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姣是条被搁浅的鱼,还要做出安然游水的样子。
向单位请了病假,又向家里说出去学习几天,她要见见曾何年。曾何年的新手机号由旁人嘴里说出来,十一个数像十一支箭。她没法再骗自己,曾何年竟然会绝情到换了手机号不告诉自己。
世姣特地去买了件新的薄羊毛衫,选了灰黑色,脖子里配了一条同色的丝制长围巾,排队结账时看到一个男模淡蓝白碎格的衬衣上套着件藏蓝羊毛背心,付款的一瞬决定再加上那一件。她在家精心打扮了一番,临出门拿出纸笔给董峻留了个字条:我外出学习,三四天后回来。锁了门听着自己皮鞋敲打台阶的声响,不由得自问为什么要留字条。她有了一个答案,不是关于字条,是关于人。执意要写字条的那个她与想知道理由的她不是一个人,一个在前做,一个在后想,她的想常常跟不上做的速度。人与动物的区别在于,人能够自圆其说,能够给个理由出来。那么现在她又能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理由呢?自结婚以来第一次留字条,为什么?
世姣到车站买票上车,戴上墨镜,额头抵着窗坐着。车上放着国外的影视大片,枪炮声震得人头疼。世姣手里不时地拉扯脖子里的围巾,无意识选的围巾帮了她的忙,可以不动声色地擦眼泪。
四个小时的路程。临下车前,世姣从包里拿出手机,换上新的电话卡。
乡村客运站是座两层的粉红小楼,门口台阶上散坐着几个人在晒太阳。他们并不关注世姣,街上有比世姣更时尚的女人。墙角有台球桌,没有人说话,只有清脆的击球声,天气说不出的闷。世姣在车站前的树荫下拨通曾何年的手机,耳朵贴在电话上听到自己的心怦怦地跳,嗓子里像含了一个冰凉沉重的沙袋,在曾何年问到第三遍是谁时,才艰难地说出,我是唐世姣。
电话里沉寂片刻,曾何年问,在哪里,声音平静。
刚过午饭时间,街上的人并不多。几个染了黄头发穿着怪异的年轻人,大呼小叫地骑着摩托车从世姣面前过去,扬起一片尘土,世姣抓起围巾在面前扇了扇。她看到曾何年张望着走过来,掉转过头只做是没看见。
曾何年,是这个人,是这个身影,再普通不过,与和他擦肩而过的人并没有太多不同。世姣心里一下自责起来,不该来的不该出现的,该失去音讯的应是自己。
“你怎么来了?”曾何年带着淡淡的笑,礼节性的。世姣在路上设想过很多种情况,好的,坏的,她有种种应对方式,而眼前的这种她忘了设想。礼节有时比谩骂更有距离感。世姣恍惚了一下,怀疑有时空隧道存在,大约他们之间的事还没发生。
“我来看看你。”世姣还他礼节。
“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饭。”世姣没有胃口吃,嘴里却说:“路边随便找一家吧。”曾何年带着世姣往来路上走,转弯不远是个交叉路口,有几家小饭馆,一律在门前搭了宽敞的棚子,附近停了几辆车都挂着外地牌照,无疑这儿的小饭馆是专做过路生意的。
世姣乘坐的车才在这儿停过,下了几个人,一家小饭馆的墙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明天吃饭不要钱”几个字,一个老笑话在一个小饭馆墙上,“明天”两个字酸酸地印在世姣的心上。曾何年又把她带了回来,还回头特意指了指让世姣去看。
灶台在外面的棚子下面,吃饭的人也都坐在外面,世姣说外面灰尘大,两人坐在空空的里间。五六张桌子,只有三四个有缺损的凳子,老板娘殷勤地从外面搬进两张半新的椅子,灰白格子的桌布也重新擦过,却依然油腻,空气里有油爆青椒的辣香味。曾何年替世姣点了杂烩汤,说是这里的招牌饭,世姣只是笑笑。艳俗的塑料珠串起的门帘外,有不相干的热闹,几个熟客在同老板娘讲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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