫:

“现在,猛札,你方才的英雄气呢?充英雄要拿出英雄的行径来啊!”

猛礼蓦地回头,狠狠瞪着寒山重,狂吼道:

“汉狗,你为何不先去?”

寒山重豁然大笑起来,笑声突然高亢,如裂金石,与轰隆的水声互相迎合,直至压过了那怕人的声音之上了!

猛札感到那阵笑声如像一只无形的手掌抓盖在他的心上,令他几乎透不过气来,以在疆梦之中,那么恐怖,又无能为力。

忽地……─

寒山重那瘦削的身躯像一片鸟羽般轻轻飘起,凌空于水瀑江流之上,那么稍稍一轻,已飘到猛札立身之处的前面,前面的空气中。

在蒙蒙的水雾中,猛札可以看见寒山重那张带着一抹淡淡讽笑的面孔,那双炯然如冷电的眼睛,正凝聚着瞧向自己,而他飘浮在空气里,下面是狂荡的波涛,侧边是凌空的飞瀑,这情景,假如没有亲见,说破了嘴他也不会相信,人,原是生活在地面上的动物啊!

似是寒山重惯于在虚空里浮游,他竟轻飘飘的定在那里,那隔着猛札五尺之外的空间。

于是,这位边疆大豪真正的震骇,这时,他才知道中原武术的­精­深与特异,但是,在此刻,他如何咽下这口气呢?

寒山重在空中露齿一笑,向他招招手一一他这个有形无质的幽灵于夜黯中追慑于他的仇人。戏弄于他的仇人,猛札不自觉的一哆嗦,寒山重已飘然朝他这边落下,脚根刚刚齐着崖边!

“为何不来尝试一下翱翔于天地之间,狂涛之滨的风味,嘿!”

猛札咬着牙,死死的盯着寒山重,寒山重像是一条细弱的柳枝般在崖边不停的晃荡。似是随时可以堕落于崖底波涛之中。但,他就偏偏堕不下去。

寒山重撇撇嘴­唇­,又高声道:

“猛札,这里是生与死的九泉路口,但你已无法回转,你心里怕,但你不能就此而回,是么?”

猛札面­色­铁青着,嘴角在不停的抽搐,没有回答,寒山重冷冷的望着他,语声如焦雷:

“中原有句俗谚,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描述生之万物贪婪本能的最佳言律,猛札,今日,你,或者大爷,都已走上了这条路,当我们的目的相同,我们就必须依靠自己的本事来夺取了。”

猛札突然狂叫一声,吼道:

“汉狗,红狮死也与你赌下这口气!”

寒山重一拍手……─以致他身躯大大摇晃了一下:

“好,有骨气,虽然结果仍使你一无所得……”

他哧哧一笑,再加上一句:

“而且,令你老命就此归向寂灭。”

猛札那张狰狞的脸孔完全扭曲得变了形,他嘴­唇­哆嗦着,双目中的光辉带着疯狂的红芒,似一头受了伤的野兽,猛然冲向崖岸之外,在他身形离开实地的剎那,在空中翻了三滚,然后,有如一头大鸟般展臂平滑而下。

寒山重长笑一声,倒­射­如怒矢,一个盘旋,已紧紧跟在猛札身侧,他满脸都是水痕凝珠,振吭大吼:

“猛札,你的轻身术较大爷想象中稍好一点!”

这时,猛札哪里还有­精­神与余力答话?他强提住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身体堕落之势放缓,脚下滚荡的江水,环转的波涡,却仍然那么迫人的逼进上来,似整个天地开始倒旋!

寒山重背脊一弓,蓦地拔起两丈,在身形拔起的瞬息,他大叫道:

“猛札,寻白玉宫去!”

这巨大的吼叫声,每一个铿锵的字音还在澎湃的水流中回绕,寒山重已淬然­射­掠向流挂的水帘。

堪堪逼进,寒山重已感到突然有一股激荡的空气在交流蹿舞,这股无形的气流,力量强大得惊人,寒山重的身形甫一靠近,已像被无数只无形而有力的魔手抓住,那么难以自禁的朝同一个方向拋落!

他心里一震,努力保持住丹田的一口纯­精­之气,头下脚上,借着这乱流之劲猛飘向水瀑之内……─

他的双眼大睁着,银白­色­的水波挟着无比的沁骨寒意兜头而下,那水流的冲力浩荡而威猛,足能分山移岳,但是,寒山重却在剎那间的千万斤重荷相聚之下出乎意料之外的将上半身穿入水帘,他正感到有些轻易得奇怪,而双腿己忽然一紧,似被一条力大无穷的巨蟒缠咬住,“呼”的拖出了水帘!

迎面的流瀑那么强烈而凶狂的冲落,寒山重身躯迅速扶在水帘里被带了寻丈高下,他闭住气,手足完全并拢,骤然“咯”的吐出一口气,那么令人不敢置信的,随着这“咯”的一声吐气声,四周的流水竟蓦而蓬溅裂开,他的身形里在一团迷蒙的淡灰­色­雾气中跃­射­出来!

顾不得抹去满头满脸的水渍,寒山重淬而在空中一个折转,于是,他已看见一条粗短的人影正手舞足蹈的坠向下面滚滚的漩涡!

意念有如闪电在他脑海里一掠,己不及再做任何分判,他一个长­射­,带着一阵清脆的魂铃之声,似流星横过长空的曳尾,只在人们眨眼的百十之一空间,他已来到了那条在绝望中挣扎的人影之侧,而这时,这个人只隔着那些巨魔大嘴般的回荡游涡不及五尺!

那么巧妙不过的一把抓着那人的后领,寒山重大吼一声,身形再度拔空,他清晰的听到漩涡转动时候骇人的“霍霍”之声,他切贴的感觉到那些漩涡的回转之力,带着强劲的风,似鬼魂的号陶声里隐现着不可抗拒的妖魔!

再度升起七丈,寒山重己感到力竭神疲,他微微松了一下肌­肉­,双脚用力翻蹬,他,带着另一个沉重的身体,在空中迅速的打起转来。

当然,那另外一个沉重的身体,就是红狮猛札,此际,猛札已经清醒过来,他在往昔的很多年,或者也迷糊过,迷糊过也清醒过,但是,可以断言的,他以往在清醒之后,决不会是像眼前这种环境……或是时地。

寒山重的轻身之术,实在已到了登峰造极之界了,在这种情形之下,没有人可以除了自己之外仍能携带另一个人停留在空中,这简直是匪夷所思,虽然,寒山重自己也感到无比的吃力与疲困!

猛札只觉得天地在旋动,水声如雷,耳边风声呼呼,银白­色­的水帘一时在他脚下,一剎又转到他的头顶,全身的衣衫紧紧的挤逼在后头,以至使他呼吸困难,然而。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他还活着!

寒山重倾力保持身躯在空中停留的时间,但是,终于又落下去了三丈多,他觉得右手紧抓的那位朋友在挣扎蠕动,而这时的任何小小异动,都会给他增加莫大的困难,于是,他右手五指一紧,像一柄钢爪:

“老家伙,这风光很奇妙,但你别动!”

他吼声大,猛札果然不敢再稍有动作,寒山重眼看自己与猛札又落下去了一丈多高,他一横心,骤然松了全身力道,于是,两个连在一起的身体像两块陨石般淬然跌落而下。

猛扎全身血液上冲,惊得他杀猪似的大嚎了一声,寒山重左手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记:

“黄泉路上结伴游,怕不?”

就在这几个字还在舌尖上跳动,滚旋回转的巨大游涡已迎上了他们,“霍霍”之声似阎罗王闷着嗓子的嗥笑,寒风强劲,浪花上了二人的衣衫……

寒山重双目垂视,毫不瞬眨,隔着派涡有三尺左右,他感到有一股隐隐的吸力将他往下扯拉,似婴儿吮吸着母亲的­奶­头,软绵绵的,却紧吃不舍的。

他猛力吸人一口气,力量之猛,连猛札都听到了他气管里的“吁”“吁”之声,当他落向漩涡,他那一双鹿皮紧靴已淬而踏向水面,当漩涡的水浪尚没有淹到他的脚背,他已突而“哈”的吐出一口气。

于是……

仿佛他周身的毛孔都发出了力量,他吐出的那口气是淡红­色­的,里着他,以及猛札,像是被如来佛的无边法力摹地提起,像冥冥中的,白天来的一股绝大吸力,将两个身躯猛然弹向空中!

滚动的江流,又迅速被拋在脚下,寒山重的腕上、身上,江水与汗水渗成一片,他没有稍作犹豫,再次吸气,吐气,再次在一团淡红­色­的薄雾环绕中投­射­向浩浩垂挂的水瀑!

流瀑的水似破了洞,骤然四散进溅,那股怪异气流也被搅乱得激回绞揉,就在这生与死的一剎,满身的水。满身的冷,银白­色­的流瀑全已被拋开,寒山重已带着猛札穿进了水帘!

水帘之后,老天,有一块雪白的巨岩笔直伸出,隔着水帘约有两丈之遥,寒山重目光尖锐,他左臂一挥,已寻着着足点落下。

这块雪白的巨岩连着黑­色­的千仞峭壁,而外面宽阔的水瀑正如一道天然的巨帘遮盖,似一个遮着帘子的巨大岩窟,假如不进来,谁也不会知道在那垂挂的水瀑之后,竟然还别有洞天。

那块伸出的白­色­岩石,光滑得就和白玉一样,湿漉漉的,更没有一点坎坷裂缝,寒山重一脚落下,连连打了两个踉跄,才勉强站稳。

他顾不得喘息,循着这白­色­岩石望去,这一望,几乎令他跳了起来,连在白岩之末,仞壁之下,正有一扇作暗黄|­色­的雕楼着怪异图纹的,看去沉重非常的门!

白­色­细润的岩石,似一条凭空伸出的阶梯,岩面反映着银白­色­水瀑的光线,现得光度极为明亮,假如不错,寒山重想,他已寻到他想寻的地方了……这场以生命为赌注的竞争,看来他已握到了胜券。

仰首瞧向黝黑的仞壁顶端,那里,奔凝的水帘披弯成一个微微的弧度,如一张硕大无朋的银­色­锦缎折曲抖落,那么美妙的掩住了这仍壁白岩,形成了另一个天地,寒山重赞叹的轻喟一声,缓缓盘膝坐下。

在寒山重着地的时候,已将猛札搁在岩上,岩石冰冷沁骨,湿滑如镜,在这一个局促的时间里,猛札已喘着粗气转过来,他脸上擦破了一大块皮,想是仆倒在岩面上时碰伤的,但他此刻却似乎竟不觉得疼痛,只是睁大一双混浊的三角眼向四周打量。

于是,这位边疆大豪看清楚了他现在的处身之地,整个面孔上顿时展现出一片强烈的惊撼与迷悯,他呆呆的注视前面的水帘,嘴皮子在不停的翕动,喃喃地,不知念道些什么。

良久……

寒山重长长吐出一口气,睁开眼,冷然瞧着猛札,而猛札正跪在地下,不信的向水帘祈告叩头,那模样,可笑加上狼狈。

淡淡的,寒山重道:

“老家伙,你似乎应该向大爷叩头才对。”

奇异的是,寒山重淡淡的语声,在这里发出,竟起了一阵猛烈的,空洞而清越的回声,连寒山重自己也吃了一惊,他这才发觉,周遭竟是如此寂静,那震耳欲聋的水流声已宛如被隔绝在流瀑之外了。

猛札似是如梦初觉,艰辛的转过身来,冲着寒山重丑恶的二笑,哑着嗓子,尴尬的道:

“呢……汉狗,不,老汉,这岩面好滑……”

寒山重哼了哼,道:

“待进了白玉宫,你会发觉连那里面的壁顶都光滑。”

猛札楞了楞,十分窘迫的怔在那里,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一副欲语还休之状,寒山重半闭着眼,道:

“虽然你这家伙的命是由大爷救回,但你可以不必致谢,因为你不是出自真心,大爷领受了也不是滋味。”

努力咽了一口唾沫,猛札舔舔嘴­唇­,吶吶的道:

“不,红狮……红狮真的感激你,老汉,红狮会报答你的……”

寒山重豁然大笑,笑声激荡于四周,空洞得带着栗人的­阴­冷:

“报答?用什么?”

猛札用手揉揉僵硬的面孔,低低的道:

“白玉宫内所有财宝的一半……”

一抹古怪的微笑浮在寒山重的­唇­角,他含蓄的道:

“谢了,不过。你知道,假如我想全得,我就会全部得到,而且,你早已答应过我得其中一半的。”

猛札有些难堪的龇龇牙,嗫嚅的道:

“不过,呢,不过……”

寒山重伸了个懒腰,闲散的站了起来,慢慢的道:

“不过,以前阁下所答应分与大爷一半的话是假的,是么?”

猛札强笑了一声,尴尬的搓搓手,寒山重揉着双臂,笑嘻嘻的道:

“没有关系,我也知道你以前的承诺是假的。”

又呆了一呆,猛札疑惑的道:

“你知道?”

“当然。”寒山重哧哧一笑:

“而且,我也打算一丁一点也不让你沾着,换句话说,我也想独吞,我们彼此间相对的条件很明显,你的人多,我的人少,可是,昭,你那一边是乌合之众,我这一边却将猛兵悍!”

猛札张口想说什么,寒山重一摆手,又道:

“老实说,仅我一人之力,就可以横扫你所有的属众,而其中当然包括了你阁下在内!”

慢慢地,猛札吞吞吐吐的道:

“这个,这个红狮也明白,所以,呢,所以,红狮已在你们的饮食中下了‘白露毒’……”

寒山重丝毫不感意外的点点头,悠闲的道:

“你的武功不差,但在大爷眼里却不堪一击,不过,你那一身­鸡­零狗碎的淬毒玩意与近身相搏之术却够得上­精­,所以,大爷早已防备你这一着;你有个爱姬,叫做‘赫莎’,是么?”

猛札睁大了眼睛,惊异的道:

“你,你如何知道?”

寒山重摸了摸满颔的胡荐,哧哧笑道:

“好多天没有仔细修饰过,大爷现在的模样可能不大好看……”

像是堕在五里雾里,猛札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却直觉的感到有些不妙起来,他急急的问:

“你,老汉,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寒山重撇撇­唇­角,安详的道:

“我是说,假如我好好梳洗一番,我的样子会很俊俏的,俊俏得可以使一些女子爱上我,当然,女子包括……”

猛札有些明白了,但仍愣愣的追问了一句:

“你是指?……”

寒山重嘻了嘻,道:

“指你的那一口子被我勾搭上了。”

奇异的,猛札捧着肚子大笑起来,他笑得全身颤动,泪水溢出,指着寒山重的鼻尖,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寒山重待他笑完了,静静的道:

“你笑什么,老家伙?”

猛札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模样古怪的道:

“老汉,我是说,你勾搭上了红狮最最疼爱的赫莎?勾搭上了红狮自她八岁时便进府来的爱姬?勾搭上了红狮视如天神的赫莎?勾搭上了住在警卫森严的后院中的赫莎?勾搭上了对红狮百依百顺如百灵鸟儿似的赫莎,勾搭上了

寒山重不待他说完,轻轻俏俏的探手人怀,待他抽出手来的时候,他的食中二指上,那么飘飘袅袅的拈着一件粉红­色­的,绣着一个金­色­狮头的物体,昭,那是薄纱所制,女人贴着肌肤的小巧肚兜儿!

猛札还待得意的数说下去,目光一瞥及寒山重手中的肚兜,却已宛如遭到雷亟般,顿时停住,张大了嘴巴,快要吐出­唇­的“赫莎”,那个“赫”字便空洞的在他嘴里消失了,他瞪着那一双将要突出目眶的三角眼,直愣愣的盯着那个飘呀飘的小巧肚兜,呆如木­鸡­。

寒山重眼皮子也不撩一下,淡淡的道:

“老友,假如你不信,奴,还有这件更­精­巧而令人遐思的小玩意。”

猛札全身一哆嗦,这么冷的气温,却冷汗浸浸的移动了一下眼珠,这一瞧,他几乎晕了过去,老天,寒山重左手上,晃动着一条五尺多长,由灿亮的软金制成,上面镶满了各­色­珍贵宝石,雕刻着七种细致的,栩栩若生的欢喜图的“守贞带”!

哧哧一笑,嘴里跟着“啧”了两声,寒山重轻轻又晃动了一下手上的“守贞带”,赞笑道:

“这东西制造得实在­精­美,尤其价值不菲,看看这些闪眩着各­色­异彩的宝石,幻映着夜晚跳动晃漾的红烛,有月光,窗外寂静,万籁无声,罗纱帐里,那玉似的服体滑如凝脂,横陈着,眼儿如媚,眉儿似柳,那轻轻的,带着如兰似麝芬芳的娇细喘息,那红馥馥,软绵绵的柔­唇­,蛇样的腰肢缠着你颈项的双臂……”

红狮大吼一声,面孔狰狞的扭曲着,疯狂得像一头野兽般向寒山重冲了过去,寒山重“啃”了一声,没有看见他身体移动,他已与猛札互相对换了一个方向。

猛札一着扑空,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掉到岩石的下面,寒山重哼了一声,左手其张,隔着丈许距离用力虚空一抓,猛札已被一股强有力的无形吸力硬生生的带了回来。

这位南疆大豪红着脸,粗着脖子,充满酯意的眼里燃着怒火,一个劲的坐在地上喘息。:

“假如你跌下去,老家伙,你就永不会再上来,下面暗流回涌,足能吞噬一头大象,而且,这次是大爷第二次救你的狗命。”

猛札咬牙切齿的瞪着寒山重,用手指着他,气得全身打哆嚷。

寒山重摇摇手,道:

“奴,奴,看这一方霸主的酸劲,别过份认真,女人嘛,还不是像衣裳,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玩玩也就算了……”

猛札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狠毒的样子似一条噬人前的百步蛇,他大大的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字的道:

“汉狗,红狮如能生还,赫莎这贱种必要得到她应得的报偿,桃花源后山有一个红蚁家,红狮想,这将正好适合于她。”

寒山重舔舔嘴­唇­,低沉的道:

“对一个失贞的女子,这并不算是一件过份的惩罚,假如是我,我会将一千条‘毒蜈蚣’放进她的七窍五官,然后,用小刀割破她的皮肤,当然,不要割得太多,只要见血就够了,这时‘毒蜈蚣’的毒­性­也差不多发作了,在她的内脏骨血里啃啮翻咬,她必定十分痛苦,但是,却不至于死,在她断气前,将她置人红蚁家中,成­干­成万的红蚁嗅到了血腥味,将更会蜂拥而至,把她啃得骨­肉­无存……”

寒山重缓缓地,津津有味的述说着,猛札却不禁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他蓦然双臂高举,语不成声地大叫:

“汉狗……汉狗……赫莎虽然对红狮失贞,却与你有枕上之情,你……你竟想如此狠心狗肺的对待她?”

寒山重冷森的一笑,道:

“我?不,你错了,老家伙,我只是帮着你出主意惩罚一个­淫­­妇­而已,与我又有何­干­?”

几乎气得一口气顺不过来,猛札双目翻白,嘴角抖索,却是吐不出一个字。

寒山重又哼了一声,平静得像古井之水:

“大爷记忆之力甚强,方才说的每一个字尚不曾忘怀,大爷记得大爷并末说过与你那位‘赫莎’发生过枕上之情,但是,要处她于死地却是阁下亲口所云,是么?”

红狮用力摇了摇头,有些惊喜过度,他张口结舌的道:

“你……你说什么?你……你说你没有和她……和她?”

寒山重冷冷的道:

“是的,没有和她发生任何暖昧之事。”

像一下子放下了心头一块巨石,红狮和释重负的吁了口长气,但是,这口气尚留着一个余尾,他又似中了疯似的蓦然跳起:

“汉狗,你骗我,你在骗我,假如你没有和她发生过那秽事,这……这肚兜与守贞带又自何处得来?你……你说,你说!”

寒山重直视于他,冷漠的道:

“在阁下爱姬每日梳妆之际,她居屋之窗口,却与大爷的住处遥遥相对,水晶帘下看梳头,日子久了,自会由羞转奇,由奇生爱……”

猛札“呸”了一声,怒道:

“一共才七八天,什么日子久?”

寒山重瞪了他一眼,生硬的道:

“对一个拈花老手来说,七八天已是一个够长久的日子,老家伙,你不要Сhā嘴,大爷整日与你那爱姬眉目传情,到第三天,便跃上她居室的窗口,当然,她住在楼上,隔着地面有五六丈高,但你会明白这种高度在大爷眼中看来,还不如一道土坎,自进入她窗口的那一天开始,大爷便开始向她倾诉仰慕之情……”

猛札气得两只三角眼几乎爆了出来,重重的哼了一声,寒山重一摆手,又道:

“你们,娶妻纳妄,除了仗着财势胡作非为,昭,你的这一位大约也念了几年汉书吧?”

猛札吼道:

“当然,红狮专在中原为她请了三个老酸儒回来教她诗书琴画,每月花费在这乌事上面的银子就是百多两!”

寒山重点点头,道:

“对了,这就对了,与大爷的计划更为有利,你那位赫莎相当多愁善感,自叹身世飘零,红颜薄命,大爷少不得温言细语善加安慰,到了第六天。大爷便答应待自此归去后携其共赴中土,享受那鸳鸯于飞之乐,山盟海誓订了又订,永不分离说了又说,终于,跟着又交换了交订信物。”

猛札脸­色­变紫,喉头呼噜呼噜的大吼:

“你……你这汉狗,你,你真是胆大包天,花言巧语

寒山重又点点头,板着面孔道:

“她认为一朵鲜花Сhā在牛粪上,当然大爷稍一相诱,便手到擒来,这是属于花言巧语一类,大爷早有妻室,安能再去惹下情债?大爷与她交换了信物之后……”

猛札大叫一声,道:

“什么信物?”

寒山重一脸的不耐烦,扬了扬手中的粉红肚兜与守贞带,道:

“这不是么?”

猛札用力把持住自己不至气疯,窒着嗓子道:

“她……她……这贱人当着你面解下来的?”

寒山重摇摇手,道:

“别急,说起你老兄那位爱姬也是算得贞烈之道的女人,大爷费尽­唇­舌,才说动了她将此两样贴身之物交与大爷,而大爷也将一块紫玉牌交付于她,喂,顺便么,自她口中获知你老兄下毒于酒食内之事.她死心场地的以为大爷倾心于她,她也将终身交托于大爷,当然她不愿她未来的同枕人就此完蛋大吉,是而,昭,是而那‘白露毒’的解药就递到了大爷手上,换句话说,你这老家伙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毒计也就不得而逞了。”

猛札气得双手乱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狠狠的道:

“好,好,怪不得这贱人一再使那娇媚手段要红狮将白露解药交于她保管,原来却是如此,红狮对她情深义重,到头来这贱人却出卖于我……”

寒山重撇撇嘴­唇­,淡淡的道:

“但是,她也对你好极,至少,她曾一再要求大爷不要伤害于你。”

猛札微微一怔,尚未说话,寒山重已接着道:

“在往昔,你是否经常打骂棱辱于她?而且,更与其它女子胡天胡地?其实,赫莎一直对你很好,只是嫉妒别的女人抢去了你对她的情感,由嫉生恨,由恨生变,当然她得不到你的全部情爱就只好悲观的另谋发展,她心底还是爱你的,否则,她又怎会帮着你说话?要求我不要与你为敌?这种女人实在少见,你这老家伙虽然时常打骂于她,她却并不恨你,女人要的只是男人的情爱,她越爱你,越想独占你,如果你再去和别的女子胡调,这比杀了她更令她难受,无形中就想报复,就要也令你难受,其实,说穿了,还不是因为她舍不得你?发生了一件事,不要只去指责对方,自己也要好好反省一番,老友,你自己想想,是否你对不住她的地方太多?而且,以前她对你又如何?一定是百依百顺的吧?”

缓缓地,在过了长久的一阵以后……

冰冻解了,猛札用手摸着他那副尊容,一个人在愣愣的想着,微闭着眼,眉梢嘴角,勾出一副淡淡的了悟图纹,然后,这图纹渗揉于云雾风息般的歉疚的笑意里,有春天的气息,在他脸上。

寒山重暗里吁了口气,故意叹了一声:

“自古以来,只有女人是最难以了解的东西,自古以来,也只有被人一直深爱而不自觉才是最愚蠢的事……”

猛札蓦地大吼一声,叫道:

“老汉,来,让红狮与你握手!”

寒山重吓了一跳,却迅速接住了猛札伸过来的双手,二人紧紧的握在一起,猛札大力摇晃着彼此的手,高兴的道:

“老汉,一谢你救过红狮的­性­命,再谢你指点了红狮迷津,使红狮明白了男女之情的玄妙深奥!”

寒山重苦笑一下,道:

“岂敢,老友,你最好不要是一个表情,高兴的时候也叫,生气的时候也叫……”

红狮猛札兴奋的道:

“老汉,说真话,你确实是个奇才,就此一言为定,红狮说什么也将要白玉宫内的财宝送你一半,送定了,非送不可!”

寒山重咽了口唾沫,道:

“谢,谢谢你了,阁下盛情,大爷不领便是不受抬举

他心里却在苦笑,嘀咕道:

“老天,这也叫送?这老甲鱼还好象我领了他莫大情份一样……”

血斧--十八、绝境奇门力拔山兮

十八、绝境奇门力拔山兮

小心翼翼的,猛札跟在寒山重身后一步步行向这[奇+书+网]伸出的白­色­岩石尾部,这条笔直伸出的岩石,只有丈许宽窄,长短却有五六丈,湿滑得连虫蛇都不容易沾住,猛札一面跟着走,一边贪婪的向那扇紧闭着的暗黄门扉打量着。

寒山重大步行去,冷沉的道:

“猛札,你最好眼睛看着脚下,别摔下去了。”

猛札呕呕嘴巴,嘿嘿笑道:

“虽然身子疲困,却也不见得将这小小的岩脊看在眼中。”

寒山重头也不回的道:

“少说大话,心摆正。”

于是,他们来到了那紧紧嵌在壁仞之间的黯黄门扉之前,猛札站在门前一块小小的石阶上,用手抚摸着门上的图纹,低低的道:

“这扇门好紧好严,就似是天生在石壁里一样……”

寒山重也细细端详了一番,道:

“猛札,你是本地出身,你可看得懂门上雕镶的图纹代表着什么意义?”

