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城南片,比邻着皇宫红墙外,有成串的高墙深苑鳞次栉比地紧挨在一起,这一片区聚集居住着大金国最有权势的家族和人物,左丞相完颜纲的府院就在这一片区的最东侧,府院大门朱漆镶铜钉,门前一对石狮子怒目狰狞,气势端俨。
晌午时分,有三驾豪华马车连踵驶来,马车在宰相府门前停了下来,此时,相府院门洞开,黑头陀带着一干相府家丁从府中迎了出来。
豪华马车中走出数名身穿宋服的男子,当先一人身形壮硕,行步轻盈,竟是刚刚升为礼部侍郎的宋廷新贵夏震,紧随其后的是几名宋廷要员,最后是鲁昌、高柱、陈斐、赵峰等四名五品殿前带刀侍卫,其中,陈斐和赵峰手中各捧着一只樟木小红箱,最后一部马车中走出数名奴役,扛抬着数具大礼箱。
黑头陀和夏震在嘉兴曾有一面之缘,见面后互相抱拳作揖,黑头陀笑道,“恭喜夏大人平步青云,连升三级哪!”
夏震心中得意,面上谦恭道,“哪里哪里,黑菩萨见笑了,”他眼睛瞟向相府大门,轻声问道,“下官等乍到中都,就赶来拜访宰相大人,不知此刻宰相可在府上?”
“宰相一早便被皇上宣进宫去了。”黑头陀道,“只怕会晚些时候方才回府,所以一俟接到夏大人进城的消息,宰相大人即委托我来迎接夏大人等贵客,诸位可到相府上去小息片刻,待宰相大人回府后,定当为诸位摆宴洗尘。”
夏震等宋廷官员连连点头称谢,随着黑头陀走进相府去了。
相府门外,隔开一条通往禁军教练场的长道,道边有一黄墙小庙,名为“清觉寺”,寺内香火鼎盛,寺门前一排摆满香纸的小摊儿,向牛丕、艾净和杏月儿,还有那只高高翘着粗尾巴的黑猫,三人一猫混迹在寺庙门前的小摊边上佯作香客,八只眼睛却游目观察着宰相府邸的景况,黑头陀带着夏震等人进入相府的情景尽收他们眼底,向牛丕浓眉轻蹙,“哼,魈魉小丑全挤一堆了。”
杏月儿并不认识这些人,所以并没觉得什么,倒是艾净秀容严肃,轻语道,“看来完颜纲府上成了龙潭虎|茓了,我们是否避开今天。”
“不必。”向牛丕摇头,“人多够热闹,再说,这些宋廷要员这个时候来金国首都又是为了何事?难不成还想卖国求荣?”
艾净妙眉微扬,知道向牛丕动了好奇之心。杏月儿在一旁冷笑道,“你自己就是个贼胚,管别人恁多闲事干嘛!”
向牛丕嗤笑道,“比起这些卖国贼来说,我这小贼又算得什么!他宋宁宗、史弥远之流若是与金人签了那什么嘉定和约,就等于把我大宋老百姓全部降做金皇的龟孙子了,这比把大宋江山卖了还作贱人,呸……”
艾净忽然心有所动,妙目中冷光爆射,口中轻吟,“不好,找茬的来了。”
向牛丕和杏月儿闻声游目四顾,就见寺庙转角处施然走出三人,一人衣衫褴褛、一人腰系腰鼓、一人手摇折扇,赫然是“扬子三怪”,在他们三人身后还跟着一群手执打狗棍的叫花子;紧接着,寺庙另一转角也折出一群人,当先一人竟是岳阳楼少主张天军,后面跟着七名身背长剑的蓝衣剑士,这七人素少在中原一带走动,却纵横浙闽二省罕遇对手,江湖人称“武夷七剑”;从相府院墙方向走出少林高僧圆皓大师和全真教的尹志平,还有“泰山七绝手”寒松道长、“太湖夜雨刀”李桐、“鄱阳三笛”长笛丘陵子、短笛云杉子、牧笛放牛子等一大群白道武林好手。向牛丕混迹江湖多年,对这些白道上的成名人物多半认识,知道已陷入重重包围中,他对艾净低声道,“咱们别和他们在相府门前起冲突,进庙。”
艾净和杏月儿紧随他退进庙门,却见那群武林好手们不紧不慢地紧跟后头进了庙门,接着呈扇形散开,慢慢地对他们呈出包围之势。
张天军觑着红衣美女抱拳笑道,“杏姑娘,岳阳楼一别转眼半月,小兄这番想念得紧哩!”
杏月儿强颜作笑,“张大哥是想我这人呢?还是想你那破画儿?”
“都想、都想。”这张天军在岳阳楼里见杏月儿时还是一副木讷呆怅的表情,今儿却变得有点油滑起来,“若是杏姑娘把画和你一同交给我,小兄可力保姑娘不受伤害。”
杏月儿扑哧地笑了,“张大哥胃口有够大的,人财通吃呀!要我随了你去倒非难事,只是有一事小妹心里纳闷得紧,还望张大哥能为小妹释疑则个。”
张天军摇首晃脑道,“杏姑娘可是奇怪,我们怎会知道你们到中都来了是么?”
“正是。”杏月儿正容道,这也是向牛丕和艾净心中所奇怪的事情,他们从汴京出来便乔装改扮,可以说这一路上非常隐秘小心,可是这些武林中人却是如何摸准他们这次中都之行的呢?
