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负伤的亦被他们的同伴在途中击杀,一些线索也没有。”
香芸嘟喃道:“那是志在必得,一定要成功的了。”
龙飞道:“他们在那个时候才动手抓人,可见得司马纵横选择建造火炮的地方并不在太阳湖与太阳谷,要知道发生了这件事朝廷方面一定会全面封锁搜索。”
龙飞点头道:“京师一带容易设置关卡,他们要将人送离不容易,最快的马匹也快不过我们??飞鸽传书。”
一个义子Сhā口道:“这张字条写的是军兵已完全出动,在京师百里外布下了天罗地网,截查所有进出的人,稍有怀疑即将之拘捕。”
龙飞转向其余两个义子:“你们的又是什么消息?”
“就是这两件事。”
龙飞舒一口气:“还不太坏。”
香芸这时已从另两个侍卫手中接过另两只信鸽带来的字条,一看面色便变了。
龙飞看在眼内,急问:“又发生了什么事?”
香芸道:“京师震远营失去了一座火炮。”
龙飞大吃一惊:“什么?”一顿又道:“震远营防卫森严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香芸道:“被盗去的是一座废炮,与其余十一座被弃置在一座废营内。”
龙飞沉吟道:“在一般人眼中那应该是堆废铁,就是我们也想不到司马纵横会打这一堆废铁的主意,防守自难免会疏忽,而本来当然也甚弱的了。”
香芸道:“也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司马纵横绝无疑问是早有预谋的了。”
龙飞道:“之后难道一直没有那座火炮的消息?”
香芸道:“发现失窃是次日清晨的事,此前并无任何发现。”
龙飞道:“那么重的火炮他们居然能够悄然送走可见必定花过一番心思。”
香芸道:“也必然在当夜安排妥当,否则怎能够不惊动那附近的人?”
龙飞叹息道:“欧阳绝手下有一批熟练的匠人,懂得制造种种不同的工具,他们要将火炮弄走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有欧阳绝与这些人为助,还有那两个霹雳堂的老师傅,再加上那份火炮图样,修好那座火炮该不会有什么困难。”
香芸点头道:“说不定在图样送到之前,他们已经在那两位老师傅的指点下冶炼好需要修理的部份,图样一到立即可以修正,将火药放进弹丸里便可以发射。”
龙飞道:“打造一座火炮要相当日子,修理一座却简单得多,司马纵横一着的确在我们意料之外,好聪明的人。”
香芸道:“看情形他们也是准备在京师地面采取行动的了。”
龙飞目光一转,吩咐左右义子:“你们两个立即带人出发,一个追常护花回来,一个追上宗萨巴火狐,立即请他们赶赴京师会合。”
两个义子应声疾奔了出去,龙飞再吩咐另一个义子:“准备出发!”
香芸也是第一次看见龙飞这样紧张,她当然也知道火炮的威力,知道没有比用火炮偷袭更有效更厉害的了。
龙飞吩咐好一切才坐下来,摇头道:“京师地面虽然广阔,所有军兵出动全力搜索也不用很多时间,问题是我们未必有这个时间。”
香芸道:“要将一座火炮收藏起来应该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
龙飞点头道:“任何一个地牢密室也可以,京师地面几乎大多数人都有这种设置,我们方面并不是每一个都有足够的经验将密室找出来。”
香芸道:“义父所说的时间方面……”
龙飞道:“司马纵横在两地同时采取行动,当然是为了不想惊动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搜寻火饱下落,也是说,他要用那座火炮的日子也不会太远。”
香芸道:“看来义父已心中有数。”
龙飞道:“那个阴谋若是在京师地面展开,应该选择皇上祭祖的那一天。”
香芸一怔道:“到时皇上必须亲自去一趟?”
龙飞道:“不能不去。”
香芸道:“由皇城到皇陵有一段路,其中可以安置火炮的地方……”
“多不胜数。”龙飞叹了一口气;“我们除非在那一天之前将火炮找出来,否则皇上的安全实在可虑。”
香芸想想道:“义父也不用过于担心这件事……”
“不会错的了。”龙飞苦笑了一下:“我是急昏了脑袋,也老了,竟然忘记了皇陵前是西望日落之处,古名太阳谷。”
香芸一怔道:“义父没有记错?”
龙飞摇头:“之前只是想得太远了,没有想到那边,事实那边也不适宜安置火炮。”
香芸沉吟道:“司马纵横所以提及太阳谷到底是要在太阳谷采取行动抑或在皇上往太阳谷途中采取行动,黑罗刹却是没有听清楚。”
龙飞道:“他能够提供‘太阳’二字给我们,已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否则现在我们只怕仍然没有考虑到皇上皇娘祭祖这件事。”
香芸接问:“到皇陵好像不是这一条路。”
龙飞道:“天子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明知道路上有危险,也不能够改道。”
“我明白。”香芸叹了口气:“天子有天子的原则,也所以才能治天下,服万民。”
龙飞道:“这也未当不是一件好事,敌我双方都不用捉迷藏,一条路之上斗智斗力,拼个你死我活。”
香芸道:“我们这样赶回去,还有飞鸽传书,有多少天可用?”
龙飞道:“不足三天,那三天之内我们不能够将火炮找出来,便只有等候火炮发射的了。”
香芸道:“我们可以调动所有的军火,沿路设防,说不定在火炮发射之前……”
龙飞道:“司马纵横当然早有准备,在皇上动身之前,我们若是不能成功,便休想在火炮发射之前制止的了,即使近在咫尺,司马纵横的人也会将我们截下。”
香芸道:“那义父的意思……”
龙飞道:“尽力而为。”一顿笑道:“我们的运气不是一直都很好?”
香芸道:“希望这一次也是。”
他们当然不会只是寄希望同时也会采取行动,尽力在那一天之前将火炮找出来。
常护花曹霸虽然马快,并没有离开多久,将他们追回来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火狐宗萨巴也很容易追上,他们当然信服龙飞的判断,改道向京师进发。
龙飞与所属御用杀手亦迅速动身。
在他们动身之前,飞鸽已然将他的命令送出,大部份飞鸽都用上,这个消息,龙飞当然不能够容许失落。
他们用的都是快马,每到一个驿站,另一批马已然被征集,使他们能够迅速换马再赶路。日以继夜,他们尽力赶,终于在天子祭祖之前五天抵达京师。这并非最快,但这许多人赶路,能够在这个日数一齐赶到京师,是前所未有的事。
朝廷的力量只要充分发挥,往往能够产生许多奇迹,龙飞当然希望奇迹再出现。结果,他却是失望。
在他们到达之前,军兵已经开始搜索,事美重大,他们都不敢怠慢,也搜索得非常彻底。
龙飞的人再搜索,翻阅那些军兵的报告,就连龙飞也不能不承认他们的确已经尽了力,也做得很好。
京师地面广阔,但因为他们要搜查的只是皇帝必经之路附近,火炮能及的距离,所以并不困难,搜查过的地方他们随即派人监视,日以继夜,恐防敌人在搜查过后才出现。
他们做得很仔细,很彻底,可是并没有收获。
龙飞要他们监视下去,一直到皇帝祭祖之后平安回到皇城,他属下的御用杀手,却在两天之前已经休息,停止搜查的工作。
龙飞认为再搜查下去也未必有结果,而那些御用杀手再搜查下去,不难精疲力竭,那到了皇帝祭祖的那天就没有足够的精力应付突发的危机。
看了那些军兵的搜查记录后,龙飞已能够肯定:一般能够搜查得到的地方,那些军兵亦能够找到去。
司马纵横安置火炮的必定是一个很特别,很秘密,不容易发现的地方,若是在那天之前不能够找出来,便只有寄希望在火炮出现的时候他们能够及时发现,在火炮发射之前赶到去制止。
所以那些御用杀手必须休息,只有在精神充沛的情况下他们才能发挥所长。
龙飞随即找来附近一带精细的地图,找来头脑最冷静,最灵活的一群属下,要他们仔细研究,有哪一个地方可以收藏火炮而又不容易发觉。
那些地图的精密程度已到了人力的极限,他那群属下非独冷静聪明,对京师附近的环境也非常熟悉。
他们研究下来,找到了一百另七处,大部份已经搜查过,未兼顾到的部份在紧急搜查后,并无发现。
到了那天黎明,龙飞已完全绝望,可是他并没有放弃,依然按原定计划派出军兵分四列遥遥保护,而他则带着常护花曹霸火狐宗萨巴以及香芸等义女义子,还有逾千御用杀手先开路。
所有人都精神奕奕,他们都知道责任重大,每一个都争取足够的休息。
他们的坐骑全都是千中选一,与他们一样精神,能够做到的龙飞都已经做到最好。他们离开祭祖的行列不太远,出了皇城立即散开,几个高手仍然聚在一起。
龙飞相信他们的武功,也相信他们的头脑,只要有异样,立即便发觉。
出到郊外,他们却仍然没有发现。
龙飞双眉终于锁起来。
常护花一直在他身旁,当然看到他的神态变化,却也不知道如何开解。
龙飞目光几次转落在他面上,终于道:“护花,你有什么意见?”
常护花道:“若是有,又需要说的我也不会保留,早就说了。”
龙飞叹息道:“你当然很明白我不是要听你的什么意见,只是徬徨无主,随便找一个人胡乱一问。”
常护花摇头:“以我们的经验,又有那么多人协助,若是都不能够发现司马纵横的陷阱所在,司马纵横的天地会也不会这么快被我们击溃。”
龙飞笑笑道:“你的意思是说,司马纵横根本就没有设下陷阱,并非选择这一天袭击?”
常护花道:“看情形就是了。”
龙飞道:“你其实不能够肯定。”
常护花道:“当然,这又得回说司马纵横的行事作风,掳人偷火药劫火炮时间他配合得这么准确,若非要立即采取行动,就是我自己也不会相信。”
龙飞道:“可是他压箱底的本领我们也已见识过,断没有理由找不到他的一点儿蛛丝马迹。”
常护花道。“也许不是他的本领。”
龙飞一怔道:“你是说欧阳绝这条老狐狸?”
常护花道:“我们只是跟他交过一次手,严格来说还是败在他手下。”
龙飞道:“应该是的,我们虽然以一支巨大的木箭将你射进去,出其不意,他却早已安排好了一个与他一样的替身。”
常护花道:“这个人住在那么安全的庄院还不放心。还要准备一个那么的替身,可见得如何珍惜自己的生命,但以另一角度来看,却可以看到他的深谋远虑。”
龙飞道:“最低限度司马纵横便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常护花道:“那也许是因为他的武功高强,认为没有这个必要。”
龙飞道:“武功高强的人的确有这种毛病,而且不高兴有人跟自己相似,甚至武功。”
常怀花忽问道:“我们一直好像都是以司马纵横为对象,会不会问题就出在这一点?”
龙飞动容道:“有道理。”
常护花道:“这个计划,若是以欧阳绝为中心,我们便从欧阳绝那一方面着手。”
宗萨巴道:“我不认识这个人。”
火狐道:“我也没有多大的印象。”
天雷曹霸大笑道:“霹雳堂的建筑虽然是出于他的设计,对这个人我也并不太熟悉,那个推荐他给我的老朋友,亦老早已进了鬼门关。”
龙飞目光转落在那边不远的金不换身上,金不换立即飞骑奔近来,他在顺风的方向,当然听得很清楚,才奔近便问:“王爷要知道这个人的什么?”