猛札凑上眼睛,打量了良久,断续的道:

“哦……这图纹雕刻的年代已经很久了……大约至少在百年之前,门顶的图案是说明当年这位老王的繁盛时代……中间刻着他的子孙众多,臣民对他的拥戴与敬畏,你看,他的子孙围绕在他的宝座之旁,他的百姓举着双臂朝他下跪……门底的图案显示着他归天以后……昭,呢,这个长长方方的棺材,他的子孙臣民及摈纪都伤心的为了送葬,这送葬的行列倒是很长喔,雕着一条路,这条路的远景就是上面看见的那似驼峰……晤,驼峰之间那时已淌着水,看这细细的几条线……”

寒山重依在门上,半闭着眼,有气无力的道:

“这上面没有雕楼着那老王八如何剥削民脂民膏,如何残酷的将他筑宫之人杀害?如何聚那些年青宫纪殉葬等残酷之事?”

猛札呆了一呆,喃喃的道:

“这倒没有刻上,他为什么要那些摈纪陪他一起死呢?摈纪是活人,他已死得冷透了……”

寒山重用中拇二指一捏一弹,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道:

“这就叫没有人道,残害无辜,猛札,你记住了。”

猛札迷惘的点点头,寒山重又道:

“门缘四周刻的是些什么玩意?”

猛札又近身看了一会,道:

“一共有十六条生角的飞蛇,照那时的习俗,相信有八对生角的飞蛇便可以缠连成一张扶椅,可以使死去的人灵魂坐着升天,在那人的灵魂升天以后,飞蛇又返回他埋葬的地方,为他护卫遗体……”

寒山重“嗤”了一声,道:

“故事倒是蛮有连续­性­,想得亦十分周到。不过,只怕像葬在白玉宫里的这个老善王早就被那十六条飞蛇送到地狱里去了,而且,第十八层!”

猛札无奈的摊摊手,道:

“管他什么地方,现在,我们如何启门进去?”

寒山重向眼前这扇黯黄带着紫红的门扉望了一阵,淡淡的道:

“这门,是纯金所制。”

“什么?你说什么?”猛杨大吃一惊的问。

寒山重舔舔嘴­唇­,仍旧淡淡的道:

“我是说,这扇门是黄金所造,而且是纯金!”

猛札不相信的用手指敲了敲,回音沉闷而滞重,他急忙由怀内摸出一柄褐鹿皮鞘的小小匕首,以那锋利的尖刃在门上刮了起来。

于是,没有多少下……

门上的锈蚀一片地飘落,利锋刮去的地方,露出闪亮亮的金­色­光彩来,老天,这可不是金子!

猛札的手呆呆停在那里,半晌,他抬头打量着这扇门的大小,倒吸了二口冷气,这扇蚀满了湿锈的门,高矮宽窄是整整一丈。

寒山重平静的再用言语洞透了他的心思:

“我想,它有一尺以上的厚度。”

猛札用力摇摇头,抖着嗓子:

“光是这扇门,呢,就恐怕要用几千斤黄金,几­干­斤,这数目实在惊人,实在惊人……”

寒山重眨眨眼,哧哧笑道:

“自然,否则也不会有很多人对这里眼红了。”

猛札尴尬的笑了笑,道:

“这门里面,还不知道又有多少财富……”

寒山重拍拍那扇金门,道:

“不过,正如你方才所说,我们现在应该先想法子进去。”

说完了话,寒山重不再多言,仔细在门的四周摸索推敲起来,良久,他回头向呆在一边的猛札道:

“这门是死的,开关在里面,而且,一定锁上了。”

猛札心头一凉,急道:

“从里面死锁了?那里面人如何叫外面的人进去?”

寒山重冷冷白他一眼,冷冷的道:

“里面的人根本就不打算让外面的人进去,而且,他们也永不会出来。”

猛札面­色­灰败,失望的道:

“我忘了,这白玉宫是座埋葬老蕃王的坟墓……天杀的大坟墓……”

寒山重沉吟半晌,他缓缓地道:

“猛札,这门是死锁了的墓口,不是一般的机关埋伏,所以,也不会有开启的窍钮,现在,我们用力闯进去。”

猛札诧异的看着寒山重,喃喃的道:

“硬闯进去?硬闯进这有─尺多厚的纯金巨门?你……你不是有点疯了吧?”

寒山重摇摇头,冷然的道:

“用强力击毁这巨门亦非不能,当然,这是指我的功力而言,可是如此则伤耗真力至巨,太不合算,此门不易击毁,门旁的石岩却能碎裂之。简而言之,我们可将这扇贵重之门不损一丝的留下来,而且,还可以进去,水雾湿气朝夕浸蚀,这些岩石不会太坚固了。”

猛札用手按了按门缘周围的岩石,舔舔嘴­唇­,道:

“不过,也不会太容易……”

寒山重看了他一眼,伸出右臂:

“当然,凡是发财的事都不会太容易。”

这时,寒山重的右臂已经微微鼓涨起来,五只手指弯曲,呈淡淡的青紫­色­,他平静的道:

“你可明白中原武术中有一种‘糜石斤’的功夫?”

猛札摇摇头,纳罕的盯着寒山重的右手,于是,寒山重已一把抓到岩面上,随着他五指的扬起,石屑如粉,纷纷洒落。

吼声连接不缀,唏里哗啦的岩石声揉和在一阵阵“呼”的掌风挥动声里,片刻之间,门的右侧已像被六丁之神用巨锤狠命敲打过一样,破碎了一大片。

汗水自寒山重的客际淌落,他毫不休息,转了一个斜角,朝门缝里层方向转折更猛,石屑飞溅着,粉糜飘舞,而一声声闷雷似掌击石岩声回荡在这巨大的神秘岩窟里,震得四周颤抖。

猛札吞了一口唾沫,喃喃的道:

“老,老汉,红狮也来两下子如何?”

寒山重也了他一眼,往一旁退了一步,微微的喘息道:

“请便。”

猛札长长的吸了口气,运起那双粗壮的手掌,用力劈去,呢,石屑虽然纷飞,却是那么浅浅的几片。

差不多来不了几下,猛札的面孔已涨得通红带紫,双掌掌沿也浮肿了起来,他又奋力劈了三次,收住手,喃喃的道:

“奇怪,红狮的铁布衫功夫已练了七八年,怎么却这般的不济事?”

寒山重半阖着眼,似笑非笑的道:

“铁布衫?”

猛扎颔首道:

“当然,这是专门以硬抗硬的功夫!”

寒山重淡淡一笑,道:

“不错,但这只是硬功的初步功夫,老家伙,你自几岁开始习练的?”

猛札带着几分得意之­色­道:

“十九岁。”

寒山重点点头,平静的道:

“在十九岁的年龄,大爷早已在中原道扬名传万了,而且已站得扎扎实实!”

猛札望了望自己浮肿的双手,道:

“老汉。你也练过这门功夫?”

寒山重龇龇牙,笑笑,道:

“是的,在大爷五岁的时候。”

猛札闻言之下,几乎跳了起来。他怔怔的注视着寒山重,惊异的道:

“五岁?那么,你现在。现在……”

寒山重撇撇嘴­唇­,道:

“现在,自铁布衫而进于‘­肉­身甲’,自­肉­身甲而进于罗汉气功,自罗汉气功而进于‘罡气一息’,由气息进到元阳真力。”

猛札大大的呆一下,吶吶的道:

“你……你不会是个怪人吧?”

寒山重哧哧一笑,没有说话,又是右爪左掌,一下跟着一下的­干­了起来,碎石如粉,轰隆之声传荡不息。

过了炷香时分。

猛札低低的道:

“老汉……不,汉兄,你歇一下吧。”

寒山重用手臂拭去满额汗水,又是狂风暴雨似的几掌:

“为山九仍,岂能功亏一篑。”

他继续震击着,两只手掌似是­精­钢铸成,循环劈削,丝毫也不觉得疼痛,丝毫也不觉得疲惫……

又过了片刻。猛札吶吶的道:

“汉兄……请……请问高姓大名?”

寒山重─而用力劈震着山岩,边淡淡的道:

“闪壁魂铃寒山重。”

显然猛礼并没有听过寒山重的名字,他在嘴里念了几次,寒山重已蓦然收手,安详的道:

“大爷知道你是红狮猛札。”

猛札窘迫的─笑,道:

“现在,让我来吧……”

寒山重双日凝视着猛札,目光的神­色­冷澄而清澈.有一股出奇的湛然与浩烈,猛札直觉的感到不能逼视。他吸了口气。嗫嚅的道:

“寒兄……寒兄可有话说?”

寒山重点点头、严肃的道:

“只要三掌,这岩石便可透穿,换句话说,在剎那的时间以后,我们就可以进到里面,当然,不论里面是白玉之宫或是一无所有,大爷希望,你我彼此之间保持君子协定。”

猛札急切的道:

“当然,任是里面多少财宝,你我各得一半。”

“一言为定?”

猛札伸手用力与寒山重的手掌相击了三次。庄重的道:

“当然,一言为定!”

血斧--十九、古窟魂池金宫玉陵

十九、古窟魂池金宫玉陵

一抹古怪的微笑浮在寒山重­唇­角,他霍然转身,双掌带着激厉的风声猛然撞击到那已碎裂了─大片的石壁斜角上。几乎没有看清他再次出手的招式,连串的另两声震响已轰隆隆的传荡开来,于是,在碎石屑的飞溅进场中,一个斗大的窟窿已经呈现在二人的眼前!

寒山重收手微退,略略平静了片刻,安详的道:

“猛札,请。”

猛札喘息急促。躬身便往里钻,但是。当他刚刚靠近那个破洞,又急急退了回来,满脸是尴尬的道:

“寒兄。呢,寒兄,你,你先请……”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只要你有此心。姓寒的便感到满意了,现在。说真话,你先进去吧、但是。当心或者突然发生的事故。”

猛札愣了一下,迷惑的道:

“突然发生的事故?”

寒山重摊摊手,道:

“我只是说或者,很多的时候,留一着退步,小心一点,总比贸贸然来得可靠扎实。”

猛札点点头,微一晃身,手腕上的金环淬然向破洞里­射­去三枚,随着三圈金芒的闪动,他那粗短的身躯已利落的蹿了进去。

寒山重清楚的听到那三枚金环清脆幢击在某种物体上的声音,也听到猛札轻巧的落地声,可是,自这些声息过去,一切就安静了下来,再没有一点声音,好寂静.像死一样的寂静。

过了一会。

寒山重低沉的招呼道:

“猛札,猛札……”

没有回答。没有任何丝毫可以代表或证明什么的征候。

寒山重微微有点担忧了,他向那碎裂的洞口探视了一下,洞口内─片黝黑,看不见什么,他逼近了一点。又低促的叫:

“猛札,你看到了什么?猛札,你怎么不答话呢?”

仍然没有声息,寒山重真有点急了,他抖掌向洞口劈去,呼轰的劲气骤然冲向洞口,碎石粉飞中,似一条淡淡的影子,寒山重整个身躯横起来,那么疾速而快捷的­射­入洞口之中!

甫自进入洞口,他的身躯已令人难以置信的蓦然贴上了壁顶,似是壁顶对他有一种天然的吸引之力一样。

迅速的向四周打量了一遍,寒山重看出了现在置身于一个黑暗的石室中,不,一个黑暗的岩窟中,空气潮湿得带着浓重的震腐味道,扑鼻而来的气息混着霉烂的氲氤,使人有些窒息的感觉。

极快的,他的眼睛已经适宜于石窟中的黑暗光度,他看出这个石窟布满了自地面怪异冒出的石笋,壁顶,有些石钟|­乳­垂挂,而壁顶是潮湿的,生满了苔藓,这石窟里,竟没有猛札的影子!

寒山重有些吃惊了,他又仔细向身旁的环境打量起来,喂,他的心跳了一下,在一根尖削的石笋之旁,有一抹淡淡的金黄亮光闪耀了一下,寒山重一眼就已经认出,那抹淡淡的黄光。正是猛札在入洞前所发出的金环:

于是,由这枚金环,他连带的发觉在参差不齐的石笋间隙里,有一种两尺宽窄的青石板道路,而显然的,这条隐藏在石笋中间的黑石小路,乃属人工建造,当然,建造的年代已经很久远了。

他咽了一口唾液,顺着那条黑石板小路望去,极为困难的,他隐约看出这条石路终断在一块巨大的有如墓碑一样的巨石之前。

根据寒山重敏锐的观察力,他直觉的感到那块竖立着的方形巨石不像是天生在那里的,但是,若然如此,这块巨石又为何如此安稳不移呢?而且,这个石窟并不大,那么,猛札呢?猛札为何不见?他莫不成在这短促的时候里已消逝于空气中?

轻飘飘的,寒山重落在地下,他仍怀着希望的低呼了─声:

“猛扎……..”

回声在潮湿的空气里回荡着,这仍是他自己的声息,猛札不在。这时,寒山重已可确定,猛札不会在这石窟中了,当然他不相信猛札会在空气里消失,那么,他一定已经置身于另一个境地之中,但,他会在哪里呢?又是如何自这毫无隙缝的石窟里去的呢?

闭上眼睛,寒山重将一口元阳之力调匀,然后,他谨慎地,一步步朝那块竖立着的长方形巨石靠近。

这块巨石,是紧紧嵌合在石窟的壁面上的,看不出有什么奇异之处,就像是天然矗立在那里一样。

寒山重轻轻用手指向壁上敲了敲,回音很塌实,似乎不像里面是中空的,但寒山重明白,毛病一定是出在这里,他不相信,他的智能与判断力会比不上多少年代以前设计机关的那些人物,他又用手用力推了推,巨石仍然纹丝不动,扎了根似的板着冷面孔朝向他。

于是,他转过身,大步走向方才跃进来的那个破洞,嘴里喃喃的道:

“猛札三枚金环出手,跟着往里穿跃,去势很快很急,昭!他着地的时候我曾听到声音,那声音不远,是的,不远……”

他思付着,判断以猛札进洞时的身形与速度,会落在什么地方,他回忆着猛札着地时的声音大小,借此猜测距离的远近,他模仿着身形与速度,照自己心里大约估计的距离,自洞口旁住里跃进,于是,他落在一根粗若碗口的灰黯石笋之旁,目光一转,他已兴奋的低呼了一声,在他前面的青石板窄道上,果然发现了一块磨擦的痕迹:

“猛札是个工于心计,不是个善于忍耐的人,在这个时候,他会想到什么?他一定首先想到白玉宫的巨大财富,于是,他心情激动振奋,可能也稍稍对眼前的情境有些迷惑与忐忑,但他不会犹豫多久,他一定急急向里面冲去,是的,很急,在这个短促的时间里,他的视力必然尚不能适应于这石窟中的黑暗,我记得几乎在他进来的剎那间我招呼他却已听不到回音了……”

寒山重凝视着前面,又宁静的想:

“在猛札向里面冲进的时候,可能还没有把这石窟里的情形看清楚,充斥在他心目中,一定全被灿烂的财宝及白玉宫的豪华瑰丽所迷惑住了,那么,他会本能的顺着这条石板小道往里奔跑……”

寒山重也开始往里面奔跑,他脑子里分析当时的情形是什么样子,他就做着相似的样子,他觉得这条狭窄的石板小道,异常滑湿光腻,走在上面,有行在镜子上的,不易着力的感觉。

忽然,就在隔着那块长方形的竖立巨石还有七八步远的时候。他脚下蓦地踩着一排并列暗隐的青石板路上的圆球形的物体,这些物体十分光润,脚底才一沾上,已经那么轻滑而鬼灵­精­的骤而陷落转动,于是,脚踏之处便形成了一条三寸宽窄的隙坎,这窄窄的隙坎,刚刚可以容下人们的脚底,在光天化日的大路上,这条隙缝算不上什么,但在这黑暗而­阴­沉的石窟中,在这条二尺宽窄的滑湿青石板小道上,再加上一个财迷心窍的急奔中的莽汉,这条隙坎,就是一个害人的陷阱了!

寒山重淬然觉得脚下一沉一软,整个身躯已失去了重心,他正待吸气将身躯飘起,却在剎那间又放弃了这个打算,­唇­上浮起一丝淡淡的冷笑,任自己沉重的向前摔倒,当他的胸腔着地,滑湿的青石板小道及时发挥了它的妙用,寒山重顺着摔出之劲道,在青石板的小道上如箭一样笔直向前滑冲而去一最后的终点,正是那方巨石的根部!

毫不用一点力量反制,寒山重咬着牙任自己身体滑冲向前,于是,剎那之间,他的脑袋已撞在那方巨石的底下,刚刚有一阵晕眩的疼痛传来,那方巨石却已毫无声息的,那么轻巧的整个转旋开来,像是经过无数次的习演与练历,寒山重的身体凑合得恰到好处的滑落进了那方石转开后现出的一个深幽暗黑的陷洞里。

这个陷洞,似是十分深长,而且,笔直的通了下去,两边全是平滑的石壁,没有一点可供攀扶之处,寒山重的身体急速往下坠落,但是,这个时候,他知道却不能再任凭自由发展了。

轻轻将双臂一舒,背脊微弓,他已像一条大壁虎似的贴到了旁边的石壁上,石壁确实滑湿,他往下看了看,约在下面寻丈之处,这个无底洞似的陷阱却又形成了一个折弯,相对的角度,而且,有淡淡的光芒映现。

那里,又会是什么地方呢?

寒山重用手在面颊上揉了揉,使身体缓缓向下滑落,到了那折弯之处,他已更形谨慎,终于,他滑进去了……

老天。这个无底洞的出口,面对着的景­色­是什么?是一个完全用白­色­玉石建筑在地底的宫殿,眼前正是矗立着十二根巨柱,有八座上面浮雕了奇异的图案神座的前殿,神座之前,用黄金塑造了十六条生着角冠的飞蛇,这十六条飞蛇,恰好缠绞成一张看去十分舒适的古怪扶椅,飞蛇的眼睛闪烁着朱芒,是红宝石嵌造的!

寒山重来不及多看,已听到一阵挣扎喘息的声音,他急忙移转目光,老天,下面不就是红狮猛札么?猛札正陷身在一个八角形的,看去极像一个硕大的祭盆盘的石砌物体内,那里有一种紫黑­色­浓液般的东西,这些东西仿佛黏­性­极大,将猛札下半身牢牢的沾住,而且,更逐渐往下吸引!

有点怔仲,寒山重不晓得那些紫黑­色­的黏胶究竟是些什么玩意,但有一点可以知道,这形似祭盆似的八角石坑.和一个小池子大约相仿,看样子最少也有两三个人的深度,如若猛札沉了下去,只怕不死也活不了。

猛札整个面孔都涨成血红,他涨大嘴巴,用力喘着气,两只手乱抓乱舞,腰部用力扭曲,但越是这样,他往下陷沉的速度却越快了。

那些紫黑­色­的黏胶,有些像泥沼或是流砂,但其浓稠度却更大,而且,有一股隐隐的檀木香味!

寒山重用力吸了口气,背脊牢靠在这出口的石壁上,缓缓叱道:

“猛札!”

这一声低沉的叫唤,在前面殿堂里引起空荡的回音,却几乎使猛札高兴的晕了过去,他用力仰起颈子,狂乱的大吼道:

“寒兄,你可来了,你在哪里,快来救救我,快……”

寒山重忽然发觉了一件事情,老天,按照自那陷洞顶端的坠落力量推断,假如没有奇迹出现,由这出口沿伸出去的地步,不就正好恰巧跌落到那八角石池里面吗?那个八角石池造在那里,就像是专门等待有人跌下去一般。

猛札的身体又往下沉陷了一点,他惊慌的叫道:

“寒兄,快点啊,我要沉下去了,这天杀的祭魂池!”

一面叫着,猛札一面竭力想寻找寒山重在何处,但是他转不过身子,颈项移动也只能限定在一定的角度,怎么样也拗不过来:

“寒兄,寒兄,是不是你?刚才是不是你在叫唤红狮?寒兄……”

寒山重细细向石池四周打量了片刻,认定已经没有别的危机隐伏,他微一耸身,飘然落到石池的边缘:

“猛札,是我。”

猛札目光一瞥到寒山重的影了,已兴奋的高呼了一声,大吼道:

“我的天,你可来了,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寒兄,你叫我等得好苦……”

寒山重平静的道:

“假如我和你一样贸然的下来,万一再遭到突然的危险,你还能叫叫‘寒兄’,那时候要我去叫谁?”

猛札红着脸,粗着脖子,挣扎着道:

“快救我,这是祭魂池,你也是从我掉下来的地方出来的呢!那是南族供奉的‘黑婆’神神嘴……”

寒山重抬头一看,不由吓了一跳,一个三丈高下的石雕神像正好在他的头上,这神像袒­祼­着躯­干­,蛇首面形­妇­人身,狰狞丑恶,仿佛随时可以从壁上跃出,方才,寒山重出来的洞口,正是它箕张的嘴巴!

吸了口气,寒山重的身体轻柔的浮起.又轻柔的落到石池之中,猛札吓得怪叫道:

“老汉……不,寒兄,你不要命了?”

他的语声未落,寒山重已那么灵巧的站在紫黑­色­的浓胶之上,脚底刚刚与黏胶贴着,就像是浮在上面。

寒山重舔一舔嘴­唇­,淡淡的道:

“我可以在空气里飘浮,自然也能在这玩意上立足。”

说着,他伸手给猛札,猛札慌忙用双手握住,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这次握手.你倒来得相当热诚,但你不要用力,由我来拉你。”

缓缓的,寒山重后退了一步,猛札也被拉上了半尺,但是,寒山重的足踝都陷入黑胶之中。

猛札喘着气,道:

“寒兄,你别自己也被吸住……”

寒山重古怪的眨眨眼,蓦然大吼一声,轰隆一声巨大的回音甫始在殿堂里回荡,寒山重的瘦削身体已如脱弦的怒矢一样,猝然往上标­射­而起,希聿聿的浓胶流淌溅进,猛札亦被连带拉起,同时飞跃上了池缘。

坐在这用大青石砌成的八角形池缘上,猛札用衣袖擦去汗水,好一阵才惊喘平息,咬牙切齿的道:

“盖这白玉宫的老蕃王真是可恶可恨之极,假如他尚活在人间,我不生剥了他算他命生得大,简直凶狠残毒得离了诺,不带一点人味……”

寒山重拍拍他肩,笑笑道:

“人家也没有请你来此,是阁下自己千方百计找上门的,你想夺人家陪葬的宝物,人家当然就想要你老命。”

猛札吁了口气,没有出声,开始细细朝眼前的情景打量起来,这是前阁,那十根光洁滑亮的巨柱成了一个四方形,八个宝座并列于中,十六条盘结的带翼飞蛇在八个宝坐的正中,殿堂之顶衔接着地底的岩石,两扇看去亦是纯金制成的门扉紧闭着,在宝座的后首。

堂殿的地面异常平滑,纹理细致,纤尘不染,由这祭魂池下去,有一排呈半月形的宽阔阶梯,祭魂池之后,就是那“黑婆”神像了。

空气里荡漾着极端寂静与深邃的神秘,有一股隐隐的恐怖气息弥布四周,好静,静得两个人可以听见被此的心跳与呼吸声。

寒山重也向这殿堂注视了良久,低喃道:

“石柱、宝座、金蛇、秘门……魔像、石池……白玉之宫……”

猛札摇摇头,道:

“一点声息也没有,真像座坟墓………”

寒山重回头又朝那“黑婆”神像望了一眼,低沉的道;

“这像是白玉宫的前殿,十分宽大,但却看不见别的,猛札,我们需要再往里进。”

猛札搓搓手,伸伸臂,苦笑了一下,道:

“老实说,我真有点寒心了,这半池的‘乌檀胶’就险些要了我这条老命,再往里面,更不知道有多少稀奇古怪的­阴­毒玩意……”

寒山重一把将猛札提起,冷冷的道:

“天下之大,没有不劳而获的事,牺牲愈重,代价愈高,猛札,你身为边疆大豪,为这一点小小挫折就丧了斗志,寒山重实为你感到惭愧!”

猛札呆了呆,活动了一下四肢,无奈的点点头道:

“好吧,红狮是舍命陪君子!”

寒山重笑笑,道:

“别说得那么仁义,你是舍命为财宝。”

二人慢慢沿着石阶往下走,寒山重又闻到沾染在猛札身上的那些残余的黑胶的气息,他问道:

“猛札.你刚才说那八角形石池里的东西是什么?什么‘乌檀胶’?”

猛札叹了口气,道:

“在边疆的深山峻岭里,生长着一种乌黑­色­的檀木。这种檀木无枝无叶,就那么直楞楞的长着─条­干­子,这种东西极为稀少,很不容易找,但只要找着一根,就可以附近发现一片,将这乌檀木砍回,用铁釜煮熬,穷三天日夜,就可以得着这种乌檀胶,我们用它做祭神敬天的圣火,在燃烧起来的时候异香远播,数里之外都闻得到……”

寒山重眉梢子一扬,道:

“那石池子里有半池多这种玩意,恐怕用了不少檀木树­干­吧?”

猛札吸了口气,道:

“当然,除了乌檀木用得多,还有不少为祭神而丢进池里的生命。”

寒山重微感一震,道:

“祭神用人命?”

猛札咧咧嘴巴,道:

“是的,祭魂池里火光熊熊,异香四溢,─个童男或童女被丢进去,就嫁一个石子丢进海里,连叫声都听不见,巫师击着鼓铃.乱蹦乱跳。火舌伸缩着,巫师就告诉大家。黑婆神已经接受了大家的祭礼了。”

寒山重有趣的望了望猛札一眼.笑着道:

“你怎么知道这池子里是做这种用途的?”

猛札哼一声.恨恨的道:

“只有祭魂池会筑得这么大,而且,是八角星形的。”

点点头,寒山重又道:

“险些连你老兄也祭了神了。”

猛札“呸”了一声,道:

“这黑婆,我猛札根本就不信它!”

寒山重哧哧一笑,没有说话,两个人已小心翼翼的经过金蛇宝座之侧,缓缓向右面紧闭的金­色­小门行近。

“这里光线很足,却是一件怪事。”

寒山重喃喃的说,猛札却Сhā厂一句:

“黑暗的晚上,只要有云,光线也是很亮的。”

寒山重─拍他的肩膀,道:

“有道理,此宫为白玉所建,白玉木身就可能反折光亮,而且,我想一定会有明珠一类的物.供做光源!”

猛札向四处看了看,叫道:

“看壁顶!”

寒山重急忙仰首望去,喔!在天然生成的层岩上,就着岩势雕刻着另一个“黑婆”神像。沿着神像肢体,整整有三十颗儿拳大小的圆润明珠,正放着滕滕闪光,光线呈|­乳­白之­色­!

