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军面容严肃道,“杏姑娘难道是想来偷岳阳楼上的墨宝?”
“偷!张哥哥不要这样说嘛,”杏月儿貌似委屈地把手伸进窗户,轻轻抚摩着张天军横握在手的剑鞘,口中咭咭怪笑地说道,“‘偷’字多难听唷,充其量不过是‘拿’而已。”
张天军正待与她辩上几句,蓦地感觉到身后有危机在迅速迫近,他心中大惊,想也不想,手腕内力暗涌,便要拔剑向后刺,依照他往常的经验,这招“回马剑”是十分容易见效的,很少有人能躲开他这要命的反身一剑,哪知今晚却出错了,他的剑居然没能拔出剑鞘,仅此一耽搁,就觉得背心处的几处|茓道一麻,他知道,自己已被袭击者给制住了,可是他还是无法明白,自己为何无法把剑从剑鞘中拔出呢?在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他终于看清贴在剑鞘上的一张黄|色纸符,这张黄符是什么时候贴上自己剑鞘的呢?只有一种可能,杏月儿!
张公琮出身于九宫山“无字门”,“无字门”的轻功毫无特奇之处,在江湖上甚至连前三十名都排不上,但“无字门”有门神功是绝对值得称道的,那就是“八百里神行功”,据说当年梁山好汉“神行太保戴宗”就是凭着这门绝学跻身三十六天罡之一的。“八百里神行功”施展起来,双腿跨步如风轮,腿力极健,奔跑起来便如一阵飙风一般神速,张公琮身为白道第一高手,施展这种功夫更是炉火纯青,只见一条灰影如风般刮过,身后尘土飞扬。
艾净展开身形,在树枝间如翩鸿般飞掠,她不敢落下地来,因为张公琮就在地面上候着,一旦落地,唯一的轻功优势便失去了,她依靠自己身法轻灵的优势,不断地变换方位,呈“之”字形闪跃,即使如此,还是有几次险些被张公琮给追上,幸亏杏月儿给她的那贴“变色符”使得她的身形与周围环境融为一色,致使张公琮出现几次判断失误,让她从危机中从容逃逸。
两人一追一逃,一在地面一在树端,沿着洞庭湖向东方向奔行,前面不远处现出两面随风招展的白色丧幡,艾净知道,杏月儿所说的墓地已经到了,按照约定,黑猫将在这个墓地的入口等着自己,艾净心念电转,光滑的额头上现出两滴汗珠来,她比谁都清楚,是否能甩开张公琮的追击就看此时了。
艾净翻身纵进墓地里,闪电般飘掠至那两面已经非常破败的丧幡前,两脚分踢丧幡,两面丧幡顿时分向两个方向飞了出去,而艾净则身形直直闪向一棵苍柏,飘跃到茂密的树枝中,身体紧贴树干,凝止不动,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张公琮比她晚一步追进墓地,两面分开飞出的丧幡干扰了他的视线,他很快发现自己因判断上的失误,追失了那个放胆挑战他的夜行人,于是又回到坟场边上,定下心神,星目中神光炯炯,仔细地细察草地上的蛛丝马迹,慢慢地走到艾净隐身的那棵苍柏边,他手抚美髯,缓缓抬头向苍柏上看,只见苍柏枝繁叶茂,一时间难以看清树上的情景。
张公琮正待再向苍柏靠近几步,蓦闻身后的一块墓碑旁有轻微的奔跑声发出,他轻啸一声,身形反转过来就向那声音追去,却听那声音在林立的墓碑间飞速地穿梭闪转,奔行的速度竟比自己差不了多少。
墓地里薄雾氤氲,树影婆娑,草长浪滚,张公琮追了约一炷香功夫,始终没看见前面奔跑者的身影,这让他很愠火,霍地跃上一块大墓碑,双掌凝聚神功,朝着前面奔跑者发出声音的地方凌空劈出两掌,只见土飞草溅,地面上被他罡烈的掌风击出两个凹坑,间中夹着一声野猫的惊叫声,张公琮闻声一怔,赶紧追前几步,却见一条黑色的野猫跑进自己的视线,在墓碑和草丛间闪跃着,越逃越远了。