龙飞道:“这个人最擅长的其实是什么?机关消息?土木建筑?”
金不换道:“最厉害的应该还是挖地道,那一次我们攻进去,在点火焚烧庄院之前,我曾经看过他造的那些地道,可以说是我乎生所见最安全的一种。”
龙飞沉默了下去;好一会才喃喃地道:“地道,难道他就将火炮藏在地下?”
金不换想想道:“不无可能,但得要看看皇陵那边的地形土质。”
龙飞一怔,摇头;“现在来看,是没有可能的了。”
金不换道:“时间方面……”
“不足以找遍整个皇陵。”龙飞的面容沉下去:“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在皇上到达之前,在火炮发射的距离肯定藏放所在,全力一击,将火炮摧毁。”
金不换沉吟道:“不错,只有一次机会,一击不中……”他没有说下去,但大家都明白。
常护花接道:“事不宜迟,我与金师父立即赶到皇陵去。”
龙飞点头:“好,这路上我们就是看不出,也应该应付得来。”把手一招,一队为数三百的御用杀手立即奔前来。
常护花金不换双骑奔出,旁边天雷曹霸打了一个“哈哈”:“我老人家也去瞧瞧热闹。”策骑追上。
三百个御用杀手随即跟在他们后面。
龙飞目送去远,嘟喃道:“希望他们能够有所发现。”随又一声长叹。
火狐不由摇头,道:“我一直都以为在朝廷身居高位的人日子都过得很舒服惬意。”
龙飞道:“有时的确是的,这种日子也不多,一年总有七八天。”
火狐道:“若是我没有记错,一年好像有三百六十五天。”
龙飞道:“日子过得怎样惬意舒服的人也没有三百六十五天的。”
火狐点头道:“不错,没有烦恼的人到底少。”
龙飞道:“除非是白痴,但白痴的心态究竟如何,是否真的一些烦恼也没有,我们却又不能够肯定。”
“我们所看到的只是表面,正如一般平民看官府中人。”
龙飞接道:“表面上看来,官府中的人,尤其是高高在上的美服罗衣,出入排场又是特别惹人羡慕。”
火狐接问:“这排场又是拿来干什么的?”
龙飞道:“不就是表示与平民百姓间的分别?虽然是做作,却有哪一种威势,也只有这样,配合种种法例,才能够令平民百姓有一种恐惧的心理,才容易统治。”
火狐道:“没有其他的方法?”
龙飞摇头:“每一个人的内心都有一种犯罪的倾向,只有严刑峻法种种人为的束缚才能够令之知所畏惧,在犯罪之前考虑到后果。”
火狐微笑道:“不错,我最初也有这种感觉,后来本领练好了,胆子才又大起来。”
龙飞道:“幸好你们这种人的数量并不多。”
火狐颔首:“幸好不多,而且大都有一个原则,不喜欢与别人合作。”
龙飞道:“司马纵横是另一种,威迫利诱再配合朝廷中的败类,变成了另一股势力。”
火狐道:“到这个地步,他又还能够做出什么?”
龙飞道:“以他的势力要争天下是不能的了,现在他只是在不停的捣蛋,要我们不得安息,可以说是一种无聊的所为,只能够满足自己。”
火狐道:“跟着他的人是否知道?”
龙飞道:“那要看他们是否聪明,又是抱着什么目的了。”
火狐道:“欧阳绝应该是一个聪明的人。”
龙飞道:“绝对是,但他是否有犯罪的倾向,是否要看看自己的本领能够做到多大的灾害,则是不得而知。”
火狐道:“看来应该就是了。”
龙飞颔首道:“好像他这种人应该不是任何人所能够威胁得到的。”
火狐道:“这个人绝无疑问是一个天才,看他将火炮偷走完全不动声息便知道了。”
龙飞道:“难得是不留一点蛛丝马迹,可见他是一个怎样小心谨慎的人。”
火狐放目四顾,道:“这附近一带一片平坦,除非能够将火炮一下子从地道升上地面,迅速发射,又正中皇上的位置,否则并无多大作用。”
龙飞道:“在火炮升出地面之时我们应该能够发现,必须在火炮发射之前将皇上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火狐道:“那样子升上来,就是要火炮瞄准也不容易。”
龙飞接道:“瞄准的工作,除非已早就做着,同时调校火炮的目标以便随时都能够发射。”
火狐道:“那种工作必须在高地上才能做得好,平地上根本连目标也未必能够分得清楚。”
龙飞道:“有道理,其实我也是在怀疑,欧阳绝能否有办法将一具那么重大的火炮迅速地升起来。”
火狐道:“我也不清楚火炮有多重,只是觉得在高地上无论如何都方便得多。”
龙飞道:“我们也许是将欧阳绝的本领高估了,有时不清楚一个人亦会有不清楚的好处。”
火狐的目光接落在旁边的一个山坡上,道:“譬如那边的山坡,地道若是开在山坡内,一样看不出来,而只须瞄准目标,火炮便可以随时发射。”
龙飞一听骤然动容,手接挥,两队御用杀手飞骑疾射向两面山坡奔去。
火狐苦笑一下,道:“到处都是山坡,这如何提防?”
龙飞道:“山坡的距离,应该可以有一个准则。”一顿接道:“这得跟护花他们说。”
“我这就追去。”火狐策骑奔出,宗萨巴亦追前去。
龙飞目送他们去远,颔首道:“多几个人的意见总是好。”
香芸一旁Сhā口道:“我看他只是信口说来,并非有什么发现。”
龙飞道:“却也到底是老江湖,想到种种的可能性,说来头头是道。”
香芸道:“事实也的确有这种可能性,却不要是事实才好。”
龙飞目光转向那些在山坡上下奔驰的御用杀手,道:“这若是事实,外层若不是伪装便是比较薄弱,以便火炮能够发挥威力,也必定经不起马匹的践踏。”
香芸道:“也许他们亦已考虑到这一点。”
龙飞道:“那必定选择比较陡峭,马匹不易上落的地方。”语声甫落,仿佛想起了什么,眉毛突然扬起来。
香芸看在眼内,奇怪道:“义父到底想起了什么?”
龙飞道:“你立即追上去,叫他们小心峭壁之类的地方,尤其是皇陵附近。”
香芸想想,立即飞骑奔出,龙飞看着叹了一口气,仰天喃喃道:“这若是都没有收获,火炮要从天上掉下来的了。”
地面上所有的可能他们都已兼顾到,而且尽力去找,若是山坡峭壁都一无发现,那若非他们推测错误,并非在今天采取行动,便应该是非常突然的一种方法,完全在他们意料之外。
龙飞还是认为突然的可能性最大,在皇帝回到皇城之前,他是绝不会放弃搜查的了。
还有什么突然的方法,龙飞又陷入沉思之中。
香芸马快,很快追上了火狐宗萨巴二人,亦远远看见常护花一伙。
发现有马追来,常护花他们亦知道必定又有事发生,将坐骑放慢。
香芸三人迅速追上,听过了他们的话,金不换第一个有反应:“在峭壁山坡上挖地道别人也许办不到,欧阳绝就该可以做得到的。”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欧阳绝的了。
常护花接道:“这很好,我们的范围可以缩窄很多。”
香芸随即道:“沿途的山坡以及陡峭的地方义父会小心的了,我们还是直赶去皇陵那边,仔细的搜查一遍。”
天雷曹霸道:“可以留一个口信给王爷他们,路上到现在为止,并无适宜火炮发射的地方。”
金不换点头道:“什么地方适宜放置火炮,你这个老行尊当然清楚。”
天雷曹霸大笑道:“若是连这一点经验都没有,早一卷铺盖了,哪还会混得到今天?”
金不换道:“一路上你东张西望,其实就是看到底会不会有火炮藏在附近。”
曹霸笑接道:“山坡我也已小心到的了,但峭壁方面却是连想也没想到。”
金不换沉吟道:“我也是,接近皇陵颇多峭壁斜坡,我们得赶快前去一看。”
常护花随即把手一招。一群人再催骑奔前,掀起了漫天尘土。
九
火炮的确被放在一面峭壁内,在司马纵横动身去接取火药之前,欧阳绝与他的属下已开始了挖掘地道的工作,以他的经验,这件事在他当然轻而易举。
火炮偷到手之后,夤夜运到这里来,藏放火炮的地方在相反的方向,无疑又邦了他一个忙,在官兵搜索那边周围的同时,他可以有足够时间将火炮输送到山上。
火炮虽然重,但他心思巧妙,早已设计好输送的工具从容将火炮输送到峭壁的地洞内。
同时他开始迫使那两个老匠人说出火炮的损坏部份,以及修补的办法。
用火炮的机会到底不多,新的不停补充,旧的只要有比较大问题的一般都搁置,负责维修的也在空闲的时候才去修理,欧阳绝挑选的当然是其中最完整的一具。
他只是要施放一次,修理的工作当然更简单,那两个老匠人都在他手上,当然不能不服从他。
在看过图样之后,欧阳绝才相信那两个老匠人,也因为有图样参照,火药的装置更加精确。
欧阳绝在分别听过那两个老匠人的意见,再参照图样,又将火药的份量加重了很多。
只要发射一次,也只有一次机会,因为火药太多,炮管不能够承受会破裂,也完全没有影响。
一击不中,再击也是没用的了,而且他们也没有足够的火药。
剩下部分的火药已给埋在皇陵内皇帝将会跪拜的位置,只是掩饰得很好,又能够恢复原状,表面上很难发现,火炮只要击中这个位置,埋藏的火药便会引发,那附近将会夷为平地,
损坏发掘皇陵,罪诛九族,但他们这些人连袭击皇帝也敢,还有什么避忌?