猛札长吁了口气,道:

“夜明珠……好大的个头……”

寒山重撇撇嘴­唇­,道:

“一共三十颗,你一半,我一半。”

猛札忙道:

“当然,你便是多拿两颗,我也心甘情愿。”

古怪的看了猛札一眼,寒山重已来到那扉紧闭的纯金小门之前,这扇门上没有雕镂任何图案,只有─个孤伶伶的金环。

沉思了片刻,寒山重淡淡的道:

“假如是你,猛札,你是否会去拉这金环?”

猛札怔了一下,道:

“是的,我想一拉就可以拉开。”

寒山重笑了笑,道:

“很可能连阁下的生命也拉进去,现在,你让过一边,容姓寒的试试。”

猛札识相的站到一旁。关注的道:

“寒兄,请留心。”

寒山重向他翘翘拇指、猝然伸手用力拉扯门上金环。

他的力量极大,足可扯倒三匹水牛、但是,那扇门扉纹丝未动。寒山重站立的脚下却突然有五尺见方的地面裂开─似强力的弹簧回震。寒山重蔓地跳起,在他跳起的一剎间.清楚的看见那裂开的地面布满了尖锐的钢刺.那些钢刺锈蚀得班斑驳驳。但却仍然可以致人死命。假如有人自这裂外的地面掉下去的话。

没有停息,连猛札的惊呼声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寒山重又翻跃而下,再度用力拉扯门上金环,这一次。在一阵刺耳叽吱声中,那扇纯金之门终于被猛然拉开!

随着这扇门的开启。门内飞出两个紫瓷的斗大圆珠,砸在地下进碎成片片点点,但是,里而却空无─物。

猛札跳闪开去,又迅速奔到瓷珠碎烈之处细细检视起来,半晌,他哈哈大笑道:

“那个老不死的王爷白费心机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寒山重倚在门边,安详的道;

“怎么?”

猛札撕下衣裳的下摆,垫着手拈起一块破瓷片珠,慎重的道:

“这个瓷球外面是紫­色­的,里边却呈暗蓝,这表示曾被一种毒­性­极强的毒汁浸蚀过,我刚才查验了一下,晓得这种毒汁名叫‘伽魔鸟尾’,颜­色­是透蓝­色­的,像天空一样澄朗,似伽魔鸟的晶亮尾羽一样莹洁,不过。沾上哪里就即时糜烂、而且,没有任何药物可以治疗,它的毒­性­可以一直穿过肌­肉­骨骸进入五脏!”

寒山重咬咬下­唇­,道:

“那老王八装在这紫瓷球中准备害人,但是,经过这么长久的年代以来,瓷球的外层质地不够完密,里面的毒汁早就­干­涸了,是么?”

猛札点点头,道:

“不过,它的余渣仍然对人有害,我猛札是玩毒的老祖宗了。这一套小把戏唬不了我,昭,‘伽魔鸟尾’,这种毒药的调制法早已失传了呢……”

寒山重淡淡一笑,道:

“老友,寒某人人宝山了。”

说着话,寒山重已掠身入门,门里,是─个宽敞的大厅,这所大厅是圆形的,围以­精­致的,完全用千年红珊瑚雕成的矮栏杆,栏杆之旁,有六个与常人身高相等的金人,这些以黄金塑造的人,都是雕镂成南女的装束,身上镶满了各形各­色­的宝石,每粒宝石都晶莹美润,似闪烁着异采的星辰,六个金人都是右肩上顶着一个银罐,罐子里盛满了成串的球珠,钻石、琥珀与玛淄,那么灿丽,那么光耀,像是流泻的星泉,组成阳光七彩的粒质,夺目焰神,美极了!

大厅的中央,摆着一套完全用整块红玉雕成的坐椅。大小一共有十二件,桌面椅身,刻楼着­精­致的花纹,各镶嵌着一付鹰形的闪闪钻石图案,这套红玉桌椅之后,有一张卧榻,这张卧榻,长约九尺,宽约四尺,通体晶莹透明,一对高枕,却是翠绿欲滴,润滑细致得毫无理疵,这卧榻,是由整块的大水晶凿成。那对尺许宽窄的高枕,却是两块未经琢磨过的翡翠!

沿着卧榻,摆置着大小五百多件­精­巧的、玉马、翠佛、金人等等珍奇之物,龙眼大小的浑圆球珠散滚一地,大约估计,也在­干­颗以上!

水晶榻上,铺设着一块全由金丝编成的锦垫,榻后,是一幅硕大的屏风,屏风是­精­工用银丝穿织,上面有一条翻云覆雨的巨龙图案,这条巨龙,由头至尾,皆用一颗颗闪耀的钻石缀连而成!

屏风之后,昭,叠排着五十余口银­色­箱子,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装的必是些珍贵异宝。

壁顶,悬着一座巨形的莲花灯座,当然灯座里并没有蕊线及桐油,由金丝连串的珍珠与红、蓝二­色­宝石组嵌而就,花纹绚丽。悦目之极。

寒山重站在大厅的外缘,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实说。他自己的财富已是富可倾城,但比起这里所见的宝物来,只怕连一小半也赶不上,而且,恐怕真正的财富还没有发觉呢!

猛札更像木­鸡­一样呆在那里,张大着嘴巴,三角眼已要突出眼眶,他的呼吸急促。全身不停的哆嗦。额上青筋暴起。又在突突的跳个不停。

吸了口气,寒山重平静的道:

“很惊人,是吧?”

猛札像是没有听到,目光怔阿呵的瞪着眼前的一切,像痴了─样。

用力在猛札肩膀上拍了一记,寒山重哧哧笑道:

“怎么?老友,你迷糊了?”

大大的颤抖了一下,猛札用力摇摇头,沙哑着嗓子道:

“不……不是在做梦吧?寒兄,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寒山重豁然大笑,笑声激荡在这所圆形的大厅里历久不散,半晌,他宏烈的道:

“猛札,大英雄要识破生死关,真隐土需明白财如土,这些宝物,不仅是很迷人,但它不会永远随着你,它也无法永远伴有他,因此么,猛札。犯不上这般失魂落魄的呢。”

猛札窘迫的笑笑,道:

“不,我……我只是一下子被慑住了,呃只是一下子。”

寒山重含蓄的一笑,道:

“如此便好,现在,我们再往里去,假如我猜得不错,里面就可能是那老蕃王的陵寝了。”

猛札的目光舍不得移转开来,望着那高大的屏风之侧,正有一个半圆形的,被一块乌黑石闸堵死了的横门!

寒山重也瞧着那道横门,淡淡的道:

“那里面,可能还有危机,不过,相对的,财宝异珍也可能极多。”

猛札心口砰砰跳个不停,他­干­咽了一口唾沫,朝寒山重愣愣的苦笑了一下,是的,猛札已有些畏怯或将再来的危困,他对眼前的这些巨额财富,已经感到满足了。

血斧--二十、宝砌珠堆惧随流水

二十、宝砌珠堆惧随流水

自红珊瑚栏杆的间隔中缓缓进去,寒山重走一步停一停,仔仔细细的向前后左右查视着,猛札紧跟在他身后,目光依依不舍的在满厅的珍宝上留意巡回。

走到那半圆形的横门之侧了,寒山重凝注了片刻,低沉的道:

“这黑­色­石闸也是自里面堵死了的,除了硬进,没有其他方法。”

猛札轻轻扯了扯寒山重衣角,寒山重诧异的回头,札面孔涨得紫红的,他吶吶的道:

“寒兄,我看,外面的这些金银珠宝已经够了,似乎,我们似乎不用再冒险进到最里面,光是分分眼前的宝物,我们也足可十辈子用不完………”

寒山重冷冷的一笑,道:

“当然,但这些财宝如广散天下,济天下之贫苦,只怕那些苦人儿分不上一点点,我们在享用十辈子的时候.该想想也有些人连一餐饭也没得吃。”

猛札脸孔又一红,他嗫嚅的道:

“但,但这是我们用生命的危险换来的………”

寒山重转过面孔,淡淡的道:

“越是如此,才越显得这件事的意义深刻,猛札,我是指我应分得的一半而言,并非指你,你,仍可独享你的那一半。”

猛札沉默着没有答腔,寒山重环顾这冷寂的大厅,缓缓的道:

“不要心中不快,猛札,我说的是实话,而且,我们还需要设法将这些财宝搬运出去,假如寻不着另外的秘道,像我们进来时用的那种方式搬移,恐怕运不出多少,再说,与生命开的玩笑也就太大了。”

听了寒山重的话,猛札才想到了搬运的问题,他急切的道:

“那,那怎么办呢?”

寒山重摇摇头:

“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先毁此石闸进去再说。”

猛礼正待说话,寒山重脚步一旋,已抖掌劈在那乌黑泛亮的石闸上。那么沉重的石闸竞“咯咯”的震晃了两下,大蓬的石屑分溅开去!

摇摇头,猛札咋着舌道:

“寒兄,我有些怀疑你是不是血­肉­之身了。”

寒山重将一口元阳真力完全贯注在两臂,他双眼平视,目光闪烁着奇异的神采,左右两掌轮翻挥劈,呼啸的劲风在大厅里激荡,石屑纷飞,粉糜飘散,“轰”“轰”的巨响震动不息,那方黑­色­石闸,瞬息间已被劈削开一片裂痕一一隐隐的裂痕。

猛札待寒山重略做喘息的时候,他跟着接上,奋起力量震击石闸,和早先一样,也是十几掌后,便龇牙咧嘴的痛得双手直摇。

寒山重哧哧一笑,身形霍的半蹲,右手缓缓推出,像是推拒着无形的万斤之力,他脸上的肌­肉­紧紧绷起,汗水沿着眉角流淌,慢慢地,他的手掌离着石闸越来越近了,那沉重的黑­色­石闸,竞发起一阵“吱咯”“吱咯”的颤动声,仿佛被一位看不见的大力之神在奋力推撑着一样!

两眼大睁着,猛札张大了嘴巴,不由自主的也跟着在心里用力,蓦然─

寒山重暴叱一声,如焦雷骤响,他的左掌已像来自在八九之外的飞锤,那么狂猛威重的砸到石闸上!

宽厚的石闸起了一阵刺耳的震动声,寒山重开声吐气,紧跟着又闪电雷殛般的一十六掌,汗水溅飞里,他再度开声吐气,再接上更猛的二十三掌,石闸摇晃着,呻吟着,寒山重的掌缘指骨鲜血涔涔,那么刺目的印在乌黑的石闸上。猛札心里像被一只无的手抓着,他张口结舌的叫:

“停!快停下来,你疯了,寒兄,你……你疯了……”

寒山重一甩头,汗水被洒了一地,他旱雷似的狂吼一声,整张面孔赤红如火,两只手掌交互翻绞,又候而分开,在划过两道短促的半弧之后,霹雷般轰震在已不稳的石闸之上,“哗啦啦”的塌坍声似是大地碎裂,整个沉重的石闸在剎那间破散支离,于碎石飞­射­中完全倒塌下来!

没有丝毫停滞,寒山重低促的道:

“跟我来!”

“来”字尚在他舌尖滚动,他的身形已淬然­射­入碎裂的拱门之内。

猛札顾不得闪挡纷飞的石屑,双臂遮头,迅速跟在寒山重身后跃入……跃入一个与世隔绝的陵墓幽境里。

静静地,寒山重寂然站着未动,眼前,是一付活生生的远古帝宫图,他站着的地方,是一条宽洁光亮的长廊。

长廊共有四道,将这座寝宫围成了一个长方形,廊柱上,浮雕满了各­色­各样的古怪图案,有蛇首人身的­妇­女,有带翼生角的飞蛇,有凌空扑落的金鹰,也有站在云雾里撕杀的武士,廊柱是白玉做的,壁顶排着密密麻麻的明珠,密度之大,就等于完全是用这些明珠镶嵌成这四条长廊的壁顶。

三四层由宫顶重悬的纱幔,隐隐约约的挡遮在长廊的周遭,三个衣饰华丽的侍女正端着三面硕大的金盘站在纱幔之旁,每个金盘里,都放置着三颗脑袋大小,呈五角星形的水红宝石,这九颗宝石,每一颗都闪弥着蒙蒙的红光,晶亮剔透,看去像九颗真正自夜空中殒落的星辰。

有一个三角形的,完全用玉缀的金银图纹的小水池,当然,现在池水已­干­,却仍有五个几乎全­祼­的侍女站在池中或冰浴作戏水状,然而,沾搁在她们发间身上的,不是水,是一颗颗的明钻,是一块块的翠玉!

地面是细致光滑的白玉,铺着猩红镶银边的毛毡,一个侍女俯卧在地下,正用手逗弄着两头豹子,两头纯金所制,钻为目、玉做成的豹子。

四个长发披肩的南装巫土并排盘坐在一起,他们手中所执的鼓铃是纯金的,身上披戴的珠环是纯金的,头上Сhā的鸟羽也是纯金的,八只眼睛木然瞪着一条注向三角水池的玉沟,当然玉沟中没有流水,是金块、银块,搀合着弱翠玛瑙的奇珍。

一张宽大的,由十六种颜­色­不同的玉石雕楼成的十六条带角飞蛇的扶椅上,平稳的摆放着一个长方形的纯金棺停,棺樟上,镶满了组成各种图纹的宝石明钻,闪耀流灿,奔目炫神!

四个侍女半跪在棺停之侧,俯首垂目,似是极为悲伤,她们的手指上涂着很亮的油脂,指甲留得很尖,很长,四个人的头上各顶着一方软垫,软垫上,每张都整齐的排列着五枚鸭蛋大小的闪闪钻石,这每粒硕大的钻石中,都天然嵌着一颗朱红的心形物体,那是天然生长在里面的,只要一颗已是旷世难求,而这老南王,竟然却拥有二十余颗之多,而且,又伴着他永远沉寂在这里。

站在猩红毛毡的另一面,五个妆扮得特别华丽,留着长长辫子的侍女正在做歌舞之态,看她们的眼珠如玻璃似的黯淡木讷,却个个微张小口,伸臂钩腿,似是片刻之前她们犹在快乐的歌舞,但事实摆在面前,她们摆着这个木然不动的姿态,已经有好多、好多年了。

自屋顶垂挂的纱幅颜­色­是半灰不白的,但在顶层,慢纱的­色­彩却是粉红,看得出来,在初挂上的时候,一定非常鲜艳而有浪漫情调,时光不仅是不饶人的啊,它在任何地方,对任何物体都是一样的,转变一切原来的形态,或在外表,或是内涵的。

寒山重闭闭眼睛,回头看看猛札,猛札已整个呆在那里,两眼中似喷着火,那种手足无措,兴奋狂喜,充满了贪婪及物欲的火!

平静得像在语声里带着冰,寒山重淡漠的道:

“猛札,这里,是白玉宫宝藏的全部。”

猛札咬咬舌头,痛得他一机伶:

“好象是在做梦,寒兄,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寒山重露齿一笑,道:

“这是真的,但,也可说是假的。”

在这时,猛札哪里还有心绪深思寒山重语中含意,他急切的道:

“寒兄,我们还等什么?”

寒山重哼了一声,忽然道:

“猛札,你听过‘气息相引’‘­阴­阳互吸’这两句话?”

怔了怔,猛札迷惘的道:

“好象听过,但,这和眼前的事有什么关系?”

寒山重舔舔嘴­唇­,淡淡的道:

“这些侍女与巫师,看去,都像活的,是吧?”

猛札点点头,目光注定在那些表演着各种姿态的人物身上,寒山重冷冷的道:

“或是因为这里的空气纯净,温度低寒,或是当初她们在气绝之前饮用与吞食什么防腐药物,多少年来,她们仍然保持着原先的形态,和生时无异,但无论如何,这些,都是人的遗骸,俗语称为僵尸。”

猛札大大的咽了一口唾沫,吶吶的道:

“你的意思,寒兄,是说有活人的气息相吸,会引起尸变?”

寒山重沉默了片刻,道:

“我怕会如此。”

猛札望着寒山重,忽地笑了起来:

“寒兄,你也恁的胆小,就算因为活人的气息相引,这些死人都变活了,但,昭!就凭她们这么娇滴滴的模样,再吓人也吓不到什么地方去,咱们三拳两脚,就可将这些娘儿们打入十八层地狱……”

寒山重摇摇头,缓缓地道:

“我也是预防,并非说一定如此,而且,除了这层顾虑,我们还得防着其它的危机,现在,猛札,我们去,但请记着财宝固然可爱,生命却更值得珍惜2”

经过寒山重这一说,猛札却不由犹豫起来,他迟疑了一下,喃喃的道:

“眼前,又会有什么埋伏呢?”

寒山重领先朝先行去,边淡然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会有。”

说着,他已走下长廊,毫不考虑的一手掀起纱幔,当他的手刚刚沾到纱幔,那些纱幅便已像飞絮一样纷纷飘碎,似翩翩翔舞的花片蝴蝶,四处飘落。

寒山重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大步向那三名头顶红宝石的南女遗骸行去,于是,当他离着这三个南女还有两步之遥,这三具已经僵硬的尸体竟然朝他转了过来,她们擦在脸上的厚厚脂粉,亦在剎那间溶化流淌,形成了斑斑块块,那三只如死鱼一样的眸子,如此直楞楞的瞪视着寒山重,衬着她们已变成紫黑的本来面孔,简直和古来描述的冤鬼僵尸是一个样子,足能吓破一个人的胆:

没有声息,这座墓陵静得如死,而那三名南女的尸体竞已开始了极缓慢的移动,移动向寒山重。

猛札脚步刚刚跨下长廊,睹状之下,神­色­全变。他窒着嗓子,不可抑止的哆咳着:

“快……快退……这是她们的鬼魂……那些指甲……指甲上有毒……”

寒山重慢慢往后退着,目光却注定了三个南女的移动,他的心里也在砰砰急跳,多少年来,他见死人如视腐草败木,但是,那都是些永不会再有任何动作的,眼前,却有三个已经死去多时的南女像复活了一样开始有了动作,而且,这动作是朝着他逐渐逼来!

寒山重慢慢往后退,他经过那三角形的,盛满着珠玉珍宝的小池,不可思议的,在小池内做戏水状的那五个半­祼­女,竞也僵硬的伸展着双臂,骇煞人的朝寒山重这边接近了过来,五只涂着银亮油脂的尖长手指,似是五双冷酷的鬼爪.那么­阴­森而恐怖的指着寒山重,像是随时可以攫扑过来一样!

仿佛喝醉了酒,猛札踉跄不稳的倒退上了玉廊,上下牙龇捉对儿打抖,他像整个身躯完全浸入了冰窖一样,不停的抖索着,面孔惨白得没有一丝儿血­色­,口里反复呢喃着几个字:

“黑婆神的诅咒……诅咒……黑婆神的……”

寒山重紧紧咬着下­唇­,鼻尖渗出粒粒汗珠,他也感到脊背上凉飕飕的,老天,那都不是活人啊,但是,这尸体却在移动!

忽然一一

他觉得脚踝处有冰凉的感觉,目光一飘,那个俯卧在红­色­毛毡上的女尸体,此刻却已到了他的脚旁,尖尖的手指正如一条毒蛇伸触在他的脚踝旁边!

寒山重心头一跳,霍然侧身闪出,但是,他这一闪,那些被他引动了的尸体,竟也那么快捷的朝他闪出的方向围了过来,不敢再看的,那五名蓄着长辫,衣束华丽的南女亦开始了她们真正的舞蹈,高挑的手臂缓缓垂下,钩跷的腿足慢慢游移,玻璃珠似的眼珠冷然直视,那没有一点生机的瞳仁里,却似乎映隐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怨毒与幽冷!

抹去脸上的汗,背后又传出一阵轻微的,却撼人心弦的鼓铃轻响,寒山重用不着回头,他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定是那四个僵硬了的巫师尸体也开始作怪了!

站在长廊上的猛札,一个劲的抖索着,他翕动着自己成紫­色­的嘴­唇­,不能出声的用手指向寒山重背后,那伸出的手指,也颤抖得像西风里的柳梢。

寒山重在长方形的大厅中小心翼翼的移转,这景象简直永难令人相信,那些僵硬了的,早已失去生命的躯体,围转在他四周,也是那么有规则的移动着,手臂在木讷的划着没有意识的小小的弧角,每一双瞳孔,都是那么死板板的不带一丝儿生气,这,不像是些曾经活过的同类,寒山重直觉的感到眼前的都是些异种异类的怪物,不可理喻的怪物!

慢慢的转着,轻轻的动着,似是彼此做着迷藏,彼此在文雅的做一种游戏,但寒山重明白这不是迷藏,更不是游戏,这是在一种恐骇的特异感觉下的生死搏斗!

眼角瞥见了猛札的惊恐之态,寒山重悄然将双掌微微提起,低沉的道:

“猛札,你曾试过同幽灵为敌?”

猛札倚在玉柱上,像瘫痪了一样,管自抖个不停,寒山重摇摇头,在按下那股出奇的紧张与慌乱后,大步朝眼前那些活动的尸体逼近!

于是……

长长的,在喉中呻吟了一声,猛札滑坐到了地上,在极度的惊惧里,他以为寒山重已经发了疯了。

寒山重朝前一跨步,左手一晃,似狂风扫掠,三颗斗大的红宝石已攫到手中,同时他的以脚亦在手动的同时,将那三具女活尸踢倒于地!

“砰”的一声震响,似击在败革之上,兜胸一掌,另一具活尸已应声像块枯木般裂成了两半,那五脏六腑却似­干­瘪了的草絮一样倾泻下来,没有血。

寒山重蓦地大吼一声,猝然滑步,又倏而旋身,就在这一滑一旋之间,在他身后晃移的那四具巫师活尸亦已碎裂支离,臂腿纷飞!

“就是如此了!”

寒山重吐气开声,双掌直推横兜,在三角小池里木呆着移动的那五具半­祼­女尸体,整个被掀在半空,又重重的跌落下去,似跌了五块­干­硬的陶瓷,那么松脆的摔得粉碎:

像一朵云,寒山重轻轻飘起,也似一溜云,他飞闪到金棺之上,金棺上的棺盖紧盖,寒山重透过上面的一方琉璃罩。清晰的看到躺在其中的老南王,灰白的头发,枯­干­得像橘子皮似的面孔,眼睛是闭着的,薄薄的嘴­唇­微张,穿的衣裳全为锦绣,额前戴着一方金冠,金冠上有一块拳大的玉.虽只一眼,寒山重也看得明白,共有七种­色­彩,却隐隐组合成一只振翼欲飞的苍鹰之形!

没有任何考虑,寒山重快速向金冠之上落下,但是,就在他的足尖甫始沾上的一剎那,托住这个金棺的,用各­色­玉石嵌就成十六条飞蛇之状的那座扶椅,却突然起了阵紧急的“咯蹦”串响,十六条嵌合衔接的飞蛇,竞整个转换了它们的接合部位。完全成了另一种嵌合形态,仍然是绞缠成一座扶椅之形,但是,却在一阵“轰隆”声里坠落,将金棺罩合于内一一包括那四具跪伏在金棺前的南女尸骸。

寒山重双臂一抖,拔在空中,略一盘旋,轻轻九掌挥去,那些以彩玉嵌合成的飞蛇大大的摇晃了一下,起了一阵瓷玉般的磨擦之声,寒山重身形没有着地,沉叱一声,双臂回绕倒击,劲力强劲能拔山移鼎,整个大厅中珍宝珠玉被他这阵狂猛的罡风扫击得飞溅旋舞,仿佛云飘水散,叮当撞击之声响成一片!

再度盘旋,寒山重断吼一声,毫不迟滞的三次重击出手,这一次,空气被搅荡得呼噜噜的狂旋,一股澎湃的热力弥布四周,这座以白­色­玉石砌就的宫陵宛如也在隐隐震动了。

于是……

呼啸的彩玉碎裂崩散,十六条嵌合成的飞蛇形态剎时消颓坍塌,寒山重身躯在空气中左翻右掠,快得像一抹闪电般回穿绕­射­,喂!他并非在躲避那些碎溅的玉块,他是在摄取那二十枚跟着碎玉一起飞散的大钻石!

拋给坐在床下的猛札一抹讽笑,寒山重扑向金棺,二十枚大钻石已经稳稳当当的入了怀,他带着些微喘促的大喝:

“还要我抱着阁下去分宝物么?猛札!”

说着话,他已摸着了金棺冰冷的边缘,但是,像被蛇咬了一样,疾速的又抖手后退,寒山重的手指与金棺的表面甫一接触,他已觉得有些不大对,那上面,似有一层粉末似的物体!

血斧--二十一、挣命得命财去人安

二十一、挣命得命财去人安

猛札大大的呻吟了一声,挣扎着站了起来,余悸未消的蹒跚向寒山重这边走来,一面走,一闪躲着地上的遗骸,却又吃力得紧的拼命拾捡着地下的珍珠宝石。

摇摇头,寒山重撕下一块衣襟,用力将手指尖的一些粉末擦去,就是这一点点,就在这瞬息的时间里,他的指尖竟然已有些青绿了!

略一用劲,寒山重将指尖挤破,令指尖上的乌血淌出,他怔怔的望着眼前的这副金棺沉思,身后,猛札已将全身塞得满满的行近;

“猛札……”寒山重低呼了一声。

猛札咧咧嘴巴,提心吊胆的道:

“方才,寒兄,这些僵尸复活了,寒兄,这是黑婆神令它们复活的,它们在保护老王的陵寝……”

寒山重嗤了一声,冷冷的道:

“黑婆神令它们复活,寒山重又要它们死去,猛札,姓寒的法力无边,那黑婆神算是什么玩意!”

猛札吞了一口唾液,不安的向左右看了看,轻轻的道:

“这里不是个好地方,寒兄,咱们快点动手,能拿多少算多少,拿够了还是早点离开为妙……”

寒山重古怪的瞪了猛札一眼,缓缓盘膝坐下,猛札着急的道:

“老兄,你还在动什么脑筋?快点啊,这地方­阴­风惨惨的好不是味……”

撇撇­唇­角,寒山重道:

“猛札,我们现在需要冷静,我们要找那一条可以安全出洞的秘道,否则,就依你全身装满了金银珍宝,说来只怕走都走不动,哪里还能再平空飞渡流瀑,昭?”

猛札一想到这个难题,简直头都大了,他无可奈何的苦笑了一下,喃喃的道:

“只是,坐在这里可找不出来啊……”

寒山重的眼角扫了金棺一眼,淡淡的道:

“那金棺表层有些黄金­色­的粉末,沾着手就会使肌肤变成青绿­色­,淤乌血,猛札,你看,这是什么毒?”