张公琮目瞪口呆地呆站在一块墓碑上,眼瞅着黑猫从他视线中消失。他已经十年没有追丢过对手,今晚却被一只黑猫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正当他发怔时,倏闻空中传来一声很短促的唿哨声,这是江湖人在发警示或求救的信号,张公琮向发出唿哨的方位看去,正见岳阳楼上空爆出一团红绿相间的焰火,一向镇定的张公琮猛省过来,“嘿”地拍了一掌自己的大腿,“不好,中了调虎离山计了。”他折转身来,飞豹般向岳阳楼方向奔回去。
过了不久,艾净从苍柏上飘身跃下,赤足站在一块墓碑上,清爽的湖风撩起她的衣袂和秀发,姿态如仙子般,美极了。夜色沉凝如水,墓地里凄迷怅恹,她心里有些许的淡惓,怔立良久,忽听身后有夜鸟扑翅的声音,她回头望去,正见到一只夜枭飞到自己刚才隐身的那棵苍柏上,口中发出“咕咕”的叫声,眼中闪出碧绿色的异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艾净对着夜枭低叹一声,从夜枭身上收回目光,素指轻捋着秀发,口中轻呼道:“田歌、田歌。”
黑猫在距离她不远的一块墓碑上现出了身形,绿光闪闪的猫眼儿盯着她傻看,现出一副色痴痴的神情,这副色态比起向牛丕来,丝毫不遑多让。
艾净问黑猫,“知道该去哪儿与他们会合吗?”
黑猫“喵呜”了一声,伸出前爪招了招,跳下墓碑,领着艾净向岳阳城方向走去。
月色明媚,洒下满湖的银华。岳阳城边洞庭湖畔,银鳞翻卷,细浪拍岸。码头上泊满了各色船只,渔船、客船、商船、盐船等等大小船只紧紧地挤在一起。
黑猫在码头的最南侧找到一艘很奢华的画舫,它率先跳上甲板,对着船舱叫了两声,只见舱帘被撩起,杏月儿挑着一盏灯笼走上甲板,亲热地与黑猫打招呼。
艾净飘然跃上甲板,问杏月儿,“向牛丕呢?”
“正在埋头研究那幅画呢。”
艾净低头走进船舱,见向牛丕端坐在一张茶几前,桌上摊着那张李唐的《青山览嬉图》,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笔划着。她安静地在向牛丕对面坐下,在岳阳楼时,由于光线不明亮,他们并没有仔细看这幅图,这会儿图画就摊在眼前,可以定心地观察图上所示的情景,她的视线定格在画中那四个在湖畔嬉戏者的身上,最左面的是一名正在舞剑的少年,旁边坐着一名弹奏琵琶的少年,在这两名少年不远处,是一名正撑着伞观看舞剑的少年。最右面的是名老者,那老者躬着腰,从草丛中捉出一条小蛇。在这四名嬉戏者的上方还用小楷写着一首诗。
艾净斜眼瞟了眼向牛丕,见他脸上现出一副恍然的神色,于是问道,“看出些什么没有?”
“大体上有点数了,”向牛丕指着四名嬉戏者上方的那首诗,“这幅画中所隐藏的秘密在这首诗上面。”
艾净看向那首诗:
向牛丕继续道,“这首诗是唐代诗人杜甫所写的一首《登岳阳楼》,原诗是这样的:‘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 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 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你看出什么蹊跷没有?”