鄂州丐王鲁大脚蹲在一盏巨大的香鼎上,手敲鼎沿嬉笑道,“你们三人可别忘了我丐帮弟子遍布天下,丐帮的消息网是当世布得最广最发达的,有丐帮的消息网,何愁找不到你们的下落。”
川东赌王舒光光摇着折扇,慢条斯理地说道,“妙法神笔的易容术冠绝天下,凭这手易容术,若是单单你们三人,就算是丐帮有千里眼顺风耳,也找不到你们。只可惜你们疏忽了一件东西,”他手指着杏月儿脚边的黑猫,“这只黑猫是你的招牌,与你形影不离,丐帮要找到你们的去向确实很难,但他们只要瞅准这只黑猫,就不愁找不准你们的方位。”
向、艾、杏三人恍然大悟,猫科动物是种极具独立性的一种生物,它们与犬类不同,素性独来独往,不喜跟在人后,而田歌这只黑猫与众不同,“它”会紧随着杏月儿等三人,无论他们在人流辗动的大街上还是寂静辽阔的旷野,田歌都会紧随他们形影不离,根本用不着他们费心是否会弄丢“它”,所以丐帮弟子无法找准靠易容百变的向牛丕等三人,就专找一只大摇大摆跟在主人身后的黑猫,只要找准这只黑猫,就不愁找不到“它”的主人,不管她是易容成丑老太还是怪书生。
黑猫郁闷地摇着尾巴,摆出一副委屈相,心中暗骂这帮该天杀的叫花子,我招谁惹谁了,要把这暴露行踪的罪名扣我头上。
杏月儿娇叹一声,“张大哥想要那幅画恐怕很难了,因为那画已被我当柴火给烧了。”她一边娇叹,手指间已经拈出一张黄|色咒符,艾净和向牛丕互施一个眼色,凝神待动。
“扬子三怪”一见那张纸符,凛声喝道,“妖女要作祟了,大家防着点。”
却见杏月儿对着群雄翻手摔出黄|色纸符,纸符滑着优美的半弧飘向群雄,杏月儿玉指遥点纸符,口中吟喝道,“咄,兵解!”倏见那纸符凌空一分为二,暴化成两名身高丈二,身披银色甲胄,手执金锏,红目锭发的神兵,脚踏黑云,挟着雷霆之势,直往群雄飞冲过去,张天军和“扬子三怪”面色巨震,懔声惊呼,“六甲神兵!”
向牛丕也对杏月儿竖起大拇指,“真没看出,你已修炼出神兵之术了。”
杏月儿对着他和艾净直挟眼皮,低声急道,“还楞着干嘛,快逃命哪!”向牛丕见她神情急切,顿时明白过来,敢情这丫头用了疑兵之计,三人趁着群雄紧张凝对空中的神兵时,反身朝庙后逃去。
两银甲神兵飞临群雄上空时,气势千钧,喝声如雷,群雄的注意力全被这两名威风凛凛的神兵给吸引去了,只见“武夷七剑”锵然拔出长剑,七条蓝色身影飞身而起,七把长剑交相辉映,织成七圈暴密的剑网兜头迎向神兵,众人眼前一片剑气纵横,光网辉煌,把那两名神兵凌空绞成一片纸屑,如雪花般飘飞而散,原本以为将有一场恶战的群雄惊愕得张口结舌,鄂州丐王鲁大脚张口骂道,“妈的,是障眼法,这小妖女恁地狡猾!”
彭泽鼓王朱洞洞说道,“他们三个向庙后逃去了,大家分散开来追他们,这次别让他们再逃掉了。”
武林群雄们各展轻功,飞身向庙后追去。
向牛丕带着二女一猫穿墙过壁,沿途上连街道马路都视而不见了,三人一猫见墙穿墙,见屋过屋,也顾不上什么惊世骇俗了,摆脱这些武林人的追杀成了第一要事。只是,他们会穿墙术,武林群雄却会飞檐走壁,兼之人多势众,又有满街的丐帮弟子遥相呼应,想要摆脱他们谈何容易。
三人一猫奔逃了有一顿饭功夫,倏然逃出居民区,逃进了一片空旷之地,这里有一棵一人合抱的百年大槐树,树下背对着他们端立着一名肩膀宽阔,身穿皂色长衫之人,逃在前面的艾净眼中紫芒暴闪,霍然停下脚步,低声叹道,“别逃了,没用的。”
向牛丕和杏月儿同时感觉出树下那人所发出的一股凌人的气息,两人面面相觑,同声呻吟道,“是张公琮!”
张公琮手捋美髯,转身面向他们,一对鱼泡眼中异彩炯炯,他冷声说道,“三位跋山涉水到中都来,是向金狗子缴赏来的吧?”
向牛丕摊开双手苦笑道,“张大侠看我们一清二白,有什么好缴赏的呢?”
是时,武林群雄们纷纷围了上来,圆皓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向施主杀了韩宰相倒还罢了,又回去掘其坟,割其首级,你们这几个贼子为了贪图金人富贵,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竟然以身试魔,得下阿鼻地狱,永生不得轮回。”此僧一向和睦敦厚,此刻说话连咒带骂的,显见动了真怒。
“什么?”向、艾、杏三人愕然相顾,茫然不知所以。
群雄怒声同喝道,“交回韩侂胄和苏师旦的首级来!”
向牛丕心在苦海里,面上却作出嬉不留丢的样子对艾净笑道,“得,如果冤枉能溺死一个人,我现在就该在黄泉路上了。”
杏月儿苦恼道,“这下可好,我被你给拖累死了。”
“你活该,”向牛丕瞪了她一眼道,“谁叫你死皮赖脸地跟着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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