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陈t星点头,“蛋确实是鸡生的。”
“放——放屁!”蛋生鸡不干了,虽然呼吸尚且艰难,这嘴却不肯输,“当然是蛋生鸡,你随便到哪一家,盯着蛋去看,小鸡都是从鸡蛋里孵出来的。这位大哥,你说是不是?”陈七星还真是有些服了他了,也只好点头:“嗯,鸡确实是蛋孵出来的。”
这下鸡生蛋急了,也叫起大哥来:“这位大哥,你怎么能这样呢?蛋明明是鸡生出来的嘛,不信我们可以去看,可以去问,蛋一定是鸡生出来的。”
“这个倒也是。”陈七星真个挠头了,血环又松了一松,想了想,道,“这样好了,你若不要我赔什么神蛋,我就承认是蛋生鸡。”
“可是——可是,你污了我的神蛋啊。”蛋生鸡一脸的不甘心。这人还真是一根筋啊,陈七星真是服了他了,一时倒不知如何是好,却听鸡生蛋叫道:“这位大哥,不要听他的,我有办法叫他服气。”
“哦?”陈七星转头,“你有什么办法?”
鸡生蛋嘿嘿怪笑:“我当然有办法。”走过来,一边笑,一边搓手,那模样,像极了一只看见鸡群的黄鼠狼。陈七星看得好笑,蛋生鸡却大是惊慌:“你要做什么,周鸡蛋,我告诉你,我——啊,不要!”
蛋生鸡的叫声中,鸡生蛋猛地把他按倒在地,脱了他脚上鞋子,以一缕魄光,凝成五爪之形,轻轻去蛋生鸡脚底抓挠。
“啊——哈哈哈——不要——周鸡蛋——我跟你没完——哈哈哈——咳咳——”人的脚掌心最是怕痒,鸡生蛋以魄光凝成的五爪之形,轻重又掌握得恰到好处,蛋生鸡这罪顿时就受大了,一面笑,一面骂,全身扭动,偏生脖子上有血环,双脚还被鸡生蛋以魄光死死压住了,挣动不得,笑得面红耳赤,眼泪都笑了出来,喉头给箍住了,又出气不畅,。边笑还边咳,笑声走样,怪异的声调在山谷中反复回荡c陈七星没想到鸡生蛋有这么一手,看得也忍不住好笑,暗暗摇头:“这两个家伙,倒是有趣。周鸡蛋?莫非他们姓周?这名字也有趣。”
“哈哈哈——咳咳——哈哈,周鸡——哈哈哈——啊——”蛋生鸡边咳边笑,全身扭动,满脸通红,犹如一只正在蜕皮的虫蛹。
“服不服?到底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鸡生蛋魄光稍停,问。
“周鸡蛋,我跟你没完。”
“我看你撑到什么时候。”鸡生蛋咬牙怪笑,又挠了起来。
“哈哈哈——咳咳_周鸡蛋——哈哈——不要——”蛋生鸡声气越短,笑声越发类似于哭声了。鸡生蛋却是绝不放手:“服了没有?”
“服了,服了,哈哈哈——”这一根筋终于是笑软了。
“到底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
“当然是——”
“嗯?”
“是——是—鸡生蛋。”
“哈哈哈哈。”鸡生蛋大笑放手,回头看陈七星道,“他服软了,承认了,是鸡生蛋,哈哈哈哈……是鸡生蛋,哈哈哈哈……”
鸡生蛋占了上风,跳着脚笑,恰如一只刚生了一个蛋的老母鸡。蛋生鸡身子缩起来,双手护着脚心,却如一只受伤的小兽,号啕大哭:“呜呜——你们欺负我——呜呜……”
陈七星先看着好笑,慢慢地笑容冷下去,血环忽地一收一转,猛一下箍住了鸡生蛋的脖子。鸡生蛋正自转着圈子怪笑,没想到陈七星突然动手,全无防备,一下就给箍住了,再想放魄,喉头血环一紧,眼前发黑,哪里还能挣扎,只能惊骇地看着陈七星:“你——你要做什么?”陈七星冷眼看着他:“我觉得鸡生蛋不对,我以前见过小鸡,都是从鸡蛋里孵出来的。没有蛋,哪有鸡?”
“你放屁!没得鸡生蛋,哪来蛋孵鸡?”鸡生蛋霎时就急了,虽然脖子受制,却仍鼓眼怒争。
蛋生鸡突见异变,倒是不哭了,大瞪着眼睛看着陈七星。陈七星不想和鸡生蛋争辩,转眼看向蛋生鸡,微微笑道:“明明是蛋生鸡,他却不服气,你说怎么办?”
“你的意思?”蛋生鸡先一下没明白,不过下一刻就反应过来了,猛地跳起来,“我有办法!”一看他跳起来,鸡生蛋顿时就慌了:“周蛋鸡,你要做什么?我告诉你——你要做什么?啊!”
他的惊呼声中,蛋生鸡一把将他掀翻按倒,魄光压着他身子,连双脚一起死死压住,脱了他鞋,也凝出个爪形魄光,就去他脚掌心轻轻挠动,鸡生蛋的怪笑声顿时就惊天响起。
最初鸡生蛋用挠脚底的怪招对付蛋生鸡,陈七星觉得好笑,这会儿却只是冷眼看着,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
夜里,他是如此的孤独害怕。这时候,他非常羡慕那些兄弟姐妹多的人家,像他的几个叔叔、伯伯家,都是兄弟姐妹一大堆。就算没了爹娘,兄弟姐妹在一起,那也不会害怕啊。那些日子里,他无数次幻想,如果自己有兄弟姐妹该有多好,哪怕是一个妹妹,也能给他百倍的信心和力量。他对关莹莹那种亲情远多于欲望的感情,其实也是这种心理,而为了保住关莹莹、关山越的感情,纯真的少年突然化身杀人的恶魔,同样是这种心理的异化。
鸡生蛋和蛋生鸡,应该是双生弟兄,如果没了爹娘,彼此就是世间最亲近的人,可这两个家伙为了一点争执,居然帮着外人互相折辱对方,这就让陈七星非常反感,所以他才突然翻脸。
鸡生蛋也一样,在蛋生鸡的轻挠下,很快就笑得受不了了,陈七星看了出来,这两人虽然执拗,骨头却不硬,心里更无好感,眼见蛋生鸡在一边得意怪笑,鸡生蛋又缩成一团呜呜做声,他心里烦起来,霍地又放出一个血环,箍住了蛋生鸡的脖子。
说起来,这弟兄俩确实有几份傻气,先前陈七星突然翻脸,反手制住鸡生蛋,蛋生鸡却仍对他没有半分防备,不得不让人暗叹。
眼见陈七星突然又制住了蛋生鸡,鸡生蛋倒又生出新的想头,急叫道:“快放开我,快放开我!轮到我了,轮到我了。”
蛋生鸡可就急了,忙也叫道:“-大哥,不要听他的,不要听他的!”
