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志军见于扬刀枪不入, 也起了好胜心, 道:“错, 我最早开拉达, 你没见过吧?”
于扬道:“韩总看来发迹很早, 我读大学后才见到拉达, 但是那时候拉达已经不起眼了. 不过在普桑出来前, 拉达开出来还是很拉风的吧?”
韩志军笑了, 一大口酒下去, 道:“我当时也以为很拉风的, 但是一见普桑出来才知道有距离, 再后来又被个台商打击了一下, 说普桑是人家七几年淘汰下来的生产线拉到中国蒙人的, 但是那时候买到一辆车都不容易, 想换更是休想. 哈哈. 那个时候政府大院里停着的是上海车, 我的普桑开出去还比他们噱头.”
于扬见气氛融洽起来, 便转上正题:“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样, 象我公司遇见困难时, 首先把车抵掉, 房子怎么也不让出去. 韩总可能车子一定要留着, 宁可睡在车上吧?”
韩志军只是扬眉“哦”了一声, 但是于扬明白, 他心里一定已经清楚她找他说话的原因了, 但是又不明她的意图, 不便贸然说话, 所以一个“哦”字打发. 于是便自顾自继续道:“韩总一定会觉得我说这个出来很没面子, 但是我觉得没什么, 不是我本事欠佳, 是谁也料不到国家政策变动, 我只是很不甘心啊. ”说着便把事情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下.
韩志军听了道:“天有不测风云, 你好歹还可以见好就收, 我当年可是血本无归, 还欠下一ρi股债. 当时万元户都可以在街上横着走, 我和一个朋友一起拿着39万美元到朝鲜边境图们收购废钢, 结果朋友带钱进去朝鲜后多日不回, 后来传来消息说他给吃了闷棍, 性命丢在朝鲜, 钱自然也没了踪影. 我的钱里面有一大半是借来的, 借银行的, 借私人的, 借公司的都有, 当时都不敢回来, 躲在东北朋友家里避祸, 顺便帮人发发货, 直到一年半后存下几个钱才敢回家, 你瞧, 我这一身肥肉就是那时候在东北每天喝酒吃肉长出来的.”
于扬见他说得轻描淡写, 但知道事情发生时候他一定连跳图们江自尽的心都有, 现在能若无其事地说出来, 只是因为他现在比以前混得更好更出色. “相比之下, 我算是运气了. 但是现在谁要是问我什么什么的, 我可没勇气这么举重若轻地说出来, 我还是不甘心.”
韩志军笑道:“那也是. 我看见《商界》什么的杂志上面说某个成功人物失败后信心十足, 说什么自己相信自己的能力, 有朝一日一定会咸鱼翻身. 说实话那时候两眼一抹黑, 人穷气短, 再加一ρi股债, 哪来的底气, 当然现在我也会那样说, 但是你相信吗?经历过的人都不会相信.”
于扬忍不住连连点头:“是, 我这才发现自己其实是个很敏感的人, 现在人家说一句话做一个眼色, 我都要扯到自己身上, 可不就是没底气, 以前可以随人家怎么说, 爱谁谁. ”忽然觉得不对, 怎么和一个不相识的人掏心掏肺地说了出来.
韩志军一拍桌子, 声震全咖啡馆, 引来无数侧目, 但是他不管, 自管自道:“可不是, 那时候常为谁谁谁一句难听话吸闷烟喝闷酒, 谁问也不说. 后来回家后女朋友一看我这样就不敢惹我, 能离我多远就多远. 我也和你一样, 很不甘心, 凭什么我的钱叫人吞了, 别人都没事. 现在想想那时候我还是运气的, 要是换我进朝鲜的话, 吃闷棍的是我, 性命都没了, 还谈什么东山再起. 我很不服气, 他妈的, 老子那时候就是不服气.”
于扬喃喃道:“那看来我还是很运气的了, 起码我没背债, 还没破产, 有自己房子住, 有钱吃饭.”