猛札大瞪眼着瞧去,又缓缓靠近,仔细查视了一番,半晌,他低低的道:

“这是‘金丝藤’的根与‘翠玉花’的花瓣合起来捣碎后晒­干­的粉末,这种粉末,可疗百毒,是一种罕见难求的解毒圣药……”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猛札,你没有被刚才的景象吓胡涂了吧?这些粉末会是解毒圣药?”

猛札不高兴的翻了翻三角眼,道:

“我还没有说完话,这金丝藤与翠玉花的粉末固然是一味解毒圣药,但是,假如再加进两钱蛤螟皮,就变成一味天下最毒的毒中极品了,而且它有一个与普通毒药不同之处,将这种粉末洒于金铁物上,可以付诸­干­百年而不失其毒­性­,我们用它于金杯或银着上敬给仇人使用。”

寒山重笑笑,道:

“用手触摸了,大约就……”

猛札点点头,道:

“就全身呈青绿之­色­,逆血回窜而死,那样子很不好看,浮肿得像一条泡在水里过久的腐猪……”

寒山重不舒服的哼了一声,道:

“猛札,我要取下老善狗的头冠!”

猛札不敢深看的向金棺内的老蕃王遗体瞄了一眼,透过金棺顶上的琉璃盖,他吸了口凉气,道:

“这家伙样子好难看……”

寒山重站了起来,道:

“睡到棺材里面,没有人的样子会好看。”

说着,他再撕下两片碎布缠在手上,静静的将双手贴到棺边缘上,暗中加力掀举金棺的棺盖。

轻轻的“咯”“咯”之声响起,猛札紧张的注视着,寒山重屏住气,缓缓加力,牙齿深深陷入下­唇­。

忽然,猛札惊异的叫道:

“寒兄,那棺盖……─”

寒山重目光一转,迅速落在棺盖之上,那上面,也用无数颗钻石镶成一只鹰形图案,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他吸了口气,冷然道:

“棺盖与金棺是接死了的,很难启开。”

猛札摇头道:

“不,我是指,我是指那盖上的鹰琢与嵌镶在别的物体上的鹰啄,好象不是同一个方向……”

寒山重依然一惊,急忙注视,果然不错,这棺盖上用珠玉嵌镶的鹰,它的啄,正向右上方斜伸,这是一个奇怪的图纹,在这以前,他们看见附诸于别的对象上的鹰形图记,啄都是朝下的!

半阖着眼,寒山重默默沉思着,他又移目向鹰啄的右上方打量,那里,是一条圆形巨柱的尽头,很稳固,很扎实,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会不会……寒兄,会不会……”

猛札嗫嚅与兴奋的朝寒山重眨着眼,寒山重深沉的道:

“会不会是秘道的入口?我想,可能有点不对,这老善王岂会指明盗他陵墓的人如何平安出去?”

猛札急得脸红脖子粗的道:

“这老蕃王如何会知道有人敢进来盗取他的陵寝?假如没有秘道谁能有办法通过外面的流瀑水帘盖起这座白玉宫来?而且,说不定那些筑官之人自知大数难逃,故意留下来指示后来逃生之路的……”

寒山重摇摇头,道:

“太牵强,我看我们还是自己找找看吧。”

猛札瞪着眼,大叫道:

“不!寒兄,求你帮帮忙,再在这鬼地方呆下去,我不疯也要疯了,寒兄,请答允我试试看,你瞧,那巨柱之顶,是那鹰啄所指之处,一定是这根巨柱撑托着秘道的门户。”

寒山重叹了口气,慢慢的道:

“金棺原来搁置于那各­色­不同的玉石雕嵌合就的十六条飞蛇所形成的扶椅之顶,但我刚一沾上,这金棺就在那十六条飞蛇的巧妙转移之后正是被罩合于内,而金棺落下的地方,又恰好有四条嵌印,刚好紧紧将金棺四周卡住,而棺盖上的鹰啄指向那玉柱之顶,猛札,只怕其中有鬼……”

猛札双手乱摇,连吼带叫的道:

“我要疯了,老汉,我要疯了,你什么事都疑神疑鬼,你喜欢这地方你就呆下去,我可不愿陪你生葬,你不­干­?好,我自己来!”

真像疯了一样,猛札冲了过去,用力抱着玉柱摇撼起来,当然,他的一身蛮力相当不小,但是,却丝毫奈何不得那根足有一抱多粗的玉柱。

寒山重双臂环抱胸前,冷眼望着猛札在那里喘着气,鼓着眼,额际青筋暴起的努力抱着玉柱,那粗壮的身躯左移右晃,活似一条以角撼山的牛。

汗水如雨般洒落,猛札大吼一声,奔了回来,又霍然转身冲去,用肩背奋力撞玉柱,他这一撞之力,足有千斤,那根玉柱竟然起了一阵轻微的震动,但是,猛札也被自己的力量反弹而回,重重的摔了一跤!

跳了起来,猛札不休不止的往返冲撞,他满眼红丝,气喘吁吁,那根玉柱,在他疯狂的撞击下,已经有了裂痕,顶端也降下了不少碎末粉屑来。

寒山重这时尽自挑选着陵寝中的大粒珍珠钻石,往怀中塞个不停,猛札的情形,他好似根本没有看见。

猛札身上的宝物珠翠,洒散了一地,他却不理不睬,一个劲的往来冲撞‘寒山重更加迅速的大把大把专找值钱的珍宝装藏起来,两个人,形成一个强烈的对比。

忽地……─

猛札奔了过来,嘶哑着嗓子大吼:

“老汉,老汉,助我将棺材移动,只要移动,我能把那玉住弄断,弄断了,我们就可以从秘道里出去,这白玉棺里的珠宝,将完全属于我们了……”

寒山重正俯身将一颗珍人珠塞入右边镖囊内,自肩头斜也了猛札一眼,冷兮兮的道:

“现在,我劝你赶快捡些值钱的珠宝装起来,不要弄个空手而回……”

猛札一把抹去额上的汗水,愤怒的道:

“玉柱顶上就是秘道,找着了秘道这宫里的财富一点也少不了,像你这样能装多少?你身上藏着这么多东西根本也穿不出那道水帘!”

寒山重站好身子,平静的道:

“你说得有理,那么,你安静下来,容我们细细寻找那秘道,我是说,假如有那秘道的话。”

用力一跺脚,猛札粗红着脸大叫:

“那不是已经找着了?那校顶不就是鹰啄所指的秘道?你是呆鸟,老汉,你这呆鸟!”

寒山重抬头仰望了柱顶一眼,冷冷的道:

“猛札,你就会知道谁是呆鸟,就会……”

猛札霍的转身冲去,又像原先一样,往返不息的用力向那根玉柱撞击起来,寒山重慢吞吞的将布条再缠在手上,默默用力掀举那金棺的棺盖。

那边,猛札跌倒了再冲撞,­肉­体接触硬物的结实震响一声接着一声传来,这里,寒山重慢慢吸气,缓缓吐气,而他在吐气吸气之间,被嵌卡紧了的金棺终于“□嚓”一声被他硬生生掀了起来,棺盖仍然未动!

照说,他可以先行震碎棺盖上面的琉璃片,这样会简易省力得多,但是,他也同样明白,如果这样做,那块厚厚的琉璃片固然可以碎裂,而那老蕃王尸体额间所戴的金冠上的彩­色­佩玉也就会跟着被震碎了,这种罕见的彩玉是丝毫承受不得重力的,寒山重启棺的主要目的,却完全是为了取得这块彩玉!

金棺被移动了,寒山重打量着与棺体黏死了的棺盖,心里正付度着如何开启,一阵风一样,猛札从斜刺里冲了过来,推着金棺撞向玉柱,地面是白玉的,其光润有如冰层,金棺被猛札倾力推去,就像有­干­百只巨手拉着奔驰一般,起着刺耳的磨擦声,挟着不可阻挡的雷霆之威!

寒山重气得断叱一声,抢前欲将滑出的金棺扯回,猛札却迷了心似的抖手就朝他来了一掌,紧跟着双脚蛇样的缠向寒山重腿弯!

猝然倒闪,寒山重再自一侧­射­出,口中大骂:

“猛札,你这蠢猪!”

猛札两眼全红,忽然滚在地下,骨碌碌翻向寒山重,也是快得不可言喻的再度缠阻而上。

于是……

寒山重叹了口气,电闪般掠到这宫陵的中间,当他足尖沾地,那挟着巨大力量冲撞出去的沉重金棺,也正好轰隆隆的撞在玉柱之上!

猛札趴在地下,兴奋而得意的大叫一声,在他的叫声里,玉屑纷飞,碎块横溅,那么惊人的,那根粗可合抱的玉柱已完全裂开,山岳倾颓般倒塌了下来!

当玉柱坍倒,柱顶处嵌排得密密麻麻的明珠已全然进散坠落,晶晶闪闪的像颗颗流星,这些景象方才映入眼中,跟着就传来一阵如巨钟击壁似的撞击声,宛如闷雷骤响,而在这些声音里,更搀合着澎湃的水浪之声!

猛札的脑筋还没有转过来,他因适才兴奋大叫的嘴巴尚没有合拢,剎那之间,一条怒龙似的水柱已从壑顶泻落,银白­色­的水花暴溢四溅,瞬息间已将顶间撕裂了一个惊人的缺口,仿佛天下的水源完全自这缺口中向里倾注,其势如万马奔腾,无可阻拦!

猛札被冰冷的水花兜头一淋,这才体会出是怎么回事来,他激灵灵的一哆嗦,恐惶的大叫:

“不好,上面有水流下来了!”

这时,怒泻而下的流水已将这陵寝淹没了两尺多高,但自缺口里冲激出来的水箭却更形汹涌,其声震耳,似千万鬼魂在齐声号陶:

寒山重站在水里,他要尽力在淹死之前多找点珠宝带着。

水位越升越高,水流越泻越急,宛如黄河决口,天瀑倒悬,片刻之间,又涨升了一尺还多,猛札只摸了几颗珍珠与几块不大的翡翠,他张着嘴,满脸泪痕,一面哭着一面仰着脖子伸手到处寻找,那模样,实在令人看了不是滋味。

寒山重双臂环抱胸前,冷峻的道:

“猛札,你是呆鸟。”

猛札一边拼命摸索着地下的珠宝,一同哭泣着道:

“寒兄,我们完了,这水势太凶,我们逃不掉的……”

寒山重“呸”了一声,吼道:

“逃不掉你还在水里瞎摸瞎找­干­什么?­阴­曹地府不用买路钱。只要再等一会,这整个的陵墓的顶层便会完全坍塌,到那时,你就明白你这混球创造了多么美好的杰作!”

猛札浑身湿淋淋的站了起来,水已淹到他的胸部,他无法再蹲着摸索那些宝物了,他恐惧的叫着:

“寒兄,寒兄,你想想办法,寒兄,你救救我,我们不能就这么死去……”

寒山重撇撇­唇­角,怒道:

“事不过三,姓寒的前后救了你三次,已经仁尽义至了,当塑顶崩裂,猛札,你我要各凭手段逃生,谁死了谁认命!”

猛札扭曲着脸,大哭大叫道:

“寒兄,你不能拋下我一个人逃生,你与我正该同舟共济,寒兄,你不能见死不救,寒兄……”

寒山重冷嗤一声,道:

“这水,是你引来,这难,你就要自己承当!”

猛札绝望的大叫道:

“不,寒兄,你不能这样,寒兄,我答应你所有的财宝我都不要了,完全送给你,只要你救了我的命,寒兄,所有的财宝完全给你,只要你救我”

他颤抖慌忙的叫声正在水声里回荡,一声天崩地裂似的巨响已白头上传来,果然正如寒山重所言,整个陵寝的顶层在剎那间完全坍塌,挟在排山倒海似的洪涛里坠落!

猛札惊惧至极的大喊了─声,脚下一滑,人已跌进水中,寒山重蓦然叱道:

“记住你的话,猛札!”

“札”字在他­唇­边一跳,他瘦削的身躯已贴着水面飘­射­出去,猛札亦正好振臂挤出水中,寒山重。一把扯着他的手臂,电闪般往陵寝之外掠出,前后的经过快得不可言喻,浩滔的水浪与散碎的玉块断柱刚刚在他们掠出时,砸泻到了下面!

猛札只觉耳边水声轰响,物体撞击碎裂之声乱成一片,他眼也花了,心也慌了,全身软绵绵的使不出一丁点力量,寒山重鼓足─口元阳之力,怒矢─般掠过了外面的圆陵,外面.亦早已水波汹涌.翻滚如沸,那些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不用说已完全被水流淹没或冲散了,只有圆陵正顶垂悬的莲花形灯座在剧烈的摇晃着,寒山重甚至连第二眼也来不及再瞥,因为,他己清楚的听到这圆陵也在响着难承重力的咯吱磨擦之声!

没有沾着水面,他宛如是一头没有翼的巨鹰,那么凌厉而猛捷的飞越而去,猛札被他拖扯着活脱似一个沉重而呆笨的大麻包。

掠到外面的大殿了,寒山重听见后头又传来一阵刺耳的巨大颓裂之声,他知道那圆形陵寝亦已坍塌,眼前,他已看见黑婆神橡的狰狞面孔!

寒山重的脸涨得通红,额际的青筋明显的暴浮出来,他没有喘息,因为他需要保持住体内一股至­精­至纯的真气流转,假如不在这种危险的情形下,假如没有负累着另一个沉重躯体,他可以轻轻易易的飞跃脱险,但是,现在却不行,他不能稍稍松懈,他知道,只要有一点杂劲渗入体中,就不能保持着速度的连续,就难以使一口至真之力流畅运用了。

黑婆神巨大的石雕神像迅速接近,而寒山重却感到自己的力量已经有些难以后继,下面的水位激涨着,身后的水浪呼啸涌来,从进入这里到现在,寒山重晓得,自己的真力实在损耗得太多了。

他忽然松了口气,身体在吐气之时似陨石一样急速下坠,猛札吓得杀猪般嗥叫了一声,寒山重双目死盯着黑婆神的大口,凄怖的狂吼:

“黑婆神的诅咒!”

借着这五个字的呼吸回转,他猛然开声吐气,一团血似的红雾自他嘴里喷出,而当这团血似的红雾弥漫,他的身体己不可思议的淬然拔升而起,像佛的慈掌托着他和猛札,滴溜溜的巧妙不过的飞­射­进了黑婆神那巨大的嘴巴。

猛札的下半身,在方才已经浸落进水中了,现在竞奇迹般又在寒山重的五指紧扣下被拖升而起,他眼看着汹涌的水波离开自己,似是腾云驾雾……在那淡淡的血红­色­雾气中,他已一ρi股倒在冰冷坚硬的黑婆神嘴巴里。

寒山重用手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着,大口大口的喘息,在这瞬息间,他的脸­色­已变得惨白如纸,蓦然,猛札被刺了一刀似的跳了起来怪叫道:

“寒兄,我闻到血腥味!你,你受伤了?”

寒山重一直在咳嗽,没有回答,猛札惶恐的道:

“寒兄,都是我累了你,都是我混账、无知、愚蠢、笨得像一头猪,寒兄,寒兄……”

寒山重像用力咽下一口什么,他一拍猛札的肩头,苦涩的一笑:

“别太自责,在生与死的搏斗里,永不会有太简易的成功,现在,让我们上去。”

寒山重在前,猛札在后,两个人慢慢爬过黑婆神嘴里那条秘道的折角,自这折角往上,就是直通通的那么一条了!

摸着光滑的石壁,猛札仰头向上望,吸了口冷气:

“老天,这个陷阱样的石甫怕不有十来丈高,我当时没有一下子跌死,也真不容易……”

寒山重撇撇嘴­唇­,淡淡的道:

“你有护身甲,而且身负武功,假如跌死了未免太容易了。”

猛札尴尬的咧了咧嘴巴,低低的道:

“我们如何上去?”

寒山重略一沉吟,问猛札:

“目前,你自信可以跃高多少?”

“我在体力最充沛的时候,可以拔高六丈左右,但现在,现在大约只能蹦起三四丈之谱了……”

寒山重闭了眼睛,平静的道:

“说真话,我此刻十分疲乏,如果我自己设法出这陷井,大约勉强还可以上去,负着你则无法可施,不过,若凭你本身之力,我想,只怕你上不去。”

猛札老老实实的点点头,嗫嚅的道:

“是的,只怕真上不去……”

沉思片刻,寒山重冷冷的道:

“据我判测,下面的水势─定还会上升,可能­干­回江的水源发源处与那陵寝的顶层早已贯通,要不,水岂会这么巨大与凶猛,换句话说,千回江的水源往这里倾注,他外面的流量也一定会减少,说不定,喂!说不定我们出去后,那片流瀑的水力会缩小很多……”

猛札兴奋的道:

“那好极了,我们现在赶快出去,寒兄,赶快!”

寒山重淡淡的一笑,道:

“当然要赶快,否则这里的水位一满。源头的水不能再倾注进来。外面的流水量就会再度增加,那道瀑布又成浩荡一片了。”

说到这里,寒山重盯着猛札,深沉的道:

“不论你能跃多高,现在你尽力跃上去。”

猛札楞了一下、嗫嚅的道:

“可是,这个鸟坑有十多丈深,又没有一点攀足之处?”

寒山重静静的道:

“我说,你跳。”

咬咬牙,猛札将心一横,硬着头皮,吸了口气,双臂用力往下一挥,粗短的身躯己霍然拔起三丈多高,眼看就要掉下来,他又手舞足蹈的拼命挣扎一下,险险的又往上升高了七八尺─一

真力已经力穷气竞了,猛札一口气换不过来,像块石头般往下坠落,他窒息似的吼了一声:

“寒……兄……”

一只强有力的手掌宛如来自虚无,蓦然抓住他的背心,深直的地洞急速往下沉落,人御着风一样,猛札被快捷的带起了将近四丈之遥,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我在这里,大兄。”

“兄”字甫落,寒山重拔起的身子已忽然一顿,他的左手五指像铁钩一样深深Сhā进了石壁之内,缓缓地,他又道:

“换口气,猛札,再来一次。”

猛札这一下子有了信心,他没有再考虑,用力一耸身,呼的飞起了三丈,力尚未尽,已觉得寒山重的手掌垫上了他的脚踝,这一下他有了着力之处,双臂再挥,已一下子抓住了洞口的边缘。

正想回头探视寒山重,他只觉眼前有一股轻烟微掠,领口一紧,已被一只手拖上了洞口:

寒山重站在他的面前,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瞧着他.这抹笑意,充满了和善,有一股隐隐的,只有在同生死共患难之后才有的亲挚韵味。

猛札呆呆的凝视着寒山重,感喟的道:

“寒兄,你真是位奇人,假如在边疆,你一定可以一手独霸,在中原,你大约也是声威□赫吧?”’

寒山重儒雅的微一抱拳,安详的道:

“过誉了,老友,在中原,姓寒的也不过跟着别人后面混碗饭吃而已。”

猛札摇摇头,悲伤的道:

“我不信,寒兄,你救了我好几次命,我不能再对你耍什么花样,我是真心敬佩你,纵然我此行并没有得到一点点财宝,但我也毫不为憾,我总算受到一次教训,也更结识了如你这般的一位朋友。”

寒山重紧握了猛札的手掌一下,道:

“假如你知道我,你可能就不愿交我了。”

猛札反过来握着寒山重的手,诚挚的道:

“不管你是什么人,不论你有多坏,我也是终生敬佩你,感激你,寒兄,请相信我猛札,我猛札有生以来,还没有向任何人说过这种话……”

寒山重盯着猛札的眸子,那双原本凶恶邪厉的三角眼,这时却变得如此祥和,如此坦荡,目光里,有一片千金也难得买到的真诚与善良,在这一剎,寒山重捕捉到了一些“恶人”所有的,最为深藏的内涵,这内涵,原是本善的根源。

他舔舔嘴­唇­,低沉的道:

“我在中原,跨黑白两道,做善事赚雅钱,少朋友,多仇家,我独霸两湖一川的武林道,包揽两湖一川的保镖买卖,我一面也经营那里最大的正途生意,多年来,善善恶恶,做得不少,所以,中原武林道称我以‘闪星魂铃’。”

猛札仔细聆听,敬服的道:

“寒兄,你武功高绝,智能超群,又狠又仁,又毒又慈,真是我猛札有生以来所见的第一人。而且,寒兄,你的未婚妻也美得像仙女下凡。”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较诸阁下的赫莎如何?”

猛札丑脸一红,双手乱摇道:

“不,不,简直不能比,赫莎只能为寒兄的未婚妻洗脚……”

寒山重豁然大笑,一拍猛札肩头:

“走吧,这话如被赫莎听到,阁下只怕入夜上不得床了。”

猛札也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寒山重扯着他的手,二人迅速出了这幽暗的石室,猛札钻出那裂洞之后,依依不舍的望着那面纯金所制的巨门,寒山重一拉他,道:

“这门虽为纯金所造,价值巨万,现在我们却没有办法携它出去,只有日后再遣人来探视之后再设法了,不过,我相……”

猛札急道:

“如何?”

寒山重摇摇头,道:

“我想,只怕没有什么希望。”

“为,为什么?”猛札仍然不死心的追问了一句。

寒山重缓缓的道:

“白玉宫之上端既己与这千回江贯通,如今江水已经泻入白玉宫内,不满不休,江水不用多久就会涨到这里,或会冲倒此门,或会冲毁石壁,但不论有什么结果,里面的江水必会与外面的流瀑相汇合,形成一股江流,到那时,若想将这重逾数千金的纯金巨门自水中搬出,恐怕不是一件简单之事。”

猛札呆呆的想了一下,失望的道:

“那,那没有希望了?”

寒山重慢慢的点点头,道:

“天下的财富得来与否,固然靠着自己的奋斗,但是,我们也不能一点也不相信命运,老实说,我一生要与命运搏斗,但若明知这搏斗之后的结果是什么,要再去拼命,那就是白费功夫了!”

说到这里,寒山重又迅速的道:

“有些事,明知不可为而仍要去为,是对的,你要看这件事的意义如何,但是,为了财富虚名,却犯不着找些罪来受。”

猛札犹要再说什么,寒山重转身指着外面,安静的道:

“果然,流瀑小了。”

猛札这才将注意力投向外面,在进来之前,那片流瀑浩荡与汹涌,简直令人打心里起疙瘩,此刻,却只有好多股流泉自上面垂挂,已经有些不成一道水帘的架势了。

寒山重微微一笑,道:

“再听听下面,猛札。”

猛札倾耳聆听,百窟之内,隐隐有滚荡的水声在互相冲激,而且,这声音接近的很快,像一连串的闷雷。

“走吧?”

寒山重淡谈的加上一句,猛札一咬牙,道:

“走!”

二人大步走到这白岩伸出的尽头、寒山重紧紧抓着猛札,低沉的道:

“我们倾力飞跃,能跃多远算多远,然后,我们游水上岸,现在水流必不会太急,没有流瀑的冲搅,水里的漩涡也啃不了我们。”

猛札点点头,又回头向那扇纯金的巨门望了一眼,当他这一眼还没有望尽,寒山重已断喝一声;

“起!”

两条身躯同时掠空,寒山重在空中美妙的一转,已飞出三丈,猛札用力吸气,紧跟而上,寒山重身躯略起,用力在他领后一提一送,二人已跃出水帘,来到外面,外面,寒风凛冽,黑夜疏微,喂,天,快亮了。

猛札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身体开始坠落,寒山重双臂一展,来到了他的下面,轻柔的,手掌托着他的胸腹再度往前送出,似飞鸟一般,猛札又那么飘呀飘的浮出了四丈多远。

洒脱的笑了一声,寒山重在侧低低的道;

“水很凉,但我们却要下去浸一浸了。”

这时在二人的交互用力之下,已跃出了十几丈,水面,缓缓的,两条身影落在江水之中。

冰冷的江水,使猛札一机伶,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他用手划着水,哆嗦着道:

“好……好冷……”

寒山重在前引导,急速向江边游去,他憋着气,回头道:

“冷不了太久,你跟我游快点。”

血斧--二十二、仇眼伏击斩尽杀绝

二十二、仇眼伏击斩尽杀绝

两人在流速已不甚急的江水里划游着,约顿饭时光,已快接近了怪石嶙峋的江岸,又经过了几度有惊无险的帘水礁石,湿淋淋的寒山重与猛札互相搀扶的踉跄行到岸上,脚踏上陆地,猛札伸展开双臂大大的舒了口气:

“一条老命,总算捡回来了。”

寒山重搓揉着自己的胳膊,嘘着气道:

“我首先想到的,便是如何可以快点见到我的友属,以及我那位美娇娘。”

猛札嘿嘿笑道:

“快了,向上行,在源头岸上,这时间不会有多久。”

嵯峨的岩石幢幢的鬼影,拂晓前的风冷得刺骨,像幽灵在隐冥里呢喃,黑暗里,一个冷森的语声接上了猛札的话尾:

“是不会有多久,或者,就在眼前。”

两只小眼猛然瞪起,猛札像一头怒狮似的霍然转身,大吼道:

“是谁?”

黑暗中,传来一阵刺耳得似狼嚎般的笑声,寒山重懒洋洋的说道:

“不要叫,这人除了河魔金易,不会是别个,没有什么值得紧张的……”

猛札一听“河魔金易”这四个字,就像是被人用力在ρi股上踢了一脚似的跳了起来,急吼吼的道:

“金易?那叫河魔的金易?害死我大徒弟的那个凶手?”

寒山重目注笑声来处,淡淡的道:

“完全说对了,一点不差。”

晓风吹来,冷得刺骨,猛札打了个哆嗦,却高举双臂,跳着脚大叫:

“金易,你给红狮滚将下来,红狮要剂你的心,吃你的­肉­,割你的狗头祭我的大弟子……”

在嶙峋的岩石暗影中,那冷幽幽的语声再度传来:

“猛札,你就会知道谁将得到这结果,还有,寒山重,姓金的两条把弟的命,今日亦将要你并利偿还。”

寒山重把湿淋淋的衣衫拧了拧,哧哧笑道:

“还就还吧,老是这么搁着,在本院主心里也是个累赘。”

猛札轻轻一扯寒山重,低促的道:

“寒兄,你逗着这王八蛋讲话,我过去宰了他!”

寒山重摇摇头,目光一飘,道:

“不,他不止一个人。”

“什么?”猛札不大相信的问:

“不只一个人?”

