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天地民心 第十四章(8)
1.天地民心 第十五章(1)
2.天地民心 第十五章(2)
3.天地民心 第十五章(3)
4.天地民心 第十五章(4)
5.天地民心 第十五章(5)
6.天地民心 第十五章(6)
7.天地民心 第十五章(7)
8.天地民心 第十五章(8)
1.天地民心 第十六章(1)
2.天地民心 第十六章(2)
3.天地民心 第十六章(3)
4.天地民心 第十六章(4)
5.天地民心 第十六章(5)
6.天地民心 第十六章(6)
7.天地民心 第十六章(7)
8.天地民心 第十六章(8)
1.天地民心 第十七章(1)
2.天地民心 第十七章(2)
3.天地民心 第十七章(3)
4.天地民心 第十七章(4)
5.天地民心 第十七章(5)
6.天地民心 第十七章(6)
7.天地民心 第十七章(7)
8.天地民心 第十七章(8)
9.天地民心 第十七章(9)
1.天地民心 第十八章(1)
2.天地民心 第十八章(2)
3.天地民心 第十八章(3)
4.天地民心 第十八章(4)
5.天地民心 第十八章(5)
6.天地民心 第十八章(6)
7.天地民心 第十八章(7)
( 隽藻正要起身阻拦,身旁客座上,李鸿藻突然仰天大笑,将壶中酒一饮而尽,狂态毕现,一边叫道:“可笑,太可笑了!我们这些人,出身寒微,十年寒窗,自以为一登科场,便能一鸣惊人,跻身庙堂,致君尧舜,匡世救民……可笑,太可笑了!什么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什么君子所怀,天下为公,谁要我们这样?这一切都是假的!新皇下诏求贤是假的,恩科取仕是假的!天下名士翁心存受够了,我也受够了!翁公子等一等,李鸿藻同你一起走!”他突然止住笑声,气冲冲站起,就往外走。ww***
隽藻站起,大声对两位道:“鸿藻先生,翁公子,两位且请留步!”众人一惊,不约而同回头看他。李、翁二人也站住了,互视一眼,李鸿藻回头望着隽藻,开口问道:“这位爷,你是谁?”隽藻拱手道:“在下就是山西寿阳祁隽藻。今日有幸在这里见到天下四杰,还有这么多有志之士,祁隽藻真是三生有幸!祁隽藻这里有礼了!”说着,他向众人深深一躬到地。众人吃惊地看着他。黄爵滋叫道:“对,我认出来了,你真的是祁……”隽藻道:“对,我就是祁隽藻。黄兄,我们是见过的。三年了,想不到今日在此一会!”
李鸿藻拨开众人,借着酒意,冲隽藻略一拱手,道:“原来你就是祁隽藻。ww不,你是此次恩科的副主考官,应当称你为祁大人。李某就要弃考离开京城之际,想请大人给我们这些不远千里来京赴试的寒门士子一个解释!为什么要骗我们,骗全天下的士子?如果朝廷不需要与读书人共治天下,为什么不干脆废了这科举,像元朝初年那样?为什么要这样戏弄天下人,让天下书生跟着朝廷一起蒙羞!”他讲得激昂慷慨,泪花晶莹。众举子附和道:“对,祁大人,你现在是朝中重臣,给我们一个解释!”
隽藻拱手,朗声道:“诸位,刚才大家所之事,祁隽藻已经听到!祁隽藻马上就进宫面圣,查清此事真伪,然后还天下士子一个干净的科场,一次至公至平的会试!”他的话讲得激昂慷慨,众人听罢,心中大震。李鸿藻酒也醒了,怔怔地看了隽藻半日,朝着众人道:“诸位,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祁大人这番话!祁大人,既然如此,我们这些人就等!但是恩科开考之时,会试殿试之后,我等众人若觉事竟与今日的传说相符,李某就将联络在京的举子,书写檄文,布告天下,让全天下的士人和我辈一起,效仿山西大儒张观藜先生,从此终身抵制科举,再不入朝赴试!”众人异口同声道:“对,如果现朝廷又在欺骗我们,我们就终身抵制科举,再也不受朝廷的愚弄!”翁心存突然举手,高声道:“且慢!”众人回头看他。翁心存道:“祁大人,若我们这样做了,大人将如何?”祁隽藻听了,不觉神严肃,拱手,大声道:“诸位,若事成真,祁隽藻将和诸位一起离开京城,终生不再回朝廷做官!祁隽藻告辞!”
出了添金酒楼,隽藻怒不可遏,当即赶往宫中,面见道光。道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怒道:“那些事是怎么传出去的?恩科的试题怎么又会泄露?”隽藻已知试题泄露是真,伏地不起,大声道:“圣上,后天就是恩科初场,臣请圣上当机立断,今日就还天下举子一个公道!”到了这时,道光也只好道:“祁隽藻,你说吧,此事该如何补救?”进宫的路上,隽藻已经想好了一个主意,此时道:“臣以为眼下最急莫过于以至公至平之举,挽回天下士子之心,不然此事一旦传播开去,科场未开,到京的天下士子就已风流云散,恩科取才就成了一句空话。臣认为圣上要做的事有二,一是重新拟定试题,并将其交付给一个圣上信任之人,后天科场开试之时,由此人将试题对天下举子公示,如果试题再有泄露,就拿此人是问!二是将此事公告于众,让天下士子知道皇上一经察觉试题被泄,马上进行了补救!至于内定状元一事,亦属子虚乌有!”道光摇头道:“祁隽藻,你让朕重拟试题,这不算什么,可是要朕把新拟的试题交给一个人掌管,直到开考之日,并且保证他不会再将试题泄露出去,这个人是谁?你吗?”隽藻想了一想,道:“如果圣上以为臣堪当此任,臣自然当仁不让!”道光怒冲冲道:“祁隽藻,朕真要这样做了,就是向天下人表明,朕已经信不过满朝大臣,只信任你一个!告诉朕,朕为什么谁都不能相信,偏偏要相信你?朕为什么就不能怀疑你也会将试题泄露出去?!”隽藻一点也不知道进退,亢声道:“臣所以认为圣上一定信得过臣,是因为臣今天还置身庙堂之上!如果圣上认为臣不可信,臣也就没必要再留在朝廷里了,臣请圣上即刻准臣辞官还乡!”道光忍无可忍,却又不能不忍,愤而道:“祁隽藻,你若是这样说,大清朝廷里没有你一个人也不是不行!”隽藻一愣,叩头在地:“谢圣上!祁隽藻就此拜别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爬起来,转身就走。
8.天地民心 第十八章(8)
( 道光一时气塞胸臆,背过身去,竟不理不顾,任他往外走。ww***走到殿门口,隽藻忽然站住,回望了道光一眼。道光意识到隽藻停了下来,大声怒道:“祁隽藻,你不是要走吗?为什么不走?你快走!”隽藻也不觉提高了嗓门,道:“圣上,祁隽藻就是走,有一句话也一定要奏明皇上。祁隽藻今日见了不少来京赴试的举子,他们说,若朝廷不能就试题泄露和内定状元之事给他们一个解释,还他们一个公道,他们就将出檄文,与天下士子约定,从此再不来京赴试,子子孙孙,也再不读书!”道光心中震动,半晌不语,慢慢转过身来,问道:“祁隽藻,朕若是将重拟的试题交付给你,你用什么办法能保证它绝不泄露,替朝廷挽回天下士子之心?”隽藻略一思索,道:“回圣上话,为了示天下以公,臣自接受试题时起,就请皇上令人将臣圈禁于囚笼之内,由皇上派出大内侍卫押往贡院,锁于斗室之中,日夜监守,不得与任何外人见面。臣同时请皇上下旨,在臣圈禁贡院期间,无论军民人等,文武百官,王公大臣,均不得去见臣,违者以死罪论!”道光犹豫不决。隽藻大声道:“圣上,非常之时,必行非常之事。祁隽藻替天下士子求圣上了!”他转身跪下,叩头在地。ww道光想了想,终于下了决心,疲乏:“祁隽藻,将你关进囚笼,押赴贡院圈禁起来,这可是你自己提出来的!朕准了!”
隽藻眼里射出欣悦之光,再次道:“圣上,臣在被关进囚笼之前,还有一个请求!臣请圣上下旨,令兵士将臣与囚笼置于大车之上,由臣手捧皇上为此次会试亲拟的试题,走遍京师内外九城,让万民皆知皇上还天下以公的诚意!臣再请圣上下旨,令人书写文告,贴遍全城,向天下举子讲明,圣上绝对不会允许再有科场试题泄露以及内定状元之事出现!”道光深深地看他一眼,道:“祁隽藻,你知道吗?今天你给朕出了难题。朕若是答应了这些事,就是承认此前确有试题泄露以及内定状元之事!这些天朕一直在重读《孟子》,也读过了皮日休的《原谤》,你想知道朕的感受吗?”隽藻一惊:“圣上——”道光抬手制止他:“朕告诉你,天下人皆以为天子乃万民之主,无上荣光,朕过去也这么想,可是读了几天的书,突然觉,天下最不该去做的事就是当这个皇上!一个人做了父亲,就要替一家人含垢忍辱;一个人要是做了皇上,他就得替天下人含垢忍辱。”他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今天这件事,朕虽然一定要含垢忍辱,但还是要答应你!当今天下士子之中,至少有一个人知道出现这样的事,不是朕的本意,更不是朕的过错,这个人就是你!朕登基以来头一次办科举,真的想要一次干净的恩科会试。来人!”保胜应声进殿。道光下旨:“你带人跟祁隽藻一起去办差,所有的事,都听祁隽藻的,他要你怎么办,你就怎么办!”隽藻心中感动,叩在地,大声道:“臣代天下士子谢圣上隆恩!”