陈七星其实也并没有放开鸡生蛋再让他折腾蛋生鸡的意思,只是反手抓住蛋生鸡,一时却也没想好要怎么办。虽然他不喜欢这两兄弟,倒也没想着就要取他们性命,反是两个家伙这么争先恐后一叫,让他生出另外的想头,板着脸,道:“到底是蛋生鸡还是鸡生蛋,你们想好了没有?”
鸡生蛋叫:“当然是鸡生蛋!”
蛋生鸡叫:“当然是蛋生鸡!”
两人脖子还给箍着,先前笑出了泪,又沾了灰,一塌糊涂,说不出的狼狈,可却还在争个不停。陈七星先前恼了,这会儿却实在又有些想笑了,强忍着,猛地一喝:“都住嘴。”叫声中微运魄力往下一压,两人受不住力,“扑通”跪下。这下两个家伙有些怕起来,都住了嘴。看着他们眼里现出惊慌之色,陈七星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这两个家伙都修成了四个魄,真若是兄弟齐心,联起手来,陈七星即便能赢,也至少要费一番手脚,可这么兄弟相争,却给他分而制之,轻松制住。
“俩大傻蛋。”陈七星心里暗骂一声,眼发冷光,喝道,“不管你们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现在小命在我手里,鸡生蛋我可以让你变成死鸡,蛋生鸡我可以让你变成臭蛋,说,你们是不是想变成死鸡、臭蛋?”
“我不要变成死鸡。”
“我也不要变成臭蛋。”
“大爷饶命!”
两个家伙终于知道怕了,齐声哀求。陈七星冷哼一声:“想活命,那就老老实实听我的话,否则——”说着,暗运魄力,血环一紧,两人顿时脖子发紧,眼前发黑,舌头吐出,虽然死命挣扎,可脖子给箍住了,呼吸不畅,魄力运不起来,根本挣不开。
看两人似乎要晕过去的样子,陈七星这才略略松开血环,两人神志略清,趴倒在地,连叫饶命。
“给我跪直了!”陈七星一喝,两人慌忙跪直。陈七星冷眼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最终落在鸡生蛋脸上,道:“你是鸡生蛋?”
鸡生蛋点头:“小人大名周鸡蛋,我认为是鸡在蛋先。”陈七星点头:“嗯,回答得不错。那么我现在支持你,就是鸡生蛋。”
“噢。”鸡生蛋顿时就欢呼起来。
陈七星猛地一声冷哼,血环一紧:“谁让你叫的?”
鸡生蛋喉头给箍得“咯咯”做声,脸色惨白,道:“我——我一一咳咳——”
冷眼看着蛋生鸡。蛋生鸡似乎想叫,不过鸡生蛋的教训就在前面,嘴巴一张,倒是没有叫出来,只是看着陈七星。
陈七星心下暗笑,再次点头:“不错,你不错,蛋生鸡不错。”收了他脖子上的血环,道,“如果你表现好,我就会一直支持你。”
“多谢大哥。”蛋生鸡惊喜行礼,倒是一脸恭敬。
“叫主人!”
“是,主人。”
“很好。”陈七星眼光又落到鸡生蛋脸上,眼见鸡生蛋沮丧害怕夹杂着不服的表情,道,“不过你也有机会,如果你表现得比蛋生鸡更好,我也可以支持你。”
“主人。”蛋生鸡叫。
“嗯?”陈七星眼光霍地射过去,冰冷若刀。蛋生鸡打个寒战,不敢再吱声。鸡生蛋却是欣喜若狂,急忙趴倒叩头:“是,主人,我一定表现得比周蛋鸡好,一定是鸡生蛋。”
“很好。”陈七星也放开他脖子上的血环,“那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是,主人。”两人齐齐应声。
鸡生蛋眼珠子一转:“主人,你还没吃早餐吧?我给你做烤鸡吃。”说着飞身纵了出去。
蛋生鸡这下急了,忙道:“主人,我给你打只兔子来烤着吃,烤兔子比烤鸡好吃。”说着也纵了出去。
两人以飞叉打猎,比普通猎人的弓箭钢叉可要强得太多了,不多会儿,鸡生蛋果真就打了一只野鸡来,蛋生鸡则打了一只野兔来。两人分头升火,争先恐后,只恐另一个抢了先去,别看这两人都是一根筋,这种活儿倒是干得利索,估计是平时弄惯了的。
鸡生蛋的野鸡个头小些,先烤好,双手捧给陈七星:“主人,野鸡烤好了,你尝一尝。”
“嗯。”陈七星大马金刀坐着,接过野鸡,咬了一口,果然还不错,赞道,“不错,这野鸡不错。”
蛋生鸡的野兔子个头太大,一时烤不熟,眼见陈七星称赞鸡生蛋,心里急起来,不住添柴,火太大,却又有些焦了,好半天才弄好,却已经是灰头土脸,也双手捧到陈七星面前,叫道:“主人,兔子烤好了,你尝尝。”
陈七星斜他一眼:“我已经吃饱了。”
“主人。”蛋生鸡一脸沮丧,“你再尝点儿。”
陈七星哼了一声:“今天的早餐,你不行,我现在支持鸡生蛋。”
“噢。”鸡生蛋死性不改,又欢叫起来,不过声才出口,马上反应过来,急捂住自己嘴巴,怯生生看着陈七星,道,“主人。”
陈七星冷哼一声:“今天还是蛋生鸡。”
鸡生蛋一张脸顿时就垮了下去,蛋生鸡则是抿嘴暗笑了。陈七星心中也在偷笑,脸上却一脸寒霜,道:“你们把这兔子分吃了,然后跟我走。今天是蛋生鸡,周蛋鸡,你给我管住周鸡蛋,不听话,可以揍他。”
“是,主人。”蛋生鸡大喜答应,鸡生蛋一张脸皱成了苦瓜。
两人分吃了兔子,蛋生鸡甚为得意,鸡生蛋愁眉苦脸。陈七星在一边见了,暗暗偷笑:“这两个傻蛋。”