寒山重没有理他,径自向黑暗中道:

“金易,咱们连本带利怎么个算法由你说吧,是群殴还是单打?不过,放着来为你助拳的这批废物不用,却是可惜,­干­脆。叫他们滚出来一起上,也好凑个热闹……”

他话声未己,一条人影似鹰隼般凌空而起,在微曦的晨光中,看出是一个大狗熊般的魁梧汉子:

哧哧一笑,寒山重偏出一步,道:

“来得倒狠!”

“狠”字在他舌尖上打转,他那瘦削的身形似流星掠空,暴迎而上,左手如蛇般缠向来人,右手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强力击去,又猛又毒,又快又辣!

大块头低哼一声,竟然不让不退,双掌合拢并翻,“劈啪”一声,跟着又是“嗤”的裂帛之响,寒山重凌空转折,大块头却捂着被撕裂的前襟跃退出六步之外。

捻着颌下的一根短琵,寒山重独立在一块山岩之顶,冷森森的道:

“张老九,你不走关东卖狗皮膏药,却来与我寒山重为敌,只怕你那老鼠都不想要了。”

那大汉一张满布横­肉­的面孔涨得通红,他愣愣的呆在那里.两只蒲扇大的耳朵却一耸一耸的,呢,他正是关外走单帮,卖跌打损伤膏药的那批苦哈哈们的总龙头,在关东,提起“扁担”张九,谁也会伸出大拇指夸声“好汉”,张九天生有一付牛力,外宗功夫,也真能称得上炉火纯青几个字了。

寒山重昔日曾在一个应酬场合中见过此人一次,他的记忆力非常强,是而只要一眼就将这位仁兄认出来了。

张九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目光却不时向后移动,刚才一招,他已寒了心,在他闯荡江湖的数十年生涯中,老实说,只一接手就出彩,这,还是第一遭!

语声狠得带血,寒山重道:

“不要叫虚无的财富迷了心窍,张九,你现在走,至少还带着一条命离开,再等一下,恐怕连喘气的都没有你这一口了。”

犹豫的站在那里,张九的眸子里闪动着光彩,寒山重在心里叹了口气,暗影中,一蓬青莹莹的细小物体已扑面袭来,没有一丁点声息,歹毒得紧!

如一溜轻烟,寒山重拔冲空中六丈,大叫道:

“猛札,­干­了!”

他身形一挺,笔直­射­向张九,离着那大个头还有丈许,岩石里又有三条人影飞快截上,甫一照面,一柄利剑加上两把紫­色­金刀已砍向他的头脸各处。

寒山重双掌一拍,人已向后翻了个空心筋斗,眼里看见猛札正将一个瘦皮猴似的角­色­摔出去七八步远。

他撇撇嘴­唇­,淬然单足暴旋回去,“千缠手”蓦地绞飞了那两长柄长剑,顺着原式,将那使剑的高个子扯拋而出,一头撞在岩石上,而这时,一根镶着铁钩的粗大竹扁担已搂头盖顶的猛砸下来!

“鬼迷心了,老九!”

寒山重冷冷丢过去一句话,闪电般同时避过了自身侧交叉削来的那两把紫金刀,腕上的魂铃清脆的轻响中,他一记“回命腿”又将一个使刀的粗壮汉子威得满口喷血的倒仰出去!

大扁担张九额际青筋暴浮,鼻孔箕张,咬着牙,一根粗大的扁担舞得云起风生,劲力霍霍如千万只巨神之臂来自九天!

那仅存的一柄紫金刀显然是有些畏缩了,只顾一旁鬼头鬼脑的抽冷子突袭,再也不敢靠近,越是这样,大扁担张九越发感到吃力异常,像是用尽生平之力扑击着空气……或者扑击着一个幽灵,他根本无法沾上敌人的衣角,哪怕是一丁点!

那边……

红狮猛札正与两个手持豹尾鞭的大汉拼斗着,地下躺着那瘦皮猴似的汉子,看情形,红狮一半时还占不了上风,当然,也不会吃大亏。

寒山重连串十六掌逼得眼前两人忙不迭的左藏右躲,他淡淡的道:

“张老九,你是为财而来,但财呢?在何处?姓寒的问你。”

张九抡起扁担,气吼吼的道:

“在你身上!”

寒山重哧哧笑了,扁担次次擦着他的身躯过去,猛一翻手,他差一点抓着,张九慌忙后退,寒山重却一晃一闪,在一声惨号中,将那名使钩的壮汉震飞出三个滚才仆倒地下!

张九双目皆赤,他愤怒的大叫道:

“卑鄙!”

寒山重左右各十掌猛泻急劈,冷冷的道:

“兵不厌诈,懂不?”

喘着气,张九又被逼退了三四尺,侧面,忽然传来猛札的大吼,寒山重目光急斜,看见一根豹尾正重重的敲在他的肩上,而另一个使豹尾鞭的大汉,却己被猛札硬生生摔出寻丈之遥,一声不吭的躺在地下。

有如天际的一抹流电,寒山重似要追回千亿年逝去的时光,猛闪又回,在这一剎,那名使着豹尾鞭的大汉已打着转子跌翻于地,口里血如泉涌。

眼睁睁的看着,眼睁睁的瞧着,大扁担张九竟没有一丝儿办法稍做阻止,似在一个噩梦之中,空有万钧力,但却虚迷的施展不出。

寒山重身形候然加快,翻飞掠舞,穿Сhā游刃,掌影成山、如水、似水、像风,漫然弥布周遭,呼啸着,号陶着,回旋着,纵横着,仿佛银河的群星崩落,崩落在天地间,都变成了掌影:

似一根紧绷的铜线蓦然中断,拔了一个尖音于半截,张九窒息的吼叫了一声,踉跄转出七八步,一ρi股坐倒,双手捂着胸口,黄豆大的汗珠自他额际淌下,喘得像头牛,脸,白得似纸,他每喘一口,鲜血便喷出一大口,看样子,这位大扁担只怕已活不长了!

寒山重一拂衣袖,冷然道:

“张老九,在关东,你算得上一把手,在这里,呢,你却难得卖狂了。”

说到这儿,他突然一惊,回头寻视猛札,却见猛札正与另一个穿着蓝绸短衫的虬髯大汉互相弯着腰在游走着,两个人一声不响,俱瞪着眼注视对方,那模样,极似一对斗­鸡­。

地下,横七竖八的躺着六七个人,四周一片寂静,天已亮了,寒山重正待上前协助猛札,背后一阵弦动的风声已猝然扑来!

他头也不回,微一塌腰,反手就是一肘十三掌,身形略一左晃,蓦向右斜,一记“回命腿”,“砰”的一声,已将一个躯体踢飞出去。

隐隐的,寒山重听到了几个惊惧的呼声,撇撇嘴­唇­,又有四条人影在他冷冷的一笑里自四个方向袭来。

“闪星魂铃真的压不住你们么?”

他暴吼着,自四柄灵亮亮的“龙鳞铡刀”中闪了出去,眼前,是四个像貌相若,年约三句的灰衣汉子,四个人一式紧身衣,薄底靴,­唇­上留着相同的短琵,每个人都流露出一副­精­悍之气。

“好个‘玄月四鹰’,你们哥们也都疯了!”

寒山重冷冷的扔过一句话,暴起九腿十七掌罩了上去,玄月四鹰候散又聚,四柄锋利的钢刀霍霍如电,密密绞合而到,四个人攻守进退之间,不但紧凑熟练,而且是­精­奇诡异无比,有如眼网晶墙,漫天罗地!

以脚尖拄地,像一个急旋中的陀螺,寒山重呼噜噜的向后直转出去,快得像一阵风,在他旋动中,一条瘦削的黄影似怒矢一样暴起,那么猛烈的向他冲来……

“­奸­朋友,你也早该来了!”

寒山重蓦的一个大斜身,拌掌反劈之下,身形贴着地面­射­出寻丈之遥,直到快要碰到一块岩石,才奇妙的挺飞而上,飘逸的立在岩石顶端,而他在这几个动作的游移间,已经躲过了五个敌人的三十七铡刀与九腿十二掌!

那条扑来的黄影,在曙光下,面­色­显得出奇的枯瘪蜡黄,呢,久违了,那不是河魔金易是谁?

玄月四鹰迅速分开,小心翼翼的围了上来,四双眸子一瞬不瞬的盯视着岩顶上的寒山重,四张嘴­唇­紧紧抿成一式微微下垂的弧线。

河魔金易一步步的走了上来,他那充满了邪恶的眼睛里,流露出像火一样的仇恨及怨毒,脸上的肌­肉­,在微微痉挛着,即使一个完全属于局外之人,看了金易这等模样,也会顿时明白他对寒山重的仇恨有多深,有多重!

寒山重半阖着眼帘,淡淡的道:

“玄月四鹰,翼境的买卖不强了么?动脑筋动到姓寒的头上来?你们掌管撑起的万儿不容易,为了金易这头老狗毁掉实在可惜……”

玄月四鹰没有回答,四柄锋利弯曲的龙鳞大铡刀闪泛着冷森的光芒,映着他们四张没有表情的面孔,这情景,残酷而凶厉。

河魔金易瞪视着寒山重,语声生硬得似带着疙瘩:

“寒山重,金易曾经告诉过你要回来寻你,现在,姓金的已经回来了。”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是的,只可惜你仍然没有什么出息,在这段日子里,显然你老兄过得亦不如意,昭!”

河魔金易的神­色­黯淡了一下,又倏然凶暴的道:

“不论是否如意,寒山重,我只要取了你的狗头,今生今世便不做他想!”

嘴里“啧”了两声,寒山重冷冷的道:

“假如你成功了,金易,你今生今世也不算白活一遭了。”

河魔金易全身抽搐了片刻,大步朝前踏进,而当他的脚步刚刚抬起,玄月四鹰的四大铡刀已斜斜掠起四道光弧,那么冷森森的交叉又斩向岩顶的寒山重I

似一股烟雾飘起,寒山重轻俏的浮在空中,又像一抹流电般凌厉而快速的倒翻而下,在同一时间,已同时向玄月四鹰分别拍出十二掌,两腿仿佛绞盘般绞向河魔金易的头顶,就似同时有数十个寒山重一起出手一样,威力暴烈得惊人!

于是……

玄月四鹰与河魔金易齐齐往后撤退,纵使他们心中万般不愿如此,但却又不得不如此。

寒山重毫不迟疑,再接再励,紧跟着又是电光石火般的三十一掌十七腿漫天涌上,他口中大叫道:

“不要尽是逃避,五位,练了这么多年把式,你们就只会退让么?好谦虚!”

河魔金易气得­干­枯的面孔煞白,黄|­色­的布衫蓦然涨起,掌与腿连接成一片急劲的黯影,夹杂着移鼎裂碑的力道呼轰涌上,四周,四柄龙鳞铡刀的寒光亦如此狠辣的布成一个透明的弧盖,自空罩落。

玄月四魔的功夫,实在够得上歹毒­精­湛,更重要的,是他们四人“稳”字诀练得到家,这四个人在翼境,是出了名的诡秘­阴­沉,然而,最使他们叫得响的,却是他们自出道以来便一直赶尽杀绝的血淋淋的手段。

又是寒出重习惯了的哧哧笑声响起、他忽然双足盘起,半跌坐似的虚空浮在空气里,双臂奇异的在极快的互相交舞了三次之后往上抬起,他抬起双臂的速度并不算快,但是,却有一片蒙蒙的红­色­气体随着他抬起的双臂弥漫空中,于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在河魔金易与玄月四鹰的攻势全似一下子击到一面强而韧的皮革之上,砰砰有声的完全在剎那间反震了回来!

玄月四鹰中的老大凌生第一个面上变­色­,脱口惊呼:

“元阳力!”

寒山重淬然掠前,目光冷漠得就像两粒带着死亡­色­彩的水晶球,他­阴­沉的接口道:

“不错,你说对了!”

从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还似冰珠子般在空气里跳跃,玄月四鹰中的老三凌正狂吼一声,整个右臂宛如被利刃切断一样,那么爽脆的洒着大蓬热血飞出数丈之外,一只断落的右臂,尚紧紧提着他的大铡刀,在朝阳的光辉下,闪曳过一溜冷电,而凌正,却已似全身瘫了一般萎颓倒地!

寒山重蓦而斜掠,让过了自斜刺里斩来的两个大铡刀,一掌斩向凌生,双腿猛旋,掠着九肘九掌将河魔金易硬生生逼退。

这时,玄月四魔余下的三个人眼全红了,凌生大叫狂喊着,奋不顾身的再度冲上,大铡刀挥舞斩劈,锐风呼啸中,寒光如练回绕,如滔浩荡,如山坍颓,如电纵横,他抖着嗓子呼号:

“寒山重,寒山重,你有种的就将玄月四鹰全废在这里!”

寒山重像一个幽灵般的那么不可捉摸的闪移着,冷冷的回答:

“朋友,记得瓦罐难离井上破。”

忽然,他迎着玄月四鹰老二凌淳的刀刃­射­了过去,河魔金易正好三掌落空,赌状之下,骇然高叫:

“凌老二,小心……”

语声未落,凌淳的大铡刀已狠狠朝寒山重的天灵劈了下来,寒山重带着锋刃似的哧哧一笑,身躯淬然从右移开半寸,就是这么微不足道的半寸,凌淳锐利的大铡刀已擦着他的身体砍空,凑合得如此巧妙,寒山重兜胸一掌,已重重的将凌淳震出寻丈之外,他在空中翻着筋斗,喷着血,像一块沉重的木头一般跌落在嶙峋的岩石中间。

方才,寒山重在千钧一发中能移开半寸,这并非侥幸,更非简易,这融合了他十五年以上的苦修与磨练,高手较斗,皆是争取一丝之机以决胜负,以判生死,假如在明明不能闪躲中而能以闪躲,在一个必然的趋势里突然折转,那么,纵然闪躲的幅度极微,折转的角度极小,也往往可以起死回生,转败为胜!

河魔金易周身起了一阵不可名状的颤抖,他目注着凌淳的躯体坠落,目注那鲜血洒沥,脑海中又仿佛浮起了昔日他的拜弟白虹与奇月惨死时的情景,虽然,时与地迥异了,但是,那主宰生死的,却仍然是同一个人啊!

凌生的悲号声,似针一般扎进了他的耳膜,金易激灵灵的一哆嗦,咬着牙,倾尽他全身的力量扑了上去。

寒山重的身躯似乎己和大气融合在一起,又仿佛完全失去了重量,快速轻灵得像一缕烟,一抹电,一道光似的在四周回绕掠舞,纵横翻飞,掌势飘忽,缤缤纷纷,在猝起突来的腿影里,却又是那么力强劲猛,凶悍暴厉。

逐渐的,凌生与他四弟凌成已挤到一块,二人的大铡刀拼命的挥舞着,他们已不敢再行分开,即使如此,他们的合力出手之功,也几乎抵挡不住对方那不可捉摸,却又强猛如雷霆般的攻击,河魔金易,空自急得一身冷汗,他的倾力扑击,也只是稍稍起了一点阻滞作用而已,要想扭转战局,只凭他们,恐怕不可能了。

在那边……

红狮猛札正紧抓着手里的短匕首,与他的敌人在往返厮杀着,那穿着蓝­色­短衫的虬髯大汉,似是也识得摔扑之道,但不知怎的他却一直未与猛札近身相搏,只是手里那根尺许长的银珠锤挥得呼呼风响,竞与猛札用兵器狠­干­起来!

划过了一条优美的半弧,寒山重正闪电展出十掌十腿,蓦地觉得胸口一闷,眼睛也眩迷了一下,他连忙闭住气拔高五丈,而这时,照战况来说,他是决不该突然后撤的,玄月四鹰中的凌生、凌成及河魔金易觉得压力顿减,皆不由大大的喘了口气,却是非常惊奇的望向寒山重。

只这一剎,寒山重已觉得冷汗连流,他知道。昨夜一宿以来,真力实在消耗过巨,人,是血­肉­之躯,像这样不眠不休的耗劲使力,就是铁打的只怕也难以支撑,何况,又是紧跟着一阵一阵的恶斗狠杀呢?

他在空中转了一个小小的角度,趁着这瞬息的空间,他已大大的吸了一口气纳入丹田,似一块硕石,他突地坠落,却又在离着地面还有尺许之际像一股激起的水箭般猛然­射­向河魔金易!

金易断叱一声,侧身移步,双眼却不停的注视寒山重的神­色­,寒山重故意大笑不息,照面之间,又将凌生及凌成逼得招架不迭,步步后退。

大转身,飘然一掌拍向金易,寒山重淡淡的道:

“姓金的,你还认不清寒山重么?”

金易出手拦架,沙哑着嗓子叫:

“寒山重,你有暗疾?”

寒山重闪过凌生的铡刀,硬生生的逼开了凌成,哧哧笑道:

“是的,多少年了,这寡人之疾。”

河魔金易窒了一窒,险些被寒山重的掌刃拂上,他努力躲过了,掌风却似刀子一样刮过他的面颊,寒山重哼一声,淬然侧­射­而回,这一次,他又迎向了凌成砍来的大铡刀2

凌生目光一掠,大吼道:

“老四快退!”

吼叫声中,他已疯了似的向寒山重扑去,几条影子宛如皮影戏在布幕上晃摇,寒山重已冷哼一声;

“朋友,这一次是你。”

“吭”的一声闷哼传来,根本连寒山重如何出手都没有看清,凌生已捂着胸口,面­色­惨白如纸的打着圈子摔倒地下!

河魔金易狂吼着,抖手十掌飞泻向寒山重,寒山重奇妙的一转,喂。这在金易急怒攻心之下挥出的十掌,已结结实实,分毫不差的完全劈在坐倒地下的凌生身上,震得凌生鲜血怒喷,连连在地上翻了五六个滚!

寒山重嘴里“晴”了两声,故意惊叫道:

“好金易,就是你想独自逃命也犯不着如此狠毒,竟将姓凌的杀了灭口,好辣手啊……”

玄月四鹰仅存的老四凌成,早已在悲愤之下失了理智,在这种情形之下,他耳朵听的是寒山重的惊叫,眼睛看的是河魔金易掌震他的脑兄,不管事情真像如何,眼前,却是铁一般的事实,而这种情形,便在一个心智正常的人脑海中也难得有个客观的分析,又何况凌成此刻又急又悲又怒的情况下!

他头发披散着,疯了一样冲向金易,口中怒喊:

“你这狼心狗肺的老贼,老子也叫你一并成全了吧……”

河魔金易原来蜡黄的面孔,这时已涨得通红,他一边慌忙闪躲,一面声嘶力竭的大叫:

“凌老四……我不是有心的……我不是……你不要中了寒山重的反问之计……”

凌成的大铡刀闪泛着匹练似的冷芒,他扭曲着脸,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头上的散发飞舞飘展,那模样,活脱­阴­曹地府里奔出来的厉鬼!

河魔金易大汗淋漓,不停的左闪右躲,边嘶声呼叫:

“凌老四,凌老四,你中了寒山重这王八蛋的反间计了……你别迷糊……凌老四,你听我说啊……”

大铡刀呼轰飞旋,凌成一个劲的猛力砍劈向金易,任金易如何叫喊解释,他就是闷着声一字不答,但是,他眼中­射­出的仇恨与怨毒,却似己成为有形的了。

寒山重双臂环胸,悠闲的站在一旁,冷冷的道:

“金易,你这一着棋可就走差了,你想想,我姓寒的会以为你帮我宰了玄月四鹰这档子事就肯网开一面放你逃生?我说呀,你也未免狠了一点,竞为了独自苟生而向自己同伙下手,唉,实在是狠了点……”

河魔金易做梦也想不到情势会有这种变化,他几乎气疯了,在凌成的在铡刀之下,他抖着嗓子厉吼:

“寒山重……你……你真是……真是毒如蛇蝎……狠似凶鬼……你……你这打下阿鼻地狱的畜生……你……”

呼的一声,大铡刀贴着金易的肋旁掠过,没有劈着他,却将他的衣角割掉了一块,金易也有些暴怒了,他高声叫道:

“凌老四,你再如此不分皂白,姓金的也不留手了。”

凌成突着眼珠,紧抿着嘴­唇­,额上青筋浮突,大铡刀霍霍斩劈,依旧不松懈的猛攻着金易,那情景就似恨不能将他斩为­肉­酱才甘心。

寒山重撇撇­唇­角,淡漠的道:

“自古以来,就是上阵兄弟兵,金易,你废了人家兄长,人家岂会在你三两句恫吓之下便休手息兵,真是笑话!”

汗水淌在金易的脸上,他喘息着,吼道:

“闭住你的鸟口,畜生……”

霍霍的寒芒险些再次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暴退五步之下,那张风­干­橘子皮似的面孔已全变了颜­色­!

寒山重哧哧一笑,悠闲的道:

“金易,先别找姓寒的生气,自己的老命保住了再叫不迟……”

迅速的闪移着,金易拋去一头的汗珠,大叫道:

“你到底停不停手?凌老四,你这呆鸟,你中了人家的计了!”

凌成扭曲着脸。悍不畏死的急转猛砍着,语声一个字一个字自齿缝里进了出来:

“金易,有话,到­阴­曹地府去说,老大会听你解释。”

河魔金易突然贴着地面倒­射­而出,狂风暴雨般的掌势反劈向凌成,他还手了,口里狠狠的叫:

“凌老四,你这白痴!”

大铡刀舞起一片冷电,倏卷而上,掌影与寒芒相互绞合,白光缠着飘飞的掌影,掌影里着纵横的寒光,两条人影不停不息的翻跃掠舞,暴叱与厉吼时起时落,昭,将要流血了一一在不用太久之后。

借着这个机会,寒山重暗中迅速调运着自己体内那股窒滞之气,但是,他表面上却仍是一副悠游自得之状,丝毫也显示不出来他现在正是运息顺气的重要关头。

眼前的情势十分奇妙,被围袭者站在一边观战,围袭者却自相斗杀起来,这种急转直下的立场,只怕不是双方在事先所可以预料的,不过,自占以来,在兵法一门上便有明训: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寒山重眼皮子半睁,心里却分成两边,一边注意斗场情况的演变,─边却在惦念着他那位美娇娘,他相信梦忆柔等人现在是安全的,因为,黑云司马长雄与无缘大师二人的一身功夫十分高强,再加上猛札手下的双六飞豹及一­干­部众,等闲的武林高手可以说丝毫奈何不得,便是再有什么特殊的能人异士到来寻隙,凭这些人也可以应付得了,寒山重心里这么想,却又觉得有些忐忑,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为什么应战直到此刻,上面还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他眨眨眼,斗场中蓦地传来一声厉嗥,两条激斗中的人影剎时分开,玄月四鹰仅存的老四凌成,一只核桃大的眼珠滴着血挂在眼眶之外,眼球是红糊糊的一团,尚有一根蠕动的­肉­筋连在上面,摇摇晃晃的,衬着他披散的头发,惨白扭曲的面容,形状实在凄怖!

河魔金易的左臂被划开一条半尺长的血槽,皮­肉­翻卷着,半边身上都染成了朱赤­色­,痛得他连嘴巴都歪了!

踉跄不稳的退了两步,凌成紧握着大铡刀,左手指着金易,抖索的道:

“你……你……好……金易……你真算得上……算得上是好朋友……”

河魔金易眼光一瞪,大步向前逼进,­阴­沉的道:

“这种后果,凌老四,完全要你一人承担,给你解释你不听不睬,如今,你就跟着你那三个老鬼哥哥一起到­阴­间打官司去吧。”

凌成全身抽搐了一下,喃喃的道:

“死鬼哥哥?是的,都死了……一起去吧,但我们不会打官司……我们是好兄弟……亲手足……”

他抖索着,蓦地疯了一样向金易冲来,大铡刀舞起缤缤纷纷,点点片片的光朵,像星辰飞旋,像云彩飘荡,晤,更像龙鳞闪耀!

河魔金易面孔上露出一股残忍而狠辣的神­色­,他候而偏身,双掌猛扬,刺耳的掌力击打在­肉­体上的沉闷之声响起,凌成在地下连连旋着圈子,鲜血一大口一大口的喷出,终于像一块腐­肉­那样重重的摔倒尘埃。

望着凌成已经断了气的尸体,金易呆呆的站着不动,额上汗水一条条的顺颊淌落,看得出他的身躯正在簌簌而抖。

缓缓地,寒山重撇撇嘴­唇­,他体内那一股逆回之气已经顺调,于是,他上前一步,清雅的道:

“金大哥,这一下了了你的愿也,是不?”

金易候然转身,­阴­毒的道:

“寒山重,武林中盛传你武功­精­绝,机智超人,其实,这些并不是你真正的长处,你最擅长的,还是你那借刀杀人挑拨离间的卑鄙手段!”

寒山重耸耸肩,哧哧笑道:

“姓寒的早说过,兵不厌诈,朋友,事情总算已经过去,现在,真正该结算一下我们之间的旧账了,当然,此际,只有你,昭,和我。”

河魔金易怒极的盯视着寒山重,汗,却淌得更急了,他左臂的伤口痉挛着,痛得像火在烧,他十分明白自己的功力,在他最正常的时候都不是寒山重的对手,如今,只怕更难得与之抗衡了。

艰辛的吞了口唾液,他舔舔嘴­唇­,脑子里尽量在思维着脱身之计,但越是急越是想不出法子,空自紧张得两眼翻白,气喘吁吁。

寒山重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慢慢往前移动着,河魔金易似见了鬼一样朝后退让,现在,他最后的力量只能维持着自己不至使牙床打颤。

“闻到血腥的气息了么?喂,冥冥中可看见黑­色­的死亡之纱在飘荡?”

寒山重冷森森的道着,两只眼睛像闪泛着电芒。

河魔金易艰辛的往后倒退,不敢稍懈的盯注寒山重,他已实在没有胆量再和他面前这位死神般的对手较斗,逐渐的,他觉得往身前逼进的寒山重仿佛越来越高大,越来越粗壮,那么不可仰视,那么雄深挺耸,像一座山,像一座擎天巨人似的,千丈壁、万丈崖似的山!

“等着你了……”寒山重目光里有一股特异的光彩,他低沉的道:

“玄月四鹰在等着你,金易,到另─个黑暗的世界里去”

河魔金易的眼光有些迷蒙,脑袋也晕沉沉的,寒山重的语声像鬼魂的诅咒进入他的耳膜,他激灵灵的一颤,嘴巴翕动了一下,斜刺里,一片冷锐的风声已挟着焙目的银芒闪到!

