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姣站在书房门口望着董峻。他身上穿了件大红色的T恤,他同事先买了件他也紧跟着买,还有他的同事说什么他都当圣旨。世姣现在是真正地明白了,学历根本说明不了任何问题,一个人完全可以是数学天才的同时又是个道德败坏的流氓,学问高深并不等于他崇高。自然这些是不能用在董峻身上的,他不是什么天才,也算不得是流氓,他只是浅薄得如同地上的一摊水,下面什么也没有,上面是一切路过它身边的人的影子。
“我怀孕了。”世姣说。她的脑海里有那么一点侥幸,董峻或许会兴奋起来,会有什么举动。
“我知道,我妈跟我说了。”董峻摇晃着椅子转过来,并不看世姣,说完又转了回去。他的手握着鼠标一动不动,世姣知道他在等她离开。她退出来刚一转身,书房的门便啪的一声关上了,随后床上的*声又响起来。她的心本就不热,此时简直如坠入冰窖。她拉开冰箱的门,里面的寒气扑上来,并不及她的心凉。她在床上是不会叫的,她每晚都要暗暗祈祷他能忘了做那事。他们俩要这样过完一辈子吗?她手中的菜没放进去便松开了手,掉了一地。
五月花开遍地时,唐家搬进了新居。唐叔挂着一脸虔诚的笑,背着手进进出出把小区看个遍,回来站在阳台上指给唐婶看,“老吴家在对面三单元,还闹着要当钉子户,结果比谁都搬得快。楼下那树叫馒头榆,你说现在人咋这么聪明呢?看这树长得还真像馒头。”
唐婶手里拿着抹布东擦擦西擦擦,乐得嘴合不拢,一边又叫着让世姣别干了,小心肚子。
世姣的肚子随着渐热的天气,一天天顽强地大起来。她自己并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却理所当然地成为重点保护对象,成为家里的中心话题。
唐叔不在时,他们也会说说世健。唐婶背地里已给世健的银行卡里打过数次钱。他一次一次的兴高采烈地来说他找到怎样赚钱的工作,计划着他有多久就可以体面地回家让他老爸对他刮目相看,过不了多久他又会打回电话。
唐婶从他叫妈的音调就可以判断出他将会说什么,他的失业、失望,所有一切与失相关的不好的消息,话一开始的那个“妈”都叫得很是沉而长。唐叔下狠心要逼着这唯一的儿子成才,而唐婶却怕这样的逼法,会让儿子误入歧途。每次看到街头奇装异服的小年轻,都会怕里面有一张脸是世健的。
直到世姣临生产前,世健已有段时间没有向唐婶发出短脆而高调的声音了。唐婶说:“你二姐要生孩子了,回家来吧!”这个理由很牵强,电话那端的世健哽咽了起来,半晌才说:“爸爸也是这样说的吗?”“嗯。”唐婶坚定地撒了谎。
世健一个人回家了,唐叔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只向世健扫了一眼,好像他只是出去买了瓶酱油。
在他的新房间里,他当真要了解世姣生孩子的日子时,唐婶使劲地推了他一把,眼泪流了出来。世健更瘦了,原本并不十分清楚的喉结似乎突然长大了,唐婶一眼望到了那里。她的白胖小子,怎么一下就长成了他爸的模样。世健低下头去,好半天才说:“小露这次是真的跟我分手了。”唐婶叹了口气,抹掉眼泪说:“这样也好。”
世健开始替通吃跑夜车,夜里就在世姣家附近载客,最终世姣在夜里由他拉着去医院生下了女儿。
西北的盛夏炎热而安静,没有诸如知了的鸣叫。世姣寂寞地躺在产床上等待孩子的降临,每次疼痛袭来,她只是死死地用牙咬住被子的一角。原本应是雪白的被子不知被多少人盖过,经过无数次清洗消毒,依然结实,任世姣如何咬都不破。待产室里还躺着一名产妇,疼痛时大声叫,不痛时便同世姣说话。医生护士不紧不慢地一边聊着天一边做准备,那名产妇的家人一样不安静,不时隔着门询问是否生了。门外也候着世姣的家人,虽然只隔着道门,她仍旧觉着相距太远,眼泪和着汗水默默地滚落下来,不是因为疼痛,只是觉着生命实在太无助、太寂寞,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只会延续这种悲哀。
女儿小名叫可儿,董峻妈妈取其可爱可人之意,世姣心里却想到了坎坷的坷,她没有反对,暗暗地对自己说顺从天意吧。不过,有了孩子倒为世姣减去了不少负担,因为孩子可以名正言顺地睡在他们两人中间,名正言顺地阻止董峻在夜里对她的企图。
世姣有时也为自己的冷漠感到害怕,她进入不了角色,有时想,就算牺牲自己佯装兴奋地配合一下也办不到。董峻的脸上有几处青春痘,总是此起彼伏生生不息。在他激动时,痘格外地红而大。
他散漫惯了,在家里无聊时五官也都四散而开,但当他深入世姣的身体后,五官重又聚集在了一起,却呈现出一种痴呆状。世姣起初是闭紧了眼不看,后来她开始认真观察他的这张脸,陌生荒唐,莫名其妙,再看看就觉得面目狰狞、无法入目。
世姣有一次忍不住大叫一声,把正在兴头上的他一把推了下去。她的眼泪开了闸一般的向外涌,可是董峻仅是愣了一下,狠狠地上来按紧她的两只胳膊,硬是把他的事做完了。世姣恨他们共同的那张床,现在有了可儿她至少可以解脱一半。
世姣在家休了三个月产假又开始上班,孩子起先由婆婆来照看,没多久就归了唐婶来照管,后来世姣连同孩子都住回了娘家。董峻隔几天去看一次孩子,去了自然就住下,唐婶什么话也不说把孩子抱到自己屋里去睡。
一家人都在一起时,他们也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说话,晚上临睡进了屋,两人都无话。董峻去看孩子的目的很明确。世姣脱了衣服闭上眼等着他上身来,手向两边抓紧床单,那过程于她来说太漫长。她的脑子漫无边际地幻想:爬雪山过草地的红军,路途是多么的漫长而艰难,深一脚浅一脚,沉重又没完没了,没有一丝光明的阴天,云那么低,低到她要窒息;有时又想到影片《老人与海》,在没有希望没有边际的海面上挣扎,她的眼泪流到了头发里。她也想过同董峻谈谈,只是欲张嘴时,发现唇闭得太久干干地粘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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