当日黄昏之前,京城内各大街道,都贴上了朝廷的告示。添金酒楼前,不少士子也在围看一张新贴的告示。一士子大声将上面的文字念出声来:“为恩科会试事。查此次恩科会试日期已近,有居心叵测之徒谎称试题泄露,乃至于状元之荣位也被内定为某某,此事纯属荒谬。圣上为示天下以至公,特严旨,重出试题,交由翰林院侍读、道光元年恩科会试副主考官祁隽藻一人监管,直至开考之日。此外再有自称试题已泄且状元内定者,以诋毁朝廷论处……”李鸿藻等四人也挤进来看。黄爵滋道:“各位,原来皇上为这次恩科重新拟定了试题!”彭蕴章道:“这下好了!我辈可以在科场上为自己讨一个公平了!”翁心存正在说话,忽然把手往街头一指:“诸位请看,那不是祁大人吗?这是怎么了——!”
众人都朝长街那边望去,只见保胜带兵,押着一辆囚车缓缓行来。囚车上立着囚笼,囚笼里立着隽藻,隽藻手中捧着圣旨。前面有兵丁鸣锣开道。路边的人们纷纷围观上来。一个老人家揉揉眼睛问:“这怎么回事呀?这是谁呀?”上等那揭试题泄露和状元内定的举子也在围观者中,此人显然消息灵通这,此时又说出了自己刚得到的最新消息:“祁大人为了保证皇上新拟的试题不会再被泄露,亲自奏明皇上,将试题交由他一人掌管,并求皇上将自己关进囚笼,圈禁到贡院里去,直到开考那天才得出来!”一跨着篮子的妇人感叹:“祁大人,好样儿的,就是委屈这样的好官了!”一士子也在一旁叫道:“要是这样,这一科我也去应试!”李鸿藻等四人听着众人的议论,也挤到路边来看。翁心存眼中闪出泪光,道:“祁大人已经给了我们公道,他没让我们失望,我们也不能让他失望!”黄爵滋和一干举子都同声响应道:“对,我们都留下来,不走了,好好地考!”
10.天地民心 第十八章(10)
( 肃顺正在自家府邸的花厅里冲找来的几位枪手火:“状元的文章将来是要刻印出来,传遍天下的,你们过去也是状元,怎么写出这样的文章?这样的文章怎么能拿出去蒙事儿?”一男仆匆匆走进来,呈给肃顺一封信:“爷,穆大人差人送来的!”肃顺看完信,霍地一下站起,怒道:“祁隽藻!这个老西儿!坏了本官的大事!”一位枪手壮着胆子问道:“六爷,出什么事了?”肃顺恨恨道:“祁隽藻求皇上,把试题换了!”那人立马不觉松了一口气,又掩饰:“六爷,要不你老再差人去打听一下新试题是什么,我们大家赶一赶,也许来得及!”肃顺没好气道:“打听什么?皇上将新试题拟出后,直接交给了祁隽藻,宫里再没有第二个知道!”众人立刻完全放松下来。肃顺见状大怒,吼道:“走!都给我走!……养了你们这些东西,又有何用!”
1.天地民心 第十九章(1)
( 囚贡院儒臣护科举
下天牢钦犯荐大贤
肃顺怒冲冲来到怡王府时,瑞华已经在那儿了,他和载元两个人都知道了生的事。ww***瑞华道:“我说老六,你宅子里养了那么多死士,天天吃你的喝你的,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让他们出手?恩科可以不考,状元可以不要,这口气不能不出。把祁隽藻宰了算了!”载元急道:“不可!”瑞华道:“为什么?祁隽藻是个什么东西?不是皇上宠着他,他就是一个随手可以捻死的毛毛虫!杀了他,就是皇上追查,我们也不至于是个死罪!”载元最看不得他这种骄横浮躁的脾气,道:“你给我住口!”瑞华听了,心中心闷,转身要走。载元道:“你哪里去,回来,我有话说!”瑞华无奈,只得回来。载元望着他们二人道:“我刚才在想,穆章柯这时候在想什么?”肃顺道:“你说老穆?对了,我知道这件事,还是他专门写了信巴巴地打人来告诉我的呢!”载元一拍脑袋道:“这就对了!我都听说了,知道此事后第一个跑去要皇上治祁隽藻罪的就是这个老穆!就因为这件事,还有人说穆彰柯甚至起了退出朝廷之心!”肃顺道:“好哇,他要退出朝廷,老二、老三你们就有机会了!”载元摇头道:“没有那么简单,老穆虽这么讲,但他是不是真的会退出朝廷,我们还要看。ww不过这件事倒是提醒了我。总有一天我们要除掉祁隽藻,但不是现在。现在让祁隽藻活着,才能帮我们将穆彰柯赶出朝廷,那时候,才是我们除掉祁隽藻之时!”瑞华深深地看载元一眼,道:“你这么知道,原来穆彰柯写信给老六,竟是要我们为他火中取栗!”载元不答。肃顺已经激动起来:“那现在呢?我们就什么也不做?”载元冷笑道:“不,我们这就去见皇上,哭!”瑞华狐疑地看着他:“哭?”载元道:“对!我们去哭,名义上是替老六喊冤,实则是在皇上面前示弱,让他解除对我们的戒备之心,有一天老穆离开了朝廷,皇上必不能独用祁隽藻,那时我们快刀斩乱麻,将这个老西儿一刀咔嚓了,大清的天下就是我们的。皇上听我们的,他就是皇上,皇上不听我们的——”这话犯忌,肃顺叫道:“住口,别说了,咱们走吧!”
三人出了怡王府,入宫进了养心殿,一齐跪倒在道光面前,放声大哭,道:“奴才请皇上还奴才兄弟肃顺一个清白!”道光生气道:“说什么呢,谁玷污了肃顺的清白!”肃顺眼泪汪汪道:“皇上,此次恩科未开,京师九城就已闹得沸沸扬扬,说什么试题又泄露了,皇上将钦点肃顺为状元。这种消息传也就传了,皇上只要置之不理,天下有识之士谁会信它是真的?可恨内阁侍读祁隽藻蒙蔽皇上视听,逼皇上出告示辟谣,重拟大考的试题,并将试题付给祁隽藻一人。奴才揣摩皇上的用心,无非是要平息浮,稳定天下士子之心,可在外间那帮无耻小人眼中,皇上这么做就等于承认肃顺卷入此事,肃顺无论去不去参与恩科会试,一世的清白都完了!”道光听了,一时无话可说。载元、瑞华又大哭:“皇上一定要给奴才兄弟做主!”道光不胜其烦道:“那你们以为,朕该如何办呢?”肃顺拭泪道:“奴才恭请皇上在明天的朝会上为奴才洗清身上的污名,不然……不然奴才就是想为旗人和皇上争气,也不屑于再去参与这次恩科会试了!奴才只能远离科场,才能让天下人知道奴才跟那些谣无关!”说着,又大哭起来。道光越听越失望,看着他们,不觉厉声道:“都给我住声!朕与你们,是一家兄弟!朕的天下江山,也是你们的天下江山!朕临御天下以来,一直对你们恩宠有加。可你们今天为了这一丁点儿事,就来朕这儿哭闹,实在让朕失望……肃顺,这么着吧,你要是觉得自己有那个能耐,凭自己的才学考得上进士或者状元,朕绝对不会因为外间的浮埋没你;可你要是觉得自己没这个本事,就不用再转这个念头,跟天下士子争一个进士的名位!”这番话说得肃顺十分尴尬,他面红耳赤,叩头在地,只好道:“奴才肃顺谢皇上教训,奴才只是心中不平!”载元连忙给他搭梯子:“老六,皇上让你好好想想,你就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决定参不参与恩科会试!”
2.天地民心 第十九章(2)
( 三兄弟叩告退。道光突然道:“站住!”三人回头。道光低声道:“穆彰柯把他的妹子嫁给朕这里的保胜,你们知道吗?”三兄弟吓了一跳,彼此会意,重新跪倒在地。载元道:“奴才也是刚刚听说!怎么,皇上身边的近臣娶亲,皇上居然不知道?”道光的声音不无愠怒:“朕知道,只是不知道保胜原先竟是穆彰柯家的奴才!”瑞华正要说什么,被载元暗中携手拦住。载元道:“奴才……奴才们也不知道。”道光失望,沉思有顷,道:“好了,你们去吧。”三兄弟起身告退。道光看着他们,又道:“肃顺,你若是不去参加恩科会试,或者去了不中,就回来见朕,朕这里用得着你!”三兄弟闻又惊又喜。肃顺反应很快,当即回头趴下叩头:“奴才知道了!奴才谢恩!”