追随欧阳绝的未必会考虑到这个问题,欧阳绝当然也不会说出去,动摇他们的心意,只是不时的提醒他们这是一件大事,参与的人不枉此生。
那附近他们当然也安排了去路,准备一击之后立即撤退。
欧阳绝当然也知道这条所谓去路表面上虽然安全,但一击之后,只要他们的位置被龙飞他们知道,就是Сhā翅也难逃,朝廷的势力到底有多大,在他那座庄院被毁灭之际他已经完全明白。
好像他这样聪明的人当然也早有打算。
最令他放心的还是司马纵横就在他身旁,好像司马纵横这种人,若不是看过绝对安全,应该是绝不会留下来。
司马纵横这时候正在峭壁的一旁往外窥望,一个中年人跟在他后面寸步不离。
那个中年人司马纵横叫他白痴,事实上也有如白痴般,看人的时候双眼发直,眼神混浊,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股接近野兽的气息。
他从来都不开口说话,也不容许任何人接近司马纵横,连欧阳绝也不例外。
司马纵横形容这个人是最好的保镖,武功好,心地单纯,只忠于主人,白痴看来也的确就是这种人。
欧阳绝不怀疑司马纵横的话,也绝对相信任何人只要有对司马纵横不利的举动,白痴一定毫不犹豫的出手,他也看不出白痴的武功到什么境界。
司马纵横以一个这样的人做保镖,无疑是令他有些意外,但站在司马纵横的立场,他却是不能不认为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就是他,也不轻易相信任何人,到现在为止,事实他也没有一个可以依赖的属下。
出卖主人朋友的事情他看得实在太多,他时常都怀疑若是他不能够维持属下的生活,那些属下会不会一个个离弃他。
所以他也一直都不要求下属有很好的武功,那最低限度他也会安全一些,而做他这种工作的人也只须有一双巧手,就是不聪明也不要紧。
他也不以为还有什么人有他这么精密的头脑,到现在为止事实他也没有要别人帮助的需要,在他的眼中看来,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庸才。
就是欧阳绝也不例外,他曾经不止一次向司马纵横表示若是早一些找他合作,天地会绝不会到这种地步。
司马纵横当然是一笑置之,这种话无论如何在现在来说都已经太迟。
那面峭壁已剩下薄薄的一层,但经过欧阳绝以药物处理,除非有意去推撞,否则就绝不会随便倒塌。
欧阳绝所以这样做完全为了避免露出破绽被发现,那薄薄的一层对火炮的发射也并无影响。
之上也开了不少洞,可以由那些洞清楚看见皇陵的情形,相距事实也没有多远,却当然是在火炮的射程内。
外表看来,那些峭壁没有什么特别,就是很接近那些洞也不会令人有所怀疑,峭壁表面一般都是凹凸不平,总有些洞口。
欧阳绝事实巳考虑到很多方面。
司马纵横也曾很小心的在峭壁下观察了一遍,对这个设计赞不绝口,这些话虽已听得太多,但出自司马纵横的口,欧阳绝仍不免有些兴奋。
要准备的都已准备妥当,欧阳绝仍然仔细的再检查一遍,然后走向司马纵横。
在欧阳绝接近还有半丈距离,白痴已经有些反就,转身望着欧阳绝。
以欧阳绝的见识,那刹那竟然又不禁心一寒,这种感觉就是面对司马纵横也没有。
司马纵横武功不错更高强,却是一个正常人,有强烈的判断能力,知道对方是善意抑或恶意,这个白痴显然不理会这一点,只要接近司马纵横而司马纵横又没有明显的表示便会出击。
那种眼神甚至有一种全力出击的意味,欧阳绝完全没信心接下他的全力一击。
他脚步不由停下,司马纵横即时回过身来,道:“他们的人来了。”
欧阳绝“哦”一声,身形移前,从洞口往外望,只见常护花一伙飞骑奔到皇陵的前面。
相距那么远,当然不容易分辨得出来是什么人,欧阳绝笑笑接道;“果然不出所料,他们是先派人视察周围环境。”
司马纵横说道:“从装束看来,为首的几个应该是江湖人,常护花火狐也在其中。”
这两个人的装束都容易辨认。
欧阳绝笑笑:“常护花那个小子也可谓胆大包天,可惜皇帝未到来,否则正好趁这个机会将他们轰杀。”
司马纵横道:“的确可惜,这个人我一直没多大的好感,早已想将他除掉。”
欧阳绝道:“总会有机会的,我们无妨等等。”
司马纵横道:“只要解决了龙飞,其他人根本无须顾虑。”
欧阳绝打了一个“哈哈”:“之前龙飞已做足预防工作,若是皇帝死在这里,就失职一罪,已足以令他失势。”
司马纵横沉吟道:“这要看他的为人以及势力,以目前他的势力要谋朝篡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可是他没有这样做,可见他到底是一个非常讲原则的人,引咎退隐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司马纵横道:“在某些环境这个人的确非常讲原则,但很多事情他都是一意孤行,认为怎样做便怎样做,绝对不在乎什么原则。”
欧阳绝道:“连祖先定下来的规则也一样?”
司马纵横沉吟道:“应该就是了,正如白马寺原是国宝,他却胆敢将之辟为战场,藏经阁改来藏放名人谱。”
欧阳绝道:“那是说,朝廷中,若真是群起而攻之,他难保把心一横,自己做皇帝,将反对他的人一网打尽的了。”
司马纵横道:“绝对有这种可能,朝廷中反对他的人若是联合起来对付他,也够他应付的。”
欧阳绝接问:“他们现在已经联合起来了。”
司马纵横道:“这个可不大清楚。”
欧阳绝一怔,问道:“你没有与他们取得联络,作好准备,在皇帝死后,如何对付龙飞?”
司马纵横道:“没有,之前与我有联络的九王爷一伙已被肃清,朝廷中到底还有什么人与龙飞作对,问我也不清楚。”
欧阳绝怔在那里,司马纵横接道:“龙飞若是在皇帝身旁,必定难逃一死,只要他死了,事情便变得简单。”
欧阳绝目注司马纵横,道:“到时你便可以重新招兵买马,再组天地会。”
司马纵横道:“应该会。”
欧阳绝叹了一口气:“我以为你已与朝廷中反对的一方取得联系,有一个完整的计划。”
司马纵横道:“他们当中权势最大的就是九王爷,结果功亏一篑,其他的就是有他那个胆量,看见我这件事成功之后,会主动与我合作。”
欧阳绝又叹了一口气:“除非是后继无人,天下混乱,否则朝廷中人相信都宁愿以自己的方式解决。”
司马纵横笑了笑:“我这种方式其实无什么不妥。只是危险了一些。”
欧阳绝再上下打量了司马纵横一遍,摇摇头:“我现在才明白你是怎样的一个人。”
司马纵横道:“野心大……”
欧阳绝摇头截道:“你只是惟恐天下不乱。”
司马纵横一怔,大笑:“现在也许是的。”
欧阳绝道:“也许你已经没有了斗志信心,之前失败得实在太惨——”
话说到一半突然住口,司马纵横看看他,笑笑:“原来你也有冲动的时候。”
欧阳绝叹息说道:“每一个人都会有的。”
司马纵横摇摇头:“我完全明白你的心情,只是希望你不会因此而影响工作。”
欧阳绝苦笑:“你这一次毕竟只是存心捣乱,并没有什么目的。”
“没有目的不等于没有意义。”
欧阳绝怔怔的看着司马纵横,突然放声大笑:“你倒是不错,就是事后难逃一死,只要成功,亦足以扬名天下。”
“绝对可以。”司马纵横笑笑:“好像这种机会,到底不多。”
欧阳绝颔首:“不错.我现在需要关心的只是这件事能否成功。”
司马纵横说道:“成功的机会应该很大。”
“当然了,有谁会想到火炮是藏在这面峭壁之内。”欧阳绝得意大笑。
司马纵横亦大笑,才笑了三声,突然停止,目光亦凝结,欧阳绝看在眼内,不由探头循司马纵横的目光望去,这一望之下,亦不由一怔。
司马纵横即时一声叹息:“我们成功的机会其实不大。”
欧阳绝目光一转:“他们也许只是偶然向这边望来,其实并无发现。”
司马纵横道:“我也希望是,可惜看情形他们显然是发现了什么。”
“不会的。”欧阳绝不由自主的摇头:“他们怎可能发现其中秘密?”
司马纵横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相信,但他们甚至已向这边走来。”
欧阳绝脱口叫道:“一定有奸细。”
司马枞横道:“若是有奸细,龙飞早已千军万马包围这里。”
欧阳绝往峭壁钱再一看,嘟喃道:“他们真的是向这边起来,连我们都看不出什么破绽,他们竟然会看出来,不可能。”
司马枞横沉吟道:“我看其中必然出了什么漏子,引起了龙飞他们的注意。”
欧阳绝仍然是连声的:“不可能!”
司马纵横又叹了一口气:“什么地方出漏子也好,我们都是来不及补救了。”
欧阳绝显得有徬徨:“那我们现在应该怎样做?撤退?”
司马纵横摇头:“不能撤退。”
欧阳绝道:“那怎样应付才……”
司马纵横道:“我与我的人下去,看怎样将他们诱开,皇帝一定要来的。”
欧阳绝道:“我们则是守在这里,按照原定的计划袭击皇帝?”
司马纵横回身轻抚着那具火炮,说道:“这具火炮不发射,大家都会觉得很不开心。”
欧阳绝想想,颔首。司马纵横接道:“若是我们不能将他们诱开,你便看情形发射火炮,杀得多少人便多少人好了。”
欧阳绝道:“常护花火狐若是真的在那当中,我倒想现在便施放火炮。”
司马纵横道:“这不是解决私仇的时候,以大事为重,就是只得一分机会,也要抓住。”
欧阳绝反问:“若是赶不及轰杀皇帝,龙飞又正好在射程中?”
“杀龙飞!”司马纵横斩钉截铁的。
欧阳绝美同:“这算不算是私仇?”
司马纵横冷应道:“龙飞与皇帝同样重要,严格来说,皇帝不过是一个傀儡,但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只有皇帝存在,要真的轰动天下,只有杀皇帝。”
欧阳绝接问:“杀龙飞又有什么影响呢?”
司马纵横叹了一口气:“就像杀你一样。”
欧阳绝笑道:“蛇无头不行,追随我的人将会解散,你真正的敌人其实是龙飞,除掉了龙飞,还有什么人能够与你一较高下?”
司马纵横说道:“你是说我本末倒置了。”
欧阳绝道:“也许你非常不高兴我这样说,这实在是事实。”
“本来是的。”司马纵横道:“当年有九王爷为后盾,若杀龙飞九王爷即可代之而起,推翻朝政,现在朝中却没有人支持我,龙飞虽死,并不会制造出很大的混乱,而皇帝亦有足够的时间将局势平复,另觅适当的人,镇压有企图的朝廷中人。”
欧阳绝道:“那样的人并不难找。”
司马纵横道:“他的人现在已非常团结,无论哪一个统率,一样发挥威力。”
欧阳绝大笑,道:“现在我总算完全明白。”
司马纵横冷冷道:“不管你明白不明白,这件事一定要做好。”
欧阳绝摇头:“不管怎样我都会全力尽心去做,这个时候难道我还有选择的余地?”
司马纵横目光一转,手一抖披风,就像一团风也似奔出去,白痴亦步亦趋。
欧阳绝目送司马纵横消失不见,转回洞那边,居高临下,他看得很清楚很清楚,常护花等人已经非常接近,仍然在火炮的射程内。
他若是射程从皇陵那边移开,绝对可以向常护花他们发出一击,但当然没有那么凌厉的威力。
剩余的火药都埋在皇陵下,他们事实也没有考虑到常护花等会向这边奔来。
火炮威力不错很大,但常护花等已分散,马又快,一击之下,只怕也伤不了多少个。
欧阳绝当然压抑得住这股冲动,只看看皇陵那边,静待龙飞或者皇帝的出现。
他当然也明白,一切都要看司马纵横的行动,若是引不开常护花等人,只要常护花等人爬上这座峭壁,很容易便发觉其中的秘密。
司马纵横若是肯真的面对常护花等人,常护花等人应该会上当,而司马纵横追去,到他们省觉的时候,龙飞或者已在射程内。这是惟一的机会,司马纵横必须这样做。
欧阳绝念心一动,身形疾转,向司马纵横离开的方向掠去。那边有一条半人工半天然的山沟,还有一些特别设计的滑板,以方便滑下去,是迅速离开这座峭壁的方法。
欧阳绝掠到山沟边缘,只见司马纵横踏着一块滑板一只飞鸟般疾滑了下去,那个白痴却呆立在山沟的旁边,呆看着司马纵横。
欧阳绝不由脱口叫一声:“白痴!”
白痴霍地转过身来,瞪着欧阳绝,露出森森白齿,发出狗吠也似的声音来。
欧阳绝一怔,仍然走近一半,道:“你怎么不走?”