随后出山,路上陈七星大致问了两人的情形,两人果真是双胞胎兄弟,他们老爹没读书,生他们时,刚好捡了两个鸡蛋,就以鸡蛋为名,大的周鸡蛋,小的周蛋鸡。爹娘早死,遇到隐居山中的一个魄师,收了两人为徒,一直在山里生活,性子单纯,功力进展极快,居然同时修成了四个魄。师父死后,两人也没出山,就在大山里打猎为生,而因为两人的名字,一个鸡蛋、一个蛋鸡,两人就争执起来,只是一直没个高下,就是他们师父在世时,也没法给个公断。本来也是,就陈七星也没法公断啊,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陈七星也说不清楚。今天一早两人争着争着又打了起来,如果不是陈七星恰好撞上,这两个家伙还有得争,都争了几十年了啊。听两人大致说了情形,陈七星心底越发好笑,面上却不肯露出来。
是鹰六,带来了鹰大的一封信。陈七星先还以为是关莹莹那边有什么事,结果打开信一看才知道,是有人要请血影做保镖,出的价格非常高,从魄京到南都,一天一千两银子,少于三十天,按三十天算,三万两银子;多于三十天,按天数往上加。
血影是江湖中最恐怖的杀手团,这人却请血影来保镖,这是一奇;血影出一次手两万两银子,已是天价,这人却一天一千两,最少三万两,比天价还天价。是什么人,出得起这么大价钱?这人又为什么要出这么高的价钱来请恐怖江湖的血影保镖?他就这么招人恨?照陈七星吩咐的,血影本来收手不再做杀手生意,也是这个太怪,所以借飞鹰传信,特来请示。
“这个有些怪啊。”陈七星心中暗转念头,想了想,道,“传命给鹰大,叫他接下来。”
“是。”鹰六应命,就要跨上巨鹰,陈七星又道:“调三头巨鹰来,我也去看看。”
“是。”鹰六跨鹰而去,不多会儿调了三只巨鹰来。陈七星把鸡蛋兄弟叫过来,道:“你们各跨一只鹰,跟我走。”
血影本是他手中最隐秘的一把刀,不过他决心收鸡蛋兄弟为己用。鸡蛋兄弟性子单纯,调教好了,倒是可以放心使用。
“哇,这么大的鹰。”鸡蛋弟兄俩看着巨鹰,惊叹不已,有鹰坐,则又是兴奋至极。不过陈七星知道这两人有些傻,可不敢放他们自己独个儿坐,就让鹰六选两人带他们。还好,巨鹰体形巨大,力量足够,坐两个人浑不当回事,跨上鹰,飞往魄京。
有鹰坐,这下就快了,一天多就到了魄京。陈七星先进城会了鹰大,问得清楚,心中奇怪,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又有些怕见关山越,索性便亲自走一趟,不过不好再用孤绝子的外貌,便又幻了个形貌,幻成一条单瘦汉子。
要求保镖的,自称麻三爷,从魄江顺流而下直到南都。
接了合约,麻三爷派人引陈七星到魄江边,上了一艘大客船。这客船长约十余丈,高三层,雕栏画栋,比宫九那艘客船要豪华气派得多,既然出得起这么高的镖价,拥有这样的客船,也在情理之中。
船上仆佣不少,丫环下人之外,精悍的武士至少有二三十人。接他的人自称麻管家,四十多岁年纪,单单瘦瘦,一脸麻皮,眼睛倒是成了精,灵活之至,在陈七星脸上溜了几圈,道:“阁下就只一个人?”陈七星明白他的意思,下巴抬着,冷眼看着他:“你管付钱,我管保命,其他的你不必问。”杀手的风格,冷硬如钉。
麻管家也不在意:“怎么称呼?”
“血影。”
麻管家点点头:“请,我给阁下引见三爷。”
进舱,窗下太师椅上坐着个老者,应该就是麻三爷。他五六十岁年纪,中等身材,胖乎乎一张脸,肤色白得有些不太正常,两眼无神,明显是酒色过度给掏空了身子。麻管家上前禀报,麻三爷抬眼看了陈七星一眼,却又飞快地闪开,仿佛是对陈七星心怀畏惧似的。这也正常,血影恐怖江湖,不怕的人不多,何况这麻三爷明显只是普通人。他冲陈七星拱了拱手:“有劳先生。麻管家,好生招待,不可怠慢。”麻管家引陈七星出来,陈七星的舱房就安排在麻三爷隔壁,麻管家道:“有事但请吩咐,劳阁下多多费心。”
陈七星点点头:“见了正主就行,其他的不用吩咐。”他始终冷硬得像枚钉子,麻管家点点头,自行出舱去了。陈七星将随身带的一笼血烈鸟挂在窗下,这是来前鹰六新交给他的,在床上躺下来,心里思量:“这麻三到底是什么人,要一天一千两银子请人保护?”
见这一面,和没见面前一模一样,完全摸不清麻三爷的根底,这段时间在京中打混,京中权贵大抵知道,也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且不管他。”想了一会儿不得要领,陈七星懒得去想了,到窗前打开鸟笼,放了一只血烈鸟出去。
没过多久,血烈鸟就飞了回来。陈七星在窗前看了一下,天上已有巨鹰盘旋。
这会儿又走一趟,陈七星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宫九,心里暗暗感叹,又想到麻三爷:“这家伙莫非跟宫九一样,身上也揣着什么东西,否则就他那一身肉,值得一天一千两银子的保价吗?”