出了养心殿,三兄弟十分兴奋。这次进宫痛哭,最重要的还不是摸清了皇上对肃顺的真实态度,而是皇上突然对他们三人面前暴露出了对穆彰柯的猜忌。载元对瑞华和肃顺道:“如果所料不差,保胜这个乾清门侍卫大臣已经做不长了。老穆为了笼络保胜,不惜把亲妹子嫁给一个当年的奴才,可也就是这件事,让皇上看出了破绽。这天下事真是说不清,有时你什么也不做,就在那等着,天下就会掉下一个大大的馅饼来!”
听完载元这番分析,瑞华道:“不错,就是这个意思,谁想到老穆这个人,也会聪明反被聪明误!老六,你那个进士不考算了,皇上今天已经讲明了,保胜一去,将来的乾清门侍卫大臣,就一定是你的了!”肃顺并不领,断然道:“不!肃顺想过了,肃顺不去给皇上看守宫门!”瑞华十分诧异,道:“你还想怎么着?只有皇上最信得过的人才能做乾清门侍卫大臣,一旦当过这个差,终生都是皇上最亲近的人,以后出将入相,那是自然的!你还嫌不够啊!”肃顺道:“老二,老三,你们和皇上一样,都小瞧肃顺了!你们两个想想,自康熙朝以来,有哪个乾清门侍卫大臣做过相!”载元瑞华俱是一惊:“怎么,你……想做相?”肃顺道:“此次恩科会试,肃顺一定要考!肃顺并不把祁隽藻放在眼里,今天大清朝廷中,能在肃顺眼里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穆彰柯!穆彰柯所以能得到先皇和当今皇上的宠幸,原因只有一个,这个原因还是老二当初对我讲过的,就是他比你们和我多一个名份,他中过二甲第七名进士!肃顺要是不能从科举中讨一个进士出身,第一将来就是入了军机处,也不可能做相和武英殿大学生,就是侥幸做了相和武英殿大学士,将天下握在手中,也还是会被那帮科举入仕的汉大臣和满大臣瞧不起!你们想一想当初的和申就知道了!所以这个进士,我不但要考,还要考中!”瑞华觉得好笑,道:“说什么大话呢你!要论真才学,你考得上吗?”肃顺冷笑道:“老三,你忘了,我们今天已经知道,穆彰柯如今在朝廷里势单力薄,是他需要我们和我们身后的那帮满大臣的时候。只要他仍然是主考官,就一定不会不让肃顺中一个进士!”载元和瑞华相视一眼,载元吃了一惊道:“老六说得有点道理,这一层我居然没想到!”
午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瑞华道:“哎,我方才打人让阿鲁图他们也来闹皇上,这会儿他们都在外头等着呢,还让不让他们接着闹了?”载元想了想道:“闹呀,怎么不闹!”三人走出午门,只见阿鲁图带领一帮满大臣跪在地上,齐声喊道:“我们要见皇上!我们要见皇上!”一内侍太监走出,将折子一一收起来,抱回宫门外。
养心殿内,道光将这一大堆折子扔到地上,一脚脚地踩上去,骂道:“混账奴才!为着这一件小事,都来逼朕!朕要是听了你们的,这皇上就由你们做得了!”保胜进殿跪奏:“祁大人已经奉旨入了贡院,自闭于斗室之内。奴才奉祁大人所请,已经派了重兵,将祁大人所居之处团团围住。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都不得靠近!”道光看他,突然问:“保胜,朕为此次恩科会试重拟的试题,只告诉了祁隽藻一人,你想知道吗?”保胜大骇,叩头在地:“皇上吓死奴才了!这样的事,奴才怎敢知道!”道光半晌不语,突然又道:“这次朕答应祁隽藻所请,出告示辟谣,又让他自囚于牢笼之中,走遍京师内外九城,以示朝廷之公,你在外面,有没有听到什么议论?”保胜小心翼翼地答道:“回皇上话,奴才……奴才没听到什么议论。”道光不觉大怒:“不,你听到了!朝廷上下,前朝的那些老臣,都说朕此事办得荒唐,祁隽藻置身囚笼,在京师游街,让朕和大清朝廷颜面扫地,天下人都会将此事传为笑谈,就是史官,也会记下此事,作为道光元年的一大丑闻,流传千秋万代!”保胜战战兢兢,不敢语。道光泄完了,慢慢地消了气,回头看他还跪着,随口问道:“啊,对了,你和你新娶的媳妇,过得还和睦吧?”保胜心中又是一惊,急忙回道:“谢皇上关心奴才的家事。这个……还算好吧。”道光冷冷地一挥手:“下去吧。”保胜急忙叩头告退,出了养心殿,立即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3.天地民心 第十九章(3)
( 3
夜幕笼罩下的礼部贡院,被官兵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贡院内一间斗室内,隽藻靠窗坐于囚笼之中。一个兵丁打开板窗,隔着窗栅问:“大人,喝水吗?”隽藻不说话,只点头。兵丁提起水壶倒了一碗水,隔着窗子递过来。隽藻喝完,兵丁接过碗,重新关上窗板。
贡院龙门外,玉环、宿藻和张牧提着饭篮子下车,慌慌地朝里走。门前的兵丁上前将三人拦住。一军校拱手道:“一定是祁夫人,得罪了!祁大人有话,从现在起,直到科场开考之时,他和任何人都不能相见,包括亲属。夫人请回吧!”玉环递过篮子,眼泪汪汪道:“那……那劳你驾,把这饭拿进去给他!”军校道:“祁大人为了避嫌,传令给我等,饭食也不让家人送,由我们去铺子里当面看着大师傅做好了,再由众人押着取回来,送进去交给祁大人。这饭夫人还是请带回去吧!”玉环听了,回头无奈地看了看宿藻和张牧,落下泪来。宿藻道:“嫂子,既是我哥嘱咐的,那也没法子,咱们回去吧。”玉环一路走回车上,坐下哭道:“早先只知道他做了这个官,要遭多少大难,没想到还没怎么着,饭也不让吃了!这个官,我们做它作甚!”
此时贡院对面,就有一家面食馆。馆内后厨,一名小校正寸步不离地看着大师傅揉面,做饼,烙熟,然后放进一个盛饭食的篮子,又将几碟小菜放进篮子。小校一点头,身后两个兵丁马上将饭篮子提走。刚刚出门,站在门上的那几名带刀的卫兵就跟上去,紧紧护着这个篮子,不让任何人靠近。一行人回到贡院外,小校向军校双手一拱,军校随即示意守门的兵丁,将那饭篮子接过去,把篮子里饼一一掰开来查看,又在小菜里搜检,没有现夹带,这才点了一下头,让守在门内的兵丁一个传一个,将饭菜直传进贡院斗室,交给守在斗室窗外的最后一个兵丁。兵丁将窗板打开,从篮子里取出那饼和小菜,对隽藻道:“祁大人,饭来了!”说着分几次将饼和菜递了进去。隽藻一一接过,掰开饼来吃,忽然一惊,饼里居然出现了一张小小的捻成了细纸卷的纸条。隽藻用指头将它捻开读道:“试题除皇上外只有你一人知道,将它告知窗外人,可得黄金十万两,终身富贵。”隽藻一把将纸条攥在手中,心中心中一动,高声喊道:“来人!”守在龙门外的军校急急跑来,叫道:“大人,什么事?”隽藻下令道:“把窗外这个人抓起来!”军校大惊,回头道:“来人,把他抓起来!”又回头对隽藻,“大人,出了什么事?”隽藻道:“此人大胆,在饼里私藏夹带,贿买试题!”兵丁被几个人上前抓住,按倒在地,大呼:“大人,冤枉!”