来势是如此急劲,几乎像自九天之上劈落的雷火,含着无比的,血淋淋的仇恨,含着深刻,似是有形的愤怒,当金易发觉,一切已经迟了,他狂号一声,热呼呼的鲜血进溅四洒,这位曾经纵横一时的江湖魔枭,摇摇晃晃的向侧旁迈出几步,但是,他走出的仅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包括一个右臂与半片肩膊,早已被削落尘埃,糊糊的血­肉­搀合着瘰□的肚肠,随着他踉跄的步子流泄了一地,金易木愣愣的突着两张眼球,脸上的血­色­像一下子被什么吸­干­了,变得纸一样白!

寒山重静静的站在那里,安宁得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些残酷,这些狠辣,这些尖锐,这些血淋淋的画面,他已看得太多,太多了。

谁也说不出金易脑子里在想什么,谁也猜不透他目前的感觉如何,他的面孔一片茫然,如初生的婴儿也似,一片茫然。

缓缓地,一个躯本仆倒下去,脸上,含有报复后的满足与安慰,他,正是手刃了河魔金易的凌生,方才断了一臂,却仍未气绝的玄月四鹰老三!

嘴­唇­吃力的张合着,那张嘴­唇­。扁瘪得厉害,全已成了乌紫,河魔金易空洞的凝视着寒山重,吐出几个微弱得像游丝一样的字:

“谁……是谁……暗算了……我?”

寒山重冷冷的还视于他,冷冷的道:

“凌正。”

身子大大摇晃了一下,河魔金易迷茫的道:

“凌……正?”

寒山重点点头,低沉的道:

“不错,他方才只是断了一臂,并未丧命,现在,他已经死了。”

慢慢的,河魔金易脸上浮起一层红配的光彩,他艰涩的道:

“我……我要死了?……”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大概。”

金易脸上的红光迅速消失,他喃喃的道:

“我……么……你……你赢了?”

寒山重神­色­一肃,冷沉的道:

“当然,浩穆一鼎从来便不曾输过!”

眼睛半闭,像全身的筋骨猛然被抽了出去,河魔金易“扑通”一声躺倒于地,自然,他是永远也起不来了。

寒山重望着金易的尸体,静默了片刻,目光生硬的凝冻,转过身,步行向那个正与红狮猛札拼斗着的蓝衫虬髯大汉而去。

猛札一身长打远攻的本事不算甚佳,但却也够得上一把高手的资格,那位虬髯大汉,似是也不见得有何特殊,与他正是半斤八两,杀了个难分难解,旁边的事,虬髯大汉好象没有注意到,昭,当然也没有注意到正有一位煞神正向他大步行来。

站在五尺之外,寒山重仍旧双臂环抱胸前,冷森的道:

“长着一把胡子的朋友,你给姓寒的跪下!”

语声铿锵,有若金石掷地,那个虬髯大汉禁不住心头一震,又险险被猛札一匕首扎上,他慌忙跳出三步,目光急速投向站在旁边的寒山重。

血斧--二十三、旧人新恨毒手仁心

二十三、旧人新恨毒手仁心

猛札站住没有继续攻上,那虬髯大汉迷惑的望着寒山重,他心里正在七上八上,是的,围袭寒山重的那些人呢?那些响当当的好汉们呢?都到哪里去了?寒山重又如何有机会站到这里来?

撇撇嘴角,寒山重冷漠的道:

“在找你那些朋友?不用找了,他们都已到一个永无忧虑的极乐之境去等你去了,很快的,你也会跟着去,别让你的朋友埋怨等得太久了。”

那虬髯大汉愣了一会,又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惊叫道:

“什么?你……你是说他们都死了?河魔金易,玄月四鹰,大扁担,苍山七翼……都死了?你一个人解决了他们?”

寒山重­阴­沉的一笑,道:

“寒山重一个人宰过比这些更多、更卑鄙的无胆匪类。”

虬髯大汉如被雷殛般踉跄退后一步,张大着嘴巴,目光已隐约看到一例那些死状凄惨的尸体,看到那些洒溅得斑斑驳驳的血迹!

猛札呵呵大笑,指着他的对手道:

“汉狗,你放心,由红狮专门服侍你上道,用不着再麻烦寒兄了。”

这位仁兄一声“汉狗”,叫得寒山重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寒山重道:

“朋友,报上你的万儿。”

虬髯大汉咽了口唾沫,不由自主的道:

“猬子庄地支堂总执事八掌蜘蛛祝晓光。”

寒山重笑了笑,道:

“你们猬子庄好象老与姓寒的过不去,几次三番寻姓寒的麻烦,哦,猬子庄也太过份了。”

说到这里,寒山重面­色­一沉,缓缓地道:

“祝晓光,你放心去吧,摘了你的脑袋,姓寒的会亲自到涓子庄一行,那时,将有许多人到­阴­曹伴着你了。”

虬髯大汉一哆嗦,惶急的道:

“不,寒山……寒大当家,不,在下此次出来,庄里上上下下谁也不知道,这完全是在下自己的主意,怪不得庄里……”

寒山重“嗤”了一声,道:

“金易许了你多少财宝,使得你连一条老命也豁上了?”

呆了一呆。虬髯大汉又吞了口唾液,吶吶的道:

“他……他答应事成之后,将你们得到的宝物折合……折合七千两黄金分予在下……”

寒山重哼了哼,道:

“金易如何知道我们来此寻宝?又如何知道我们一定可以寻到?”

虬髯大汉犹豫着,空白一口口的咽着唾液,寒山重踏前一步,凶厉的道:

“说呀,朋友,你的胆量呢?”

吓得全身一震,虬髯大汉忙道:

“是,是,在下说……”

他擦了一把冷汗,嗫嚅着道:

“玄月四鹰,苍山七翼,以及在下,都是河魔金易分别寻找游说的,金易许了他们什么好处,在下不得而知了,金易是从边疆市墟里一个老汉口里打探出来的消息,这老汉多年来一直由桃花源按时运送牛­肉­,桃花源上下他都十分熟悉,大当家和那姓猛的一离开,金易与在下等即已知道,不瞒大当家说,在下等潜入边疆已有八个多月了……”

猛札大吼一声,暴跳如雷的叫道:

“好,好,一定是那个宰牛的老王八达骨,这老不死的混蛋,红狮待他不薄,他却出卖红狮,这一次可要将他当牛宰了,割­肉­剔骨,凌迟碎剐……”

寒山重摆摆手阻止了红狮的大吼大叫,冷冷的道:

“说下去。”

虬髯大汉舔舔嘴­唇­,忙道:

“得到消息之后,金易与在下等实时赶来此处,在下等看见这里的形势险恶,根本就没有抱有什么希望,但金易却告诉在下等,他说只要寒大当家出马之事,必定有十成十的成功把握,不论倩势如何,寒大当家亦会有所斩获,因此,在下等就耐心等候下去,在下等分布成十个点,每个点一至二人不算,专门伏伺大当家出水登岸之处,在大当家与姓猛的上岸之际,恰巧被金易亲自发觉,即刻就用暗号将我们召集过来,下手夺宝、残命……”

寒山重半阖着眼,道:

“流瀑之旁,我们还有很多人在那里,你们是如何应付的?”

虬髯大汉又舔舔嘴­唇­,低低的道:

“在下等事先已打探清楚,知道跟随大当家前来寻宝之人,除了黑云司马长雄及无缘和尚之外,只有猛札手下的双六飞豹还有点道行,其余的就不足为惧了,因此……”

虬髯大汉似是在考虑该不该说出来,他的双眼微微有点闪晃,寒山重已经发觉,他淡淡的道:

“因此,你们就选出一个或者两个轻身功力较佳的人物前去诱使司马长雄等人往另二个方向追了下去,也好分散寒山重的力量,加强你们的主力,是不是,昭?”

虬髯大汉呆了一呆,楞楞的点点头,寒山重微笑了一下,笑容又随即冻结,他­阴­森的道:

“现在,你可以说出那一两个人的号了。”

一咬牙,虬髯大汉回避过寒山重那两道仿佛可以一直透入他心扉里的尖锐目光,吶吶的道:

“那是……那是于燕子郭双双与小行孙陈鸽……”

“郭双双?”寒山重有些感到意外的低呼了一声。

猛札奇怪的看了寒山重一眼,迷悯的道:

“寒兄,你认识这人?好象是个女人的名字……”

寒山重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这妮子真是太任­性­了,若叫长雄追上,她第一个得送命……”

猛札呵呵一笑,道:

“寒兄,莫非这叫什么双的果真是个女子?”

寒山重有些尴尬的抿抿嘴,低低的道:

“昭,她的轻身功夫确实十分高明,已可达登萍渡水,踏雪无痕的地步了,只是,只是也未见得能强得过司马长雄!”

猛札揉揉面孔,道:

“你认识她,寒兄?”

寒山重无可奈何的笑了笑,猛札又神秘的道:

“可是个年青的姑娘?一定很美吧?”

寒山重瞪了猛札一眼,转向那虬髯大汉:

“祝晓光,姓寒的问你的问题,你都回答的爽快,姓寒的知道你是为什么,也罢,姓寒的不亲自动手,你自裁了吧。”

虬髯大汉神­色­黯淡,身躯有些微微发抖,是的,寒山重对付敌人的手段,他是听得太多太多了,他明白他不会有一丝可能致胜的希望……假如他与寒山重动手的话,只会落个更悲惨,更痛苦的下场,寒山重令他自行了结,迷在寒山重一贯的作风来说,已是够得上宽大与仁慈了。

于是……

弃掉手中的银链短锤,他单膝向寒山重屈了屈,探手入怀,摸出一柄只有五寸来长,却­精­亮闪烁的锋利小匕首来,颤声道:

“谢寒大当家恩典……”

闪耀的小匕首一晃,强劲的Сhā向他自己的喉咙,但是,隔着只有寸许,他握着匕首的手肘却蓦的一麻一软,呛啷一声,那柄小巧的,却可以夺魂残命的小玩意已掉在地下,旭阳之下,溅起一溜火花。

虬髯大汉一时想不透这是怎么回事,呆若木­鸡­般愣在那里,两只牛眼睛睁得大大的,满面孔的迷悯与茫然。

寒山重拋掉手里蓄存的另一粒小小的,有如黄豆般大小的石块,撇撇嘴­唇­,语声显得出奇温和的道:

“祝晓光,你去吧,记着以后别再与寒山重为难。”

这是真的么?这会是出自那煞神口中的话?这会是浩穆一鼎所曾做过的事?但,这却是真的,每个字,每个音节都是真的,它们代表的意义也是真的,不是么,这些字音还那么确实的组合成一个意思,又这么确实的进入他的耳鼓,老天,得救了啊,虬髯大汉祝晓光“扑通”一声跪到地下,泪水淌满了一脸。

寒山重吁了口气,微微一笑道:

“起来,祝晓光,现在我年纪也大了几岁,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喜欢血腥与杀伐,不过,喂,主要的还是我是否会忽然记起一个人告诉过我的话。”

祝晓光跪在地下,哽咽着吟吟叩头:

“大当……家……大当家再生之德,在下便是来世生为犬马,只怕也永远报答不尽……大当家……在下一辈子都会存心中……”

寒山重让开一边,温和的道:

“起来吧,祝晓光,你的生命,原本属你自己,我是说,假如你不想去残夺别人生命的话。”

洒着泪,祝晓光爬起身来,朝着寒山重深深一揖,又向猛札深深一揖,洒着泪,他粗壮的背影迅速消失在嵯峨狰狞的怪石堆后,只留下尘埃上那柄银链短锤与那只小小的h首,还在朝阳光里眨着眼。

猛札呆呆的看着这一切演变,良久,他才一拍寒山重肩头,赞道:

“好家伙,寒兄,你真是大人物,能收能放,可毒可仁!”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小柔一直说得对,饶人命,到底比残人命更来得欣慰与快乐。”

猛札大嘴一咧,正想说什么,远远的,一个娇­嫩­却又渴切的呼喊已遥遥传来:

“山……重……山……重……”

像触了电一样,寒山重极快的转身望去,在那片起伏嶙峋的岩石之间,呢,那不是梦亿柔么?隔着还有数十丈,但是,只要一眼,只要一眼寒山重就能认出那个令他魂萦梦系的小娇娘来!

在梦忆柔的身后,紧随着司马长雄与无缘大师,再后面,就是跳跃如飞的双六飞豹了,双六飞豹中有两个人的肩头,好象还另外扛着两个人呢,呢,缚得结结实实的两个:

猛札龇牙一笑,道:

“寒兄,你的心上人来了。”

他摸模脸,有些羡慕的又道:

“多舍不得啊,就这一会功夫,你那位美娇娘已经急生生的了……”

寒山重眨眨眼,笑道:

“早结心幕,自是难以分舍,猛札,阁下还不是相同么?啊,是了,你方才挨了一鞭,伤得可重?”

猛札嘻嘻一笑,掀了掀他隐于衣衫内的护身甲,目光一转,急道:

“咦,马太与力鲁格肩上好象扛着两个人……”

寒山重知道猛札口中的马太与力鲁格定是他属下双六飞豹里两个人的名字,他目注着梦忆柔等人逐渐奔近,低低的道:

“一定是那两个诱引司马长雄等人的朋友被擒住了。”

猛札小小的三角眼一瞪,狠狠的道:

“杀!”

寒山重看了他一眼,猛札忙笑道:

“当然,留下那个女的,美丽的女娃。”

轻轻摇摇头,寒山重转过视线,呢,朝阳之下,梦忆柔的脸蛋洋溢着红艳艳的光辉,她的鬓发微微有些散乱,隐隐闪眨着汗珠反映着莹亮的芒星,周身散发着一股芬芳的,充满了活力的青春气息。

心里爱极,心里想极,寒山重不管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大步迎上去,张开双臂,于是,梦忆柔像一只小鸟般投入他的怀中。

美丽绝伦的面庞上有着掩不住的激动与兴奋,梦亿柔紧紧将面颊贴在寒山重多琵的下颔上,她那窈窕的躯体不可抑止的抖索着,两只手臂死命搂着寒山重的腰际,终于,她轻轻啜泣起来。

寒山重怜惜的吻着她那一头乌丝,低柔的道:

“别哭,小柔,乖,别哭。我答应你一定回来,现在,我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梦忆柔抽噎了一声,低泣着道:

“你不知道,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夜的时间是多么漫长……天像永远不会亮了。四周是一片黑暗……我想,你不会回来了,你己舍弃我了……”

寒山重温柔的吻吻她的面颊,低沉的道:

“小柔,不要胡思乱想,你应该对我有信心。小柔,我是不容易死的,何况,有了你,我又怎能死,怎舍得死啊!”

用小丝绢儿抹抹泪,梦忆柔的语声里仍旧带着哽咽:

“我好怕,一直望着那片瀑布,就像傻了一样。好几次,我都仿佛看见你从那瀑布里飞了出来,但是,仔细瞧却又什么都没有,那瀑布仍旧淌泻得那么浩荡,那么激烈,我骂这瀑,我要它流到地狱去吧……”

寒山重轻轻拍着她的肩头,细悄的道:

“不论如何,我总算回来了,小柔,我答应你,以后再不会冒这种险了,以后一定好好和你长相厮守……”

“真的?”梦忆柔深深凝视着寒山重,眸子里露出一股祈求的光芒,寒山重点点头,有力的道:

“当然,真的。”

一朵春花也似的笑容,绽展在梦忆柔那足可倾目的美艳面庞上,她望着寒山重,兴奋的道:

“谢谢你,山重。我想,我现在可以亲亲你?”

寒山重俯嘴到她耳边,低低的道:

“等一会,找个没有人看到的地方,好不?”

梦忆柔的脸儿配红,她温驯的点点头,寒山重又道:

“让我们去看看那两个被掳的朋友,长雄他们大约也等久了。”

于是,寒山重挽着梦忆柔向前行去,司马长雄与猛札等人早已在两丈之外,无缘大师则垂眉闭目,面含微笑,两个被掳者置于地下,他们身上捆缚着密密的牛皮索,呢,其中果然还有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似乎年纪不大,身段儿非常炯娜,她穿着一身纯黑­色­的紧身夜行衣,头上包着一块纯黑的丝巾,丝巾外还露出一大束云雾似的秀发,此时,她深深垂着颈项,不过从侧面看去,美得带甜,有点水蜜桃的韵味。

在这少女旁边,是一个猴头猴脑,留着几根鼠须的中年汉子,他有个大疤顶,却将脑袋后面的一把黄松松的头发结了个小辫子,看去十分有趣,这汉子也是一身黑­色­夜行衣,背后却不知怎的被撕去了一大块,衣裳撕裂之处,有隐隐的血迹沁出。

轻悄的,梦亿柔在寒山重耳边语道:

“山重,这两人都是被司马长雄捉住的,那个女的轻身功夫好高,飞跃起来就像一只掠波的燕子,她长得也很美,但是,不知为什么,她的眼睛一见了我就露出一种非常……非常仇视和古怪的神­色­……”

寒山重舔舔嘴­唇­,有些窘迫的道:

“这……这女孩子我认识,她叫郭双双……”

梦忆柔一怔,吶吶的道:

“你,你又认识?她……她爱你吗?”

寒山重咽了口唾沫,道:

“我只爱你。”

“你呀,哼,就是一张嘴巴会骗人,风流鬼!”

寒山重知道梦忆柔的个­性­,碰到这种事,她如果郁侣着闷声不响,那么,事体可能要闹大,反之,她只要一气一嗔,当时发发雌威也就过去了,这时,寒山重暗里放下心头的一块大石,梦忆柔行到各人面前。

无缘大师睁开眼睛,合十为礼,枯­干­的脸上,洋溢着至诚的安慰与感佩,他迎上几步,有力的道:“佛佑施主,施主果然化险为夷,真是可喜可贺……”

寒山重还礼道:

“谢谢大师,只是大师重托未能应命,在下实觉汗颜。”

湛然而和祥的一笑,无缘大师道:

“只要施主能平安归来,即是天下苍生之幸,更乃老僧心中专诚之祈,财宝之得与失,施主,已不关紧要了。”

一侧,司马长雄躬身道:

“浩穆右卫司马长雄恭请院主福安。”

寒山重微微颔首,一笑道:

“高兴么?”

司马长雄敬肃的道:

“院主安返,长雄较之自己拣回一条命更为欢欣,不过,院主可以渡此难关,亦早在长雄预测之中。”

猛札呕呕嘴巴,奇道:

“那流瀑的威力你老兄也尝试过了,怎能知道你们的头儿一定可以拖着这条命回来?”

司马长雄看了猛札一眼,冷沉的道:

“浩穆一鼎,大威震天。”

猛札伤了一愣,寒山重豁然大笑道:

“长雄,以后对猛大当家要客气一点,现在,本院主与他已结成好友了。”

司马长雄也不禁怔了一下,他想不出自己院主如何能够在一夜的短短时间里,便和这个­阴­毒诡异出了名的边疆枭雄结成了好友,猛札原是个老狐狸般的恶徒啊!

猛札似是也看出了司马长雄的怔愕,他碟碟一笑,道:

“不用猜疑,老弟,红狮的确不是容易交的,尤其站在你我双方这种关系上,不成仇人已是奇迹,又如何能与你们头儿结成好友?”

他用手摸摸面孔,笑了笑,又道:

“但是,如果在一夜之间,红狮一连被你们头儿救了好几次命,那么,这种情形就会完全不同了,红狮是说,你们头儿是真正出于好良心的救了猛札几次命,而你要明白,他原可以不救猛札的。”

寒山重哧哧一笑,摆摆手,道:

“算了,猛札,用不着替姓寒的吹嘘了。”

无缘大师望望寒山重,又看看猛札,再度合十道:

“善哉,善哉,自古以还,便是冤家宜解不宜结……”

猛札嘴巴张了一下,似是想对无缘大师说些什么,寒山重晓得这位边疆大豪要提起白玉宫内珠宝之事,他连忙咳了一声,打岔道:

“晤,现在,似乎应该先问问眼前这两个陌生朋友的来龙去脉了。”

司马长雄凑前一点,低声道:

“院主,这一男一女的轻身之术十分高强,他们故意到长雄等人停身之处露出行迹加以诱引,长雄与无缘大师费了极大的功夫才生擒了这两人,本想立毙掌下,但那女的却说……却说与院主有旧……”

寒山重颔首一笑,道:

“是的,而且,老朋友了。”

说着话,寒山重已行到那位被捆得像棕子一样的少女面前,他尔雅的一揖,清朗的道:

“郭姑娘,久违了,多年未见芳颜,却不料会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之下重逢,姑娘,你可好?”

那黑衣少女郭双双,蓦地抬头瞪视着寒山重,一双明媚却又憔悴的眼睛里有着太多难以言喻的情感,寒山重被她看得有些尴尬,习惯的撇撇嘴­唇­,低低的道:

“可要为你松了绑?”

郭双双秀丽而甜蜜的面容上这时没有一丁点笑容,她咬着牙,语声自齿缝里传了出来:

“寒山重,五年没有遇见你,见了面,你就是刚才那几句话?”

寒山重半闭上眼,谈谈的道:

“不错,你或者是觉得里面讽损的浓度太大,可是,你要先问问自己,此来何为?”

郭双双冷凄凄的一笑,道:

“报复你。”

寒山重哼了哼,道:

“金易允你多少珠宝珍玉?”

郭双双那两道柳叶似的眉儿一竖,怒道:

“住口,寒山重,你休要如此污蔑姑娘,姑娘一点好处也没有要,只是要看看你成为阶下囚以后是什么样子,你,你高高在上已经太久了。”

寒山重抿­唇­怔了一会,忽然哧哧笑道:

“这就是你的报复方法?呢,很可惜,姑娘,你一直应该明白,要使姓寒的成为阶下之囚,只怕不太容易呢。”

郭双双忽然抽噎了一声,眼圈儿一红,两串晶莹的泪珠儿己扑簌簌的淌了下来,她哽咽着道;

“我……我知道不容易……我知道他们不会成功……但……但我恨极了……我又不忍心真的见到你有什么悲惨下场……我知道你不会再要我……我只要看看……只要藉这个机会看到你也就够了……”

寒山重冷冷叱了一声,生硬的道:

“郭双双,你就专挑这种方式与姓寒的见面?你明不明白你也在协助他们算计寒山重,你知不知道你也是他们凶杀群中的一份子?”

郭双双伤心的吸泣起来,她耸动着双肩,垂着头,呜咽着道:

“我只是想看看你,……我没有想到这么多……真的……我没有想到这么多……”

神­色­沉了下来,寒山重转过身去,冷冷朝那猴头猴脑的角­色­道:

“你,朋友,你叫小行孙陈鸽?”

脑后的小辫子一甩,这位朋友一挺胸道:

“正是,寒大当家。”

寒山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

“朋友大约是在黑道上混的吧?”

小行孙陈鸽面不改­色­的道:

“夜行千家,日走万户。”

哼了一声,寒山重冷漠的道:

“知道江湖上有句‘宁劫勿盗’这句话么?朋友,可惜你一付好身手,却­干­上下九流的行当了。”

小行孙陈鸽蓦然仰天大笑一声,道:

“寒大当家,只要良心摆在正中,拉一个义字讨生活,对得起行规,对得起祖师爷传下的教训,­干­哪一行都见得了天日!”

寒山重微感一凛,有些意外的盯着这年已四旬的江湖汉子,半晌。他缓缓的道:

“河魔金易也许了你不少的好处么?”

陈鸽面对面的看着寒山重,点头道:

“是的,他答允在下只要将司马长雄及无缘大师等人引开,便可得到黄金一千两,在下却不知道金易与大当家有什么恩怨,­干­在下这一行,只得对方出得起价钱,只要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在下无权询问对方真正的意图。”

寒山重“晤”了一声,转向郭双双:

“姑娘,你也没有告诉他?”

郭双双摇摇头,含着泪道:

“没有,金易说万万不能让人知晓,他只要擒住你教训一顿就算了,但是,我有些不相信,从他的神态上,我看得出他对你十分痛恨……”

寒山重眉梢子一扬,道:

“当然,他的两个拜弟断送在姓寒的手里,他焉能不恨?”

说到这里,寒山重沉着嗓子道:

“猛札。”

猛札应了一声,急步行近:

“寒兄,有何交代?”

寒山重想了一下,道:

“叫你双六飞豹的马太给这姓陈的三十硬棍。”

“只给三十硬棍?”猛札似乎觉得太轻了点。

寒山重顿首一笑,道:

“陈鸽没有什么过错。唯一的错失,就是他不该不探明事情真像,为了那区区的几两黄金就来与姓寒的作对。这三十硬棍,便是罚他不明事非之过,也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

猛札朝旁边一挥手,双六飞豹中原先扛着陈浩的那名扎着豹皮头巾的大汉子急步奔到,垂手候令。

迅速用交待说了几句话,那叫马太的己手抽出背后的短柄钢矛,轻轻掉了个边,一把已将小行孙扯了出来,硬生生摔在地下。

寒山重舔舔­唇­,道:

“猛札,交待这个大个子别打伤了陈鸽的筋骨。”

猛札笑道:

“方才。我已告诉过他了。”

纯钢的矛柄在阳光下闪起一溜蓝汪汪的光彩,带着呼呼的风声,忽上忽下的极快起落着,击打在皮­肉­上的刺耳闷响也连串的传来,小行孙陈鸽咬着牙,睁着眼,被捆在背后的两只手却整个握成了拳,汗,霎时已浸透了他的夜行衣。

马太将第三十棍打了下去,利落的跃身退后,猛札上前一把将陈鹊提起,拍拍他的肩头道:

“好小子,果然是条好汉,一声也不吭。”

说着,猛札将陈浩放下,这位挨了三十钢捧的朋友却十分硬朗,他打了个踉跄,歪歪斜斜的走到寒山重身前,双手抱拳,恭施一礼:

“小行孙陈鸽谢大当家不杀之恩,有生之日,陈鹊必当图报。”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朋友,阁下言重了,你日后行道,需记得恩怨分明也就是了。”

陈浩肃穆的点头,再向周遭作了个罗圈揖,然后一拐一拐的向­干­回江的下游行去。

看着他的身影渐去渐远,寒山重转过头来,有些疲惫的道:

“猛札,此地何时起雾?”

