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德国的宗教改革家马丁·路德装饰了世界上第一棵圣诞树，以便人们领略圣诞夜星光闪烁下山林之美景。可是把圣诞卡来表达爱意，那便是思哲的别出机杼了。在一个基督教并不如何盛行的国度，青年人过过圣诞已经很西化了，还没有习惯正式的Saint Valentine瓦伦丁节，俗称情人节。，当然没有机会赠送瓦伦丁图片，只好在圣诞卡上做花头，写上两句暧昧的甜话，借耶稣诞生之日传达爱意，虽有假途灭虢之嫌，亦不失为东方人含蓄的美。思哲把写给李欣婷的圣诞卡送出时便后悔。其一不该托张莉转交，犯了兜圈子的兵家大忌。可是自从上次明目张胆约李欣婷看电影后，似乎做贼心虚，见了她心跳加速，迷乱失措，倒是离开了张莉，反不知如何与李欣婷交往，好比常年偏瘫的人离不开拐杖；其次圣诞卡上的言语不妥，除了圣诞祝福之类还引用了不知哪朝哪代人的辞赋"对花人自羞，花仍旧，人比黄花瘦；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虽然写时情真意切，可旁人看来便是俗套，还不如用英文写两句表白，一来时髦洋气，即便有什么不对，中西方文化差异这块遮羞布也可以把一切都掩盖。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吃的，临近圣诞那几天也忒忙了。思哲周日把一应卡片填好寄出就接到学生会例会的通知，匆忙赶去时，学办门庭若市，里面更是比肩接踵。思哲知道这年底事情琐碎原是中国的传统，不及旁顾，见同事都去楼上小会议厅，也跟随入去。这次的会议较往常正式，连各院系分会的学生­干­部都到齐了。学办王主任和负责老师还未到场，大家自是如同往常三五成群地玩闹，思哲不太习惯和他们打成一片，只觉这行人平时维持身份的脸孔是严肃正经惯了的，此刻平级间的玩笑更像是添置了重装甲，有棱有角，至于下级对上级的玩笑更有拍马的意味了，并且马屁这东西就和恋爱一样是不允许别人冷眼旁观的。好在这些马屁还只隐匿在玩笑里，模棱两可，不至于赤­祼­­祼­地叫人不齿。譬如外联部长新系了一条花­色­领带就被一群下属男女笑比作潘安、宋玉，他为了掩盖自己俊美的光辉只好做鬼脸，倒比他本来的面目合适些。思哲惊异这些人院系不同，部门有别，可是彼此熟识，仿佛造物主天设的缘分，后来才知道他们平日里都有小团体­性­质的聚会，非工作的日子里常来学办碰头，感情交流频繁。思哲常只顾了本职工作，忘却了额外感情投资，便一塌糊涂地落伍，学生会大小道消息全然不知，偶被别人怜悯告诉，也只能张大了惊骇的嘴，好比桃源中人，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会议主要是改选，大四学生­干­部忙着找工作，基本都退出了学生会。果然到场的前任部长如魏尔书和阮蝶恋之流都在向主席交辞呈报告，思哲和他们打招呼时，两人的笑容多少有些憔悴的短促。思哲见魏尔书手里捏着找工作时需要的毕业推荐表和个人简历，还是中英文版的，便好奇地凑过去看，拉过那张纸来逐字念："羲之杯全国书法大赛二等奖，任江苑大学无锡校区学生会宣传部长三年，CET６级，计算机三级优秀，高级口译优秀，主修课程运筹学、决策支持系统、ERP、项目管理……该生有很强的工作能力和独到见解，待人热情……"魏尔书慌得捂住护短道："莫念莫念，惭愧惭愧，不要叫人听了笑话。"思哲愈是崇拜了，肃然起敬道："原来学长如此优秀，你若是愧汗，我辈岂不是要寻个地缝钻了。"阮蝶恋此时便扑哧一声笑出来。魏尔书有些酒醉似的脸红道："你一定没有看过别人的推荐表，你最好去看看，便有的你崇拜了。其实我这上面开的履历，除了几个国家级的证书外，其他的都是虚多实少的，当然写得再好都没用，招聘的人不会过目。这年代除非你是名牌大学毕业高学历的牛人，有绝对实力，要么你有势力，否则像我们普通高校毕业出去的学生想找好工作是灯草织布--枉费心机啊，枉费心机懂不懂，小弟弟。"思哲倚在桌子旁，摇头不信道："这样说太绝对。我只听过法国社会学家戈比诺在著作中把人划分为不同等级，难道这高校学生也要类聚群分吗，那天我倒是看见橱窗宣传栏说我校毕业生就业形式一片大好呢。"魏尔书扭过头咧咧嘴，做一个微笑的表情，算是和正宣读工作议程的外联部长打招呼，用不明对象的语气嘟囔自语："这是鼓惑人心，好不叫人心惶惶，再过几年你就明白了。"思哲暗笑他倚老卖老，突然茅塞顿开做天真状道："我晓得了。中国是人­性­化的国度，因此国营单位看重人情，找工作关系至上。至于那些外企什么的都有资本主义目光短浅的特­性­，只认洋钱和大学品牌，对普通高校学生搞种族歧视原是他们的拿手好戏。"魏尔书禁不住莞尔道："你这么说似乎也有道理，总之大四最郁闷。你最近怎样，这次阮蝶恋退下来，你该有出头之日了。可是我在正部长候选名单里似乎并没有瞧见你，当然我只是匆匆一瞥，没看得仔细，兴许漏掉了你的名字。你知道他们把这候选名单藏匿得就像做贼的赃物，不可见天日的。"思哲倒不在意，反夸口说无论职位如何，都是为人民服务，不分彼此的。魏尔书用顽皮的眼光打量他，竖大拇指赞他有境界，转话题问："你和小妹妹进展如何？我看你的那个朋友这方面就不太开窍，就是那个双手过膝，有龙凤之表的那个，也是我们学生会的，叫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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