船行一天,入夜泊船,没什么异动。
第二天一早起航,又是一天风平浪静。陈七星在船头看了一天风景,心头可就犯嘀咕了:“这三麻子不会是钱多得没处放,找个江湖第一杀手团做保镖来砸银子玩?”不过想想宫九那一路,先也是风平浪静,直到出了赤虎关进了清江这才出事,心中暗想,“会不会也是这样?”只不过宫九身上有暗账,是人人争抢的目标,而这麻三爷应该没有这么大价值吧?但若真没价值,又何必一千两银子一天请血影保镖?
入夜泊船。午夜时分,陈七星正在床上盘膝练功,忽隐隐听得一声鹰唳,心中一动,疾步出舱。夜色中,一前一后两艘大船正快速靠过来。
“嘿。”架势和宫九那夜碰到的一模一样啊,陈七星这下乐了。
这时麻管家也被惊动了,疾步出来,一眼看见陈七星,道:“血影,来了敌人。”
“我知道。”陈七星点头,吹了声口哨。麻管家抬头看天,这夜无星无月,夜空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他忍不住又转头看陈七星,陈七星不理他。陈七星静听风声,经过血影以特殊法子训练的巨鹰,滑翔扑击时几乎无声无息,麻管家明显练有魄术,头天也看见过天上的鹰,却听不出风声的异常,直到巨鹰飞临百丈左右,他才看到,眼睛猛然瞪圆。
扑下来的,一共是四头巨鹰,分呈左右之势,扑向两艘大船。两艘大船上的人完全没有发觉,只管一门心思往这边划过来,直到巨鹰临头,后面一艘船上才有人“啊”的一声,却已经晚了。一只巨鹰已扑到头顶,几乎紧擦着船舱顶掠过,巨爪一伸,“咔嚓”一声巨响,船舱竟整个儿给抓飞了,露出船舱里面数十条黑衣汉子,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另一只巨鹰到了,这只巨鹰巨爪一伸,抓住了船舷,又是“咔嚓”一声巨响,半边船帮居然给扯掉了,大船立刻侧翻。
“皇天!”麻管家失声惊呼,一双眼睛整个儿瞪圆了。便是陈七星也是暗暗吃惊,巨鹰一爪之力,竟至于斯,太惊人了。
两艘船同时遭袭,下场也一模一样,都是给扯开船帮侧翻的,船很快就沉了下去,数十条汉子在水面上浮浮沉沉。血影却并不就此放手,巨鹰往来扑击,每次往下一扑,必会抓起一个人,到数十丈高空再松爪扔下,砸在水面上,掀起数丈高的浪花。其实这些人还在空中就死了,巨鹰的锐爪长及尺余,一爪抓下,胸穿腹开,比刀子还要厉害得多。
巨鹰来来去去,落水的汉子惨呼不绝,在夜色中传开,有如鬼嚎。
直过了小半个时辰,惨叫声才停息下来,所有落水的汉子全给杀了个千干净净,仅余一江浮尸,缓缓下漂。
“血影杀手,名不虚传。”麻管家到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对陈七星一揖,声音明显有些儿发颤。他肯定杀过人,更莫说见别人杀人,可像巨鹰这样子杀人,他绝对没见过。
“今夜没事了,睡吧。”陈七星一直凝神看着,两艘船上并没有出现鬼面人那样的高手,其实就算鬼面人那样的高手,他也不会出手,只会召唤巨鹰带了麻三爷躲开,这是先就盘算好的。
第二天没事,第三天也没事。第四天黄昏时分,麻管家对陈七星道:“今夜有艘船要靠过来,要装一点东西,还望打个招呼。”这两天他一直在观察,几乎每时每刻,头顶都有三只以上的巨鹰在盘旋,不跟陈七星打好招呼,任何船只靠近,下场必和那夜的两艘船一模一样。
“好。”陈七星取一只血烈鸟,写了几个字Сhā入腿上竹筒,放了上去。不多时,血烈鸟飞回,陈七星点头:“可以了。”
麻管家得到他肯定的答复,这才转身出舱,拿了个灯笼,在后舱摇了三圈。远远的江面上,有灯笼回应,也是摇了三圈。不多会儿,一艘船靠过来,也是这种大型客船,外貌和这艘船几乎一模一样。两船靠拢,搭上桥板,从那艘船上抬过来几个大柜子,抬入这艘船下面的舱室。随后两船分开,那船没入了夜色中。
陈七星看了一眼,那些柜子看上去颇为沉重,他心中奇怪:“这些柜子里装的什么?这三麻子难道是个大走私贩子,可也不像啊?”
天魄帝国管制最严的,一个盐,一个铁。铁的管制主要是在边境上,不许外流,境内管制不太严,严的只是个兵器,所以这些柜子里不可能装的是铁,也不可能是盐,兵器倒有可能。陈七星心里转念:“这家伙也不像个贩兵器的贩子啊?难道是什么皇族,想造反?”
他是保镖,雇主的事他自然是不好问的,不过心里实是有些好奇,也只是好奇罢了,没想过要怎么样。
当夜无事。第二日夜间,其实差不多是黎明时分了,陈七星突然觉出异动,他的魄极为警醒,又是静夜之中,一丁点儿不对就能把他惊醒过来。
异动来自后舱。陈七星先以为是只老鼠什么的,后来想想不对,老鼠爬动打斗的声音和惊醒他的声音完全不同,那声音,仿佛是有人开柜子门的声音。一想到柜子,他心中一动,也不起身,微运神意,把血鹰灵目放了出去。
血鹰灵目从窗口穿出,往后舱飞去,鹰眼微眯,黄芒不露,就一点蓝色魄光,船上有守夜的武士,但除非恰从眼前飞过,否则根本看不出来。血鹰灵目进入后舱,从窗缝里看进去,舱中几个大柜子摆放着,有一个柜子门打开了,响动似乎就是从柜子里传出来的。不一会儿,柜子里居然钻出个人来,拿着一个盆,放到一边,随后整理了一下衣服,从另一个柜子里拿出一包东西,却是一些干粮,慢慢地吃了起来。
柜子里居然有人,陈七星暗暗奇怪。不过略一想也不稀奇,这些柜子中途上船,鬼鬼祟祟,如果藏着一些重要物件,那么有人押送也很正常。
看那人,二十来岁年纪,黄脸淡眉,没什么特色,但陈七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好像似曾相识似的,可细细回想,却又明明不识,倒是怪了。
这时候,突然有一只老鼠爬到了旁边一个柜子顶上,那人听到响动,扭头一看,居然“呀”的一声尖叫,猛然后退,不过随即就捂住了嘴,但身子却仿佛还在发抖。
一只老鼠就把他吓成这个样子,陈七星看了暗暗好笑。那老鼠也被那人的反应吓坏了,倏一下溜得没了踪影。那人东看西看,确信老鼠跑了,这才轻轻抚胸。他衣服本来宽松,这一抚胸,胸前却鼓起两团,虽然不太明显,但血鹰灵目何等锐利,还是看出了不对。
“这人是女子,女扮男装。”陈七星一愣,而先前这女子那一声尖叫虽然轻,还是被陈七星听到了,脑中电闪,猛地想了起来,“她是容华郡主!”