猛札抬头望望日头,道:

“快了,约在午后。水雾就会迷漫得又湿又重,不过,在以往,此刻周遭也会浮沉着迷迷蒙蒙的水气……”

寒山重朝­干­回江的流水看了看,低沉的道:

“大概是流瀑忽然消敛了的缘故,晤,咱们该可以上道回府了,该得到的,都己得到,该失去的,亦已失去了。”

猛札点点头,回身招呼了几句,双六飞豹中有五条大汉已返身朝上游的方向疾速奔去。

寒山重移过目光,昭,梦忆柔已偎到他的身边,如花的面庞上,有着一抹异样的红晕,笑得醉人,她轻轻的道:

“山重,现在就走?”

寒山重道;

“当然,莫不成你对此处还有留恋?”

梦忆柔婿然一笑,低柔的道:

“不,你忘了一件事……”

微微怔了一下,寒山重豁然大笑起来,他豪迈的道:

“长雄、为郭双双松缚,由你看护着她。”

司马长雄领命上前,远处,一阵阵马嘶声遥遥传来,猛札手下那些边疆好汉们,呢,也该来了。

血斧--二十四、庆安迎故知友有托

二十四、庆安迎故知友有托

桃花源。

那栋巨大的石砌屋宇里,灯火通明,带着一股特异的情调的皮鼓与铃笛之声响彻四周,成群的彪形大汉们在桃花林中围坐着,一堆堆的柴火映照着他们刺着有花纹的面孔,显得粗野而犷厉,大口的喝着酒,大口的吃着­肉­,今夜,所有猛札的手下都在为他们的狮中之王庆祝归来一而不论是否有所收获,因为,猛札总算是活着回来了。

在这所屋宁的大厅里,铺设着厚厚兽皮的软毯,灰白­色­的高墙Сhā着一只只承以银托的松枝火把,火苗吞吐着青红­色­的火焰,照得整个大厅通亮明灿,围着一个长方形的炉池,寒山重与梦忆柔、司马长雄、无缘大师、猛札等人挨序坐在一起,那边,则是猛札的十二姬妾,当然,赫莎也在其中。

六个打着赤膊,腰围兽皮的人,正小心翼翼的转动着炉池中的六双铁叉,每只铁叉上,都穿烤着一条不同的野兽,六名浓眉大眼的­妇­女则忙碌着往那上结烧烤着的野兽身上抹着佐料,晤,­肉­香四溢。

猛札又换上另一套大红的鲜艳衣裳,腰问再扎上他的狮王金带,腕上又戴起叮当撞响的金环,重新恢复他土皇帝的威风。

这时……

他高高举起手里的玉杯,欢愉的道:

“来,我们大家­干­了。”

寒山重忽然哧哧一笑,道:

“猛札,酒里不会再放毒了吧?”

猛札大笑起来,道:

“不敢了,免得赫莎又与你私通消息!”

于是,众人仰首­干­杯,梦忆柔浅吸了一口,却显然对猛札方才所说的话有了疑问,狠狠的盯了寒山重一眼。

无缘大师招子雪亮,他一照杯底,笑着打岔:

“当家的,这酒醇而不烈,香而不腻,是何物所酿?”

猛札得意的道:

“春夏之季,桃花源结桃累累,个个汁丰­肉­肥,香甜滑­嫩­,红狮特请南疆第一流的酿酒能手将果实采下,再加以其它七种珍奇材料制成酒,贮存地窖备用,红狮替这酒取了个名字,叫做‘桃源露’,各位,这酒名起得可好?”

无缘大师微微鼓掌,道:

“妙极,果是桃源甘露,饮之齿颊生芳。”

猛札高兴的呵呵笑道:

“来,大和尚,红狮再敬你一杯……”

二人刚刚举起杯子,大厅的沉重桔木巨门忽然启开,两个执戈人已带着一个少女行入,那少女即是郭双双。

寒山重目光一膘,不由吁了口气,侧首斜睨梦忆柔:“是你的主意吧,呢?”

梦忆柔两只美丽的大眼睛一瞪,道:“是的,你要如何?”

寒山重笑了笑,低声道:

“老婆,既是你的点子,为夫的又敢如何?”

梦忆柔的脸蛋儿一红,却噗嗤一笑道:“谅你也没有这个胆子!”

青燕子郭双双仍旧穿着她那身夜行衣,她进入大厅,那名押她进来的人已躬身闭门退出,大厅的楠木门十分宽高大,衬着郭双双疲怯怯的身子,越发显得她是如此纤与窘迫,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她畏缩的立在门边,颈深深的弯了下去。

梦亿柔暗里捏了寒山重一把,悄悄的道:

“看你把人家折磨成这个样子,还不快去接她人坐。”

寒山重微微一楞,迷悯的道:

“什么?你要我去迎她入座?”

梦忆柔小嘴儿一厥,嗔道:

“怎么?你还想抱她入座不成?”

寒山重无奈的站起,又迷悯的看了梦忆柔一眼,梦忆却微笑着,并没有什么不乐意。

摇摇头,寒山重只有大步向那边行去,靠在门侧的郭双,一眼望见寒山重,眸子里突然­射­出一股奇异的光芒,光芒,有着哀怨,有着幽恨,当然,也搀着无可掩饰的喜悦!

寒山重轻轻走到她身侧,轻轻的道:

“姑娘,这些天来,在路上委屈你了。”

郭双双眼圈儿一红,泪珠儿夺眶而出,她哽咽着道:

“山重……我……我……”

寒山复位定心,温和的道:

“别哭,姑娘,一切已经成为过去。”

郭双双抽噎得更厉害了,他悲切的道:

“多少年……多少年没有听过你这样对我说话了,山重,是我错,是我对不起你……”

寒山重闭闭眼睛,道:

“姑娘,不要难过,寒山重不会怪你,现在,请随寒山重入座。”

郭双双软弱的朝前走了两步,强忍悲痛的道:

“这几年来,山重,你过得可好?”

寒山重舔舔嘴­唇­,低沉的道:

“托福,几次大难得以不死而已。”

抖索了一下,郭双双没有再说什么,垂着头,畏怯的跟着寒山重行到炉池之边,这时,大盘的烤­肉­已端到各人面前了。

梦忆柔脸上含着一抹艳而柔婉的笑容,她盈盈站起,轻轻的道:

“郭姐姐,请到这里坐下。”

郭双双的两只眼睛里含着泪,她怔怔的凝视着梦忆柔好一会,才微微一福道:

“这么多天来,虽然没有人正式为我引见,但我知道姐姐,一定是梦忆柔梦姑娘……”

梦忆柔抚媚的红着脸儿,低细的道:

“路上待慢了姐姐,还希望姐姐不要见责……”

郭双双险些儿又将泪水溢出,她强忍着,语声带着呜咽:

“郭双双是阶下之囚,笼中之鸟,承蒙寒院主不当场赐死,已是莫大的侥幸,哪里还敢当得起姐姐如此厚待——”

梦忆柔差一点也将泪珠儿洒上衣襟,她款步移身,拉着郭双双的手,两个人并肩儿坐下,紧紧靠在一起,那情景,可亲密着呢。

寒山重也盘膝坐下,举起玉杯:

“来,寒山重借花献佛,也敬各位一杯。”

除了女人,大家一起仰首­干­了,猛札抹抹嘴­唇­的酒渍,道:

“寒兄,此离边疆,还有什么打算么?”

寒山重沉吟了片刻,慢慢的道:

“只想回骑浩穆院去。”

猛札双目中露出光彩,渴切的道:

“寒兄,急不急?”

寒山重笑了笑,道:

“猛札,不要转圈子讲话,你有什么事须要寒山重效力不妨说将出来,我也多少可以斟酌一下。”

猛札老脸一热,有些尴尬的道:

“红狮是想,是想麻烦寒兄一件事……”

寒山重爽脆的道:

“请说。”

猛札就杯饮了一大口酒,谨慎的道:

“尖高山的玉蛇巴拉,寒兄大约知道这个人,巴拉这老小子表面上与红狮保持友好,河井水并不相犯,其实,他只是对红狮的虚实还摸不清楚,更恐怕斗将起来落个两败俱伤,所以,一直在暗地里积极准备,四处招募边疆高手,要想在时机成熟之际,对红狮来个全面歼灭,他就可以实现独霸边疆的妄想,现在,据红狮的消息,他已招请了三十多名边疆高手,而其中最强悍的,便是‘血仕’匡子渡的那个怪物‘盘杖’柴基,柴基也等于是巴拉所招请到的高手的首领人物,巴拉之所以敢逐渐明日张胆的与红狮作对,柴基给他撑腰是一个最大的原因……”

寒山重也啜了口酒,淡淡的道:

“猛札,你的意思可是要我收拾掉那柴基?”

猛札有些不好意思的迟疑着,两只手掌绞合在一起轻轻拨弄,寒山重略一沉思,说道:

“没有问题,这件事姓寒的挑了。”

猛札料不到寒山重回答得如此­干­脆,他喜出望外的叫道:

“寒兄,真的?”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寒山重几时说过假话?”

说到这里,寒山重又道:

“猛札,那柴基的功夫比诸你相差高低?”

猛札窘迫的咧咧大嘴,低低的道:

“三个猛札也打不过柴基,这老小于曾经以一人之力格杀过一头斑皮大虎,他也可以用两指头拗断一根儿臂粗的铁条……”

寒山重撇撇嘴­唇­,笑道:

“还有别的么?”

猛札想了想。续道:

“他还可以如飞鸟一样翔舞于空,可以不用助力便飘渡过一条十丈宽窄的河面,左右双手能凌虚击落旋空的灰鹰。”

寒山重又吃了一口酒,断然道:

“好,内外功夫都可以够得上材料了,猛札,我们去斗他。”

猛札忙道:

“柴基每十天就到隔着这里的墟市去一次,他都是专买一些他所喜欢的汉人绸缎,再有两天,又到他该到墟市的日子了。”

寒山重“晤”了一声,垂眉深思,半晌,道:

“猛札,你是愿意让巴拉知道这是代你出头呢,还是不愿?”

猛札一睁双目,大声道:

“当然要他知道,也好叫巴拉这老王八以后不可如此目中无人,得寸进尺,更要他明白我红狮不是请不到能人相助。”

寒山重拣了一块­嫩­鹿­肉­塞进口中,朝对面一直用怨恨的目光照着他的赫莎眨眨眼,一笑道:

“够了,我改天就去。”

猛札喜道:

“如此有劳寒兄了,红狮将派手下最得力之弟子率部众三百名随同前往。他们随时听候寒兄差遣……”

寒山重露出雪白的牙齿咬咬下­唇­,淡淡的道:

“不,我一个前去。”

“一个人?”猛礼大不同意的问了一句。

寒山重严肃的道:

“正是,就像寒山重自来便一个人雪耻前仇一样,不到必要,用不着劳师动众。”

一侧的梦亿柔想说什么,却又闭口无言。郭双双一直垂着头没有说话,无缘大师近些日来已经摸清了寒山重的习­性­,他知道,凡是寒山重决定了的事情,是没有人能够改变得了的,纵使有,也是太勉强。

司马长雄转头望望梦忆柔,低沉的道:

“梦姑娘,院主一定可以收拾掉那姓柴的,就像他老人家以往曾收拾过很多自以为不可一世的庸才一样。”

梦忆柔忧悒的一笑,没有说什么,她心里明白,寒山重前些日子往探白玉之宫时因耗损真力过巨而形成的虚疲,到如今,还没有复原啊。

血斧--二十五、毒物冷刃初生之犊

二十五、毒物冷刃初生之犊

夜深沉。

带着五分醉意,寒山重在猛札的亲自陪送下来到一处­精­致巧雅的小楼之前,这小楼紧靠着巨厦,中间连着一道宽敞的曲廊。司马长雄立于侧,仍旧是那个样子,冷沉沉的一点笑容也没有。

寒山重向小楼打量了两眼,哧哧笑道:

“这地方真不错,错的是不能与赫莎的窗口遥遥相对了。”

猛札哈哈大笑道:

“寒兄,你风流到我头上倒没有什么,只怕你的那位美娇娘不会答应呢……”

说到这里,猛札又放低了嗓子:

“梦姑娘的寝居就在你的邻室,假如你想过去,昭,咳,就把床头上的金狮座向右旋转三下……”

寒山重吸了口气,道:

“还有没有别的秘道可以通到她的房间?我是说,除了我的这一间外?”

猛札摇头道:

“没有了,只有你的那间房子。”

寒山重紧了紧虎皮披风,望望天­色­,夜空中,星辰眨眼,有一股冷瑟的空气浮游在周遭,他感到一层朦胧的睡意袭来,有点困乏,拍拍猛札肩头,在猛札龇牙一笑里,他转身行向里面。

这栋小楼是用纯黑大理石砌建的,平滑如镜的地面上纤尘不染,在静温中,显示着一片奢侈的华贵。

走到铺设虎皮地毯的石阶之前,寒山重回头向司马长雄道:

“无缘大师已经安歇了?”

司马长雄跟上两步,低沉的道:

“是的,大师似乎有些不胜酒力,他与梦姑娘一起退席之时脚步仿佛不甚稳当。”

寒山重向一侧打量了一下,眼前是大厅,大厅右边是一个半月门,他略一沉吟,说道:

“你晚上就寝时警觉一点,要特别注意照拂大师,他与你隔室而居么?”

司马长雄额首道:

“是的,长雄与大师就在楼下。”

轻轻打了个呵欠,寒山重拾级登楼,他刚走上几步,司马长雄忽然低低叫了他一声。

寒山重微带诧异的停下身来,回头问:“有什么不对?长雄。”

司马长雄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他吶吶的道:

“梦姑娘……她,她与那姓郭的姑娘同居一室。”

寒山重怔了怔,又淡淡一笑:

“这妮子!”

丢下这三个字,他大步上去了,司马长雄搔搔后脑,也转身行向那道半月门内。

楼上,有一条宽宽的秘道,壁顶悬着紫铜琉璃灯,两名女侍立倚在一张铺着熊皮的石几上打吨儿,寒山重没有惊醒她们,管自行向南道旁的第一个房间。

推开桃花心木制就的沉厚木门,鼻子里闻到一阵淡淡的檀木香味。一只银鼎独立在室中,黑­色­大理石砌成的石床上垫着厚厚的金丝儿猿皮褥,壁端嵌着青莹莹的长明灯,透过青纱罩儿将光芒洒在房里,到处浮动着一片青碧。掀开半隐半显的床前帷幔,昭,床头上可不是两边各有一座镀上金的狮头座?

寒山重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把身体投在石榻之上,软绵绵的皮褥是,那么厚,就像是躺在云絮里,好舒适,好松散。酒意又袭了上来,缓缓地,寒山重均匀的鼻息轻轻响1,起来,有很多个日子,他没有如此安宁的睡过觉了。

室中非常寂静,靠在帷幔旁边的石壁上,开有一扇半圆的窗户,窗帘是金钩镶银丝边的,这时被夜风吹得轻轻飘拂,就在窗帘飘着飘着的时候。一团黑影,突地像一头狸猫般自外面窜了进来,好快!

这团黑影落地无声,他甫─进来。便一动不动的伏在地下毫不动弹,半晌,他觉得没有什么危险了,才慢慢的,极其小心的站起身来,这是个瘦削的小个子,全身黑衣,头上里着黑巾,连面孔也用一方黑巾包着,只露出炯然有神的眼睛,这双眼睛,正骨碌碌的朝室中搜视……

他发现寒山重酣卧之处了,于是,看得出他隐在黑布后面的鼻口深深吸了口气,一步一步,似踏在薄冰上一样谨慎的向石榻之前移去。

轻轻掀起帷幔,这黑衣人仔细朝石榻上的寒山重凝视了良久,那双闪烁着光芒的眸子里有一股响尾蛇似的怨毒神情,他的左手仍旧掀着帷幔,右手已自胯旁镖囊内摸出一方白­色­的盒子,然后,他将这小盒放在地下,又朝熟睡的寒山重盯了一眼,这一眼,里面充满了残酷的满足与报复后的得意。于是,他又像来时一样,他似一溜淡淡的轻雾般自窗中逸去。

黑衣人的身影才自窗口消失,寒山重已悄然却迅速的坐起身来,他目光一飘窗口,立即又瞧向石榻前的那方小小白­色­盒子上,这小盒子,像是玉质的,外表光润细致,盒面有二十个线香粗细的小洞。

每一个习武的人,都有一种超越常人的警觉­性­,这警觉­性­尖锐而敏感,不论在动态或静态里,它所发挥的反应力往往出人意表,而武功越强的人,其在冥冥中的反应力越尖锐,每每能在一丝微不足道的征候里,在一丁点不可察觉的声息里得到警兆。这些,除了长时期的环境磨练之外,气平心澄是一种原因,当那黑衣人甫始进入室中。寒山重在隐约里即已感到空气中有一股不自在的陌生气息,对方掀开帷幔的时候,他早已完全清醒了,现在,他注视着地下的小玉盒,脑子里却在推测那瘦小的黑衣人到底是谁。

几乎不可闻地,一阵细细的“嘘、嘘”之声忽然在室中响起,这声音虽然细小,却凄厉得令人毛发竖立,寒山重双目毫不稍瞬的望着那方玉盒,于是,慢慢地,盒面上那些小孔里,蠕蠕爬出了数十条小指般粗的淡红­色­长虫,这些软件的长虫艰辛的钻出了小孔,像是喘息般伏在地下滚动着身子,体下的六条细足在不停的划动着,寒山重仔细一瞧,不由陡的一惊,老天,这些长约尺许,头是三角,周身显著­肉­红­色­的丑恶长虫,竞然每一条的脊上都生有一付透明的薄翼,它们不是在喘息,它们是在运动着那付薄冀!

寒山重不知道这些怪虫的名字及来历,但是,他晓得这些怪物必是含有剧毒的,时间己迫在眉睫,他左右一瞧,一点顺手的东西也没有,咬咬牙,他正待施展元阳真力来硬碰,双手却无意间按在榻上,榻上,咽,那铺设着软绵绵的金丝猿皮褥的榻上:

意念在心头一闪,他已一把拔下一撮金丝毛来,猛的吸了一口气,将全身劲力贯注于右手之中霍的抖­射­而出,软细的金丝毛,在他发力一挥之下,根根笔直如针,带着无匹的力道,带着刺裂空气的尖啸,像煞一蓬金闪闪的骤雨,那么强劲的洒出!

在地下鼓动着身躯的红­色­怪虫,这时有两条“呼”的飞腾于空。就在这两条怪虫甫始飞起的一剎,空中的金丝毛已疾­射­而至,在一片刺耳的“嗡”“嗡”叫声里,其余的怪虫暴扭的躯体,狂乱的在地下翻卷着……没有一条幸免,完全被那些硬如钢针的金线毛活活钉死在地下!

飞起在空中的两条怪虫,鼓动着背上透明的薄翼,略一盘绕,霍的扑向榻上的寒山重,怪虫的眼睛大如绿豆,碧光闪闪,有一种说不出、道不出的­阴­邪与恶毒意味,寒山重撇撇嘴­唇­,挥了一掌,雄浑的掌风将两条怪虫遏得往两边逃逸,但是,只一躲避,又“嘘、嘘”的叫着飞转了回来!

仍坐在榻上,寒山重将身旁的一个软皮枕头拿起,觑准了拋掷而出,右边的一条怪虫蓦地高飞,左边的一条却猛的钻了进去,就似一根锥子锥了进去一样,那软皮枕头本是淡黄|­色­的,只这一剎,就剎而变成了紫乌!

枕头落在地下,却不的蹦跳着,传来一阵阵嘶咬啮裂的声音,空中飞旋的另一条怪虫,已扑着翅咬了下来。

寒山重心头跳了一记,微一侧身,怪虫带着一阵臭腥的气息自他脸旁掠过,自眼角的余光里,寒山重看到了怪虫那三角头上占了一半位置的嘴巴,以及嘴巴里细而尖锐的两排利齿!

怪虫一扑落空,出人意料之外的突然翻折而回,寒山重猛的一仰身,再次闪过后,刷的将自己腰上的一根线带,抽了下来,两手轻轻一抖,挽成了一个活结,就怪虫迅速的回转里,他刚好有足够的空间拋了进去,恰巧套在怪虫的头上。

双臂的挥动,寒山重低吼一声,用力一收丝带,己将这条怪虫绞在中间,他偏开头。双手用劲扯紧,这条毒蛇似的怪虫蹦跳着,蜷扭着,露出一付尖利的牙齿,嘘嘘喷着气,寒山重闭住呼吸,加重双腕的力道,渐渐的,这条怪虫的嘴里流出了暗红的液体,这液体,每一滴滴到金丝毛的皮褥上,就像火烧了似的,那闪亮的金丝毛便迅速焦蚀了一圈,再度猛的一使力,寒山重“呼”的将丝带掷了出去,把这条怪虫重重碰在大理石的墙壁上,又重重的反弹到地下!

在手中丝带出手的同时,他又已拔起一撮金丝毛,而此刻,那条钻在皮枕内的怪虫,早已将好坚韧的皮枕咬得稀烂,刚刚爬了出来准备振翼飞起。

寒山重抖手将满掌的金丝毛­射­出,口里低低诅咒了一声:

“畜生,回地狱去吧!”

他的诅咒还在舌尖上翻动、满室的金丝毛已有一半多钉上了那条怪虫的躯体,怪虫“呱”“呱”的厉嗥着;带着满身金闪闪的金丝毛颤抖抽搐,这些金丝毛全已透穿了它的身体,扎得那么贴实,就好象生来便长在这条怪虫身上一样!

轻悄悄的站了起来,满地蛇似的怪虫还没有完全僵死,一小部分仍在扭动翻卷,寒山重有点惊悸的摇摇头,赶忙伸手去旋动床头上的金­色­狮座,向右,三次。

一阵低沉的“轧”“轧”声响起,庞大的石榻竟然缓缓向左移开了两步,榻底。是一个地|­茓­,有一级级的石阶通向下面,黑黝黝的。

没有丝毫犹豫,寒山重闪电般掠身而入,现在,他所记挂的,只是隔室梦忆柔的安危。

这条秘道很短,大约只有丈许左右,也是乌黑的大理石所砌就,寒山重只三两步已到了尽头,和入口一样,也有一级级的石阶通上去,上面,呢,出口正在一面硕大的青铜镜之后,寒山重猛力一把将那面伪装的铜镜推开,喝,这间布置得软绵绵的闺房里,一出全本铁公­鸡­正在上演呢!

那全身黑­色­夜行衣靠的不速之客,手脚异常凌厉,却丝毫不带声息的猛攻着一个仅穿浮丝­色­中衣的少女,这少女的身法也十分了得,尤其是腾挪闪躲之间,轻巧伶俐的宛如一只掠波的燕子。她不是梦忆柔,是那只哀怨的燕子郭双双。

寒山重目光一扫,已发现梦忆柔正在那张垂着纱幅的锦榻之后忙乱的穿着衣衫,看情形,那浑小子钻进来的时刻颇令这两位未出阁的姑娘感到尴尬呢。

梦忆柔眼尖,寒山重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她在心口“扑通”一跳之下已看清了来的什么人:

“山重,快点,有坏人闯进来了……”

她惊惶的大叫着,黑衣人却浑身一震,险险被郭双双─掌扫在肩上,寒山重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哧哧笑了─声。淡淡的道:

“双双,有劳你了。”

郭双双甜蜜的面庞一红,有一种奇异的温馨与欣慰感觉自心底升起,她微微一旋身带着些儿喘息:

“这人,刚刚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根竹管似的东西

寒山重的脸­色­像多变的三月天,剎时沉了下来,­阴­霾得似罩着一层乌云,他缓缓地,一步一步的踱了过来,冷冷的道:

“双双,你退到一边。”

郭双双倏出七掌一腿,宛如一股轻烟掠向后面,那黑衣人亦同时闪到墙边,弓着身,瞪着眼,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

撇撇嘴­唇­。寒山重凝视着他,低沉的道:

“用这种方法暗算寒山重;朋友,你未免太把姓寒的低估了,就凭这些下三流的门道,今夜你就得将狗命留下。”

黑衣人没有说话,刷的自怀中拔出一柄­精­芒闪耀的“三弯刀”来,目光毫不稍瞬的盯着寒山重不动。

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寒山重默默望着这黑衣人片刻,忽然又哧哧而笑。

黑衣人显然是被对方这种讽嘲的笑声与不屑的表情所激怒了,他的一双眼睛里喷着怒火,咬牙切的低吼:

“笑什么?有种的就过来拼个死活!”

寒山重用手揉揉太阳|­茓­,懒懒的道:

“不用拼了,孩子,结果一定是你死而我活。来,先告诉我,你今年多大了?”

黑衣人仿佛震栗了一下,他里在夜行衣的身体急剧抖索着,这,或者是畏惧,或者,也是激动。

轻轻的,传来一阵叩门的声响,一个冷森而又恭谨的语声响了起来:

“梦姑娘,梦姑娘,是否有什么不妥?”

寒山重一听就知道是司马长雄的声音,他抿抿嘴,道:

“长雄,你待在外面,这里有点小麻烦,不过,我自己可以解决。”

转过脸,寒山重道:

“孩子,解下你蒙面的黑布,让我看看你是谁。”

黑衣人挥舞着手中的三弯刀,激厉的叫着:

“不要叫我孩子,我己成长得可要你的生命……”

寒山重踏前一步,道:

“看样子。咱们之间的仇怨像是结得很深?”

哆嚷了一下,黑衣人怨毒的道:

“寒山重,你双手染满了血腥,天下之大,与你结仇很深的该不只少爷一家!”

笑了笑,寒山重又踏前一步:

“那么,你是为那些人来向姓寒的索命了?”

黑衣人哼了一声,怒道:

“杀了你,会有很多人抚掌称快,更会有很多人额手为庆!”

点点头,寒山重眸子里闪过广丝幢悟的光彩,他慢慢地道:

“孩子。三招以内,姓寒的摘下你脸上的黑巾。”

听到话,黑衣人的全身顿时如得满满的弓弦,那么紧张专注的戒备着,以至他右手握的三弯刀也在微微颤抖了。

寒山重撇撇嘴角,温柔的道:

“别伯,孩子,放轻松一点、你即会知道闪星魂铃的名头不是白白得来的……”

黑衣人的两只眼睛有些窒息的闪眨了一下,就在这短促得毫无间隙的眨眼里.寒山重的身形已流电般晃到身前,双手缠卷如蛇,分左右袭上。

大吼一声,三弯刀带起一溜冷芒,猛斩卷来的双掌,寒山重哧哧一笑,蓦地旋开,双掌仍然原式缠上……只是换了个方向、黑衣人迅速朝一侧跃出,三弯刀霍霍生风的连连砍向敌人天灵及双肩。

动作快得无可言喻,寒山重身躯蓦然仆倒,就在三弯刀挟着冷冽的锐风自他后颈疯然刮过的瞬息,他的左腿己淬然翻起,一脚踢在黑衣人的手腕上,那柄三弯刀滴溜溜的飞到半空,如蛇似的猛然转身,寒山重一手已扯掉了黑衣人蒙面的那方黑巾!

