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飘到岸边的艾净已听到背后有破风声响,依照她的轻功,临空变转方向并不是难题,可就在她正准备临空变式躲避背后射来的薄冰时,蓦见岸边站着一人正定洋洋地看着自己,此人身材细高,手脚奇长,面如死灰,五官模糊不清,竟是……
艾净一向沉稳,即使遇到再大的风波也能处惊不乱,可是偏偏见到此人后,她开始惊疑,开始慌神了,她骇然惊呼道:“是二师兄黑头陀!天啦,他还没死?”
仅此一走神,几片锋利的薄冰已经飞临她的背后,这时她方才想起要躲避,可是她已错过了躲避的最好时机,她勉强躲过两片射向背心要害的薄冰,用玉指弹碎一片射向头部的薄冰后,蓦然感觉颈部一阵冰凉滑过,最后一块削向她玉颈的小薄冰却怎么躲也躲不开了,有殷红的鲜血喷射而出,血滴远溅到数尺之外站立岸边的黑头陀脚边。
艾净“噗通”一声翻落在运河中,她无力地在水面上划了两下,想游回运河中央去,远远游离黑头陀那阴郁的凝视着她的目光,可是颈上的鲜血在迅速喷涌而出,很快便让她失去了力气,田歌见状心有不忍,把竹篙伸向她面前,艾净伸出玉手抓住竹篙,突然,她又叹了一口气,把手松开了,她用怨怼的眼神看了眼田歌,接着转目向火焰冲天的“妙光塔”方向眺望了最后一眼,身形缓缓沉入水下……
黑头陀的出现不仅让艾净大感意外,同时也令田歌感到困惑,因为三个月前在汴京的艮岳山脚下,是向牛丕和杏月儿亲手把黑头陀埋葬的,当时自己就是见证人,此刻此人怎又复活了过来呢?难道他们长白山真有起死回生的奇术不成?田歌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向岸上看时,伫立在岸边的黑头陀的身影却倏然无踪了,田歌倒吸一口凉气,连声呼道:“见鬼了!”
从艾净沉下去的地方翻上几个水泡,殷红的血在河面上慢慢延展开来,田歌纵身跃上岸堤,怔怔地看着艾净消失的地方,心里感慨丛生:几个月前自己还是黑猫时,曾亲昵地倚靠在她脚边,对她充满了爱的旖旎念想,没想到几个月后,自己竟亲手结束了她的生命,人生真是反复无常啊!
这时他听见身后有杏月儿的声音,转头回望,正见她从那片已经映红半边天的火海里安然无恙地逃出来,她一边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讶声喊着:“妈呀,我还以为这次铁定被烧成焦尸了哩,哪知这火竟然是个幻术,哇哈,这个幻术可真够壮观的,难道这幻术竟是‘清明印’搞出来的么?”
田歌一怔道,“你说什么?这么大的火焰竟然是幻术!”
“是啊,不信你到火焰中去走上一圈试试,保准你毫发无伤。”杏月儿一边用手指梳理着杂乱的鬓发一边转顾四周,问田歌,“艾姑娘呢?也跟着那个白果仙逃走了么?”
田歌用嘴唇努了努运河中,杏月儿一惊,“你杀了她?”