琦善匆匆赶到,故作吃惊地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军校急忙躬身回道:“大人,祁大人在刚才送进来的饼里现了夹带!”琦善又是一惊,走近斗室,道:“真有这样的事?祁大人,你有何证据?”隽藻隔着窗子向他展示那张纸条:“琦大人,这就是证据!”琦善隔窗看了看,要把纸条接过去,隽藻却又缩手将纸条收回来,攥在手心里。琦善作态回头喝道:“谁这么大胆?带走审问!”窗外的兵丁被带走,一路呼喊:“大人,小人实在冤枉!”隽藻忽然放声大笑。琦善吃了一惊,回头道:“祁大人为何如此笑?!”隽藻道:“出了这种事,下官不能不笑!”琦善心中有鬼,做生气状,道:“你……什么意思?”隽藻突然不再笑了,大怒道:“下官是在笑做出此事的可笑之人!十万两黄金加终身富贵,怎能买得走天下之大公!本官已经把自己关进了囚笼,以为至少就会避开这等污浊可憎之事,没想到天下没有任何丑事是可以避开的!它还是要来玷污下官!琦大人,下官请大人将此事速速报于圣上,请圣上下旨严查!”琦善哆嗦了一下,道:“这个……这个本官自然会做的!”他转身带人匆匆离去。
养心殿内,道光怒气冲冲,看着跪在地下的琦善,大声问道:“审出结果来了没有?谁敢如此大胆!”琦善镇定地回奏:“奴才刚刚审了嫌疑人,此人说他并不知!看守的兵士一个没注意,他就自个儿撞了墙,死了!”“死了?”道光大叫起来,指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直道,“好……好……好!这就是你们给朕办得好差!”琦善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底,膝行上前一步哭道:“奴才死罪!皇上不要生气,皇上不要因这件事气坏了龙体!奴才这就贡院,把与此事有关的人全都抓起来再审,连同给祁隽藻做饭的那个饭馆的厨子!”道光叹了一声道:“罢了!这种事跟饭馆的厨子有什么干系!朕要是答应了你,恩科没开,京城里就要先起了大狱,不知又要株连多少无辜!传朕的旨意给祁隽藻,此事暂且不用查了,日后再论!还不给朕出去!”琦善急忙退下,道光兀自怒声道:“说什么要朕做尧舜之君,说什么有国无君,有君无臣!说大清有国无君,朕心不服!大清今天是有君无臣!有君无臣!”
4.天地民心 第十九章(4)
( 两日后的拂晓,天下举子熙熙攘攘,聚于礼部贡院龙门之前。ww一时龙门大开,举子们鱼贯走过去接受搜检,江南四杰李翁彭黄皆在其内。穆彰柯携琦善站立龙门之外,神不怿。忽见数匹快马飞驰而来,直到龙门外方才勒住。穆彰柯怒道:“龙门重地,谁这么大胆!”琦善冷笑道:“大人,一定是肃顺六爷。”穆彰柯心中暗惊,冷冷道:“他还真来了!走,这一位还真需要迎迎。”二人迎上前去,肃顺下马,也不理琦善,对穆彰柯拱手道:“穆大人请了!”穆彰柯换了一副神,微笑道:“六爷请,我还以为出了那一干事之后,六爷不会来应试了呢!”肃顺笑道:“穆大人小瞧肃顺了,肃顺出身皇家,不在乎区区这点子功名,可肃顺在乎皇上的厚望,世人的口碑。皇上既在朝会上表明,希望肃顺参与本次恩科会试,肃顺怎敢抗旨不来!”穆彰柯明白他的意思,朗声笑道:“穆某佩服!六爷你请!”肃顺道:“大人请!”三人一同走向龙门。
正在龙门外等待搜检的举子们都扭过头来,望着这位由穆彰柯陪同走过来的青年显贵。就有那认得的人低声道:“瞧,那就是肃顺六爷!”众人轰然响应,低声喧哗道:“说今科皇上内定的状元就是此人?”“这消息真的假的?不是朝廷出告示辟过谣了吗?”“真的假的,总是无风不起浪!若是假的,这位六爷今日就不该还出现在这龙门之外!……”李、翁、彭、黄听着这些议论,眼睛也被肃顺和陪着他走过来的穆彰柯吸引住了,神中渐渐现出惊诧和愤怒。肃顺没有像每一个举子那样去排队,穆彰柯陪他一直走至龙门口,对看守龙门的军校道:“给六爷清道,请六爷先进去!”军校为难道:“大人,奉圣旨,入此龙门者皆是举子,一概都要搜检!”琦善从后面颠过来,喝道:“混账!肃顺六爷是奉旨应试,他是何等样人,怎么会有夹带?”穆彰柯想要肃顺的好看,拦住琦善道:“六爷既是奉旨前来会试,就与天下举子无异。为了示天下以公,六爷不妨也委屈一次!六爷,你说呢?”肃顺听了,心中不觉大怒,面上却不好表现,“唰”一声将外衣扯开,冲军校道:“请吧!”军校哪里敢认真地查,急示意两兵丁草草上下摸了几把,单膝一跪,道:“六爷请!”肃顺系好衣扣,回头冲穆彰柯冷笑,双手一拱:“大人,搜也搜过了,肃顺没有夹带,进去了!”穆彰柯不为所动,还了他一拱:“六爷请。穆彰柯在此恭候六爷奏凯而还!”肃顺不想示弱,笑道:“肃顺借大人的吉!”说罢,傲然走了进去。
龙门外的举子一片哗然。翁心存对李、彭、黄三位道:“这哪是搜检,明摆着在天下士人面前舞弊!诸位爷,我不考了!”李鸿藻一把拉住他:“翁公子别走!你我寒门士子,今日好不容易来到这龙门之外,距离那一鸣惊人、进士及第只有咫尺之遥。即便前面这位爷怀中真有夹带,我辈也不该退缩!他怀里有夹带,我们腹中有才学!只要祁大人此时还在囚笼中坐着,只要试题还没有泄露,我们就不怕他夹带!”彭蕴章、黄爵滋也劝道:“李兄说得对!祁大人此时还在囚笼中坐着,我们怕他什么夹带!”翁心存心犹未平,勉强答应道:“好吧,在下就再听诸位一次!”兵丁跑过来喊道:“肃静!肃静!”李鸿藻等四人一起走向龙门,接受搜检。
过了整整一个时辰,贡院外的喧闹才渐渐平息,举子们全都入了龙门,找到了各自的号房。穆彰柯也带琦善步入龙门,开道:“关龙门吧!”军校大声令:“关龙门——!”守门的兵士一起用力,将那两扇龙门“吱呀呀”地关上,军校走进去,亲手加了锁。穆彰柯道:“请圣旨!”琦善大声传令:“请圣旨——!”军校带一队兵士迅速奔向斗室,将门打开,放隽藻手捧圣旨,走出囚笼,在香案前立住,恭恭敬敬地将手中圣旨交给穆彰柯。穆彰柯转手将圣旨放于大成至圣先师文宣王孔子祭台前的圣旨架之上,带领众人焚香叩拜,再上前取下圣旨打开一看,神陡然为之一变。
5.天地民心 第十九章(5)
( 一匹快马转瞬又在号子间奔跑起来,马上的兵士高声宣道:“圣旨下,恩科初场试题:《何以为臣》——!”举子们骚动起来。***彭蕴章点头自语道:“上一科的题目是《何以为君》,这一科的题目是《何以为臣》,皇上真有从头收拾天下之心了!”肃顺此时也坐在号子里,不禁心生烦恼,嘀咕道:“何以为臣,何以为臣,什么题目都想到了,怎么就没想到‘何以为臣’这种题目?也难怪,六爷我还从没想过自己何以为臣呢!”他从内衣里掏出一篇篇写好的文章,挑出其中一篇摊在面前,冷冷一笑:“大清太祖皇帝长子代善嫡亲子孙、世袭铁帽子王之后、一等御前侍卫肃顺既然来到这科场之上,就没有谁敢不让我中一个进士!这一篇是《君子远庖厨》,意思离得不是太远,就是它了!”
生在道光元年的这场恩科会试,全部过程进行得惊心动魄。初场考毕,隽藻再次去宫中请旨,将二场试题请出去,又将自己关进了囚笼,三场亦然。三场过后,选了一百三十五名中试的举子,来到保和殿内,道光亲临,进行了殿试。ww殿试甫毕,养心殿内,隽藻隽藻又为取谁为一甲前三名与穆彰柯生了激烈冲突。道光先问隽藻:“祁隽藻,朕看了你上的折子,为什么你认为,本次恩科殿试的前三名一定要在李鸿藻、翁心存、彭蕴章、黄爵滋四人中间选择?”隽藻道:“此四人的会试、殿试文章已经圣上御览。臣以为李、翁、彭、黄四人皆是天下大才,深知何以为臣,可以负天下之重!”道光道:“何以见得?”隽藻道:“圣上登基之初,曾以做尧舜之君自许,此次以《何以为臣》作为会试策论的题目,自然是要为朝廷求尧舜之臣。孟子说,‘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吾君不能谓之贼。’臣下对于君王,一味逢迎、卑躬屈膝,说什么我的皇上不是尧舜,这些事他做不到,这样的人就是奸臣,就是“贼”!所谓尧舜之臣,就是要能用尧舜之道要求君王,纠正君王的过错,每天都向君王陈述仁义之道,这才叫做恭敬,叫做致君尧舜。李、翁、彭、黄四人,分别在自己的会试、殿试文章中向皇上直陈天下之病,正是孟子说的陈善闭邪,责难于君,是真正的尧舜之臣!”道光不答,回头问穆彰柯:“穆彰柯,你怎么看?”穆彰柯道:“此四人的文章奴才也看过,尽是浮夸之辞,纸上谈兵之论,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殿试的一甲之选?再说此次参与恩科会试、殿试的汉人举子尽管不少,但旗人举子也不在少数,难道后者之中,就没有可入一甲的天下之才了吗?”隽藻不服,大声道:“圣上,穆大人此,臣切切不能苟同!将李、翁、彭、黄四人中的三人入选一甲,不是臣一人的主意,而是此次皇上亲点的众多阅卷官的公议!我大清太宗皇帝入主中原二百余年,天下混一,汉人举子中状元之事早已不是稀罕之事,穆大人再提满汉之别,臣心不服!再其次,臣请圣上留意,今日大清朝廷之中,官场之内,不缺衣锦食肉之人,缺的就是草野之士、熟知民间疾苦之人……”穆彰柯见他说得激昂慷慨,不觉大怒,打断他的话道:“皇上,奴才以为,祁隽藻一介村夫,此次得蒙皇上恩宠,得任恩科副主考官,本应忠心报效朝廷,可此人竟然置天下公义于不顾,会试之初就放出话来,要多取草野之士,今日又把李鸿藻、翁心存、彭蕴章、黄爵滋四人全部列入一甲待选之列,一心要将这些与他同声合气之辈拉入朝廷。奴才身为主考官,恳请皇上谨防祁隽藻借科举之名行结党营私之实!”隽藻听了,大怒道:“圣上,这是污蔑,臣为国求贤之心,苍天可鉴!”