白痴吠得更响亮,一串串白沫从齿缝冒出来,眼神也变得凶残。
凶残而混浊,欧阳绝从来没看过这么恐怖的眼神,脑际间突然灵光一闪。
“你其实真的是一个白痴。”欧阳绝叫出来,声音恐怖而惊讶,还有愤怒。
白痴给他这一叫,竟然露出恐惧的神色,欧阳绝冷笑接道:“受保护的其实是你,并不是司马纵横,司马纵横不在旁边你便凶不了起来。”
他说着又迫前一步,白痴倒退,举起双手,握着拳头,看似便要揍欧阳绝,可是那神态却告诉欧阳绝他根本不敢动手。
欧阳绝不退反而招手:“来,让我看你有多大本领。”
白痴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到欧阳绝将袖子卷起,竟然跪倒在地上,眼泪迸流。
欧阳绝没有迫前去,也没有再呼喝,摇头大笑,转身,这一次,他是笑自己的幼稚,竟然连这样的一个白痴也看不透。
他事实看不透,就在他转身同时,白痴突然又好像一条恶狗也似扑了上前,扑向他后背。
这一扑既快且狠,只是扑击的位置并非要害。
欧阳绝身形一偏,便避开,白痴扑倒在地上,扑了一脸的沙土。
他随即爬起来,伸手抹去脸上的沙土,欧阳绝若是这个时候出手,要杀他当真易如反掌。
欧阳绝却只是负手踱了开去。
白痴看着欧阳绝,突然放声哭起来,接追上前去,扭打着扑上。
欧阳绝再闪开,厉叱道:“住手!”
白痴给喝得一怔,但随又扑前,欧阳绝终于出手,并指如剑,疾点向白痴。
接连三下都是点在要害上,白痴的身子倒飞,眼耳口鼻突然鲜血狂涌,只有完全没有练过内功的人才会有这种反应,欧阳绝也这才肯定这个白痴真的只懂得装模作样。
这样的一个白痴由司马纵横来摆布竟然变成了一个高手,这当然是因为任何人都绝不会相信司马纵横会容许一个白痴做他的手下,侍候他身旁。
追随司马纵横的其他人是否也都是这样或者接近白痴的人?欧阳绝不敢想象,一直以来他也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他就像江湖上其他人一样,相信司马纵横的势力。
事实在这之前司马纵横的天地会非独势力庞大,而且做过好些惊天动地的事,虽然事与愿违,连番失败,但谁都相信他一定会将精锐保留,准备作最后一击,在他左右的应该都是高手,就是白痴,也应该是身怀某种绝技,有高度杀伤力的那种白痴。
欧阳绝其实也早就看出这个白痴有问题,却是只考虑到危险性方面。
司马纵横用到这种白痴是否就表示他已经没有可用的人,欧阳绝不由再往下望去.
白痴也正就倒在那条山沟下,百数十个他的手下随即纷纷从藏身的地方窜出来,他们原是负责峭壁下的安全,这时候当然已接得司马纵横的暗号。
他们准备了马匹,也随即在隐蔽的地方将马匹拉出来,跳上鞍。
司马纵横也上了马,然后若有所觉的向上望来,白痴的尸体正好滑到他身旁。
他没有看那个白痴,目光落在欧阳绝身上,相距太远,欧阳绝只是寸许大小,根本看不到欧阳绝的神情变化,司马纵横也只是伸手往面上一抹,抹下了一层薄薄的面皮来。
这层面皮剥下,他便不太像司马纵横。最低限度他没有司马纵横那股霸气,但无论如何,动作语声他都已学得很像,甚至具备差不多的分析能力,这当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得到,他追随司马纵横绝无疑问已经有相当时候。
抹上了那层面皮,他与司马纵横唯一有分别的应该就是武功,也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司马纵横安排一个那样的白痴在他身旁。
那样一个白痴一方面拉远了别人与他的距离,也有一种转移别人注意的作用。
司马纵横在这个替身上显然已下了不少苦心,也收到了预期的效果。
这个替身也显然有相当权力,再将面皮抹上,手一挥,与那百数十个天地会的人飞骑奔出去。
欧阳绝虽然居高临下,但这边背着阳光,以他目光的锐利,看得并不大清楚,可是从那个抹下面皮的动作已经知道是什么回事。
他不由放声大笑起来,当然是苦笑,当日他曾以替身逃过了一劫,却是想不到司马纵横也有此一着,而他竟然一直都看不出来。
司马纵横到底什么时候换过这个替身他也一些记忆都没有,他甚至怀疑由开始他所接触的就已是一个替身。
司马纵横座下不乏能人异士,化身千百应该不是一件难事,他完全瞧不出来也不足为怪,现在他笑的也只是一直以为自己真的是那么重要,司马纵横少不了他的助力。
他总算明白他只是司马纵横若干布局中的一着,虽重要,就是失败也不要紧。
只要司马纵横不死,这种布局就能够继续下去,最重要的只是司马纵横本人。
他佩服的也只是司马纵横那种方法,不管成功与失败都尽力尽心的去做。败都尽力尽心的去做。
那个替身现在去做的也应该就是诱开常护花等人的注意,以便他能够完成那一击。
现在他要做的也就是看稳那具火炮的操作及至发射。
他若是不在,他的人必然怀疑,只要信心动摇,不难会散开逃命,这个计划便完全崩溃。
这样逃命就是逃得了,也没有意思,欧阳绝还是一咬牙,转去秘洞。
他这种反应当然又在习马纵横意料之中。
常护花等数百骑这时候已非常接近。
他们最初怀疑火炮可能藏在皇陵内,但在金不换与天雷曹霸的推断下,还是否定了这种可能,转而怀疑到那边的峭壁。
也经过一番考虑,认为周围的地方没有比那边的峭壁更值得怀疑,他们才集中向那边赶去。
一路奔来,一些反应也没有,他们的心意难免亦有些动摇,要知道这时候他们绝不能出错,一出错便无从补教了,所以听到那一阵马蹄声,他们都不由大感兴奋。
那一阵马蹄声,也就是司马纵横的替身以及天地会那一伙弄出来,他们也很快出现在常护花等人眼前,却不是向常护花等人攻击,而是逃过去。
司马纵横那个替身差不多走在最后,常护花一眼瞥见,不觉叫出来:“司马纵横!”
旁边金不换不由一怔:“在哪儿?”
香芸手指着:“那个不就是了!”
火狐立即道:“我们将他拿下来!”
宗萨巴第一个有反应,催骑便欲追出,常护花急忙叫住:“别追!”
宗萨巴道:“擒贼擒王,司马纵横可是天地会主,将他拿住,还有什么解决不来?”
常护花道:“就是这样,他更加不会在我们眼前出现,没有理由不知道自己的重要。”
宗萨巴道:“你是怀疑那并非真正的司马纵横?”
金不换Сhā口道:“欧阳绝也有假的,司马纵横就是有假的也不足为怪。”
常护花接道:“就是真的.也不会这样离开,这分明就是诱我们追上去。”
香芸点头道:“也是要我们放弃这座峭壁。”
金不换道:“那我们更加要彻底搜查这座座峭壁。”
常护花随即挥手,三支烟花火炮接在那些御用杀手中射出,在空中爆出了血红色的三团。
宗萨巴一见,奇怪道:“这是什么讯号?”
常护花道:“通知附近的御用杀手去截击司马纵横一伙。”
香芸接道:“这周围百里我们已布下了无数关卡,截查所有进出的人。”
金不换笑道:“所以截查不着司马纵横他们当然是因为他们早已作好了安排,但现在他们这样离开,要不被发现,那除非都已睡着。”
常护花接道:“他们若是真的要离开,我们的人未必能够发现他们。”
香芸道:“这附近都是山野,他们若是化整为零,绝不难由山野间逃去。”
常护花接道:“但他们的目的若是在诱我们离开这座峭壁,看见我们不肯追上去,一定会回来骚扰我们的行动。”
香芸恍然道:“那三支烟花火炮主要的目的其实在扰乱他们的注意。”
常护花点头道:“我们大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在这里设伏,阻止他们反扑。”
说话间,他们已来到峭壁下,常护花滚鞍下马,随即吩咐一半的御用杀手在峭壁下布防,由香芸金不换指挥,其余一半则由他与火狐宗萨巴曹霸带着,往峭壁上攀去。
曹霸在皇陵那边已算准了角度距离,来到了峭壁下,金不换亦立即指出峭壁上哪部分适合开挖地道。他们也就是以此为目标,没有发现才向其余的地方搜索。
欧阳绝他们的藏身所在也就在曹霸、金不换意料之中,他们所以在那儿开凿地洞,当然是依照火炮图样与那两个老匠人的意见。
那两个老匠人到底是曹霸的下属,他们计算得到的曹霸又怎会计算不到?
金不换在土木建筑方面的成就绝不在欧阳绝之下,在曹霸的指点下当然能将范围收缩至极限。
峭壁如削,常护花与那些御用杀手都经过特殊训练,借着绳钩的帮助,迅速往上攀登。
欧阳绝回到洞内,从壁上开的洞往外望,看见常护花等人在峭壁上散开,却因为角度问题,看不见他们攀上峭壁来,却想象得到。
他的心情很复杂,也前所未有的紧张,目光转向皇陵那边,只希望目标快些出现,让他能够发出那一击。
聚在火炮旁边其他的人目光都集中在他的面上,那无形中也给他很大的压力。
龙飞一伙终于在他的视线中出现,大群人浩浩荡荡的,欧阳绝不知道皇帝是否在其中,却默算着不向这群人发射火炮,是没有机会的了。
他立即大喝一声:“小心!”
火炮两旁的人随即作好准备,两支火把已燃亮,只等一声令下,便将药引子燃着,发射火炮。
在火炮的旁边有好些木架,都是用以固定火炮,以便那一击能够正中目标,留在洞中的人主要的作用也是固定那些木架,他们现在都已紧靠在木架上。
龙飞那一伙当然已经发现这边的情形,都停下向这边望来,欧阳绝看在眼内,心底咒骂,既急且怒。
眼看着,两队御用杀手由那边分出,向峭壁这边奔来,龙飞与其他的人也这才转身,继续向皇陵进发。
欧阳绝紧咬牙关,准备发出发射的命令,也就在这时候,他突然看见了一只眼睛。那双眼睛是在洞|茓外出现,绝无疑问是常护花的人已攀上来,在洞外窥望。
欧阳绝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刹那仍然不由吓一跳,他的剑立即刺出,穿过洞璧刺了出去。
那个御用杀手也是有所发现,喜出望外,一声:“在这里!”出口,发觉危险要闪避的时候,剑已经穿壁而过,穿进了他的要害!
他惨叫,一个身子从峭壁上飞堕下去,没有人来得及抢救,连常护花也不可能。
他就在旁边丈许,立即大叫“小心”,将几颗霹雳子抛向那边的峭壁,那都是曹霸制炼的火药暗器,一颗撞上一颗,爆炸开来。
洞壁原就很薄,不过经过药物特别处理,欧阳绝那一剑刺出,已震动了其中部分,再被火药爆炸震荡,一大幅洞壁立即崩溃剥落。
欧阳绝再也忍不住,嘶声大叫:“发射!”
药引子立即被燃着,一个拿火把的已经被惊呆,但另一个虽受影响,还有勇气点燃引子。
火狐即时悬着钩绳飞进,梭子般的暗器先射进去,
惊心动魄的破空声响中,射倒了最挡在面前的几个欧阳绝的人,宗萨巴也跟着扑入,鬼剑动处,又刺倒几个,常护花并不慢,一入剑即剌向欧阳绝,一面大呼:“小心火炮!”