韩志军笑道:“说起来有劲, 呀, 酒没了, 原来你也会喝, 再来一瓶. ”招手就叫小二, “我那时候带钱回家, 全部钞票就买了一辆普桑, 吃饭钱都没剩一块, 还好女朋友单位好, 工资高, 心甘情愿养着我, 还帮我付油钱. 所以外面看着我可还是很风光的. 那时候有车的少, 我钻在车里与债主商量还钱的事, 人家总是多相信几分, 愿意宽限. 所以后来我赚来的钱也就不急着还债, 先钱滚钱, 实在躲不过, 连阿毛也帮不了忙了, 才还上一点, 否则要是一五一十赚来全还债的话, 没有自有资金, 我要混到那天才出头.”
于扬一边听, 一边想象着简简单单话后面的风起云涌, 不由自主道:“韩总, 你赌性十足.”
韩志军笑道:“你这话不错, 说到赌性, 最没有赌性的是你家于总, 他底子那么好, 做事情却还是一板一眼的, 虽然稳当, 但是发展不快. 最好你不要学他, 他有那条件, 我们可没法一步一步来. 你不要吃惊, 这话我和于总也直说过, 说起来他还是最提携我过的人, 但他的行事风格我不喜欢, 合作不起来.”
于扬心想, 这里面不知会有多少故事在里头呢?以后如果有机会, 倒是要问问于士杰. “谢谢韩总, 看得起我和我说那么多话.”
不想韩志军却道:“看得起你?这什么话, 从没想过这个, 除了看死谁.” 于扬立刻笑道:“对, 哪有看得起看不起的, 眼里不过是可利用的和无法利用的.”
韩志军笑道:“你们于家出来的人, 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 这话一说就说到点上去了. 好, 等着看你咸鱼翻身.”
于扬不知怎的, 心情爽快很多, 可能与喝了酒有关吧. 仗着与韩志军谈得好, 直接道:“韩总现在要不要人. 我有一个伙计, 非常吃苦耐劳, 复员军人, 如果你能接受他, 我感激不尽.”
韩志军吃惊, 道:“为什么不是你自己?” 于扬坦然道:“我还放不下身段, 叫我到认识的人手下打工, 我一时脑子还转不过弯来.”
韩志军道:“好的, 你叫他过来试试, 人勤快脑子拎得清, 从头学起也快. 但是工资不会高, 一千二开始, 以后做出来再加.”
于扬知道这个不是好价钱, 韩志军在商言商, 不可能出再高的价钱. 但是方志军自己找的礼品公司推销可能连这个工资都有困难, 便道:“这个工资不高, 我和他谈一下看, 他比较听我. 对了, 他姓方, 名字与韩总一样, 可巧了.”
韩志军略犹豫了一下道:“其实我也不要你来我公司做的, 女人要那么能干做什么. 回家养孩子搓麻将等老公回家多好. 本来吃饭时候看你还有点味道, 现在倒贴我都不要你, 放个精明女人在身边, 以后怎么死都不知道.”
于扬扬眉一笑, 知道这说的是真话, 本来韩志军会来咖啡馆是因为有企图, 后来是看于士杰的面子扯几句, 再后来才可能是谈出点味道来了. 这最好, 省得麻烦, 笑道:“我快三十, 也不是那块料. 不早, 这瓶酒喝完结束?”
韩志军拿起酒瓶把酒平均分光, 道:“干了吧.”
于扬一口喝下, 心想他可能也不很喜欢和自己说话, 巴不得结束掉, 但是自己目的已经达到, 问出这个大佬大起大落时候的心境, 恐怕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不想下去后韩志军一定要送她回家, 到他车旁, 他不急开车门, 反而拉开车后箱给于扬看, “你看, 这里面有红酒, 有白酒, 以后再要找我说话不要到这种咖啡馆来, 找个好点的大排挡, 菜吃他们的, 酒喝自己的, 说话才痛快.”
于扬这才知道, 韩志军厌烦的是咖啡馆这个环境, 而不是她这个人. 想起他刚刚一会儿拍桌子、一会儿骂“他妈的”, 确实只适合在大排挡上演. 想到韩志军可能是把她当朋友才说出这一些话, 于扬心里有点难以置信, 两人除了都落难过, 还有啥话题投机了?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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