道光已经不胜其烦,皱眉道:“好了,祁隽藻,你这么看重李翁彭黄,那么肃顺呢?肃顺的文章就写得那么不好?”隽藻迟疑片刻,慷慨道:“回皇上的话,臣以为肃顺的文章也还通顺,只是文不对题,不知所云!”道光不悦道:“穆彰柯,你看呢?”穆彰柯道:“回皇上,奴才以为与李翁彭黄相比,肃顺的文章才是满篇宏论,字字珠玑,肃顺才是状元之才!”道光吃惊道:“原来你认为肃顺是状元之才!”肃顺的文章他已经看过,心中有数,不至于如此。隽藻大声道:“圣上,万万不能!圣上若让肃顺中了状元,天下人心难平!”道光本来并无取肃顺为状元之意,是隽藻的态度激怒了他,一时生气道:“为什么?朕曾经说过,只要肃顺的文章做得好,就不会在乎外间的物议,一定要点他个状元!肃顺的文章就那么糟?朕若点他做了状元,天下就会不服?”隽藻看了看他,不觉怒道:“如果圣上点了肃顺做状元,他的文章就要被刻印出来,一旦这种文不对题不知所云的文章广布天下,肃顺,还有圣上,在天下人面前将颜面扫地!臣请圣上三思!”穆彰柯见状大怒,喝道:“皇上,祁隽藻如此无状!竟然当面指斥皇上,皇上可忍,臣心不可忍,请皇上下旨,治祁隽藻死罪!”道光这是反倒冷静下来,举手道:“罢了!你们俩都下去!朕要好好想一想!”
6.天地民心 第十九章(6)
7.天地民心 第十九章(7)
( 道光虽心中震动,却还是有些不大甘心,道:“朕看过肃顺的文章,也不是一无可取。”王鼎恳切奏道:“臣再次冒死奏明圣上,圣上即使不点天下四杰李翁彭黄中任何一人为状元,也万万不能点肃顺六爷为状元!别说肃顺的文章文不对题,不知所云,就是他真的有状元之才,圣上也不能点他做本科的状元。因为肃顺是圣上之亲!皇上可以推私恩与肃顺,但状元却是天下公器,事关天下士子之心!”道光沉默,半晌才道:“原来你也认为朕点肃顺为状元是出于私心!”王鼎急道:“老臣不敢妄猜圣意,但圣上如这样做,必堵不住天下士子之口!皇上动摇了天下士子之心,也就动摇天下万民之心,圣上就是想与贤人共治,重新收拾天下民心,恐怕也难了!”道光听了,默然良久,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下去吧!”
夜已经很深了,道光还在养心殿批阅各地来的奏章。保胜又抱着一摞折子走进来,放在龙案之侧。道光皱眉问:“什么人上的折子?怎么这么多?”保胜道:“回皇上话,除了穆彰柯大人,上次上过折子告病的大臣们又全都上了折子。就连——”说着偷觑了道光一眼,不敢再说下去。道光不耐烦了:“说呀!”保胜道:“就连各省的督抚、长芦和两淮的盐政,漕运总督,伊犁将军,黑龙江将军,吉林将军,奉天将军,还有蒙古的王爷,都上了折子。有称病告假的,有要解甲还乡的,还有……”道光忍住怒,道:“说。”保胜小心道:“这些皇亲国戚,朝中大员,封疆大吏,都上折子指斥祁隽藻为祸国乱政之源,皇上对他听计从,不仅有违祖制,而且有伤国本,令天下旗人夺气。皇上若继续将此人留在朝廷里,忠勤爱国之士将会纷纷求去,朝廷解体,国将不国!”道光不觉大怒:“胡说!他们还说了什么?”保胜斟酌着辞句道:“有折子上说,如果皇上这次让祁隽藻中意的一批汉人中了进士,进入朝廷,将来朝廷里就会出现一个以祁隽藻为的祁党,一旦这批人在朝中扎下根,就有倾覆大清的危险!”道光听不下去,大怒道:“胡说八道!”保胜见他动怒,也不敢退去。道光突然回头,看他一眼道:“保胜,以你的意思,朕该如何处置此事!”保胜急忙跪下,惶恐道:“回圣上话,这是朝廷大政,保胜一个奴才,不敢胡说!”道光道:“就因为你置身局外,不敢议论朝廷大政,朕才想听你讲一讲。你说吧,无论是说出什么,朕都恕你无罪!”保胜看他一眼,还是不敢开。道光不觉大怒道:“保胜,你是穆彰柯家的奴才,可你现在是朕的乾清门侍卫大臣!朕一定要你讲,你也不敢讲吗?”保胜心中震恐,急叩头道:“奴才……奴才保胜以为,穆大人和祁隽藻二人,皇上都要保全。但皇上要保全此两个人,皇上倒要动些心思。”说到这里,他浑身又哆嗦起来,叩头在地,大声道:“奴才胡说八道,奴才该死,请皇上治罪!”
道光没有想到,竟是保胜这一席话,让他心中豁然开朗。沉思有倾,他突然回头看仍旧趴在地下的保胜:“朕问你,你上次是不是说过,琦善曾告诉你,朝廷恩科会试之前,祁隽藻和这什么天下四杰,李翁彭黄,私下里有过交结?有这事吗?”保胜听了,心中一颤,大惊道:“琦善大人是对奴才说过此事,让奴才奏明皇上。”道光道:“你去查一查,倘若真有此事,速将祁隽藻拿下!”保胜心中大震,口中却急忙道:“奴才接旨!”
这天夜里,仍没有奉旨离开礼部贡院的隽藻正在灯下看书,琦善突然带人闯了进来,冷冷一笑道:“祁隽藻接旨!”隽藻一惊,起身跪下,口称:“臣祁隽藻接旨。”琦善高声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祁隽藻身为恩科会试副主考官,无视朝廷法度,考前与直隶举子李鸿藻、江苏举子翁心存、江苏举子彭蕴章、江西举子黄爵滋私会于酒肆之内,着即革去翰林院侍读、恩科副主考之职,押赴刑部大牢待勘。钦此。
一未了,众兵丁已经冲过来,将隽藻拿下。隽藻面色苍白,大声道:“怎么会是这样!我要去见圣上,有话要说!”琦善得意地一笑,道:“祁大人,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不是皇上对你听计从的时候了,还是乖乖地跟我走吧!”隽藻站起,想了一想,忽然大笑。琦善惊奇道:“祁大人,你笑什么?”隽藻目光居高临下望着他道:“琦大人,你瞧,祁隽藻今天又要进天牢了,不知道要在里头待多少天,也许这一去就出不来了,你能让我收拾几本书带上吗?”琦善心中冷笑,面上却显得异常和气,劝道:“祁大人,你进了天牢,死活不知,还读什么书?不带也罢!”隽藻摇头正色道:“大人错了。祁隽藻就是有罪,今晚上进去,明早上拉到菜市口一刀砍了,这书也不能不读。再说到了天牢里,除了读书,祁隽藻也无事可做了!”琦善想了一想,道:“如果这样……请便吧。”他示意众兵丁放开隽藻,让他回头将那部正在读却一直没读完的《黄河变迁史》包上,抱在怀里,回头说道:“走吧!”