天雷曹霸跟着掠进来,应声一蓬霹雳子扔进火炮的炮管内。
与霹雳子爆炸同时,火炮亦发射,当真是天崩地裂一样,一团火球在霹雳轰鸣中射了出去。
那些霹雳子与之比较,简直小巫见大巫,可是霹雳子那样一爆,到底将炮管震偏了半尺。
若是那些欧阳绝的人抓稳木架子,炮管未必受影响,问题是火狐宗萨巴暗器兵器齐施击倒了前面一排,其余的惊吓下忙着找兵器对付,大受影响,忘记了固定那些木架的重要,终于影响到炮管的稳定。
那虽然相差半尺距离,到火球落下,与原定目标相差已经有数丈。
火球落下立即爆开,距离目标虽有数丈,并未能够引发埋藏的火药,那附近的御用杀手看见火球飞来,虽然都急忙策骑避开。仍然有十多个被波及,人仰马翻。
龙飞距离火球落下的地方亦不过二十来丈,只看得魄动心惊,随即挥手,所有御用杀手立即飞骑向那边奔去,龙飞与其余子女亦动身.千百飞骑掀起漫天尘土,声势夺人。
司马纵横那个替身看见常护花等人不追来,奔出了数十丈便勒转马头回奔,他们的目的在诱开常护花等人,好让火炮能够达到预定的作用。
他们还未冲到常护花指派那些御用杀手防线前,火炮已经射出。
霹雳那一声令他们不由都一呆,坐骑却仍然奔前,那些御用杀手同时发动了攻势,长矛暗器飞投,紧接策马奔出,冲杀前去。
杀声震天,天地会那些人看见火药爆炸以为目的已经达到,自然无心恋战,长矛暗器伤亡了数十人,更就大受影响,纷纷勒转马头逃命。
司马纵横那个替身也不例处,他原要喝止天地会一众,好替他挡住追兵,但看见这种情形,如何喝得出口,急忙策马开溜。御用杀手没追杀,只是飞骑两侧冲上,到底养精蓄锐,胯下的又都是快马,迅速将天地会一伙追过,然后勒转坐骑反击。
天地会的人不战自乱,很快便给截下来,龙飞那边迅速接近。
只看那声势他们便已心惊胆战,前无退路,后有追兵,那还不为之大乱。
那个替身嘶声大喝:“杀掉他们……”下面的话尚未接上,七八个御用杀手便向他冲来,天地会一伙亦同时被其余御用杀手冲散。
一场混战立即展开,天地会一伙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事实御用杀手的数目亦数十倍他们!
这一战很快便结束。洞内的一战更简单,欧阳绝手下那些匠人如何是御用杀手的对手,何况还有宗萨巴火狐这种高手。
支持得最久的也就只有一个欧阳绝,他要比常护花在那座护院中找到的他那个替身强多了,可惜他遇到的非独是御用杀手中最强的一个,还是江湖上年青一辈最负盛名的剑客。
他想将常护花迫下峭壁,可是常护花身手灵活,很快便翻到他身后,反将他追到峭壁的边缘。
“姓欧阳的,将剑抛下算了。”常护花剑势一缓,说出了这句话。
欧阳绝冷笑:“你要我弃剑投降?”
常护花道:“以你的武功绝不是我的对手。”
欧阳绝道:“弑君大罪,你以为我弃剑投降,从轻发落,又会怎样?”
常护花道:“不清楚,但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欧阳绝大笑:“我这种人就是囚上三天也受不了,而你们一定不会只将我囚上三天。”
常护花笑了,欧阳绝目光往峭壁下一看,道:“我看你还是将我迫下去,像你这种御用杀手,难道还狠不下心肠?”
常护花方要答话,欧阳绝突然怪叫一声,翻身疾往峭壁下扑落。
龙飞一骑正停在峭壁下,衣饰有异一般,欧阳绝虽然不认识他,也知道他身份有异其他人,说不定非常重要,甚至有一种说不定就是龙飞的感觉。
他的对象也就是龙飞,一只飞鸟也似的头下脚上飞扑而下,剑取龙飞的脑袋。
峭壁高愈百丈,欧阳绝飞扑而下真是飞鸟一样,那刹那的刺激使他不由自主的放声叫出来。
常护花目光及处,不由叹了一口气,他当然看出欧阳绝的企图,可是这种高度,如何能够一剑击中目的?
龙飞在峭壁下正仰首上望,看见欧阳绝这样冲刺下来.只是一声叹息:“疯子一一”
欧阳绝这一着也的确接近疯狂,他却没有这种受,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刺激。
他的眼睛已因为逆风刺痛,然后他突然感觉一个身子亦被风吹偏开去,他的剑仍然指着龙飞,到他再突然发觉,剑尖所指的方向并非身子飞投的方向,距离地面已没有多远。跟着他发现自己正向一堆乱石撞去,身形却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不由自主的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叫,也就在狂叫声中一头撞在乱石上,粉身碎骨。
龙飞没有呼叫,只是放声笑出来,由心里笑出来,到现在他才放下那一块心头大石。
所有的人也有这种感觉。
“那个只是司马纵横的替身,司马纵横所以用这个替身,绝无疑问对这一次行动不太看好,并没有一定成功的把握。”
说这番话的时候,已经是祭祀之后,龙飞非常轻松的坐在府中大堂上。
盛筵摆开,兴高采烈,每个人都开怀畅饮,这一次有惊无险,他们当然开心得很。
龙飞叹了一口气,接道:“但亦不无可能他已经完全失却信心。”
常护花道:“就是成功他亦没有足够的力量进一步推翻朝廷。这一点相信他早已明白。”
龙飞点头道:“他现在做的无疑是一种捣乱的行为,不计较后果收获。再这样下去.我看他不难成为一个疯子。”
常护花道:“这一次的行动已接近疯狂的了,不知下一次又会闯出什么祸。”
龙飞大笑道:“不管怎样,今夜我们都不醉无归。”
众人轰然齐应,千杯共举尽情畅饮。
能够开怀尽饮的时候他们便开怀尽饮,面临困难要悉力以赴的时候他们亦悉力以赴。他们当然希望这已是最后一战,也当然不是。最后的一战又将在什么时候降临?
十
八月初八,天色澄霁,骄阳当空。
在蜀北剑阁一条宽阔的大道上,有五骑人马正在泼喇喇的疾驰着。
这条大道,两旁松柏参天,只见枝干挺拔,各得其势,而道路两旁,风景之幽美,更是难描难叙,十分宜人。
剑阁为一平原,该地民风淳朴,屋宇鳞次栉比,而世称“剑阁雄姿”、“剑阁天下险”者,乃是指剑门关而言。
剑门关又名大剑山,从远处仰望,只见危峰矗立,雄浑嵯峨,而登山之后,更是壁如刀削,艰险难行之极。
这时候,那五骑马正是望着大剑山疾驰而来的。
这五骑人马,当先一匹马雪白神骏,鞍辔鲜明,而在鞍上的锦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虽然他还是个弱冠少年,但却浓眉朗目,身形相当高大。
在他的背后的,是四个青衣汉子,这四人不是腰际悬挂佩刀,就是背上负着长剑,显然都是身怀武功的富家子。
五骑人马疾驰了一顿饭时光左右,才在大剑山南麓一座镇甸上停下来。
锦衣少年回头望那四个青衣汉子一眼,道:“这里就是望峰镇吗?”
一个背负长剑,满脸麻豆的青衣汉子点点头,道:“少爷,这里就是望峰镇了,但英雄馆在什么地方,还得打探打探才成。”
锦衣少年:“唔”的一声,忽然目光大亮,道:“不必问谁了,英雄馆就在前面。”
说着,两腿轻轻在马腹上一挟,白马立刻洒开大步,向前直冲出去。
锦衣少年也许是一时性急,未曾念及这里已是人来人往之地,他把马儿催得这么快,是很容易会产生危险的。
当然,有危险的绝不是他自己,而是镇上的途人。
那满面麻豆的汉子早已眉头大皱,正待高呼劝止,白马已把一个白发老者跌撞在地上。
锦衣少年急忙把马儿勒停,同时翻身下马扶起老者:“老丈,你没事吧?”
白发老者满面怒容,骂道;“你是从哪里来的龟儿子?瞧你这身衣着打扮,准是家里有点臭钱的纨垮子弟,但这里也是王法管治的地方,你若把我撞死了,恐怕并不怎么好玩。”
锦衣少年给他劈头便骂一句“龟儿子”,不禁心中有气,但想到刚才把他撞倒了,那是自己不对在前,所以立刻就原谅了他,反而微笑说道:“老丈教训得对,我会记住了。”
“你记住了?你会记住些什么?”白发老者怒声道:“你是不是会记住自己是个龟儿子?”
锦衣少年怔了一怔,忖道:“这老人家不好惹,再给他缠下去想不做龟儿子也不行了。”
想到这里,立刻向老丈打了一个揖,说道:“既然老丈平安无事,在下也放心了,此刻在下还有重要的事情等着去办,告辞了……”
“告辞?我要到官府里告你一状才是真的!”白发老者忽然伸手抓住了锦衣少年的右臂,喝道:“你在闹市之内撞倒我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儿,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吗?”
锦衣少年悚然一惊,他吃惊并不是因为老者要“告他一状”,而是因为老者竟然一下子就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在寻常人眼中看来,这一抓只是很普通的动作,但这锦衣少年乃武林世家子弟,他从八岁就开始苦练三十六路大擒拿、七十二式小擒拿大法,所以虽然如今还只是十七八岁年纪,但对于擒拿制敌功夫,已有相当不错的见识和基础,可是,他此际竟然没有看见白发老者怎样出手,一条右臂已给对方紧紧抓住。
他一惊之下,立时叫道:“老丈,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一面说,一面用力挣扎,但那老者五指如钳,他用尽了力气也无法挣脱出来。
到了这时候,锦衣少年终于知道这老者不是寻常之辈,而跟随着他的四个青衣汉子也大为紧张了,纷纷亮出了兵刃,喝令白发老者把锦衣少年释放。
白发老者冷冷一笑,道:“怪不得到处横冲直撞了,原来是仗着人多势众!”
那满面麻豆的青衣汉子一挺长剑,喝道:“就算我家少爷适才鲁莽一点,但想在路上撞倒你老人家,恐怕还没那么容易罢?”
白发老者嘿嘿一笑,道:“这么说,莫非是我这个嫌命长的老儿故意撞到马蹄上去了?”
麻脸汉子沉声道:“大家都是明白人,心照不宣也罢!”
白发老者“哼”一声,道:“谁跟你们心照不宣啊?我现在就把这龟儿子抓去见官,谁敢跟上来,我一掌就毙了他!”
锦衣少年怒道:“就算真要带我见官,为什么不许他们跟来?”
白发老者喝道:“你懂个屁!”
锦衣少年惊怒交集.正要全力反抗,突觉背上灵台|茓一麻,脑后哑|茓也给戮闭,立时变得无法动弹,也无法叫出半个字来。
麻脸汉子面色一变,喝道:“老儿,你是什么人?竟敢掳劫我家少爷!”
白发老者“呸”一声,道:“谁说这是掳劫?你不懂事,还是少开尊口,你们快快滚回福州去好了!”
