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扬州花会,到了真正赏花的时候,反而安静了许多。
有些豪客一掷千金,本就是为美人而不为花,如今美人匿了行迹,似乎也没有再耽搁下去的必要,何况司徒天鹰的死,使许多人不得不马上回去消化这个讯息。
“这样也好,要是那些粗人都来,怕是要把这一树琼玉踏成粉了。”周令识凝视着白如莹玉的琼花笑道。
“骗人么?”薛妍凑了过来,“这不就是聚八仙么?干么高贵成这个样子?”(注一)
周令识把脸扭开,仰着头表示不屑,还故意吟道:“谁移琪树下仙乡,二月轻冰八月霜。若使寿阳公主在,自应羞见落梅妆……”
薛妍哼了一声,用求助的眼光看着薛真,薛真笑道:“琼花之不同于聚八仙处,在于大而瓣厚,叶柔而莹泽,蕊与花平,不结子而香。最重要的,琼花乃是九瓣,为阳为雄,因而不结子,聚八仙花为八瓣,为阴为雌,故而结子。”
“果然如此。”薛妍认认真真数了一下,开心地道,“可是炀帝就为了看这么一棵花而大兴土木,实在过分。”
周令识忍不下去,过来道:“炀帝看琼花,实为讹传,琼花之名,乃是我朝至道年间的扬州知州王禹起的,刚才我吟的那首诗就是他所作,你可真是不学无术……”
薛妍不服道:“你若有真才实学,干吗不自己作诗,还要拾人牙慧,丢不丢人?”
周令识一时不知如何做答,窘的满脸通红。薛妍得意起来,摘了几片花瓣放在手心,微风拂过,花瓣飘飘荡荡,竟然随风而消,没有一片落在地上。
薛妍正自惊讶不已,只听辛弃疾慨叹道:“这正是琼花特异之处,花朵宁愿随风而逝,也绝不沾染脚下污泥尘土,此等高洁品性,为世间凡俗之人所不及。”
薛真揣度辛弃疾话中深意,接口道:“琼花留恋故土之心,亦世人皆知,数次被人强行迁移,皆不活。正是木犹如此,人何以堪!”
“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木犹如此,人何以堪!”辛弃疾面北而立,喃喃数遍,眼中竟已泪光莹然,沉声唱道:“清愁不断,问何人、会解连环。生怕见、花开花落,朝来塞雁先还!”
同是一首歌词,由辛弃疾雄浑的声音唱出,比起秦浅月的浅吟低唱,分外觉得悲戚苍凉。薛真和周令识都在江南长大,自是难以体会辛弃疾心中的沉痛,却也受到歌声感染,拂着花枝默然不语。
薛妍怔怔看着辛弃疾,那落寞的身形和苍凉的歌声,仿佛化为层层波浪,激荡着少女心房,一时间不觉痴了。
而数丈之外,陪着别人强颜欢笑的秦浅月,正悄悄拭去眼角的几滴清泪。
似乎也感受到辛弃疾的心事,身边的琼花舞起一阵清风,成百的花瓣飘然而落,在辛弃疾的身边溶入春风。
辛弃疾回过神来,笑道:“一时思乡,有些忘情,倒教众位见笑了。”
薛真压低声音道:“辛兄心怀故土,我们都体会得,只是如今朝纲如此,无力北进,还望辛兄暂时随遇而安,保重自己身体,以期今后。”
辛弃疾明白薛真的意思,想要光复河山虽然没错,但若是有奸佞小人参上一本,说几句他诋毁朝议,不满皇上怯懦之类的话,恐怕就是灭族的大罪。到时自身尚且难保,何谈河山?
辛弃疾心中郁结,却感激薛真诚心相待,自不想对方为他忧心,遂换了笑容,道:“既是随遇而安,我明日即将启程赴建康府上任,薛老弟何以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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