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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记:登粉墨看飞觞

她既不是他薛晋铭的什么人,又怎么好贸然替他在尊长跟前献寿。

这层意思再明白不过,他却明知故问。

蕙殊有些恼了,“平日做做幌子就算了,要到总理高堂跟前现眼,我可没这分量。”

四少凝视她,静了一刻,却无愠­色­,“这几日委屈你了。”

他将话一挑明,令她满腔委屈如被发酵,涨上来就收不回去。连日困惑都在心头结成一股郁气,蕙殊冲口道,“我不明白,你分明在南边过得好好的,为必要来北平看这些官僚脸­色­?难道我们大老远来到北平,就是为了吃喝玩乐,整日同这些人胡混?”

话音落地,覆水难收,明知会触犯他,还是将这番话说了出来。

蕙殊背抵妆台,低了头,眼圈泛红。

等半晌不见他发作,抬眼却撞上他无奈目光,撞上他满目的黯然。

“现在你所不能理解的事,未必就是错事。”他缓缓开口,语意透凉,“小七,你只需明白这一点,我虽不是君子,也未必如你所想的不堪。”

蕙殊心里一滞,想解释却不知如何说才好,只呆呆看着他一言不发转身,青衫寥落背影,透出莫可言说的孤寂。

傅老夫人身为总理高堂,八旬大寿却毫不张扬,仅在傅家祖宅设了寿宴,请的都是傅家里外亲眷,其余宾客婉谢,礼金一律不受。

傅老夫人娘家姓杨,祖上自前清就是翰林,世代书香传家,门庭兴茂,亲眷众多。薛晋铭的母亲是她娘家表侄女,未嫁时与她多有亲厚,此番老太太知道四少回了北平,很是欢喜,再三嘱咐要叫他来赴宴。

今日徐氏夫­妇­也随同前往,早早的就来等着四少。

以傅家如日中天的声势,能借四少与老夫人这点渊源的光,徐季麟自然是求之不得。

“傅老夫人明言在先,不许收一文钱礼金,谁若不听便不是她的子孙。”胡梦蝶笑道,“老太太是个清净人,可惜儿子不是什么好官。当着老太太不收礼,只怕转身要的更多。”

“小蝶!”徐季麟从前座回头呵斥,“不要乱讲,总理官声也是随便议论的?”

“不说就不说。”胡梦蝶撇了撇嘴。

蕙殊见四少一直侧脸看着车窗外,无动于衷的样子,只好自己寻思着找个话题,“听说傅家请齐了四大京班,那几大名角今日都要登台?”

“是,老夫人没别的嗜好,一爱绣品,一爱听戏,咱们今儿也算有耳福了。”胡梦蝶心思玲珑,早将傅老夫人脾­性­喜好摸得清清楚楚。蕙殊这才明白过来四少送礼的苦心,那锦盒她已悄悄打开来瞧过,里面正是一幅素­色­绣品,却不知会不会太过寻常。

车子往傅家驰去,一路开得甚急,转入刘家市口却猛然刹住。

前方密密的人从,有男有女,参差高低不齐,列着齐整队伍朝这边过来,并肩挽臂轧断了路面。最前方的人拉开巨幅白布,上面粗大黑字触目惊心。后边无数横幅竖旗挥舞,纸页撒得漫天漫地都是,口号声浪一阵高过一阵。道旁贩夫走卒纷纷走避,前头的车辆已经湮没在混乱人群中,进不得也退不得。

徐季麟皱眉叫司机掉头,从胡同里绕道过去。

胡梦随口抱怨了两句,不耐烦地取出烟来,对前面人群好似见惯不惊。

蕙殊却诧异极了,“这是学生游行吗?”

胡梦蝶嗯了一声,“闹了好些天了,还真没完没了……我说季麟,政府怎么就非不放人,天天让他们闹,烦不烦?”

徐季麟冷笑,“你懂什么,这样轻易就放人,政府权威何存。”

蕙殊听得好奇,往日只在报纸上看过,南方甚少有学生游行,就是工人罢工也是少见的。车子刚倒入胡同,前面的游行队伍已压过来了,近处清楚可以看见那些学生挥动的胳膊,与脸上激动表情。

薛晋铭侧目看蕙殊,笑了一笑,“你很感兴趣?”

“没有。”蕙殊讪讪收回张望的目光,“我就瞧瞧横幅上写什么。”

白底黑字的横幅大多写着口号,如“严惩卖国政府”、“还我自由”云云,更多写着“抗议迫害学生领袖、要求释放郑庞陆三人”。

“那三人被怎么了?”蕙殊瞧着那几个名字,难耐好奇。

“关着,也没怎么。” 徐季麟冷哼,“这些混账学生,唯恐天下不乱,念过几个字就以为天下都是他们的,整日叫嚷民主自由,也不看看眼下是个什么烂摊子……老百姓要的是活命,政府要的是太平,几时轮到他们要什么民主?民主能顶吃还是顶喝?”