麻脸汉子虽已掣剑在手,但却一直投鼠忌器,未敢出手,此时听见老者“乖乖滚回福州”一语,心下更是骇然,道:“原来你早就知道咱们是甚么人!”
白发老者道:“你们四个狗奴才听住了,前面就是英雄馆,你们要去找人就去找个够,至于这小子,老儿会好好教训他了!”
麻脸汉子又大声喝道:“老匹夫,你若敢动我家少爷一根汗毛,将来一定死不全尸!”
白发老者哈哈一笑:“人若一死,臭皮囊就算四分五裂,天各一方那又如何?尔等混蛋,真是盲心盲眼,迂腐无知之极!”说着,挟起锦衣少年,转入一条横巷飞掠而去。
四个青衣汉子面如土色,也立刻展动身形紧追不舍,但那老者轻功奇高,虽然胁下挟着一个少年,但转眼之间已摆脱四人的追缠,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个青衣汉子紧迫了一程,有如瞎眼苍蝇一般乱碰乱撞,但哪里见得着两人的影子。
四人追了一会,都已汗出如浆,那麻脸汉子面色灰败,忽然叫其余三人停下来,道:“追,不是办法,就算追上了,咱们也没有本领把少爷抢回来.”
另一个使雁翎刀的青衣汉子喘着气,他满脸都是惶恐之色,闻言便道:“但少爷在这里给人掳走了,咱们怎样回去向岳庄主复命?”
麻脸汉子忽然一拳击向自己的额角,恨声说道:“岳庄主待俺恩重如山,倘若这次不能把少爷寻回,俺是再也不会回去了。”
其余三人都是面上动容,但麻脸汉子忽然又摇摇头,道:“不!俺不回去那是不成的,就算俺不走回福建,也要把这颗不中用的脑袋割下来,|Qī+shū+ωǎng|让三位兄弟带回家乡去……”
使雁翎刀的青衣汉子陡地怪叫起来,大声道:“尉迟麻子,你是甚么话了?若要割脑袋,就大家一起割,咱们虽然不是甚么结拜兄弟,但十余年来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就算这一次咱们背了黑锅,也决计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你若敢自萌短见,俺朱得胜矢誓相随,大家一起到阴曹地府再做朋友好了。”
朱得胜这么一说,其余两人也是齐声附和,大家一致认为今日之事,须由四人一起担当到底。
尉迟麻子大为感动,拍了拍其余两人的肩膊,叹道:“刘吉、谢山虎,你们真不愧是俺的好兄弟,但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咱们连那老头儿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唉……少爷这一趟只怕……”说到这里,只觉喉头梗塞,难过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刘吉皱了皱眉,忽然道:“咱们何不到英雄馆去?”
谢山虎一怔,道:“少爷已给人掳去了,咱们还到英雄馆干吗?”
刘吉道:“正因为少爷给掳去了,咱们更加非要到英雄馆不可”
朱得胜也点了点头。道:“刘吉说得对,岳庄主是嘱咐咱们护送少爷到英雄馆会见一个和尚,那和尚说不定会有办法,把少爷救回来。”
尉迟麻子沉吟半晌,才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姑且试试看了。”
四人主意即决,便折回锦衣少年被掳之处,只见街道前面有块招牌伸了出来,上面用金漆写着“英雄馆”三个龙飞凤舞般的大字。
原来这“英雄馆”是一间酒楼,四人才踏进大门,便看见一个黄袍和尚,他正在捧着酒缸仰首大喝。
这和尚大概五十岁左右年记,长得魁武壮大,面有刀疤,连左边耳朵也似曾给利刀削过,只剩下了一小半肉块,和右边的一只肥大耳朵全不相衬。
尉迟麻子一见黄袍和尚这般容貌,便知道找对了地方,也找到了自己应该要找的人,他正要开口,黄袍和尚已把酒缸重重放在桌上,喝道:“有什么好看!没见过大和尚喝酒吗?”
尉迟麻子干咳一声,陪笑道:“大师切莫误会,小人是从福州来的。”
“福州?”黄袍和尚倏地目光一亮,说道:“你们是福州清泉庄岳冲霄派来的吗?”
尉迟麻子抱拳道:“是,小人正是岳庄主派来的,小人姓尉迟名过,但一般人都叫小人做尉迟麻子。”
黄袍和尚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道:“是尉迟达也好,尉迟麻子也好,洒家要见的是岳秋云,他在哪里?”
尉迟麻子吸了口气,道:“少爷不见了。”
黄袍和尚脸上忽然出现一股凌厉杀气,喝道:“你说什么?”
尉迟麻子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才道:“咱们刚来到这市镇,少爷便给一个老儿抓去了。”
黄袍和尚瞪大眼睛,接着左掌一拍桌子,那张看来还十分坚实的木桌竟然立刻就四分五裂地塌下去,连酒缸也被摔个稀烂:“他奶奶的,你敢耍弄洒家?你有几个鸟脑袋?”
尉迟麻子脸色铁青,但这一次却不再退缩,反而踏前一步,昂首道;“小人知道,这一次小人是犯了极严重的错失,但小人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大师若要惩处小人,尽管下手,小人决不眉头一皱。”
黄袍和尚“妈的”一声大叫,忽然一掌刮在他脸上:“你这小子,怎么句句说话都有‘小人’这两个字?”
朱得胜在旁瞧不过眼,忍不住怒声道:“大师,士可杀不可辱!”
黄袍和尚干笑两下,倏地伸手把朱得胜的雁翎刀从鞘里抽了出来:“你这口刀虽不怎么锋利,用来杀你这种饭桶还是绰绰有余。”
朱得胜面色陡变,怒喝道:“还我刀来!”
黄袍和尚哈哈一笑,忽见雁翎刀直一下,横一下的,竟然把朱得胜当场剖开四截!
刘吉、谢山虎同时面色大变,双双亮出兵刃,尉迟麻子立时喝道:“别胡来,你们都不是大师的对手。”
黄袍和尚冷冷一笑,道:“这么说,你们若打得过洒家,就会把洒家立刻乱刀宰了?”
尉迟麻子沉声道:“咱们四人就算全都死不足惜,但少爷给一个不明来历的老儿抓走,这件事情却是非同小可。”
黄袍和尚哼的一声,道:“那老儿是个怎样的东西?”
尉迟麻子说道:“年约七旬,鬃发俱白,衣着朴素,看来只是一个寻常的土老儿。”
黄袍和尚脸色一沉:“他奶奶的,像这种土老儿,随便到处都可以碰上七八十个!这岂不是等于白说吗?”
尉迟麻子道:“但小……但我知道的就只有这许多。”他刚才挨了一记耳光,那“小人”二字便再也不敢出口。
黄袍和尚忽然哈哈一笑,盯着尉迟麻子道:“从清泉庄派来的四个饭桶,看来就只有你才有点用处。”
尉迟麻子道:“大师过奖了。”
黄袍和尚道:“你跟洒家走。”
尉迟麻子道:“走往哪里?”
黄袍和尚道:“当然是去找岳秋云。”说着,忽然连挥四刀。
这四刀,两下横,两下直,只见血浆进溅,竟然又把刘吉和谢山虎双双剖为四截。
英雄馆里的顾客和伙计见他竟然接二连三地行凶,无不吓得魂飞魄散,胆子细小的早已走得无影无踪,而胆子较大一点的也远远站开,谁也不敢接近凶案现场。但在黄袍和尚附近,还是有几个人未曾离去,这些人并不是胆量特别大,而是给吓得手脚酸软了,他们不但跑不动走不开,甚至有些连屎尿也给吓了出来,又哪里还敢动弹?
若是换在平时,尉迟麻子就算明知武功远不如人,也非要拔剑跟这恶僧拚命不可,但现在他虽然面色煞白,连额上青筋也一条一条凸了出来,但他还是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地强忍下去。
黄袍和尚举手投足之间,便轻易地杀了三人,然后又瞪着尉迟麻子道:“你怕不怕?”
尉迟麻子道:“我若说不怕,大师会相信吗?”
黄袍和尚格格怪笑,道:“但比起那些连裤裆都湿透的家伙,你已可算是镇定得令人出奇。”
尉迟麻子道:“他们不是武林中人,但我自从懂事以来,便一直过着刀头舐血的武人生涯。”
“有种!”黄袍和尚又是一声大笑,道:“学武的人,未学打人先学挨揍,未曾杀敌便要随时有战死阵中的准备,倘若畏首畏尾,贪生怕死,就算练成了绝世武功,也一定成不了什么气候。”
尉迟麻子心中暗想:“这恶僧虽然凶残,但这几句话却是至理明言。”
黄袍和尚向地上支离破碎的死尸残骸一指,说道:“你跟这三个饭桶认识了多久?“
尉迟麻子道:“多者二十年,少者也十五六年光景。”
黄袍和尚道:“如此说来,他们都是你的多年老友了?”
尉迟麻子道:“不错。”
黄袍和尚道:“你想不想为他们报仇?”
尉迟麻子道:“想。”
黄袍和尚姆指一竖,赞道:“好,洒家就是喜欢你这种人,现在你跟着洒家走!咱们一起去找岳秋云,只要有机会,你不妨在途中杀了洒家为他们报仇!”
尉迟麻子摇摇头,道:“我武功低微,岂有什么机会?”
黄袍和尚道:“那不一定,常言有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明打你固然不及洒家,但你可以在背后暗算,甚至可以施放毒药和暗器!”
尉迟麻子又摇摇头,道:“明人不做暗事,要我暗箭伤人,我宁死不干!”
黄袍和尚一怔,继而大笑,道:“好一头蠢驴,咱们走,三天之内若找不到岳秋云,你我都休想再活下去了。”
尉迟麻子闻言,不禁一呆,付道;“若找不着少爷,就算你不杀我,我也不想再活下去,但你这恶僧为什么也会活不成了?这又是什么道理?”
想到这里,忽然又暗忖道:“岳庄主为什么要少爷千里迢迢赶到蜀北会见这凶僧?那老儿又是何方神圣,竟然会在最后关头劫走了少爷?”
尉迟麻子虽然不能算是蠢材,但这几点疑问,他就算再想三昼三夜,也恐怕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现在,他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跟着黄袍和尚去找岳秋云少爷。
岳秋云给那老者点了|茓道,可说是完全身不由己。
他觉得自己仿佛已变成了别人的玩偶,白发老者有绝对的权力把他随意摆布。
岳秋云不由暗暗苦笑。
在清泉庄,他是庄主岳冲霄唯一的儿子,从来只有他摆布别人的份儿,又有谁敢对岳少爷稍为无礼?
但这一天,他给这老儿骂做“龟儿子”,又给老儿点了|茓道,像是木头一样被他搬来搬去……
难道这就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岳秋云不知道。
他只是知道,父亲这次叫自己出门,是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去办的。
岳冲霄给他一封信,并严令他不得在途中拆阅。
“当你到了望峰镇英雄馆,而又见到了半耳神僧后,才可把这封信拆阅!”
他父亲的说话,如今言犹在耳,但谁也想不到,就在他快要来到英雄馆的时候,突然杀出了一个神秘莫测,也凶残得离奇的老者,轻而易举地就把他掳走了。
岳秋云心想:“这老儿会不会是父亲的仇家?嗯,多半错不了,但他又怎样知道我会来到剑阁望峰镇?”