这一确定了人,再看她的身材动作,没错了,确实是容华郡主。难怪先前总是觉得眼熟呢,原来就是熟人。可容华郡主居然女扮男装,而且还藏身在柜子里,这么鬼鬼祟祟的,什么意思呢?这个念头只是在脑子里转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心中怒意陡生:“官九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暗账在容华郡主手里。她这么鬼鬼祟祟,就是偷去南都,整合掌控暗账中的店铺财物。”
陈七星对容华郡主,本来很有些好感。这样的一个大美人,身份高贵,却先是献曲,后叉助战,再又软语相求,是个男人,心中都会生出好感。所以容华郡主求他护送宫九出关,他不但不打宫九暗账的主意,反尽心尽意,哪怕对上谭轻衣,也是竭尽全力相护,而宫九的狠辣忠诚,更让他生出一份敬意,可那些居然都是假的。官九身上那份暗账,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容华郡主的好意,只是个骗局,当时对官九生出的敬意,这时也只觉得好笑,这就是他恼怒的原因。
当然,也许官九身上的暗账是真的,容华郡主这么偷偷摸摸溜出去,也许另有目的,但陈七星不是傻瓜,不再是陈家村那个卖水的少年。他可以绝对肯定,容华郡主从献曲开始,就是在布一个局,就是在等着骗他。
“难怪就是了,好端端的,她一个郡主,又是献曲,又是观战的,乔慧那丫头还一脸暖昧,嘿嘿,原来从头到尾就是个美人计。”先前一直没想通,容华郡主凭什么对他一个江湖汉子那么看重,而且他扮成的孤绝子又是个大胖子,关莹莹觉得亲切是女人的直觉,容华郡主凭什么,原来根子在这里。
容华郡主吃了东西,又躲进了柜子里,关上了柜门。陈七星暗暗冷笑,收了血鹰灵目,心中却是怒气难平,脑中几转,嘴角泛起冷笑:“美人计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写了张字条,悄悄把血烈鸟放了出去。
第二天依旧是平平静静。这也正常,官九的死,估计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甚至谭轻衣都出了手,无论是深宫中的天魄大帝,还是阉党权奸,必然都认定暗账是被官九毁了,所以容华郡主偷偷溜出来,再没人留意。说起来,容华郡主这一条计策,还是非常成功的,不过她自己还是不放心,所以又高价请了血影来保镖,偏生血影居然是陈七星的手下,如果容华郡主不那么疑神疑鬼,不请血影保镖,而只是藏身普通客船溜出去,可以说就非常完美了。
陈七星与容华郡主几次接触,容华郡主给他的感觉,便如空谷幽兰,清逸高贵,而现在回想,从她自己亲自出马施展美人计,到让宫九假揣暗账的鱼目混珠,竟是计中套计,诡异万端,让人不得不暗暗叹服。
“难怪人们说,这世间最难看清的,就是女人,还真是这样呢。”陈七星摇头感叹。
入夜泊船,三更时分,一艘船从后面赶了上来。这是陈七星让鹰大调来的,船上有鸡蛋兄弟,还有几名血影杀手。容华郡主想玩心眼,那就陪她玩玩。
蛋生鸡叫:“凭什么我对付右面的?你对付右面的不行啊?”
鸡生蛋叉腰大叫:“今天是鸡生蛋,你想受罚是不是?”
他意气飞扬,蛋生鸡却是满脸沮丧,又有些不服气:“主人好多天没见了,凭什么天天是鸡生蛋啊,明显我表现得好的。”
他叫是叫,却不敢反抗,放出飞叉,对付右面的巨鹰。鸡生蛋洋洋得意:“算你乖。”放飞叉对付左面的飞鹰。
陈七星耳朵灵,听了暗笑:“这两个家伙!”
巨鹰只是演戏,鸡蛋兄弟放出飞叉,血影当然不会硬拼,斜掠而走,打一个回旋,又飞过来,但有飞叉阻着,始终无法像上次一样抓毁船只,而鸡蛋兄弟的船则一路飞驶,越靠越近。
这时船上的水手和麻管家等人都给惊醒了,眼见敌船越靠越近,血影巨鹰虽屡屡扑击却阻拦不住,不免惊呼声一片。麻管家找到陈七星,一脸惊慌:“血影,敌袭,巨鹰拦不住,怎么办?”