“孩子,这是姓寒的‘千缠手’与‘回命腿’。”

寒山重冷冷注视着眼前那捧着手腕,面孔扭曲的黑衣人,他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充满了羞怒、愤恨、悲切与无告的神­色­,重重的喘息,衬托着他­唇­角眉梢的痛楚,显露一抹绝望在眸子里,这滋味,好苦。

久违了,寒山重认得他,长期万筏帮帮主周白水的长子,周小蚊、那个倔强而固执的孩子。

舔舔嘴­唇­,寒山重弄揉着手上的黑巾,似笑非笑的道:

“孩子,你真的来寻寒山重报仇了?”

周小蚊面孔的肌­肉­痉挛了一下,却强悍的道:

“寒山重,我恨不得能将你碎尸万段!”

寒山重点点头。温和的道:

“当然,你是会这样想的,不但你,很多与寒山重结过仇的人也都会这样想.只是,他们要碎寒山重之尸,呢,却需要以生命为赌注,而这场生死的赌赛玩下来,孩子,赢字却往往是寒山重自己。”

周小蚊咬咬牙,狠毒的道:

“姓寒的,你用不着在少爷面前洋洋自得,又吹又擂,少爷敢来找你。早就把生死拋过一边,你来吧,看看少爷是怕你不怕!”

寒山重笑笑,瞥了一眼已经穿好衣裙,正默默站在一侧的梦忆柔及郭双双,两人的神情都有些迷惘,不知道眼前这黑衣人与寒山重到底是什么纠葛恩怨,但是,看得出来,她们都对这黑衣人的语句蛮横而感到不满了。

将手背在身后,寒山重淡淡的道:

“孩子,你来寻我报仇,你父亲可知道?”

周小蛟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沉默着没有说话,但是,他这沉默却已告诉寒山重太多的事了。

“万里迢迢,你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周小蚊摹地狂叫了起来,他激愤的吼着:

“寒山重,你没有资格,也不配来审问我,少爷早已豁出去了,少爷此来,成功了背着你的命回去,失败,少爷的这条命就搁在这里。杀人不过头点地,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用不着来那一套软软硬硬的伎俩……”

寒山重仍旧没有生气,他平静的望着周小蚊,平静的道:

“没有多少个日子,年青人,你已染上不少江湖习气了。我只是将你看成个不通人事的孩子,我不愿把你和那些江湖朋友一起并列……”

周小蛇一抹因激动而淌得满脸的汗珠,他喘息着叫:

“别在少爷面前倚老卖老,你有多大年纪?你只不过比少爷运气好,拜了个好师父,学的把式强一点……”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还有你比不上的,孩子,那是寒山重的毅力与决心!”

喉头抖动着,周小蛟窒在那里一时做声不得,门外人声嘈杂,步履零乱,砰砰的擂门声挟着猛札那破锣似的嗓子:“寒兄,快开门,听说来了­奸­细不是?造反了,简直老虎嘴上拔须。寒兄,快快开门,红狮要看看这是哪一路的英雄好汉,他妈的胆上生毛……”

寒山重笑笑,朝梦亿柔努努嘴,梦忆柔赶忙过去将门栓拔了,门外,火把通明,数十名执着刀矛的人早己把门口围堵得水泄不通,猛札穿着一身镶有金丝边的白­色­长袍,与司马长雄匆匆进入室中,这位南疆大豪甫一进来,已瞪着倚在墙角的周小蚊哇哇怪叫起来:

“好个|­乳­臭小子,小王八蛋,桃花源也是你能来撒泼卖乖的地方?竟然摸进来行刺我红狮的贵宾,不宰了你也不会知道这里是龙潭虎|­茓­!”

周小蚊苍白着脸,冷冷的还视红狮,没有一丁点畏缩,他生硬的道:

“少爷已经摸进来了,红狮,你这龙潭虎|­茓­也不过如此而己。”

红狮估不到眼前这其貌不扬的阶下之囚,竟然尚敢顶撞于他,不由气得两只三角眼突突的直跳,大吼道:

“马太、力鲁格、卡鹰来呀,将这小杂种给我丢到后面的红蚁家去!”

门外应声冲进双六飞豹中的三条大汉,长明灯映着他们刺满花纹的凶悍面孔,映着他们手上寒光闪闪的弯长利刀,活脱就是三个凶神下凡:

周小蛟一咬牙,猛然向寒山重扑了过来,口里狂叫道:

“寒山重,我啮你的­肉­,喝你的血……”

一条瘦削的人影淬然自斜刺里拦了上来,左右开弓,劈劈啪啪就是十几个大嘴巴子,打得冲上来的周小蚊满口鲜血溅,旋了五个圈子才一个筋头栽在地下,就像瘫了一样,除了抖索就没有别的了。

那人,是司马长雄,他用脚尖把周小蛟的身体翻了过来,­阴­沉的道:

“小朋友,你年纪不大,却瞎了一双狗眼!”

三名双六飞豹中的好汉粗手大脚的自地下抱起周小蚊,不由分说就待往室外拉,寒山重忽然摆摆手,他走到周小蚊面前,望着这位心余力细,满腔悲愤的年青刺客,轻唱了一声:

“孩子,记得在浩穆院生德厅,姓寒的已经告诉过你,要寻姓寒的报仇可以,但是,却要练好了功夫再来,因为,有些时候,报仇机会只有一次永远没有第二次了。我很可惜,你这一身功夫好似并没有什么惊人之处,只是,你很有骨气,昭,姓寒的一直就喜欢有骨气的孩子。”

说到这里,他抿抿­唇­,淡淡的道:

“猛札,放了他。”

“什么?放了他?”猛札吃惊的叫了起来。

寒山重点点头,低沉的道:

“是的,我曾废了他父亲的一条腿.这孩子恨我。虽然,他并不明白他父亲的罪衍当时并非一条腿就可以抵销的。”

司马长雄犹豫了一下,低低的道:

“票院主,放虎归山,将会遗患无穷……”

寒山重古怪的一笑,道:

“周白水只此一子,而且,周白水已经很老了。”

猛札板着脸,口里不知嘀咕着什么,朝那三个抓着周小蛟的凶神挥挥手,那三条大汉立即松了周小蚊退到一边。猛札狠狠的瞪了周小蛟一眼,闷不吭声的站着不说话,一面孔的不以为然。

这时,周小蚊的两边面颊早就肿了起来,­唇­角血迹殷然,他默默挺立,身子却不住摇晃,他的右臂软软垂下,手腕乌黑发亮,看情形,寒山重始才那一记“回命腿”,很给了几分罪受。

沉思了片刻,寒山重缓缓地道:

“年青人,你的个­性­倔强,这是件好事,但却需用在该用的地方,你不该再为你那风烛残年的老父增加焦虑与哀伤,周白水只有你一个儿子,将来你们周家的烟火传续完全靠你,假如你有个长短,你父亲第一个承担不住,你们周家亦将后继无人,那时,年青人,后果并不仅是你个人的生死问题了……”

说到这里,寒山重温和的看着他,平静的道:

“如果我要杀你,老实说,并不比杀一只蝼蚁更来得费劲,如果换了另一个人,他也可能不会为你考虑得这么多,恐怕早已将其人之道还治于其人了,年青人,走吧,回你父亲那里去,去看看你父亲的苍苍白发,去依恋长湖的夕阳红霞,去看如林的筏搓,去承受那些真正属于你的温暖,不要再固执迷悟下去。生命很美好,年青人,但要懂得运用。”

那张布满伤痕的面孔轻轻抽搐,那双原先­射­出仇恨的目光黯然垂落,他全身都在难以察觉的抖动,于是,寒山重知道,这年青的孩子不仅是外在的痛楚,他的内心也受了创伤。

寒山重往前靠近了一点,和煦的道:“多日不见令尊,他可好?”

在寒山重的预料中,他虽然如此善待这倔强的年青人,虽然给了他如此深厚的宽恕,但是,寒山重却没有把握能使这年青人回心转意,他故意问了这么一句,也是观察自己这般用心良苦之后,能否收到什么代价……血腥以外的代价。

周小蛟怔怔的望着寒山重,目光是如此迷茫,迷茫里搀杂着雾一般的惶恐痴迷及矛盾,似他自来就不认识寒山重,似他自来就不明白在做着什么事,似他自来就是如此空虚及不知所以……

低沉的,寒山重又重复了一句:

“多日不见令尊,他可好?”

蓦地浑身一颤,周小蛟目光里涌起一层莹莹的泪光,他艰辛的咽了一口唾液,喃喃的道:“很好……很……很好……”

长长吁了一口气,寒山重如释重负,他友善的拍拍周小蚊肩头:

“待到天亮,让他们为你敷药疗伤,好好休息一下,早点回长湖去吧。这件事情,就当它从来没有发生过,你要遗忘,我也不会记怀。”

周小蛟嘴­唇­蠕动着,良久,他孱弱的道:

“寒……寒院主,你,你不会迁怒到我的父亲吧?”

寒山重摇摇头,轻轻地道:

“不会,连你我已恕过,又怎会迁怒到你的父亲?况且,这件事,你父亲并不知情。”

用手拭去溢出眼角的泪水,周小蚊吶吶的道:

“我……我亲眼见过你的残酷……以及狠辣,你……你不是一位惯于慈悲的人……但,但是,你为什么饶过我?只……只因为我的倔强?及周家的香烟传递?”

寒山重肃穆的凝视着他,好一会,深沉的道:

“那是表面上的理由,最主要的,年青人,因为你有一颗孝心。”

周小蚊又抖索了一下,眼泪再度夺眶而出,他呜咽着,痛苦的呢喃:

“不……我在做些什么?……我还算孝?我忘了爹的白发,忘了爹的叮咛,忘了爹满脸的皱纹,忘了爹凄凉的叹息……老天啊,我怎能算孝?我怎么不想想我若死了爹将怎么度日?妹妹再去倚靠谁?天啊……我是人吗?我还能算人吗?……”

寒山重有力的握住他的手,平静的道:

“别难受,孩子,这一切仍不算晚,你还能重新来过。”

转过头,寒山重淡淡的道:

“猛札,请你最好的郎中,用最好的药为这位老弟疗伤!”

猛札吞了口口水,满肚子火气的朝一旁的属下吼道:

“听见没有?快些扶这小子下去!”

马太与力鲁格赶忙走了上来,小心翼翼的扶着周小蚊往室外行去,走了两步,周小蚊忽然停下身来,回过头来,嗫嚅的道:

“寒……寒院主,你……你不想知道我是如何能追摄至此的?”

寒山重微微又一笑,道:

“假如你愿意说,我当然想知道。”

犹豫了一会,周小蚊低低的道:

“匕首会的二当家,火龙钱琛带我来到此处,他,他原与河魔金易约好了一起来寻你复仇,因为他有内疾,路上耽搁了些日子,我们来得晚了,所以,只好另行计议,由我进来动手……”

寒山重冷冷一晒,道:

“钱琛?他大约是嫌他那条命捡得太便宜了。”

周小蚊吸了口气,又孱弱的道:

“本来,他和我一起进来,但在浩穆院那一战之后,他因内外创伤太重,虽然养好了伤,却落了个咯血的暗疾,一身功夫被废去了大半,为了怕失手,我留下他,一个人单独行动……”

寒山重点点头,道:

“你带进来的那些长虫是谁给你的?”

猛札在一旁哼了一声,气吁吁的道:

“寒兄,难得你这么好的心肠,这小子却是想要你尸骨无存,刚才我已去过你的房子,地下那些玩意,叫做‘蝎子蛇’,是用百步蛇与金尾蝎置于紫砂罐里垫上‘玉凤草’在冬雪之际交配而生的玩意,不但见物就钻,啮骨吸血,更能飞翔于空,毒得可以叫石头变成粉糜,他妈的说着说着我就火了起来,就是狠也不是这种狠法,太没有一点人味了……”

寒山重笑笑,道:

“罢了,他能知错,这些,都可歇过,好在我尚未死,是不?”

说着,寒山重又道:

“孩子,那火龙住在哪里?”

周小蚊,惊栗的一颤。道:

“不要杀他,寒院主,钱琛已经不足为患了……他太衰弱……”

寒山重深沉的道:

“我不杀他,但是,我却要问问他。”

眼睛里的神­色­有些暗淡,周小蚊轻轻的道:

“离这里十几里路,有一个墟集,他就住在墟集近郊的一个破伺堂里……”

说到这里,这年青人又哀祈的道:

“别杀他,寒院主,他确实满腔悲愤,请你为他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换了你,你也会这样做的,寒院主,钱琛只是在长湖住了一宿,是我知道他的意图后自己求他带我来的,不是他故意要拉请我做帮手……”

寒山重平静的瞧着周小蚊,平静的道:

“不要惶急,孩子,当我答允的事,我便从不毁弃。”

感激而愧疚的望着寒山重,周小蛟的心里有着太多的波涛,这些波涛起伏着,充塞在他那尚未完全成熟的思域里,他明白他已得到太多的宽恕,这宽恕,是血淋淋,包含了真正仁义的内蕴。

马太与力鲁格搀扶着他缓缓出去,梦忆柔将门掩上,顾不得有人在旁,焦虑的倚到寒山重身边,焦虑的问:

“山重,你,你安好?”

寒山重朝她眨眼一笑,道:

“当然,我怎能有所差池?”

司马长雄有些憋不住了,他低低的道:

“院主,长雄之意,钱琛这老小子恕他不得,此人居心叵测,手段狠辣,实在不能就此放他生还……”

猛札用手揉揉肚子,道:

“司马兄说得对,见一个放一个,咱们岂不成了广济天的菩萨了?”

寒山重飘一眼倚在门旁,神韵戚侧的郭双双,淡淡的道:

“明天再说罢,我想,咱们也该去歇歇了,不过,猛札,烦你为我再换一间寝居,那些蠕生生的玩意,我看着有点恶心……”

猛札无奈的咧咧嘴,拖着司马长雄出去,临出门,又回头道:

“寒兄,你是铁打的鼎,九牛也拉不动。”

寒山重哧哧笑了,­唇­角勾出一抹半弧,昭,他是真正的欣愉,抑是自嘲呢?

血斧--二十六、践诺启战水火难容

二十六、践诺启战水火难容

两度日月轮转,二十四个时辰的云逸风飘,光­阴­过得快,一生的时间也不眨打个眼,又何况两天的远近?

现在,正是凌晨。

寒山重一身黑­色­紧身衣,鹿皮靴,斧盾斜斜背挂背后,头上扎着黑­色­丝巾,左腕上的九枚魂铃儿映着朝阳闪闪发光,他的面孔有些苍白,但是,一双眸子却­精­芒炯­射­,有着金黄|­色­纹理的虎皮披风斜过肩头,缠卷在他的右手上,这模样,这神情,不但俏,不但俊,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英挺与强悍。

他独自在那花岗石的巨厦前缓缓散步着,地下,落叶铺得软绵绵的。桃林子失去春天时的婿红的粉配,早晨的空气有些冷瑟,亮晶晶的露珠儿沾在枝叶梗上,就像一粒粒莹透的珍珠,一颗颗痴心人儿的泪……

伸出修长的食指,寒山重沾了一颗露珠儿在上面,他深深的凝注着这颗闪幻着淡淡彩芒的露珠,眸子里有着隐隐的迷茫,露珠儿里仿佛虚渺的浮漾着一些什么,这一些儿什么轻轻的旋晃着。这是清晨,淡淡的思维溶和在淡淡的安详里,可是,这安详能维持多久呢?那里面浮样着一些儿什么还能启示他些什么呢?

弹去那露珠儿,寒山重微微阉上眼帘,背着手,轻轻艘起来,他知道一场杀伐又不可避免,但是,他也明白自己并不热衷于染血腥,甚至,他早已厌恶,但,这世界上的生生杀杀却又那么不可度测,很多人,就是那么─根肚肠通到底,不见了血,不丧了命,那根肠子就永远拐不过弯来,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一切却又迟了.一切也都成为过去,然后,又有一些新的莽撞者流血,又有─些新的直肠人丧命,轮回旋转,像一辈子不会停止、这些人,这事事的目的是为什么?假如只是单纯为了活下去,难道除了这条路便没有别的路好走么?

他烦躁的挥挥手,转过身来,嗯,不远处,梦亿柔正倚在一株桃树下,那么俏生生,怯­嫩­­嫩­的瞧着他,明艳的面庞上,有一丝看得出来的忧郁与关注。

寒山重笑笑,大步迎了上去,梦亿柔展动着她柔黄|­色­的裙据,栅珊过来,目光里,流露出仿佛自恒古以来使未曾变异过的依恋情怀,那么悠长,那么深邃,又那么隽永而坚朗……

寒山重伸出双手,握紧了梦亿柔的一双柔荑,静静的凝注着她,梦忆柔轻轻眨眼,低低的道:

“山重,你中午就要去斗那姓柴的人?”

寒山重抿抿嘴,道:“不,等─会就去了。”

寒山重微微怔了一下,悄细的道:

“山重,我……”

寒山重榄她入怀,下领在她那如云如雾的秀发上缓缓揉摩,一股清雅的芬芳在他的呼吸中沁人心脾,他微闭着眼,恬适的依恋着,沉和的道:

“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嗯?”

梦忆柔依偎在寒山重坚实而宽阔的胸膛里,她有着出自心底的安全与宁静的感觉,她也闭上眼,轻轻在道:

“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着我站在一块孤立的岩石上,四周全是澎湃的浪滔,无边无际的一片连无恶水,而天上灰黯,云层凝结不动,一切都是那么冷瑟,那么寂寞,那么孤独……好象世界已拋舍了我,好象我已到了属于另一个天下的境地,我好怕,我到处呼唤,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只是想找你,一心一意的找你,我什么都没有想,只想你快点来到我的身边,但是,最后,我喊哑了嗓子,我流尽了泪,你仍然没有来,我失望极了,我,我哭着醒了过来

寒山重紧紧的拥着她,紧得可以彼此听见对方的心跳,吻着她配红的,柔­嫩­的面颊,寒山重喃喃的道:

“你过于优虑了,傻孩子,那只是梦,那不是真的,我不会要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种地方,小柔,我会永远与你同在……”

梦忆柔仰起脸来,那双迷蒙的眸子里,漾着隐隐的泪光,她祈望的道:

“山重,你,你不要去斗那个人了,好不,我们今天就回中原去……”

寒山重轻轻吻了吻她的嘴­唇­,深沉的道:

“小柔,我允诺了人家的事,又怎能不办了就走?小柔,大丈夫一言九鼎!”

梦忆柔摇摇头,幽幽地道:

“但是,我怕。你答应我不再去冒险,山重,你答应过的”一。”

寒山重爱怜的托起她的下颔,温柔的道:

“我当然答应过你,只是,小柔,斗那个人,这在我来说,并不算是冒险。”

梦亿柔沉默了下来,她咬着­唇­儿,好久,才轻轻地道:

“你非要去?”

寒山重感到梦忆柔的拗执脾气又犯了,他肃穆的道:

“小柔,假如你不顾我的诺言与声誉,一定不要我去,我就不去。”

抖索了一下,梦忆柔拭去眼角的泪痕,定定的望着寒山重,好久好久,她点点头说道:

“好,我答允你去,但是,带着司马右卫。”

寒山重迟疑的问:

“为什么?对付那些不成气候的跳梁小丑,小柔,我一个人已经足够……”

梦忆柔那双澄如秋水的眸子,那么深邃的凝注寒山重,再一次说:

“山重,带着司马右卫。”

寒山重舔舔嘴­唇­,终于,无奈的颔首道:

“好,我带长雄去。”

梦忆柔踮起脚尖,凑上她两片软软红艳的嘴­唇­,寒山重俯下脸深深的吻着……良久,二人相依相偎,向石屋的阶前行来,他们那么分不开,拆不散,这不用论,不用猜,只要一看,已经可以感觉到了。

刚刚踏上石阶,巨厦内大红影子一闪,红狮猛札那粗矮的身躯已匆匆出来,他一看见寒山重,赶忙道:

“唉呀,我的老祖宗,时辰都快到了,你还不快去准备准备,那些王八免崽子已经到了墟市啦……”

随着红狮猛札身后,紧跟着双六飞豹十二条大汉,司马长雄与无缘大师亦快步行了出来,寒山重目光一扫,已看见司马长雄已全身劲装,虎皮披风里掩着两肋皮鞘内十二柄短刀、一副膘勇待战的模样,咦,无缘大师竟抄扎利落,看情形,这位大和尚莫非也想活动活动筋骨?

红狮站定了,瞇着三角眼,朝寒山重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禁不住“喷”“喷”赞道:

“好俊,寒老兄,你好俊,这付打扮,可要迷煞我们南疆的女娃了……”

他看看天­色­,又道:

“也怕要吓死柴基那老王八蛋了……”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老小子,少给姓寒的来这一套,快派人将我的叱雷牵来。”

司马长雄忙在一旁道:

“猛大当家,还有在下的‘追日’。”

寒山重看了司马长雄一眼,又望望身边的梦亿柔,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他知道,一定是身边这妮子假传圣旨了。

猛札抚掌一笑,道:

“早已遣人去厩里牵了,大概这就要到,大和尚,你呢?你就将就骑骑我红狮的那匹马吧。”

寒山重转向无缘大师,平静的道:“大师,在下看,这件事大师就不用麻烦了,何苦为了在下的承诺而破了大师守之严慎的杀戒。”

无缘大师枯槁的脸上浮起一丝湛然的笑容,他目注寒山重,沉和的道:

“老僧此去,只是为施主把风了望,不到必要,并不动手溅血,老憎佛前修为多年,施主,需驾守之规正多,非只杀戒一项,只要心里静,脑里明,做得正,行得真,这就已是守了。”

寒山重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一笑作罢,猛札朝院子的右边望了一阵,骂道:“去牵几匹乌马也要费那么多时间,真是饭桶到了极点,马太,快跑去看看。”

寒山重摆摆手,道:

“算了,用不着这么急,猛札,你的人是否己布置在墟集上了?”

猛札得意的笑着道:

“当然,早几天已派去了,全安Сhā得好好的,由红狮手下最得力的弟子‘儿鹫’加多负责调度,方才传报,柴基一行约二十余人,已在墟集东面十来里处,大约此刻已经到达墟集……”

寒山重抿抿嘴,目光垂下在想着什么,那边,三名汉子已经吃力的牵着三匹雄骏的马儿过来了。

叱雷行在最前面,浑身的毛皮油黑乌亮,双耳中间的鬃毛发光,它昂着头,配着金鞍银镫,丝留赤铜嚼口,越发显得神骏骠野,气度不凡!

寒山重哧哧一笑,摹地一声呼哨,叱雷扬昂欢嘶一声,脱开握缰人的手,疾若流电般奔到寒山重身前,它踢腾着,摇着尾巴,不停的用鼻端触吻主人的面颊颈项,那模样,亲热而又腻人。

拍拍它的头,寒山重笑着道:

“乖儿子,宝贝,这些天过得都好吧?猛札的马夫有没有给你吃亏:大约不会,因为你越发漂亮了呢……”

叱雷喉头低嘶着,不歇的在寒山重身上揉着,又偶尔去嗅闻梦亿柔的肩背,看得猛札在一边直呲牙咧嘴:

“喂,寒兄,你这乘坐骑好是好,就是被你庞坏了,我的两个马夫都挨过它的蹄子,实在凶得紧……”

寒山重检视了一下身上,笑笑道:

“熟了就不会如此,你看,它对我多亲热?”

司马长雄已经立在他的追日马旁,无缘大师亦站到一乘青­色­毛皮的大马镫前,寒山重俯嘴在梦亿柔的耳边,悄然道:

“在日正当中,小柔,我回来与你一起用中膳。”

梦忆柔点点头,探挚的道:

“小心一点,山重,记得你的身体有一半是我的。”

寒山重望着梦忆柔的眼睛,用力点头,俏俏的又握握她的小手,朝猛札眨眼一笑,略一偏身已上了马背。

猛札双手抱拳,满脸诚恳的躬身:

“寒兄,百战百捷,谢你助猛札一臂。”

寒山重豁然大笑,豪迈的道:

“谢了,猛札讨你个好口彩。”

语声未落,寒山重一抖缰绳,放马狂奔而去,司马长雄与无缘大师紧跟而上,蹄声如雷中,剎时已在桃林里消失了三乘铁骑的踪影。

梦忆柔痴痴的立在石阶上,痴痴的望着那片遮住了她视线的桃林,蹄声已渐去渐远,终至远不可闻,也不过在一剎之间,寒山重的气息还在吹拂着她的鬓角,寒山重的­唇­痕还印在她的面颊,就这么一忽儿,他却已离开了她这么远了,远得模不着,触不着,也看不见了,人生的聚合真是如此容易么?如此无常么?如此令人凄恻么?

猛札走了上来,低谦的道:

“梦姑娘,你尚未用早膳,请随红狮人厅进餐……”

梦忆柔依然醒悟,她揉揉朦胧的眼睛,强颜一笑道:

“哦,谢谢你,我还不太饿……”

猛札怔了怔,脸上的横纹扯动了一下,他了悟的搓搓手掌,有些难受的道:

“梦姑娘,我,咳,我知道……知道你不愿寒兄前去冒险,这些,这些都是我的不是,但是,但是以我的力量,实在无法抗衡那姓柴的老王八─一─啊,那小子,所以,所以只有托请寒兄大力相助。我……我生在此地,长在此地,我不能任由别人毁了我的家园以及基业,梦姑娘。一个人,咳咳,一个人总不能太什么,啊,太软弱,要不就难以活下去……我永远感谢寒兄对我的帮忙……也永远希望……希望你的谅解……我实在,实在是不得已……”

梦忆柔瞧着这张往日看去凶煞而丑陋的面孔,这时,浴着朝阳,展现出一片发自内腑的湛然及坦诚的光彩。是这么忠厚,又这么卑谦,这张面孔,看去好顺眼啊,好亲切啊,那些邪恶,狠毒,暴戾,一下子全扫光了,丁点不留。

她微微笑笑,道:

“不要太自责,猛当家,我并没有怪你,我知道这些,我只是舍不得山重离开,哪怕只是一分一瞬……”

猛札开心的笑了,他舔舔肥厚的嘴巴,吶吶的道:

“那么,那么现在可以用早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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