他越想越想不通,想了一回,白发老者已把他带到一条三岔路上。
在这条三岔路前,每一条路上都停放着一辆马车,白发老者把岳秋云抛进左边一条岔路的马车上,然后就喝叫一声,说道:“开车!”
他下令“开车”,并不只是一辆马车开动,而是三辆马车都同时疾驰而去。
岳秋云心中一凛,忖道:“这老儿原来早有预谋,而且计划得还很周密哩!”
想到这里,不禁又是凉了一截,他以前曾听父亲说过,说敌人的计划越是周详,被擒获之人也就一定难脱身。
马车行驶大约两个时辰左右,才停了下来,不久,那白发老者又把岳秋云揪出车外,原来马车已来到一条大河旁边。
这时候,河边已有一艘装有蓬顶的鱼舟停泊着,白发老者忽然解开了岳秋云身上的|茓道,说:“你自己上船,别让明珠笑话。”
岳秋云甫解|茓道,便怒叫起来:“你是什么人?是不是要绑架本少爷向我爹勒索?”
白发老者“呸”一声,怒声道:“你以为你老子有点铜臭便很了不起?就算他把整座清泉庄送给老夫,老夫也绝不稀罕呢!”
岳秋云大声道:“这么说,你是跟家父有仇了?”
白发老者冷冷一笑,道:“你再穷叫,老夫就先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岳秋云一挺胸膛,喝:“你敢?”
白发老者啐了一口,骂道:“你现在已是网中之鱼,甍中之鳖,休说把你舌头割掉,便是把你一刀阉……”
说到这个“阉”字,老者倏地住口,接着居然一个耳光掴在自己的脸上。
岳秋云一呆,心想:“你说要阉我便说个够好了,怎么忽然说不下去,还自己打自己作甚?”
但他转目向那渔舟上望去,便已明白这个老者何以有此奇怪的一着。
原来在那渔舟之上,负责划橹的是个妙龄少女,只见她穿着一袭湖水绿色的衣裳,体态婀娜多姿甚是动人,但这时候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却直瞪着白发老者,显然正在怪责他太粗俗,说话不堪入耳。
白发老者虽然对岳秋云凶巴巴的,但对这绿裳少女却似是十分忌惮,见她面有怒容,连忙陪笑说:“爷爷一时嘴快,说错了粗话,该打!该打!”说着,又打了自己两下耳光。
那绿裳少女见他连打自己三下,忽然“卟哧”一笑,道:“怪不得婆婆以前常骂你是个傻芋,真是一点也没骂错!”
白发老者干咳一声,道:“不要提你婆婆了,她喜欢做老尼姑就让她做个够,但你爷爷决不会做和尚来陪她。”
绿裳少女忽然寒着睑,道:“是你把她气得要出家为尼的,婆婆说,你贪花好色,六十多岁人还逛窑子……”说到这里,原本一片冰寒的俏脸已变得羞红起来。
“啐!啐!啐!”白发老者连啐三下,道:“往事不消提!往事不消提!”
岳秋云听见这对爷孙的对话,不禁越听越觉得稀奇,那绿裳少女忽然跺了跺脚:“你们再不上船,我可要走啦!”
岳秋云正待要说“不上船”,白发老者已在他背后推了一掌。
这一掌劲力奇猛,但却绝无伤人之意,只是把岳秋云“送”上渔舟而已。
绿裳少女撇了撇嘴,冷笑道:“爷爷就只会欺负这些小孩子,婆婆若看见了一定很不高兴。”
岳秋云心中有气,忖道:“你又有多大年纪了?比起本少爷,只怕还要差一两岁哩!”但这时候他是“楚囚”之身,自然没有心情来加以反驳。
两人登上了渔舟,绿裳少女便把渔舟顺着流水望南而行,而在舟行不久之后,她又唱起清亮的山歌来。
这一带的河水,只是浩浩漫漫,荡然自如地顺势回环流下的,在这晴空万里,秋高气爽之际乘舟听曲,本该是人生一大乐事。
但岳秋云现在的心境,却是无法愉快起来,他并没有感到恐惧,只是觉得事情来得太突然,也太古怪,就算这白发老者没有杀害自己之意,这种遭遇也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绿衣少女一面摇橹,一面唱着流畅悦耳的山歌,又不时偷偷地向岳秋云的脸庞望过去。
有一次,岳秋云也仰着脸瞧了她一眼,而且两人恰好目光接触,但两人却又同时拧开了脸,不敢再互望下去。
绿裳少女一口气连唱了三首快慢不同的山歌,白发老者才呵呵一笑,道:“好漂亮的嗓子,就算是你婆婆再年轻五十岁,也唱不出你十分之一的神韵来!”
绿衣少女“哼”-声,说:“你这些说话,我会记住的。”
白发老者捋着颚下银须,道:“你又要向尼姑婆婆搬能是非吗?这又有什么好玩?”
绿裳少女道:“你当然不好玩,但我好玩嘛!”
白发老者连连摇头,叹道:“都是你婆婆把你宠坏了,要不得!要不得!像你这样的丫头,将来怎找得着婆家啊?”
绿裳少女又是俏脸一红,道:“谁说女孩子一定要出嫁的!”
白发老者道:“当然,有些野丫头是一辈子也嫁不出去的,但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女孩子都要嫁人呀。”
绿裳少女道:“我偏不嫁,嫁不出去固然不嫁,就算有八百个婆家找上门来,我也不嫁。”
白发老者笑了笑道:“我的乖孙女儿,你可不是想到尼姑庵里陪你婆婆罢?”
绿裳少女摇摇头,道:“做尼姑要刮光脑袋,我决不如此奉陪。”
白发老者一怔,道:“你又不想当尼姑,为什么不嫁?”
绿裳少女顽皮地一笑,说:“我要一辈子陪在你身边,把你老人家气得福如东海,老当益壮!如何?”
自发老者“呵呵”一笑,道:“你这野丫头,不把爷爷气上西天极乐世界已算是阿弥陀佛!”
绿裳少女不再理睬他,又再唱起嘹亮的山歌来。
白发老者见孙女儿不再跟自己答腔,便又向岳秋云打量起来。
岳秋云故意把脸孔侧开,却听见白发老者冷笑道:“这种娘娘腔的态度,是岳老儿亲自传授给你的吗?”
岳秋云挺着胸膛,大声道:“本少爷是堂堂男子汉,如今落在你手里,要剐要杀任悉尊便,何来这许多废话。”
白发老者道:“老夫几时说过要杀你了?”
岳秋云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白发老者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又道:“岳少爷,江湖上人心险诈,你年纪轻轻能知道了多少?你现在心中自然正在大骂老夫,但日后……”
说到这里,忽听绿裳少女惊呼道:“爷爷,水王帮的强盗在前面劫船哩!”
白发老者脸色一变,向船首前方望去,果然看见有两艘大船靠聚在一起,而其中一艘大船船桅之上,还悬挂着几面黑色的大旗。
在这几面黑旗中间,都用金线绣上了一具骷髅骨,看来更是显得阴森诡秘,邪门十足。
白发老者哼的一声,把绿裳少女推开:“你坐下去,让爷爷来摇橹。”
他这一推力道不轻,绿裳少女猝然不防,身子一侧便呛踉地跌了下去。
而她这一跌之下,便挨在岳秋云的身上,岳秋云吃了一惊,忙说道:“姑娘小心——”
绿裳少女急忙爬了起来,道:“你是谁?懂不懂武功?”
岳秋云迟疑了半晌,才说:“我是从福建来的。”
绿裳少女“唉”的一声,说:“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懂不懂武功!”
岳秋云吸一口气,道:“我姓岳,叫岳秋云,我爹是武林中人,我在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练武。”
绿裳少女似乎满意地点点头,道:“这样好一点,我还以为你一点功夫都不懂哩。”
岳秋云凝注着这绿裳少女,只觉得她艳如春桃,美丽之极,不由心中一荡,便也问着说:“你又叫什么名字?”
绿裳少女道:“我叫杨明珠,他是我爷爷。”
岳秋云看了白发老者一眼,怫然道:“你爷爷是个蛮不讲理的老家伙!”
杨明珠笑道:“我婆婆也是经常那样说的。”
白发老者陡地怪叫起来,说道:“老夫再蛮不讲理,也蛮不过水王帮这些强盗呢!”
这时候,渔舟已经迅速地接近了前面两艘大船,白发老者突然长啸一声,接着身形暴起,从渔舟飞跃上挂着黑旗的大船上。
船上立刻有人厉声喝叫:“何方老儿,是不是他妈的活腻了——”
叫骂之声未已,只听得“卟通”一声,已有一个黑衣汉子从船上给抛了下去,一直跌进河水之中。
杨明珠望了岳秋云一眼,道:“打起来啦!”
岳秋云急道:“还等什么,快去帮你爷爷!”说着,从靴旁拔出一柄锋利的匕首,便要上船去助战。
杨明珠微微一笑,道:“我爷爷把你弄得啼笑皆非,你不是很憎厌他的吗?”
岳秋云眉毛一扬,道:“你爷爷虽然可恶,但最少他不会杀人越货。”
杨明珠笑道:“如此看来,你还不算得上胡涂透顶,但水王帮的强盗都很凶残,你要助战就得狠下心肠,不能稍有妇人之仁。”
岳秋云道:“这个自然,我会把他们打得爬不起来的。”
杨明珠道:“你从前杀过人没有?”
岳秋云摇摇头,道:“没有,你问这个干吗?”
杨明珠叹了口气,道:“我早就知道这一问是多余的,你是金枝玉叶的大少爷,自然一辈子没有遇上过真正的恶人,但你可知道真正的大恶人是怎样的吧?他们凶残如兽,枧人命如草芥,爷爷常说,遇上这些虎豹豺狼,是万万不能手慢心软的,否则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毫不客气的把你一口噬掉!”
岳秋云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多谢杨姑娘指点,在下会记住了。”
话犹未了,大船上忽然有两道黑影先后飞泻下来。
岳秋云脸色一变,倏地喝道:“你们都是强盗吗?”
从大船上跳下来的,是两个穿着黑袍的中年人,这两人听见岳秋云如此一问,不由齐声狂笑,其中一个身材瘦削的在狂笑之余说道:“咱们怎么会是强盗?咱们是仁义君子,一代名侠,现时正在替天行道,要把这里所有的蠢材全都宰了拿去喂鱼!”
另外一个身材微胖的黑袍人接着说道:“只有把世界上所有的蠢材都杀得干干净净,整个江湖才能变成聪明人的天下,你这小子虽然看来身上有点油水,但头脑却比猪罗更笨得多,不杀留来何用?”
那瘦削的黑袍人桀桀一笑:“老霍,快把这浑小子宰了,但千万不要伤了那妞儿。”
身材微胖的黑袍人怪笑道:“老胡放心,这妞儿如花似玉,俺又怎舍得把她伤了?”
杨明珠气得为之花容失色,岳秋云却说:“杨姑娘不必惊怕,有岳少爷在这里,我决不会让他们沾你一根头发!”