8.天地民心 第十九章(8)
( 隽藻被皇上亲自下旨抓进天牢的消息当晚就传到了祁家。ww玉环一声没有哭出来,就昏了过去。宿藻和张牧半晌才将她重新唤醒,玉环哭出了声,立马要挣扎着起身,去天牢里与隽藻相见。宿藻和张牧哭着劝她道:“你正在病着,这会儿已经半夜了,你就是去了,也进不了天牢,还是我们俩,现在就去那里看看五哥,顺便把消息打听清楚了回来!”玉环无奈,只好点头,又大哭着交代:“打听到了这次他又犯了什么大罪,赶快回来报个信儿,不然我在家一定会急死!”二人点头,离家奔天牢而去,玉环却在家里大放悲声。她的哭声早惊动了潜伏在隔壁冯宅的江一鸣。江一鸣越墙而入,听了一个仔细,急忙连夜出城,在郊外林中茅舍内见到妙真,将事讲给她听。妙真听了,眼里涌出泪花,急道:“江大哥,师傅不在我身边,我身边只有晴儿一个,什么事也做不成!你快回去接着打听,隽藻究竟何事得罪了皇上,被皇上亲自下旨投向了天牢。江大哥,我们虽然只有三个人,也要救他!如果让皇上杀了他,将来我们冯祁两家的冤,就再也不会有水落石出的日子了!”江一鸣安慰他道:“小姐,这些天江一鸣从琦善那里隐约得知,新皇上眼下在朝廷内最依赖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祁公子,一个就是穆彰柯,穆彰柯想独揽朝纲,才鼓动满朝皇亲国戚,文武大臣,逼皇上除掉祁公子。皇上今天突将祁公子下狱,要治他的死罪,一定是受了穆彰柯的陷害。江一鸣心粗,可事到如今,倒是有个主意,今夜我也不去天牢救祁公子,那里戒备森严,就是我们三人同去,也是进不去的,不如江一鸣暗中潜往穆府,杀了穆彰柯。穆彰柯死了,皇上要治理天下,就会重新回头依仗祁大人,这是围魏救赵之计。只要祁公子活着,那时我们两家的冤,就一定会有查清的一天!”妙真此时也顾不得许多,道:“也好!只是你要小心!”
当天夜晚,听到皇上突然下旨将祁隽藻下狱,穆彰柯也震惊不已,但他随后就镇静下来了,一个人端坐在书房里等待。在他看来,皇上突然做出这种举动,无疑是要向以他为的满大臣们表明,归根到底他还是要倚重旗人中的权贵来治理大清天下。穆彰柯还认为,今夜无论等到多晚,他都要等,因为皇上办了祁隽藻,今夜一定会宣他进宫,请他收回求去的折子,甚至于还有可能做出更震动朝野的决断,免除军机处几位摆位在前的满大臣的职务,宣布由他来做武英殿大学士兼领班军机大臣,也就是相!想到这里,穆彰柯不觉激动起来。仿佛是为了呼应他的内心,偌大的穆府此刻在暗夜里也显得格外宁静,一丝风吹草动之声都能听传入他的耳中。突然,穆彰柯听到窗外响起一点异样的声音,少年时曾经习过武的他反应极其灵敏,“噗”地一口吹灭了灯,大叫一声:“来人,有刺客!”跟着身子一闪,向一侧的屏风后面滚去。这时就听“扑”地一声,一只镖打开,穆彰柯“啊”地叫了一声,又噤了声。院子里,薛管家已闻声带着虫子和众家奴亲兵护卫打着火把跑过来,大喊:“抓刺客!刺客在哪里!……”窗外,江一鸣知道并没有击中穆彰柯的要害,却也只能一闪身上了房顶,转瞬间离开穆府远去。
已是深夜子时,道光还没有睡,仍在养心殿内看着穆彰柯和琦善的折子沉思。保胜匆匆进殿,悄悄对他说了一句。道光大惊道:“什么?穆彰柯现在怎么样了?”保胜道:“幸好穆大人自小练武,闪得快,这一镖只打在胳膊上,不过是擦伤了一层皮,要不人就——”道光面色苍白,随即道:“快派人告诉琦善,悄悄打开城门,凡是要连夜出门的人,一律不要盘查,放他出去!”保胜不解,道:“皇上,这个时候打开城门?”道光说:“不是只有一个刺客吗?不打开城门让他走,还让他像嘉庆二十二年元宵节那样杀进宫来?”保胜道:“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传旨。”道光喝住他:“别说传旨,说是你的意思!”保胜点头,立马转身离去。道光心大坏,沉思有倾,又叫道:“来人!传旨,让穆彰柯王鼎进宫候见!”随侍太监应声跑进来,应了一声又要跑走。道光又道,“保胜回来了没有?回来了让他马上进来,陪朕出宫!”
9.天地民心 第十九章(9)
( 就在这个深夜,天牢内,一个值夜的八品狱官正坐在打哈欠,在全北京城鼎鼎大名的乾清门侍卫大臣保胜突然陪着一个人走了进来。***狱官虽然官卑职小,却是旗人,自幼见过道光,此时他冲来人一看,吓得脸色都变了,急忙跪下:“奴才给皇上……皇上请安!”道光板着脸问:“祁隽藻关在哪里?”狱官惶恐道:“这个……奴才这就把他提过来。”道光一摆手,道:“不,你引朕进去看他。”
狱官不敢怠慢,在前面引路,没过多久,就把皇上引到了隽藻的囚室之外,远远地站住。道光朝前面望去,透过牢栅,看到隽藻尽管夜深,仍就着微弱的灯火在看一本厚厚书。道光心中油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激流,他微微回头,对保胜道:“这是朕第二次看到祁隽藻在大牢里念书了。”保胜不知道该说什么,不也接话。道光吩咐那个两腿一直在打颤的狱官道:“把门打开!”狱官急忙走过去打开囚室的门,刚要冲隽藻喊什么,被道光举手制止,慌忙退后。ww隽藻听到响动,头也不抬地问道:“什么事?”保胜低声道:“祁隽藻,还不快起来接驾!”隽藻抬眼一看,大惊,急忙将书入下,匍匐在地,口称:“罪臣祁隽藻,叩见圣上!”道光挥手让保胜和狱官退出,回头看着隽藻道,恨恨道:“祁隽藻,你也知道自己有罪?”此时隽藻满腔激愤,此时见了皇上,不觉大声道:“臣有罪!臣在恩科开考之前,现了试题泄露之事,求圣上重拟了试题,并且公告天下并无内定状元之事,闹得天下哗然,朝中重臣皆以为祁隽藻所作所为令朝廷和皇上蒙羞,无不切齿痛恨臣,必欲置臣于死地,为朝廷和皇上挽回颜面!这就是臣犯的大罪!”道光怒声道:“不对,你身为考官,私自与举子交结,有通同作弊之嫌,朕将你关到这里来,没有错!”隽藻听了,举亢声道:“圣上若以此事定臣的罪,臣有话说!”道光逼视着他,声音不觉也高了起来:“祁隽藻,你罪证确凿,还有什么话说!”隽藻不为所动,大声道:“臣以为臣在恩科开考之前与李鸿藻等人相会,事出有因。臣与天下四杰见面,只是想留住他们,参与此次恩科会试,不想就听到了内定状元的传,以及试题泄露之事,这才叩请皇上,及时拨乱反正,救了道光元年的恩科取仕,替皇上挽回了天下士子之心,臣不但没有罪,还有大功!”道光低声喝道:“住口!祁隽藻,你不但有罪,而且罪不可恕!你以你的所为,搅乱了朕的朝廷,将朕置于众叛亲离的境地,还敢说你无罪!”
隽藻听了,吃了一惊,待要分辨,道光再次喝道:“朕要你住口!”隽藻只好沉默。道光看着他问:“祁隽藻,你想知道朕这次点了谁做状元吗?”隽藻一脸失望,道:“圣上将臣投入天牢,今科状元自是肃顺无疑!”道光“哼”了一声,道:“你错了!朕点的今科状元,是江苏举子翁心存!”隽藻一惊,不觉大喜道:“圣上英明!”道光道:“朕不但点了翁心存为今科状元,还点了直隶举子李鸿藻为榜眼,江苏举子彭蕴章为探花,就连江西举子黄爵滋,朕也点了他二甲第一名!”隽藻内心欢悦,泪花晶莹,给道光频频叩头:“臣给皇上道喜!臣为天下万民谢皇上!”道光道:“朕还要告诉你,朕明天就让这四人进宫陛见。朕现在认为,这四个人,无论是他们的文采操守,都不亚于你;论起脾气秉性,更胜你一筹!朕现在觉得李鸿藻和翁心存,比你更适合留在朕身边做侍读!”隽藻抬头道:“皇上英明,皇上此次能选中天下四杰进入朝廷,大清有望,天下百姓有望!皇上既然另选了侍读,就可以开恩让祁隽藻还乡了吧?”“住口!”道光道,“祁隽藻,自从你来到朕的身边,做了多少令天下侧目的事,此次朕又要隆重推恩于你一力举荐的所谓天下四杰,朕若不抓你一个错,把你投进天牢,将如何安抚满朝大臣,朕又如何能保住你一条命!”隽藻至时方知自己再入天牢的原因,不觉大惊道:“圣上——!”