艾净仔细看着画中的题诗,忽然说道,“好像这诗里有几处笔误。”
“对了。”向牛丕厚实的手掌拍了拍桌面道,“刚开始我还以为是李唐写诗时粗心大意,遗漏或写错笔划了,可是转念一想,不对呀!李唐是书画大家,怎可能犯下这种低级错误,而且是在同一处地方接二连三地犯这种错,所以我把这些错字中写错的笔划全部列出来,希望能从中看出一些蛛丝马迹来。”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蘸着茶汁在桌面上写着,“你看,这‘岳陽樓’中‘陽’字上的‘旦’字被写成了‘目’字,‘楼’字的左侧‘木’字少了一点;‘乾坤日夜浮’這一句中‘日’字写成了‘口’字;‘戎馬關山北’中的‘戎’字写成了‘或’字;‘憑軒涕泗流’中的‘軒’字右侧的‘干’字写成了‘卞’字,而‘憑’字左侧的‘冫’写成了‘氵’,现在我把这些所有写错的偏旁部首全部提出来,还是用重新组合偏旁部首的方法,看看可以出现什么情况:‘目’、‘木’、‘口’、‘或’、‘卞’、‘氵’。”
向牛丕把这些笔划凑在一起,便成了:“汴,相國。”
艾净轻呼道,“汴京,相国寺。”
“应该没错了。”向牛丕抚掌笑道,“陈埙不是说,张择端曾上汴京去见宋徽宗吗?我想这个遗失的信物也许至今还留在汴京,所以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应该是汴京的相国寺。”
艾净沉吟道,“到相国寺后该去找什么呢?人还是物?”
“船到桥头自然直。”向牛丕站起身来,伸了个大懒腰道,“现在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名堂来,到汴京后咱们见机行事。”他走出船舱,舒展了一下手脚,对正坐在船头逗黑猫玩的杏月儿说道,“你赶快去做下准备,明天咱们要去汴京。”
“去汴京,好地方啊。”杏月儿高兴道,“如果从水路走,我们可以乘这艘船到鄂州,然后弃船走陆路。”
“不,走水路太慢,明天我们直接走陆路。”向牛丕说完,又回舱去陪艾美人了。
在距画舫不远的一棵柳树上,停歇着一只夜枭,这只夜枭从坟场里一直追随着艾净和黑猫飞到码头边,刚才向牛丕和杏月儿的对话也全部被这只夜枭给听了去。
距离码头约五里的岳阳城里的一家客栈里,虫二姑、花间溪和肖白虎三人围聚在一张桌前,在他们身边的一张床上,鹏万里正沉浸在深深的梦境里。虫二姑把挂在脖子上的那条镶满珠宝的蜈蚣项链放在桌子上,看着那六条首尾相接的活蜈蚣绕着圈子打转,蜈蚣背上的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等饰物在昏黄的烛光下发出很悦目的光彩,心里说不出的满足。花间溪素来刻薄,对同伴的能力总抱怀疑态度,她低声对肖白虎说道,“听说托梦法术有很大危险性,更何况是托梦于猫头鹰这样诡异的鸟儿,我总觉得不太牢靠,万一他的神智回不来了怎么办?难不成就永远醒不来了么?”
“你放心,那只夜枭跟了鹏万里有五年了,早已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不会出问题的。也只有靠天上飞的鸟儿才能找到姓向的下落,只要他还没离开岳阳城,鹏万里就有法子找到他。”他的语音刚落,就听鹏万里发出一声长叹,睁开了眼睛。
见到他醒来,虫、花、肖三人离开桌子,全部聚到他的身边,问道,“怎么样?看见什么没有?”
“他们现在在岳阳码头的一艘画舫里。”
肖白虎和虫二姑赶紧站起来,准备出发,花间溪忽然说道,“等一下,我是旱鸭子,到船上去我一点劲也使不上。”
虫二姑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是,好像鹏万里也不会游泳。”
肖白虎蹙眉道,“那怎么办?总不至于我一个人冲上船去吧,姓向的和那丫头手段都比我高,光靠我一个人简直就是送死。”
“我看我们不一定要在岳阳动手捉他们。”鹏万里提议道,“他们明天就要动身去汴京,咱们何不到汴京去候着他们,汴京离应天书院也很近了,在汴京抓住他们送应天书院岂不更便利一点。”
虫、肖、花三人觉得他说的有理,于是收束精神,回房休息,养精蓄锐,准备着下一场更激烈的抓捕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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