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咸丰沉吟了一下,道:“好吧,往下说!”隽藻道:“第二件事,臣以为自道光二十二年以后,朝廷内外贤人远去,奸佞塞路,一二大臣结党营私,非私人不用;地方官员,附于私门,以搜刮民脂民膏兼并土地为务,不是民之父母,竟是民之盗贼!臣以为圣上要救天下民心,必大力整饬吏治,任用贤臣,惩办贪官,以救民命!”咸丰听了不语。隽藻继续道:“尤其是大江之南,近十年来,被弄得十室九空,千村薜苈,万户萧疏。圣上,臣有一句话,不得不讲,天下若有大乱,必从南方始!”他的话再次引起殿内众人訇然哗然,一片议论。咸丰心烦,又急道:“肃静!祁隽藻,怎么,大江之南,真的被他们闹到了这种地步?”李鸿藻听了急忙上前跪下道:“圣上,祁大人所不虚,臣回朝之前,曾在江南游历,各地乱萌已起,臣可以为证!”咸丰脸色越难看,道:“祁隽藻,你……你接着说!”隽藻道:“臣以为要制止今日天下之乱,必从制止江南之乱始!而要制止江南之乱,必从整饬江南数省的吏治始!当务之急,是要将自道光二十二年以来被朝廷弃之不用的草野之士重新召回,这当然还不够用,朝廷还要立即从各地简拔廉正清明的官员,赶在大乱之前,火速派往江南各省,取代那些劣迹斑斑的大小贪官,倾听百姓疾苦,查办贪官害民的罪行,就地处治,让百姓亲眼看到朝廷明白他们的困苦,圣上一心要救他们的性命!圣上若能这样做,江南民困可解,民愤可平,民心可回!”
咸丰越听,心烦越甚,却仍旧耐着性子道:“第三件呢?你不是说有四件大事吗?”他早觉疲倦,支持不住,只好回头在御座上坐下。隽藻道:“圣上,自道光二十二年中英议和之后,上有朝廷为战争赔款增加百姓赋税,下有贪官污吏如狼似虎盘剥小民,天下人不堪命,不死于沟壑,即成为盗贼!朝廷当务之急,是诏告天下,全部蠲免道光二十二年以来的欠赋,让天下千万流民可以放心回归本土,不再只有铤而走险一条路可走!”
咸丰悄悄背过身去打了个哈欠,回头问:“好像还有一件吧,第四件呢?”隽藻神凝重,叩头在地,道:“这第四件大事,臣以为乃是拯救民心、安定天下最要紧的一件事!”咸丰不觉又打了一个哈欠,道:“那是一件什么事?”隽藻道:“圣上,臣三十年来,一直以为,今日大清之困,在于土地兼并,天下人十之七八没有土地可以耕种,十之一二却拥有天下十之七八的土地。大清以农立国,土地是天下人立命的根本,没有土地,十之七八的人都会成为佃农,其中十之三四者会成为流民。大清现有人口四亿,十之三四就是一亿多流民。天下流动着一亿多流民,不能活命,大清的天下如何安定,天下怎么可能不危机四伏?!”咸丰听了,心不觉为之一震,一个哈欠打了一半停止,回头道:“那……你认为朕该怎么办,才能让天下人都有土地?”隽藻道:“臣在过去三十年间,一直上书嘉庆仁宗皇帝、道光宣宗皇帝,提议在天下废除土地兼并,重新平均地权,让天下百姓都有地种。孟子讲有恒产者方才恒心,老百姓有了土地就有了衣食,百姓有了衣食,哪个还会去造反?臣以为圣上若想彻底解天下之危,就要从现在起,考虑在天下重新废除兼并、平均地权的大事!”
肃顺站在一旁,早已忍无可忍,这时急上前跪奏道:“皇上,祁隽藻所,断不可行!”咸丰回头看他一眼,又吃了一惊,道:“肃顺,你认为这件事不可行?”肃顺道:“奴才回皇上的话,大清开国已有二百余年,天下土地早就各有了名分,祁隽藻要平均地权,天下必然大乱!”咸丰听了,觉得有理,回头望着隽藻,怒道:“祁隽藻,肃顺说得对,天下土地都有名分,你要平均地权,无异是让天下即刻大乱!”隽藻不为所动,高声道:“臣有一个办法,只要圣上决然行之,天下必不会大乱!万民必然归心于圣上!”咸丰道:“什么办法?讲一讲看?”隽藻道:“天下拥有土地最多的是圣上。圣上若能以天下万民之心为心,以天下百姓之命为命,率先效法古代尧舜之君,下诏将皇家用不着的围场、猎苑、私田任百姓垦耕,同时下诏令所有皇亲国戚、大小官员、天下豪富之家,除留下自己可以耕种的土地之外,其余大量土地由朝廷低价赎买,分给无地百姓,天下平均地权之事,就能成功!”话音未落,朝臣中立即响起一片喧哗,咸丰面前,随即跪倒了一大片大臣,齐声嚷嚷道:“皇上,此事决不可行!我们的土地是先皇赐的,为什么要给他们!我们就是死,也不交出土地!”咸丰举手示意他们肃静,回头看着隽藻,讥讽道:“祁隽藻,你自个儿以为,你刚才说的这个办法行得通吗?”隽藻闭上眼睛,坦然道:“行不通!”咸丰不觉大怒,道:“行不通你还要讲,岂不是戏弄朕躬!”隽藻仍闭目道:“臣刚才说行不通,是说圣上不是尧舜之君,不想行尧舜之政,救天下万民,就行不通!圣上若是尧舜之君,视天下之民如同赤子,此事就行得通!”瑞华早就忍耐不住,听了这话,立刻上前跪奏,挑唆道:“皇上,祁隽藻大胆,今天竟敢在朝会上骂皇上是桀纣!”咸丰怒起,看他道:“瑞华,你说什么,祁隽藻骂朕是桀纣?”瑞华道:“他虽然没有说出口,可以奴才对此人的了解,他刚才的话就是这个意思!”咸丰已经气得浑身抖,转眼望着隽藻,道:“祁隽藻,你……你刚才的话是这个意思吗?”隽藻睁开眼来,平静道:“三十年来,臣屡次三番在两位先皇面前口出狂,认为皇上乃天下之君,不做尧舜,就是桀纣,两位先皇念臣一片忠君爱民之心,几次欲杀臣却又赦了臣不死。可是今天臣不这么认为了,圣上即便不是尧舜,也不是桀纣!”咸丰一时间又羞又恼,面对这样一个天下闻名的骨鲠之臣,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你你你……到底想说什么?”隽藻突然落泪,悲愤道:“臣以为两位先皇将臣留给圣上,不是要臣接着骂圣上,而是要臣为圣上出谋划策,平定天下之乱!”所有的人一时间都被他话中的悲痛所震撼,朝会上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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