田歌遗憾地点点头,心里却在想着刚才突然出现的黑头陀难道也是幻术造成的一个幻影么?若真是幻术造成的,能把幻术变幻得如此惟妙惟肖,甚至骗过了艾净那么精明之人的眼睛,那这施展幻术之人的法术可谓高明至极了。
杏月儿还在为艾净责备田歌,“给她一点教训就行了,你干嘛要杀了她呢?好歹我们与她朝夕相处了一场,你就没一点念旧之情。”
田歌叹息一声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只是若让她活着,我们以后的日子就过不安生了,这女人既聪明又心狠手辣,她若在暗处盯着咱们不放,就算你睡觉时睁着一只眼睡,也是防不胜防的。”
杏月儿一想也对,这次艾净仅仅引来个白果仙便几乎要了他们的命,下次若再引来其师长白老祖或者天魔宗的魔头来找他们晦气,岂不更难缠。
这时高悬在夜空中的“火面妖”突然消逝不见了,与此同时眼前的火海也消失了,那棵硕大无朋的巨树和悬在巨树上的“妙光塔”清晰地显露了出来,杏月儿指着巨树笑道,“看见了没有,树和塔丝毫无损,看来‘清明印’是个施展幻术的法宝,我现在去把贴在塔上的‘铜墙铁壁术’符咒给揭掉放九转子老前辈他们出来,咱们得马上离开这里,整个无锡城的人都被这个火海幻术给惊醒了。”说完她飞身而起,飘向巨树上的“妙光塔”去解救向牛丕和九转子了。
田歌又把目光转对向运河河面上,艾净之死让他心中隐隐生痛,她那仙女般的玉容浮现在他脑海里,久久地盘萦不散,田歌心中微喟,使劲甩了甩头,转身离开岸堤,大步向“妙光塔”方向走去。
从塔中救出向牛丕和九转子后,四人匆匆离开“南禅寺”,逃离无锡城,次日凌晨当天色蒙蒙发亮时,四人已经行到姑苏城的郊外,杏月儿一直盯着向牛丕询问着一些有关于“清明印”的问题,这一路行来就听得她的声音不停地嘈吵着,丝毫也不觉得倦意,似乎这一夜的奔命反倒让她疲倦尽消,精神倍增。反观田歌,此刻远远地落在他们后面茕茕独行,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向牛丕停下脚步向后面的田歌看了一眼,对杏月儿道,“田兄兴许是累坏了,我看他走了这么久,连一句话都没吭过。”
杏月儿道,“他是因为杀了艾姑娘,内疚于心罢了,别理他,继续和我说说这个‘清明印’的事。”
向牛丕却叹道,“唉,我原本想幻出黑头陀来吓吓艾姑娘的,没想到却间接害了她的性命,所以说她的死与我也有一点关系,可谓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杏月儿做了个鬼脸道,“你们这些男人怎么都一副猫哭死耗子的德行,艾姑娘之所以落到今晚这番田地还不是她自己自找的。”
向牛丕面色黯淡道,“这般天仙样美的人儿就此葬身鱼腹了,可惜,太可惜了。”
杏月儿连翻数个白眼,不悦道,“别人都已经死了,你还在喋喋不休地唠叨她的好,太不公平了,她美如天仙我也美如天仙,我都累了一个晚上,也没听见你慰问我一句。”
向牛丕斜瞥她一眼,“你就少来黄婆卖瓜,自卖自夸了,你也算得天仙么?母夜叉还差不多。”
杏月儿气忿难当,双手一叉与向牛丕在路当中大吵了起来,这时有一辆赶早的马车从前面村落里出来,已经走得两脚起泡的九转子见状赶紧拦住马车,以十两银子的代价把马车给兑了过来。
有了马车,接下去的路程显然就不那么痛苦了,向牛丕、九转子和杏月儿相继跳上马车,三人挤在车辕上静等后面的田歌。
田歌缓步走到马车边上,他并没有急着跳上车辕,而是问向牛丕,“向老弟接下去要到哪里落脚?”
“我么,现会儿先到‘寒山寺’里去祭拜一下普远大师,”向牛丕从怀中掏出那枚拇指大小的清明印道,“普远、杨正侠和邱大学士这次都是为这个‘清明印’而死的,而且他们劳苦奔波许多年,也是为了能找到这枚‘清明印’,经此一场大祸后,‘华山书院’这个组织会否再延续下去都成问题了,我这就到他们的灵前上个香,让他们见见他们梦寐以求的‘清明印’。”
田歌点点头,对向牛丕抱拳道,“向兄弟已如愿得到‘清明印’,我呢,也如愿恢复了人形,咱们彼此扯平,各不相欠了,俗话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再好听的曲目也终有曲终人散的时刻,兄弟我就在这里与向兄弟作别了,以后若有缘,我们在江湖上见。”
向牛丕露出惋惜的神色,杏月儿却道,“既然大家都是一条道上的,而且都为同行,难得合作得这么好,不如我们几个联手在江湖上干它几票漂亮点的买卖,等筹足足够的养老资本后再散伙也不迟啊!”