四少一直缄默,这才接过话头,“民主是好的,我相信终有一日可获民主,但不是现在。你我有生之年,只怕都来不及看到。”

徐季麟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胡梦蝶却Сhā话道,“北平这位警备厅长也太无能,不如晋铭来做,以你往日手段,早将这帮混账学生赶得远远的,谁敢放肆!”

蕙殊心头一跳,蓦想起那些传闻,据说他从前也是手段颇辣的,很镇压过一些激进学生。

看他如今温文尔雅,又哪有半分辣手的样子。

徐季麟在前座附和道,“早叫晋铭回北平来,他总不肯。”

四少只是笑一笑,语声淡定无波,“我无意再入仕途。”

赶到傅府正当时候,嘉客云集,寿宴将开。

傅老夫人不喜新式做派,因而到场诸人均是喜气的中式衣装。

放眼看去,长衫马褂、旗袍袄裙、貂绒裘衣,乍看似时光倒转,倒也富贵堂皇。

蕙殊随在四少身后,一路穿堂入室,直叹傅家大宅之恢宏,连廊次第,院落重重,好似看不见头。胡梦蝶却对她悄声道,“薛家鼎盛的时候,比傅家一点不差。”

可如今呢,胡梦蝶言下之意没有明言,只低低叹口气。

蕙殊望了四少走在前面的背影,心底不是滋味,不知他走在此地会否心生怅然。

世间事,果真起落如棋局,今日不知明日兴,明日不知他日亡。

傅老夫人所在的春晖堂,里外喜气洋洋,来贺寿的亲眷后辈络绎不绝,几乎将偌大厅堂占满。大多偏房亲戚连近前的机会也没有,即便到了老夫人跟前也说不上几句话。

傅老夫人却是一位矍铄可亲的老人,既无矜高之态,也无龙钟之形,银发素妆如仙妪。

周遭的目光如影随形,自一踏进来,薛晋铭便被众人紧紧注目。

蕙殊随他问安道贺,傅老夫人讶然打量,经身旁长媳提醒,才认出是晋铭。

一别多年不见,老夫人让他近前,细细地看了又看,想起他早逝的生母不觉伤感。

老太太睹人伤情,却被他一番话抚慰得笑逐颜开。

这孩子不仅长得好仪表,谦和体贴也如他母亲一般。

傅家大太太从旁瞧着,这声名在外的薛四公子,全然不似传言的那般轻薄,反倒进度有度,英华内敛。他所携来的女子,亦是落落大方,颇有名门气度。

瞧见这一双佳偶,傅老夫人越发心花怒放。

但凡老人总是最爱看到孩童与眷侣,孩童令人忘却时间无情,情侣令人忆起世间美好。

蕙殊见机,亲手将寿礼献上,大太太方欲婉谢,那锦盒却已打开——

大太太讶然低呼,“发绣!”

“夫人慧眼,正是东台十全坊方蕉娘的绣品。”四少微笑而答。

傅老夫人闻言惊了,身子不由自主倾前,“现今世上还存有方娘子的绣品?”

四少笑而不答,将那小小一幅绣片展开,双手呈给老夫人。

上边一朵墨­色­龙爪菊,鲜灵欲活,细看竟是用发丝绣成,细若睫丝,深浅光润。

发绣本是绣中一奇,自明亡清兴,世间渐已失传。

传闻最后一代发绣圣手,便是十全坊的方娘子。

老夫人不待人扶,颤巍巍伸手抚上,“这是墨菊图,方娘子平生最得意的绣品,此后封针罢线,再无所传。”

这样一份礼,老夫人自然是收下了。

非但收下,更将自己腕上玉镯当场取来赠给蕙殊,对薛四公子的心意亦是赞不绝口。

寿宴上,大太太受老夫人叮嘱,特地向傅总理引荐了晋铭与徐氏夫­妇­。

傅总理事母至孝,见薛晋铭仪表言止非凡,又得母亲垂青,便改口以贤侄相称。

这令徐季麟夫­妇­十分欣喜,蕙殊在一旁却是心烦意躁,脸上微弱笑意越来越绷不住。

好容易捱完食不知味的寿宴,却还有连场的戏要看。

傅家有专门的戏楼,园子里早已搭得金碧辉煌,堂前足足排开数十桌。

四少的坐席被请到傅总理坐席左近,与一班显贵名流同在一处。各个贵宾的坐席间,以雕花屏风相隔,声可闻,影可见,左右都是大人物,令蕙殊越发不自在了。

耳听得金鼓鸣锣,丝胡回转,台前彩旌翻卷,喝彩声里粉墨连场,福寿境中琼浆飞觞。

这戏,总算是开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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