陈七星不动声色:“你让船上武士帮着阻拦,尽量不要让敌船靠近,我再想办法。”
“拜托了!”麻管家应声自去。
“这人是不是容华郡主的人呢?”陈七星看着他背影,有些疑惑。不过只是脑中闪了一下,也就不管了,麻三爷也好,麻管家也好,随他们是什么人,都无所谓。不过他估计,即便麻三爷等人是容华郡主的人,也应该不是亲王府中的核心人物,因为若是受人关注的核心人物,便无法悄无声息地掩护容华郡主了,以容华郡主的心计,不会留下这样的漏洞。
麻管家背影一消失,陈七星便从侧后下了船。这时所有的人都在注意鸡蛋兄弟的船,没有人会来注意他。船泊处离岸不远,他借魄一带,悄无声息上了岸。血鹰灵目却留在船上,盯着后舱中的容华郡主。
容华郡主先前已睡了,听到响动起来,打开柜子门昕动静。衣服半披着,天热,柜子里又闷,只系着一个明黄肚兜,下面一条同色亵裤。船舱中虽是一片漆黑,她一对膀子却仍白生生的晃眼,与脸上涂抹的蜡黄|色大不相同,纤肌柔骨,细腰如柳,因是半探着身子,小小的臀往后翘着。陈七星在她臀上一描,腹中竟是情不自禁地一热。
这时鸡蛋兄弟的船已靠得越发近了,这边船上惊呼不绝。容华郡主脸色大变,从背后扯过一个包袱,系在腰上,再又穿上外衣。便在这时,船猛地一震,却是鸡蛋兄弟的船撞了上来,随后便是打斗惨呼声。陈七星先还只是怀疑,看容华郡主小心地往腰上系包袱,便百分百肯定了,那包袱中必是暗账。穿好衣服,容华郡主犹豫了一下,似乎想继续躲在柜子里,又似乎没有把握,最终还是出了舱。陈七星的血鹰灵目疾往上一升,不让她看到。
鸡蛋兄弟和跟随的几名血影杀手在船上打杀,巨鹰在天上盘旋。似乎已经认命,麻管家尖声骇叫:“血影,血影?”
陈七星哪里理会他,只是盯着容华郡主。容华郡主先还有几分侥幸之心,血影之名,恐怖江湖,还是有几分威力的,可一看船上形势,便知不妙,她也不吱声,脑后魄光一闪,现一朵白兰花,托着她身子,便往陈七星这边岸上来。
“还以为她不会魄术呢,原来也修成了一个魄。”陈七星倒是有几分讶异。
一名血影杀手杀到了这面船侧,一眼看到江中的容华郡主,立即放出血鹰,凌空抓下。血影杀手秘练的血鹰凌厉无比,一般的两魄师也未必接得住,根本不是容华郡主那娇俏俏的白兰花可以抵挡的,更何况她还要借魄托形,顿时面如土色,全然不敢抵挡,只是竭力一闪。虽然闪过一击,但血鹰一旋,却挡在了前面,容华郡主这时离岸已不过十余丈,但有血鹰阻隔,十余丈便是天堑,血鹰回身一击,她再不可能闪开。
陈七星知道可以出手了,他早已幻成孤绝子的形貌,这时一声大喝:“你们是什么人?不可滥杀无辜!”
陈七星讶作不识,道:“阁下是?”
“小妹容华。”
“郡主?”陈七星故作惊容,一声急喝,“郡主莫慌,我来救你。看箭!”白骨箭一箭射出。
“红颜白骨箭?”那名血影杀手惊呼一声,血鹰急闪。趁着空当,容华郡主死命一荡,到了岸上。
“郡主快走,我掩护。”陈七星站在岸边,连连发箭。
“多谢孤绝兄。”容华郡主道一声谢,以魄带形,飞掠出去。陈七星射了几箭,追了上去。这时鸡蛋兄弟差不多把船上的人都杀光了,也大呼小叫追上岸来。
容华郡主虽然修成了一个魄,但魄力较弱,虽是以魄带形,跑得也不是太快。看后面鸡蛋兄弟越追越近,陈七星故作焦急,道:“郡主,得罪了。”一把搂住容华郡主的腰,带了就走。
容华郡主的腰极细,却有着极强的弹力,陈七星手搂上来,她身子明显僵了一下。陈七星故作不知,只是带着她飞奔。容华郡主被他强劲的手臂搂着,几乎是足不点地。
容华郡主个头较高,被陈七星搂着,脸颊相挨,她急促的呼吸喷在陈七星脸上,带着一点微微的香气,陈七星的感觉中,似乎不是搂着一个人奔跑,而是抱着一盆白玉兰,幽香微绽,心下感叹:“若不是这心机,她实在是一个幽兰一般的女孩子。”他带着容华郡主跑得快,鸡蛋兄弟在后面却也追得紧,一直跑了四五十里。进入了山区,鸡蛋兄弟仍紧追不放。当然,这是陈七星交代过的。
又奔出十余里,前面山壁上现出一个山洞。陈七星大喜,这正是他需要的,带着容华郡主往山洞里一钻,那洞子不大,却是大洞套小洞,颇为隐秘。陈七星放下容华郡主,道:“郡主,你在洞中莫要出声,我去引开他们。”
容华郡主有些担心,道:“孤绝兄,你要小心。”
陈七星哈哈一笑:“若不是怕伤了郡主,这些小贼还真不放在我眼里。”
他这话是故意讨好,但容华郡主知道他的实力,听了大是心安。
陈七星转身出洞,鸡蛋兄弟本来隔着近两里距离,不过这一耽搁,差不多也就追上来了。陈七星转身就跑,血鹰灵目却升在空中,盯着山洞,跑出十余里,容华郡主果然一直呆在洞中没有出来。陈七星停步,反身迎上鸡蛋兄弟,道:“你们做得不错,且去歇着吧。”
“是,主人。”鸡生蛋抱拳应命。
蛋生鸡却叫道:“主人,现在该是蛋生鸡了吧?”
鸡生蛋一听急了,叫道:“主人,这几天我表现得都很好,应该是鸡生蛋。”
这两个家伙,陈七星还真有些挠头了,眼见两人又要争起来,脸一沉,喝道:“不要吵,还是鸡生蛋!”
鸡生蛋得意洋洋,蛋生鸡嘟起了嘴巴。陈七星懒得理他们,反身往洞子里跑。
到洞口,陈七星叫了一声:“郡主!”
容华郡主藏在小洞后面,闻声探出头来,喜叫道:“孤绝兄,追敌甩脱了吗?”就这一会儿,她把脸上易容的药物擦去了,露出了雪白的肌肤,不过一脸惊容,带着几丝苍白之色。
“甩脱了。”陈七星进洞,故意皱眉,“郡主,你怎么出京了,又弄成这个样子?对了,那些追杀你的是什么人啊?”
