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教授提示道:"你不是有物理竞赛吗,只要拿了奖,就算保送无门加十分总也好的,好学生高考比拼也就十来分的差距,多这十分有如雪中送炭,旱地甘霖。"思哲唯唯诺诺地应付,不敢说比赛考砸的事,又愤愤地庆幸,保送无望也还罢了,要失望就失望得彻底,亏得没有拿那种加十分的奖。否则自己艰难竭蹶、攻苦食淡还不如张家崎笑傲风月,抱膝危坐弹指间轻巧来的二十分,真是笑煞人哉。现实一点还是想想后天的期末考试,数理化只要理解得深刻,以不便应其万变,自是不必多虑。前一阵为了竞赛,语文、英语拖欠久矣,积重难返,偏这两门来不得半点投机,三天复习简直是痴人说梦。话虽如此,思哲还是象征性地翻开英文习题,看那词汇部分里第一个词的感觉好似在哪里见过的,便当成旧相识,只做远别重逢,岂知并没有木石前盟,那词却不识得思哲。思哲绞尽脑汁也琢磨不出汉译文,几道选择做得跌跌撞撞,猜得也迷茫,连对后面答案的兴趣也没有。这么着,心绪壅塞,考试的定位就低了,三天的大考,思哲的数理化被语文、英语一道殉葬,已不指望达到总分排名的前茅。物理虽有竞赛的基础,可谓挈裘领,绌五指而顿之,顺者不胜数,可那些微小题也要一一摄目,思哲只求一气做完,也懒得复查。这么一来,强项不强,弱项真差,排下的名次仅是个中上等。秦圣本学期发奋有效,后劲也足,破天荒地挤进了前十名,张家崎照旧是第一的。思哲有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感觉,虽说看得开,到底悒郁难禁。然而最伤脑筋的还是家长会,学生可以淡泊名利,家长们却各存攀比之心。思哲最怕听到父母回来说别人如何如何,无奈自己又全无值得夸耀的,底气不足腰杆也难硬,整天在父母的唉声叹气下忍声吞气。小班主任对父母说自己上课注意力不集中,心神散漫,搞得娘老子断言思哲有什么难言之隐,轮番逼问,大做文章。思哲又恨又气,连惊带吓,加之天气寒冷,饮食无节,小病了一场,青里泛白的脸色倒也把父母镇住了。思哲暗地好笑,次日起个早,喝了杯板蓝根冲剂,呼着半塞的鼻子,去学校领取寒假作业。学友都到齐了,今年的寒假作业也不比往年,在大搞素质教育的背景下有增无减,思哲看那厚厚一摞,寒假闭门清修的奢想也不敢有了。课桌上和作业放在一起的还有张大红请柬,思哲翻看,上面的字好似鬼画符:"兹定元月十八日,午时十二点在新宇大酒店鄙人十八岁生日party,恳请兄台赏脸。"落款龙飞凤舞地写着秦圣二字。思哲侧身看那小子像个婚礼的傧相,把春节的新装也提前穿戴了,满面红光地到处发生日请客的帖子。班上大部分都去了,没去的多是临时有事难脱身,或是如张家崎这等一贯不满秦圣的嚣张和他井水不犯河水的。谨慎的女生们纷纷去校门外的小店打电话回家,以免不回去吃饭父母着急。思哲一向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因这次考得差了,娘老子对自己较敏感,倘或不打招呼回去迟了,恐又要被他们扣上堕落少年的美名,审慎起见还是去打电话。旁边的女生都热烈地赞他乖孝,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硬冷得像腊月天的生铁块:"你这种成绩名次还好意思在外面疯吗,我都替你臊得慌……"思哲连忙把话筒紧贴着耳,生怕声音泄露出来叫周围的人听了去,因此那嘲讽的话语格外清晰地刺痛。思哲本以为母亲向来精打细算得吝啬,不会把宝贵的电话费浪费在聒絮数落上的,谁知愤怒使她慷慨且又大方,末了似乎是气消了些,这才皇恩大赦般地抛下一句:"早点回来吧。"思哲直到话筒发出"嘟嘟--"的忙音才回悟过来。秦圣一直站在他旁边,见他怏怏不快地挂了电话,起急问道:"怎么,莫非你爸妈不同意,把话筒给我,我来跟他们说,难得聚一趟嘛,总不会连这点开明都没有吧。"思哲苦笑道:"你的生日派对我总要参加的,陪了半天的挨骂,他们算是勉强同意。"秦圣松了口气,兴致全来了,眉飞色舞道:"吃完饭,我们去楼上KTV唱歌,再打保龄球,那沈老板也是老关系……"大家一道去了新宇总汇,感觉气氛大是不同,首先是门厅口的礼仪小姐,身着款贴的旗袍,殷切地招呼:先生小姐,欢迎光临。学生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想自己也算个人物了,顿觉飘飘然然,浑身不自在。学生时代多是囊中羞涩,没有地位之分,故此party也不会染指社会气,至多也是喝一点酒,小心地偷,吹着自在的口哨,开着自编的玩笑。秦圣这么一摆谱,大家身处华堂,言行审慎,束手束脚,不自主地扮演上流社会的角色,惟恐有半点的失态,叫人耻笑。相比之下,倒算秦圣本人不拘小节,喧哗失态,行止放荡,几个大腹便便的广东客人已投来睥睨的目光,服务小姐也满脸鄙夷地欲前来干涉。思哲实在看不过眼,暗地里捶了他一下道:"你干的好事,过个生日也要这么张扬。拜托,不要把腿架在沙发扶手上,积点公德好不好,我知道你是地头蛇。"果然地头蛇把娱乐总汇的老板也缠来了。那沈老板一见秦圣就满脸堆笑,满口失迎,几个服务小姐惟有庆幸没来招惹这个泼皮。至于那几个广东人张大了嘴想要开骂,又因惊讶合不拢,想上海真是个藏龙卧虎的宝地,连个中学生都可以把总汇老板招之即来,自己就没有这样的本领,顿时收起了小觑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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