10.天地民心 第十九章(10)
( 道光此时怜惜地看他一眼,又道:“朕知道你不想留在朝廷里,其实朕也不想留你在身边!可是你想过没有,朕今日如果将你放归田园,你就可以平平安安地做你的农夫了吗?”隽藻正想说什么,道光抬手制止他,“祁隽藻,朕这两天一直在想,你和朕这一对君臣,非以利合,而以义聚,这样的君臣,古往今来,有过吗?”隽藻心中感动,大声道:“有过!”道光一愣:“何朝何代有过?他们是谁?”隽藻道:“尧舜之时有过!他们是尧舜和他们的臣子!”道光叹了一声,生气道:“祁隽藻,你又来了!朕想过了,你这个人,朕不能杀你,杀了你朕在天下人眼中就成了桀纣之君;让你一直呆在朕的身边,非你之福,也非朝廷之福。wwww***可朕又不能把你放归田里,想来想去,朕只能给你选一条生路!”隽藻道:“圣上打算让祁隽藻去做什么?”道光此时已经深思熟虑,道:“你入朝后见朕头一面时就说,救天下必自整饬吏治始,自从头造就一批不贪之官始。第一是正考风,选拔天下寒士进入朝廷,这件事你已经替朕做了!第二是兴学校,改变天下无人读书的局面,所谓正考风正官风必从正学风始。朕打算放你出去做一任地方上的学政,这样你就不会留在朝廷里,天天口无遮拦,处在风口浪尖之上,却又能为朕造就人才,朕也可以保住你的一条命!”隽藻闻,心中大震,叫道:“圣上——”道光满怀期望道:“江西一省历代人才辈出,可近些年竟然无人显名科场,朕就让你去做江西学政,你要从整顿当地学风起,帮朕教导养育士子,重开读书之风,为天下做个表率!”隽藻心中越来越感动,不觉出涕,道:“臣谢皇上!臣既然将一身许天下,自然不会半途而废!不过臣离开京城之时,有些话还要再说一遍!”道光点点头:“你说!”隽藻旧事重提,道:“圣上,臣仍然以为今日天下大患,仍在于无地之民太多,皇上若想开万世之太平,一定要……”道光勃然作色:“如果你还是要朕抑制土地兼并,开放吉林垦荒之禁,就不要讲了!”隽藻又认真起来,亢声道:“圣上若杀臣,就请现在动手,不然只要臣还在朝中做官,见圣上一次,就会讲一次,一直讲到圣上答应为止!”道光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又回头道:“祁隽藻,朕也有忍不住的时候!朕走以后,你就离开这儿,回去打点一下,速速去江西上任,不要再在京城停留!临行之际,朕特授你有专折密奏之权,无论地方上有什么不法之事,都给朕密折奏来!”说完,他不再听隽藻讲什么,转身就走。隽藻叩头在地,叫道:“臣江西学政祁隽藻,恭送圣上!”
1.天地民心 第二十章(1)
( 穆彰柯得势揽权柄
祁隽藻放任下江西
道光走出,没行几步,突然想起了几件大事,回身又进了那间囚室,问道:“祁隽藻,你就要离开朕了,朕还有些话要问你。***”隽藻不抬头道:“圣上请讲!”道光看他,目光炯炯:“自今日始,朝中真会出现一个以你为的祁党吗?”隽藻一惊:“圣上——!”道光不给他从容思考的机会,厉声道:“快回答朕!”隽藻立即大声回道:“圣上,朝中今日没有祁党,将来也不会有祁党,但是一定会有君子之党!”道光大吃一惊,怒道:“什么?君子之党?”隽藻坦然道:“宋代欧阳修写过一篇《朋党论》,讲的是世上唯君子有党,小人无党!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君子有党,是说他们都有致君尧舜之心,使民小康以至于天下大同之志;小人无党,则是因为他们只以利聚,不以义合!”道光反驳道:“可圣人说的却是‘君子无党,王道荡荡’!”隽藻道:“圣上讲得好!所谓君子无党,正在于他们无结党利己之心,有相携救天下之志。ww君子无党,不妨碍他们在朝中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易经》上讲,君子道长,小人道消。圣上,一旦朝中有小人之臣告诉圣上说君子之臣结党,那恰恰就是王道荡荡之时!”
道光从心里认同他这种说法,但如何辨别君子和小人却是做一个君王最大的难题。他久久地看着隽藻,突然开口问:“祁隽藻,你今天说到了君子之臣和和小人之臣,那你告诉朕,朝中谁是小人之臣?谁是君子之臣?”隽藻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圣上,臣以为朝中第一君子之臣,是汉臣王鼎,此人忠清亮直,有天地浩然之气,松柏不凋之节,一遇大事,臣叩请皇上听取王鼎之!”道光点点头,叹道:“只是王鼎已经老了,除他之外,我大清竟真地无人可大用吗?”隽藻朗声道:“有!臣以为前杭嘉湖道现丁父忧在家的林则徐、湖北按察使邓廷桢等人,皆是忧国忧民、以天下为己任之人,尤其是林则徐,悲歌慷慨,有古烈士之风,皇上若能着意养育提携,将来天下有事,能大用者必是此人!”道光沉默,未置可否,又问:“新科进士李鸿藻、翁心存、彭蕴章、黄爵滋四人中,将来哪个可堪大任?”隽藻关注天下四杰已久,对他们非常了解,急道:“此四人皆是圣上亲自简拔之士,胸有大志,腹有良谋,更有忧国愤时之心,皆是将来皇上救天下可用之人。四人之中,李、翁、彭行缜密,谋虑深长,皇上将来可用为帷幄之臣;黄爵滋嫉恶如仇,敢于任事,临难不苟,有以身死国之志,皇上可用来抨击大奸,惩办邪恶,一清朝中弊政!”
道光皱眉道:“你说的都是汉臣,满臣中就没有可大用的人才?”隽藻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有。山西巡抚乌鲁阿,陕甘总督那彦成,皆是老成谋国之人,皇上可以大用!”道光点点头,又是一叹:“他们老了,年轻一些的满人中,就没有一二可用之人?”隽藻不语。道光生气地看他一眼,道:“朕也看出来了,除了几个汉臣如林则徐等,天下满臣竟没有一个在你眼中!”隽藻道:“圣上一定说有,臣也不敢说没有。臣向圣上荐举新科进士裕谦、文祥,二人虽无大才,但因出身贫苦,知民艰难,将来皇上遇事一定要用旗人,这二人勉强可以一用,但一定不可用于大事!”道光心中勃然怒起,厉声道:“祁隽藻,你口口声声说什么示天下以大公,可竟不能在天下旗人中为朕荐举一个可大用的人才,算什么示天下以大公?难道我们旗人中真的就无一人可用了吗?”隽藻跪直了身子,亢声道:“圣上要祁隽藻讲的是可大用于天下之人,至少臣眼下还没有自结识的满人中现这种人,臣如果硬说有这么一位,那就是欺君!”道光默然,过了一会儿,平静了些,又问:“宗室之中呢?”隽藻直截了当地回答:“宗室之中无人可用。”道光胸中的怒气又忍不上升上来,道:“祁隽藻,这就是朕不能留你的原因!大清宗室乃我太祖皇帝的子孙,难道就没有一两个可用的人?”隽藻大声道:“圣上以天下为天下,不是以宗室为天下!圣上问的是宗室中可用于治天下之人,不是宗室中可用之人!”道光极力地克制怒气,叹一口气道:“祁隽藻,朕不能将你留在身边,就因为你这人性刚直,说话从来不会拐弯抹角!朕走了,到了江西学政任上,你好自为之吧!”隽藻伏地叩:“臣祁隽藻叩送圣上!”