他嘴上问,眼光微眯,淡淡地看着容华郡主,倒要看这个女孩子再怎么扯谎。不想容华郡主愣了一下,突地一捂脸,跪倒在地,居然哭了起来:“孤绝兄,对不起,我骗了你。”她这个反应。完全出乎陈七星意料之外,他一时就愣住了,道:“郡主,你这是什么话!快起来,快起来!”伸手相扶,容华郡主却不肯起来,哭叫道:“孤绝兄,对不起。是真的,我是真的骗了你。宫九伯身上带的,其实不是暗账,暗账在我身上。官九伯出事,我这才又带了暗账出京,却不想又给贼子盯上了,幸好又碰上你。否则……”
他本来另有打算,容华郡主敢跟他玩美人计,说不得他就要把这美人连暗账一起吞下去,但容华郡主兜底儿托出来,他就不得不这么说了。
容华郡主借着他劲站起来,抬起泪眼看他:“那你是原谅我了?”陈七星只得笑一下:“有什么原谅不原谅,倒是我要说声对不起,你托我保护宫九伯,但敌人太强,居然谭轻衣也出宫了,富九伯最终身死,我保护不力,心中着实惭愧。”
容华郡主直视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这话的真假,好一会儿,才道:“孤绝兄,你真是个好人。”说话间,身子抖了一下,忍不住双手抱肩,原来她先前在江中急闪,荡起江水打湿了衣服,虽近热天,但夜里风凉,湿衣服裹着,还是有些冷了。
不论她心里打什么算盘,这么娇娇怯怯的样子,还是让陈七星心生怜惜,道:“冷吗?要不你把湿衣服换下来,穿我的衣服。”说着要伸手解衣。容华郡主却突地往他怀中一扑,伸手搂住了他的腰,娇声道:“不要。”
她这个举动,比先前彻底兜出骗局,还要让陈七星意外,感觉到她身子的娇软,胸前双|乳绵柔的触感,他双手却有些发僵,不知道到底是要反手抱住她,还是要怎么办。说真的,这一刻,他完全迷糊了,根本猜不到容华郡主心中的想法。虽然他拥有幻日血帝大部分的记忆阅历,但对女孩子的心思,还是猜不透。
“冷。”容华郡主颤了一下,悄悄抬头,看着陈七星,“哥,抱我。”
娇声软语,换了任何男人都绝对无法拒绝,陈七星双手合拢来,抱住了她。容华郡主缩在他怀中,脸挨着他的胸膛,过了一会儿,突然轻声哭了起来。
陈七星有些头痛了,道:“郡主,你怎么了?”
“叫我容华。”
陈七星滞了一下:“容华,你怎么了?”
容华郡主不回答他,身子动了动,在他怀中缩得更加紧了,好一会儿,才道:“哥,你知道吗?我不是嫡生的,只是庶出。”
这个陈七星倒是知道,不过他没应声。容华郡主似乎也没想他应声,只是往下说:“和我一样庶出的姐妹还有好几个,只是祖父从小宠我,所以很多人只知道一个容华郡主,不知道我其他姐妹的名字。”
这个倒是事实,无论是京中百姓的议论,还是血影的调查,提的主要就是容华郡主,至于她另外的姐妹,没有任何人注意。
“娘过世后,祖父就是我在世间唯一的亲人,可是,他们却害死了他。”说到这里,她哽咽出声,身子在陈七星怀中颤抖。陈七星能感受到她那种发自心底的哀痛,轻轻叹息一声,抱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却不知道怎么出言安慰她。
容华郡主哭了一会儿,哀痛稍去,道:“哥,你知道那个戴鬼面的是什么人吗?”
“啊?”陈七星愣了一下,心中转念,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却听容华郡主道:“那人是乔寒轩。”
“啊?”陈七星这一下是真的惊讶了,同时也知道自己误会了。容华郡主问的鬼面人不是今天晚上戴鬼面的鸡蛋兄弟,而是那天袭击宫九的鬼面人:“那人是乔寒轩?”
“是。”
“你怎么知道的?乔寒轩不是这一代的射日侯吗?他的主魄应该是射日弓啊?”
“他的第四个魄是射日弓,第五个魄是蟠龙棍。”容华郡主轻轻哼了一声,“虽然他常年装病,即便出手也装神弄鬼,可还是瞒不了人。”停了一下,补充道,“宫九伯身边带有飞鸽,出事后两天我就知道了。”
“哦。”陈七星点头,心中却暗暗感叹,以他耳目之敏锐。居然没发现宫九身边带有飞鸽,官九做事,果然老辣。
“乔寒轩是皇后的人?”想了一想,他问。
皇十九子最终登基,天家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又能有多少宠溺分到乔慧身上?为一点儿权位,真的就值得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吗?
容华郡主听到了他那一声轻叹,抬头看他,洞中很黑,她却是明眸如星:“哥,你在替乔慧叹息是吗?”
陈七星看着她明眸,却不应声。他虽然对容华郡主的心思难以捉摸,不过想也想得到,怀中还搂着容华郡主,却去为乔慧叹息,容华郡主绝对不会很开心。见他不应声,容华郡主俏皮一笑,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伏下头,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幽幽地道:“哥,你是个好人,不过你可能想不到,那是乔慧自己愿意的。”
“乔慧自己愿意的?”陈七星微微有些吃惊。
“是。”容华郡主轻轻叹息了一声,“乔慧不像我,她从小就胸怀大志,常跟我感叹,恨不生为男儿,虽只是女儿身,却也不愿弱了志气。你发现没有,她日常最喜欢的,就是扮做男子。”
“怪不得在京中数次相见,她都是男子装扮,原来有这么个想法。”陈七星哑然失笑。
“哥,你可能没想到,其实请你保官九伯出关,就是乔慧给我出的主意。”
“她出的主意?”这个陈七星倒是有些意外。
“是。”容华郡主又抬头看他,笑了一下,“你没想到吧?其实当初献曲也好观战也好,都是乔慧鼓动我的。虽然我感激哥对富九伯的援手。但要我主动找上哥,我却还是不敢,人家、人家有些害羞。”说到这里,她俏脸含晕,便如花之初绽,说不出的动人。陈七星眼光锐利,虽是黑暗中,仍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一热,伸手托起容华郡主下巴。容华郡主抬起眼来,脸上羞意更浓。陈七星再也忍不住,俯下嘴去,吻住了她的红唇。
容华郡主的唇薄薄的、嫩嫩的,便如早春二月的柳芽儿,含在嘴里,芬芳四溢。陈七星舌头伸进去,容华郡主的小舌头躲躲闪闪的,恰如少女的羞怯,最终给陈七星的大舌头擒住,细细地吮吸,那种娇嫩,让人心颤。
容华郡主全身都颤抖起来,双手在陈七星胸膛上推拒着。那种矫怯无力,更能激发男人征服的欲望。不过陈七星倒不忍勉强她,松开嘴。容华郡主大口喘息着,头深深埋进陈七星怀中,再不敢抬起头,好一会儿才娇声道:“哥,你坏死了!等一等,容华还有话说。”
洞中有个石包,陈七星坐下来,将容华郡主整个儿抱在怀里,双手环着她身子,道:“还冷吗?”