九转子在一旁凑趣道,“哈哈,这个主意不错,老夫虽然金银不愁,但宝贝总是越多越好,合伙人也是越多越热闹,这样才够劲。”
田歌对杏月儿翻了一个大白眼道,“对不起,同一屋檐下难容两个大老爷们儿,再说我已整整浪费了六年时光,现在得去办一些自己的事儿,把失去的六年时光给赶回来。”
杏月儿把手Сhā入袖笼里不悦道,“好嘛,敢情在你的脑筋中,跟着我的六年时间竟是在浪费时光,枉我辛辛苦苦养你六年,算是白养了,怪不得人们说养猫不如养狗,狗儿吃了我的饭,好歹还会感激地对我摇摇尾巴呢。”
田歌跟杏月儿六年可不是白跟的,他知道这女人若要纠缠不清起来,那是比绕在一起的丝线还难解开,索性不搭她的话头,他转问九转子道,“老前辈接下去有何打算?”
九转子瞥了眼向牛丕道,“老夫素行独来独往,难得与向老弟这么投缘,再加上如今他得了‘清明印’这个宝贝,能幻出一些平日里想见又见不着的稀奇事物来,虽说都是些假象,但聊胜于无,老夫好歹也得在他身上赚回一点本后才离开,这些天老夫就缠定他了,让他用幻术带老夫见识一些传奇中的事物。”
杏月儿拍手道,“好哇好哇,这个主意妙趣得紧,我听说东海的蓬莱仙境锦绣之极,向大哥你得幻出蓬莱仙境让我见识见识。”
田歌横瞪她一眼,干咳两声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儿?我这都要离开了,你还缠着别的男人不放,你这眼里还有我这个老公没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个道理你没听说过么?”
杏月儿讶然道,“我几时成你老婆了我自己都不知道。”
田歌得意地扬扬头道,“你该明白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这六年里你夜里困了抱我同床,白天饿了抱我同食,再怎么说也做到夫妻的标准了。”
“可……可那时你是一只黑猫儿,算不得一个人的呀!”杏月儿急惶惶地辩解道。
田歌可不管这个说辞,他坚持道,“但你知道我的本体是人是不是?你明明知道我有人的思想,当然也有人的感情,你还这样与我同衾而睡,不就是把我当老公看待么?”
杏月儿嘴巴大张,干瞪着眼睛半晌没有找出一句更好的理由来反驳他。田歌不由分说一把把她从马车上给抱了下来,也直到此时,杏月儿触碰到他厚实的胸膛,闻到他颈脖间散发出的男子汉气息后,方才仔细把他与向牛丕做个比较:这两人同样的英俊同样的聪明,可谓一时亮瑜,向牛丕虽然个子更颀长,但田歌更健壮更性感,再加上她与田歌之间朝夕相处了整整六年时光,心里早生依恋,两厢比较之下,自己更愿意跟着田歌走江湖。想到这里她娇慵地捋捋秀发,装腔作势道,“现在谈夫妻还为时过早哩,我这里事先申明:咱们两个人猫组合时一直是我说了算,以后人人组合后,也得我说了算。”
田歌脖子一梗强声道,“那不行,以前听你的是因为我不会说人话,如今我能说人话了,当然得以我为主。”
杏月儿伸指点着他的鼻子娇笑道,“少来大男子主义了,你不答应我就跟向大哥走了。”
田歌吃吃笑道,“你跟着我好歹我们还能商量着做事,你跟向老弟,他对你可没爱怜之心,别说听你的了,半路上甩了你也说不定,这种事情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
杏月儿在田歌怀里扭着身子喊道,“我犯贱,我乐意,你管得着么,在这件事上你若不依我,咱俩就一拍两散拉倒……”她愈是挣扎田歌搂得愈是紧,两人就在路中央打情骂俏起来。向牛丕和九转子见状互相做了个鬼脸,向牛丕一抖缰绳,马车缓缓驰离田、杏二人,向姑苏城方向驶去,愈驶愈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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