2.天地民心 第二十章(2)
( 道光欲走,又忽然停住,忍不住道:“还有一个人,朕也问问你!穆彰柯如何?”隽藻不语。ww道光问:“你怎么又不说话了?”隽藻道:“臣在想该怎么说!”道光生气道:“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隽藻立马道:“大奸似忠,志大才疏!”道光怒喝:“放肆!住口!”隽藻并不住口:“臣知道臣就是说了,圣上仍一定会大用此人,可将来败坏大清天下,荼毒万民者,定是此人!”道光气极,手指着他直打颤,声音都变了调:“你……好好好,朕明白了,其实在你心里,大清朝廷仍是有国无君,有君无臣,天下就你祁隽藻一个人可用!”他转身就走,再不回头。隽藻站起,看着道光怒冲冲远去。
道光气哼哼地走到天牢外,刚欲升舆,又停下,回头走回去。保胜和狱官都吃惊地看着他。隽藻在囚室里见皇上又走回来,非常诧异,急忙再次跪倒,口称:“皇上——!”道光望着他,目光凌厉,道:“祁隽藻,你要放外任了,朕还有一句话要问你!”隽藻急道:“圣上请问!”道光问:“昨天深夜,有刺客击杀穆彰柯,你知道这件事吗?”隽藻大惊道:“什么?有人要杀穆大人?皇上,臣被皇上关进天牢,哪里会知道外头的事!”道光省悟道:“对。是朕被弄糊涂了!这件事不会和你有关系,可朕为什么老是觉得,这刺客说不定就和你有关系!”隽藻思索,突然抬头道:“圣上,我想起来了,这刺客是和臣有关系!”道光变色,叫道:“祁隽藻,什么关系?”隽藻道:“圣上所以觉得这个刺客和臣有关系,是因为圣上读了臣进呈的《唐未文选》,那上面有一篇文章说,皇上不做尧舜之君,不为天下生民立命,则天下人必揭竿而起,这不能说是什么意外的事!”道光缓一口气,闭上眼睛又睁开,道:“还有一句话,朕要问你!你几次三番在文章中写道,今日大清天下,无官不贪。你现在也是官了,你能保证自己以后不做一个贪官吗?”隽藻急忙道:“圣上既然这样问臣,臣也有话奏明圣上!有我大清以来,臣最景仰的大臣是乾隆一朝的刘统勋刘大人。刘大人就任军机大臣前,乾隆爷也像圣上问臣一样问过刘大人。刘大人的回答是:圣上,臣自出仕之日起,就给自己立下了一个誓,无论臣在朝多少年,家里的三间草屋顶上都不会多一片瓦!刘大人去世之日,家中仍然只有出仕前的三间草屋,屋顶上没有一片瓦。他做到了他想做的事!臣虽不才,也想学刘大人!”道光看他,半晌才道:“好吧,朕就等着你,做天下官员的表率!”他转身离开,不再回头。
隽藻平安离了天牢,又被皇上放了江西学政,让玉环转悲为喜,又听说皇上令隽藻速速离京,她也愿意让丈夫早点离开这龙潭虎茓,就拭去了连日来留在脸上的泪痕,急急地收拾起来。自出了牢狱,隽藻也似改了脾气,不再出门去与一干新科进士包括李翁彭黄等人见面,却将大门从外面锁死,一心在家帮玉环收拾行李,和宿藻一起修理马车,准备南行。玉环看了,心中越喜欢,忍不住道:“这人进了一回天牢,还长进了。”隽藻听了,也不理他。
张牧却一个人呆呆地坐着,不去帮忙。隽藻觉得惊奇,走进书房看他,道:“张秀才,你又不是和尚,在这儿参什么禅?”张牧看他一眼,突然开口道:“五哥,张牧想过了,张牧这次不想去江西,也不想让五哥再去江西!”隽藻看着他,忽然有点伤心,道:“怎么,张牧,这几年你和五哥朝夕相处,五哥都习惯了,有点离不开你了,你想离开五哥?”张牧起身,一躬到地:“五哥,张牧今天请五哥辞了这官,和我一起回山西!以前五哥认为天下大难将至,你不出山,再也没人能登高一呼,唤醒天下人;现在这件大事你做到了,也做完了,你中了进士,入了朝廷,帮皇上开了恩科,为天下人网罗了一大批寒门士子、有为之士,五哥不趁此机会辞官还乡,做一个江湖散人,带我去新疆考察,完成祁伯伯的遗著,还等什么?”这几句话打动了隽藻的心,让他脸上的笑容骤落,站在那里,竟久久地起了怔。张牧又道:“五哥,张牧知道你离开天牢之时,皇上去看了你,我甚至都能想到皇上对你说了什么!他一定会告诉你,他力排众议,点了你一力简拔的天下四杰中的人做状元,甚至还会告诉你,他将你投入天牢,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并不是不想让你返回故乡,而是害怕有人会惦记着你,不让你好好地在家乡做一个草民,所以他才要你远去江西,为朝廷养育士子……”隽藻越来越惊讶,看他道:“张牧,你可够神的,往下说,皇上还对我说了什么?”张牧道:“张牧能想到的大致就是这些。五哥,皇上所以要留你在大清朝廷里做官,并说出那些话,张牧以为并不是他全部的真心话,他知道你现在名满天下,为了大清朝廷,为了收拾天下民心,他也不能不留你!如果五哥被皇上那些话吓住了,五哥就错了。在张牧看来,五哥如果离开朝廷,铁了心对天下事不闻不问,今日朝中这些必欲置五哥于死地的人,恰好不会再杀你。相反,如果五哥继续待在官场上,倒是早晚会遭遇杀身之祸!”
3.天地民心 第二十章(3)
( 隽藻听了不悦道:“你是说,今天朝中有人一心要害五哥,是因为五哥要救天下,五哥不救天下,他们就不会再害我,是不是?”张牧迎着他的目光,点头道:“不错,现在朝中有了李翁彭黄,穆彰柯他们就有了新的政敌,五哥若将一切甩下,和张牧远走新疆,年深日长,不问世事,朝中还会有谁记得五哥,他们为什么要害五哥?”隽藻的心中狂涛骤起,他久久地站住,突然回头望着张牧,大声道:“张牧,你的话是有道理,可惜正因为如此,五哥才不能听你的!五哥将李翁彭黄等一批寒门士子引入朝廷,难道是为了自己趁机逃脱救天下的责任,让别人替我去死?你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不觉得脸红?”张牧知道无法劝阻他,摇头叹道:“五哥,张牧今天的话说多了!五哥既然一心要为天下人去死,张牧也无法阻拦!张牧只求五哥一件事,让张牧带祁伯伯的遗稿还乡,反正你去了江西,一定会忙于公事,哪里还有时间研读、修订祁伯伯的遗稿!张牧想将祁伯伯的遗稿带回去,一来可以继续研读,二来也可以保护它,避免这部遗稿随着你遭遇不测之祸而散失掉!我们兄弟,就此分手吧!”隽藻知他一定要走,无法阻拦,伤感道:“既是如此,我也留不住你。ww***行,父亲遗稿的事,我答应你了!”张牧跪下叩:“谢五哥多年养育张牧之恩,五哥此去江西,一路平安!”隽藻心中感伤,将他扶起,忍不住又去摸他的头,强作笑颜:“你这个家伙,跟了我几年,倒真地长成大人了!”张牧不觉大怒,叫道:“五哥,张牧要走了,你还要摸张牧的头!”
一切都收拾停当了,明天就将再次离开这座自己出生并且住过多年的旧宅,隽藻忽然有点伤感。傍晚走在旧宅里,望着隔壁的冯宅,他再次想到妙真,不知不觉来到了书房后小花园内,站在那扇关着的小门前。到了这里,隽藻才省悟,原来自己牵挂的是不止是这座旧宅,还有这个曾经让自己幸福不已的地方。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推了一下那扇小门,小门居然无声地开了。隽藻不觉一惊,双脚不觉就过了门洞。他随手掩上那门,目光越过荒废的花园,朝前方一望。妙真昔日的闺房里,竟亮着一点灯火!他大吃一惊,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匆匆向前跑去。
妙真的确就在自己的旧闺房里。江一鸣一闪进门,急道:“小姐,祁大人来了!”妙真一愣,马上道:“咱们走!”江一鸣道:“来不及了!”妙真想了想道:“江大哥,你不要见他。暖儿,迎客!”江一鸣闪身躲开,暖儿走过去将门悄悄虚掩上,静候在门后。隽藻来到近前,站住脚,咳嗽一声,轻轻敲门,道:“屋里有人吗?”暖儿无声地把门打开。隽藻越过暖儿,一眼就看到了妙真,大惊道:“妙真,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妙真示意暖儿走开。隽藻进了房,激动道:“妙真,真的是你,你太大胆了,怎么敢到这个地方来?你……”妙真背过身去,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激动,突然道:“我在这里等你。”隽藻又是一惊,道:“你在等我?”妙真猛地转身过来,高声道:“对!祁隽藻,你进了朝廷这么多日,把你当初许给我的事忘了!”隽藻不解,叫道:“妙真,你……在说什么?”妙真愤然道:“你当初告诉我,只要你进了朝廷,就要做一件事,你要查清祁冯两家的冤,还我父亲和祁叔叔一个清白,可这件事你直到今天,仍然没有做!”隽藻努力从最初的极端震惊中让自己平静下来,轻声道:“妙真,你听我说——”妙真用激愤掩饰心中的激动:“我听你说什么?你进了朝廷,心就变了,把祁家的冤仇,冯家的冤仇,你都忘了!你为了高官厚禄,心甘愿做了皇上的鹰犬!你你你太让我失望了!”隽藻神陡然严厉起来,问:“妙真,有件事我也正要问你,前天夜里有人刺杀穆彰柯,这件事你知道吗?”妙真心中一惊道:“我不知道!穆彰柯是朝中的大奸,就是杀了他,又有什么?可惜没能杀得了他!”隽藻心中一沉道:“那就是说,这件事确实是你的手下干的了?”妙真仍是不承认,道:“我说过了,不是!”她不让隽藻继续这个话题,又道,“祁隽藻,你还没回我的话呢,你入朝这么久,为什么还没有帮我们两家查清冤,你真的把我们两家先人的冤屈给忘了?你是不是入了朝廷,做了官,心就变了!”说着,她的眼睛里骤然蒙上了一层明亮的泪花。隽藻听她问到这些,一时不知如何跟她讲才好,又因为妙真提到了两家的冤,不觉心中大痛,久久地望她,突然转过头去,眼里也涌出了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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