“不冷了,还热。”容华郡主轻轻摇头,一脸羞意,偷瞟一眼陈七星,眼光又极快地躲开,形如一只胆怯的小鹿。她这副样子,恰就勾得陈七星蠢蠢欲动,容华郡主似乎也感觉到了,急道:“哥,你先听我说完。”
“嗯,你说。”陈七星双手紧了一紧,低笑道,“我喜欢听你说话,你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真的吗?”容华郡主眼光闪过一抹喜悦,见陈七星点头,笑意便在她脸上荡漾开来,好一会儿,才道,“乔慧鼓励我接近哥,目的就是为了让哥答应我的请求,保宫九伯出关。”听她说到这里,陈七星猛然记起与祝五福在醉香居约斗那一次,乔慧来他房中,突然很暖昧地说容华郡主也来了的话,他先前一直没明白,这会儿终于明白了。乔慧故意装出暖昧的样子,就是要他对容华郡主生出另外的意思,然后到容华郡主出口相求,他才有可能答应。
“我明白了。”陈七星道,“乔慧鼓励你接近我,我答应保宫九出关,然后她和她爹才好下手夺取暗账,是不是这样?”
“我就知道瞒不过哥。”容华郡主点头,“就是这样。”
“好一个乔慧,果然狡猾。”陈七星“嘿嘿”一笑,心里却非常高兴。在这一刻之前,他始终无法真的相信容华郡主,先前他保宫九出关,是容华郡主的美人计,这会儿投怀送抱,又安知不是更进一步的美人计?但容华郡主的话与乔慧当日的暖昧相对应,恰就严丝合缝,除了乔慧是有意为之,否则绝不合理,这就验证了容华郡主的话,这一切确实都是乔慧鼓捣出来的。
“当时我就奇怪了,一直出了赤虎关,都安然无事,堪堪拐进清江,乔寒轩就摸过来了。怎么这么巧呢?原来一开始就有她的影子,只要在那里等着就行。”陈七星摇头轻叹,“不过绝足不出皇宫的谭轻衣突然出现,可就出乎她意料了,这应该是叫人算不如天算了。”
“是啊。”容华郡主也笑了起来,“从小到大,乔慧感叹最多的,就是天公无眼,这一次只怕又要感叹了。”
“她感叹,我却是要感谢她。”陈七星笑着。
容华郡主不明白,抬眼看他:“哥……”
陈七星伸手轻托她尖俏的下巴:“如果不是乔慧帮忙,宫九伯哪会轻易出关,你这会儿又怎会躺在我怀里?”
容华郡主明白了,红晕上脸,随后却又勇敢地抬起眼光,双手更伸出来,箍住了陈七星的脖子,羞意盈盈的眼光直视着他,深情无限:“我也要谢谢她。哥,你知道吗?祖父被害后,我是那样的孤独,虽有爹娘姐妹,却形如路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也是暗藏祸心。举目四顾,竟是找不到一点儿依靠,直到你出现。你一人独斗阉党的豪情让我钦佩,仅凭一声恳求,便保宫九伯万里出关,即便对上谭轻衣也绝不言退,这种生死一诺的男儿气概更让我心折。哥,你知道吗?收到鸽信,我以为你给谭轻衣害了,哭了整整一天一夜,这才不顾一切,女扮男装,我在心底发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一定要整合祖父留下的基业,替祖父和你报仇,却没想到侥天之幸,你居然没事,又还巧之又巧地救了我。”说到这里,她潸然泪下,脸上却是欢喜无限。听着她的软语轻言,感受着她的款款深情,陈七星心中也是深为感动,却又有几分惭愧,这实在是幽兰一般的女孩啊,他先前却怀疑她在施美人计。
“祖父的暗账就在我腰间。”容华郡主深深地注视着他,“哥,我现在代表我祖父,将他一生的心血,还有他最爱的孙女,一起托付给你。哥,你会疼我爱我,珍惜我吗?”
暗夜中,她的眼睛却亮如晨星,那眼眸里,是如海的深情,这是一个女孩子全身心的托付啊,倾天海之重,难喻寸心。
“我会。”陈七星庄重地点头,“我陈七星对天发誓,终我一生,爱你疼你,珍惜你。”
“谢谢你,哥。”容华郡主脸上的笑意便如春花绽放,她轻轻闭上眼睛,“亲我。”但下一刻却猛然睁眼,一双明眸瞪圆了,“哥,你说什么?陈七星?”陈七星深深地凝视着她,轻轻点头:“是,我是陈七星。你看着——”说着潜运魄力,脸形身形慢慢变幻,现出本像。
他其实也有几分犹豫,不知该不该暴露自己最大的秘密,就算卫小玉,直到今天也仍然不知道他的真实面目呢。然而面对容华郡主如海的深情,他觉得又实在不应该瞒她。
看着他脸形变幻,容华郡主先是惊讶,再是惊喜,到后来索性离开陈七星怀抱,盯着他上看下看。很明显,健壮匀称、高大憨厚的陈七星的外貌,比虽然高大但痴肥滚圆的孤绝子,可是要耐看得多。
“哥,你真的是救人千万的小陈郎中?”
“是。”陈七星点头,他一直留意着容华郡主眼中神情的变化,容华郡主的反应让他暗暗吁了口气,他注视着她的眼睛,“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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