“他妈的!”那个叫老霍的黑袍人怒骂道:“这小子竟然想充英雄,真叫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说着,一刀便向岳秋云迎头砍下。
岳秋云手里只有短小的匕首,不敢硬接对方这一刀,只好侧身向左闪避,但这时候他并不是在陆地作战,而是身在渔舟之上,他如此急骤闪躲,渔舟立刻便剧烈摇晃起来。
岳秋云虽然自幼便开始练武,但临敌战斗经验却极浅薄,尤其是在船上跟贼人动手,更是从来未曾有过类似的经历,这时候在渔舟急剧摇晃之下,差点便没有立刻跌落河水之中。
总算他下盘功夫还练得颇有根基,终于在渔舟上站稳了桩,但就在这霎眼之间,老霍的钢刀又再急剧划过来。
别看这老霍身材肥胖,一手刀法却是使得快如闪电,岳秋云虽然战意旺盛,但不到两招便已给敌人一刀在胸腹间划了一道口子。
“岳少爷!”杨明珠不由惊呼。
“杨姑娘别怕,有我……”岳秋云才叫了两声,但才说到这里,又给老霍一脚踢在小腹之上,顿时有如元宝似的跌倒下去。
老霍老胡同时狂笑。
岳秋云又惊又怒,又是满面羞惭,但也就在这时候,只听得一声娇叱,老霍已不知何时咽喉中了一剑,接着笑声倏然中断跌落河水里。
老胡的脸色变了,他的手里也有刀,但当他看见老霍突然中剑之后,这把刀突然就颤抖起来。
刀的本身自然不会自动“颤抖”,真正颤抖的是老胡的手。
他直勾勾地望着杨明珠,杨明珠也同样直勾勾地望着他。
她的手里,已亮出一柄只有尺许长短的金剑,这时候阳光虽然灿烂,但这柄金剑看来更是夺目辉煌。
“胡大侠,你真的想替天行道,把世间上所有蠢材都杀得干干净净吗?”杨明珠用两二三根手指轻轻地把金剑旋转着,脸庞有如罩上了一层冰雪。
老胡立刻用力地摇头,惶恐地说:“不!不!我不是什么胡大侠,我名叫胡佑德,我才真是个蠢材……”
杨明珠冷冷地一笑:“你总算肯承认自己才是蠢材了?”
胡佑德忽然跪了下来,说:“姑娘饶命。胡某知道错了,只要你饶过我这一次,我决定改邪归正,以后再也不做伤天害理的勾当。”
杨明珠冷笑一声,道:“但你的手里还有刀。”
胡佑德说道:“只要姑娘肯饶了我这一条狗命,我立誓放下屠刀,今生决不用武!”
杨明珠道:“那容易得很,只要你把自己的右手砍了下来,本姑娘便相信你确是衷心悔改。”
胡佑德居然面露喜悦之色,道:“你不骗我?”
杨明珠冷笑道:“我若要杀你,随时都可以,一剑戮穿你的咽喉,又何必要骗你这种第八流的狗贼?”
胡佑德点头如捣蒜,忙道:“姑娘说得对,是我这个狗东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反正我是真心悔改,就算砍掉一只右手,也示尝不是一件好事……”
说到这里,用左手把刀拿起,接着就一刀向自己的右腕砍了下去。
岳秋云瞧得呆住了。
但接着所发生的事情,更是他瞧得连气也透不过来。
那胡佑德分明是一刀砍向自己右腕的,但等到刀锋真正砍下去的时候,他的右手却突然闪电般缩了回去。
但那刀光却绝未停下,只见寒光骤闪,这一刀就像是流星般向杨明珠脸上直飞过去。
原来胡佑德虽然见同伴中剑身亡,但却绝非真的怕得不敢和杨明珠动手,他只是认为老霍一时轻敌,没料到这妞儿也会使剑,所以才会在阴沟里翻船的。
但这胡佑德向来阴险,为了要确保必胜,不惜装模作样一番,差点没有声泪俱下,岳秋云缺乏江湖经验,不识人心险诈,还以为胡佑德真是会把右手砍掉,然后洗心革面再也不做强盗。
等到他发现胡佑德如此狡猾阴险的时候,杨明珠已被刀光重重笼罩着。
岳秋云又急又怒.正要扑前相助,忽听“嗤”的一声,只见一个人脸上鲜血直流,身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刹那间,岳秋云连呼吸也为之一阵窒息,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人杀人,而且距离又是那么接近。
而且这杀人的人,居然还是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妙龄少女。
两个强盗都给杨明珠轻易地解决了。
先前那个叫老霍的强盗,还可以说是由于轻敌,所以才着了杨明珠的道儿,但接着来的胡德佑却是处心积虑,蓄锐以临全力突袭的,但结果却还是栽倒在她的金剑下。
岳秋云的脸阵红阵白,杨明珠上前拍了他一下,笑道:“你怎么啦?是不是给吓坏了?”
岳秋云陡地昂脸大声道:“大丈夫视死如归,我虽然武功不如姑娘,但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来,咱们杀上贼船去!”
就在这时候,贼船上又有一道黑影飞泻而下,但这人脚未踏上渔舟,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已滚进渔舟之内,一直滚动到岳秋云的脚下。
岳秋云睑色一沉,把这颗人头揪了起来,只见这颗头颅两眼暴睁,模样恐怖之极。
岳秋云把这颗头颅拿了起来,杨明珠一见反而给吓了一跳,尖叫道:“难看死了,快把他丢进河里!”
岳秋云一怔,奇道:“你即敢杀人,又何以会害怕这个死人头!”说着,反把头颅用力一抛,他本来是想把它抛进河里的,但由于用力过猛,居然把它抛过了对岸。
说来也真巧合,这时候对岸正有两骑人马疾驰而至,而这个脑袋才抛上岸,便给其中一人伸手抄接住,这人一看之下,忽然大声怒吼,狂叫说道:“雷猛,你这颗人头怎会在河上飞来飞去!”
这一声吼叫实在凄厉骇人之极,三艘大小船只上的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相貌狰狞可怖的黄袍和尚,正捧着那颗人头咬牙切齿地不断狂吼,而在他背后跟着的,是一个满面麻痘的青衣人,正是自福建清泉庄而来的尉迟麻子。
这时候岳秋云自然已瞧见了两人,他目光锐利,一眼便已看见这和尚左边耳朵只剩下了一小半,知道这和尚必是半耳神僧无疑。
杨明珠既不认识尉迟麻子,也不知道这面有刀疤,左耳不全的黄袍和尚是何方神圣,但闻言后即“噢”的一声叫了起来,说道:“原来这就是水王帮帮主‘阴魂不散’雷猛的项上人头!”
她这句话才说完,尉迟麻子已看见渔舟上的岳少爷了,不禁大喜过望,叫道:“少爷!少爷!大麻子在这里!咱们来救你啦!”
半耳神僧目光倏地一亮,道:“他就是岳秋云吗?
尉迟麻子点头不迭,道:“对了,他就是我家少爷。”说到这里,忽然向贼船上的一个白发老者一指,道:“劫走我家少爷的老儿也在这里!”
半耳神僧怒吼一声,道:“洒家就料到这老儿会从水路走,如今果然撞在洒家的手里!他奶奶的鸟,杀!”
怒喝声中,忽然把雷猛的人头抛入水里,接着身如巨鸟般直向贼船飞跃过去。
尉迟麻子呆在河旁,瞧得连眼睛都直了,他也曾练过轻功,而且据说还是“八步赶蝉”秘法,但经过这么一天,他才发觉自己的轻功,最多就只能赶赶猫狗老鼠而已……
水王帮就在这一役全军覆灭。
这一伙强盗的头子,是号称“阴魂不散”的雷猛,他拥有这个外号,是因为他赖以成名的刀法,其中最厉害的一招就叫“阴魂不散”。据说,从来没有任何人能避得开他这一刀。
但这一天,水王帮时运不济,迟不劫船早不劫船,偏偏碰上了一个江湖大煞星来到这里的时候才动手。
雷猛动手劫的是一批珠宝,他的手下已探知,有两个富商带着两包价值最少超过十万两的珍珠和玉石,要从四川运送到河南的集华轩。
这两个富商也可算是武林中人,拳脚功夫颇为不弱,所以才如此托大,要亲自把珠宝运送到河南去,可是不知如何,竟然走漏了消息,终于在这河道上遇到了以心狠手辣著称的水王帮。
以水王帮的力量,要对付这两个富商可说是易如反掌,雷猛甚至已夺得了其中一袋珠宝,但他怎样也料不到,就在大功即将告成之际,忽然会杀出一个年逾古稀的土老儿来。
雷猛怎会把这土老儿放在眼里,他以为只要派一两个喽罗,就可以把这多事的老家伙送上西天去了,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白发老者乃是江湖上大有来头的煞星,经过连场混战之后,他派出去的手下全都有去无回,最后连“阴魂不散”也得散了,雷猛的脑袋就像是球儿般在岸间滚来滚去!
杨明珠看见爷爷大获全胜,自然是十分高兴,但白发老者却面色凝重地注视着那黄袍和尚。
黄袍和尚跃上贼船后,也目露凶芒瞪着白发老者。
“半耳魔僧,你终于还是赶上来了!”白发老者冷冷一笑。
岳秋云一怔,心想:“爹称呼这和尚是半耳神僧,但这老儿却叫他半耳魔僧,到底是神僧?还是魔僧才对?”
转念一想,又忖道:“管他是神是魔反正都只不过是和尚一名,就叫他半耳和尚好了。”他有这种想法,是因为在沿途之上,他一直凭空猜想,以为父亲嘱咐自己去会晤的,必然是个面貌慈祥的得道高僧,但如今一见之下,不但大失所望,甚至觉得颇为反感,因为得道僧不会有这种狰狞可怖的面目,更不会骂出一句“他奶奶的鸟”来。
这时候,岳秋云也和杨明珠跃上贼船,只见甲板之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了二三十具死尸,这都是身穿黑衣的水王帮强盗。
杨明珠长长的抽了一口冷气,道:“爷爷,你没事罢?”
白发老者傲然一笑,道:“这些狗贼又怎伤得你爷爷?”
岳秋云忍不住悄悄问杨明珠:“你爷爷是什么人?”
杨明珠道:“他老人家叫杨辟邪,江湖上的人都称他‘奇门煞星’。”
岳秋云陡地呆住。
虽然他早已知道杨明珠的祖父是个身怀绝世武功的江湖异人,但他怎样也想不到这老儿竟然就是名震江湖几乎有五十年的“奇门煞星”杨辟邪!
杨明珠见他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由失笑道:“怎么啦?可不是给我爷爷的名声吓傻了罢?”
岳秋云摇摇头,苦笑道:“吓傻倒没有,但总是难免大感意外。”
杨明珠笑了笑,正要接话,却听见杨辟邪对半耳和尚说:“魔僧,明人不说暗话,你从望峰镇追到这里,是不是想跟老夫打架?”
半耳和尚脸上现出了凌厉的杀气,道:“杨老伯,别人怕你的‘天罡辟邪掌’,洒家却只当这是孩儿放屁,雷猛是洒家的兄弟,你竟敢把他宰掉,这笔账咱们现在非算一算不可!”
杨避邪面色一寒:“老夫若有雷猛这种兄弟,就算打死了老夫,老夫也决不承认,难道你以为他是个香宝宝吗?”
半耳和尚哼的一声,忽然望了岳秋云一眼,道:“你就是岳冲霄的儿子?”
岳秋云对这和尚越来越是反感,闻言只是冷冷地点了点头。
“唔,瞧你这副资质,果然是一块练武的好材料。”半耳和尚瞧了半晌,道:“但岳冲霄怎么把你调教得如此不伦不类的?”
岳秋云听得为之一怔,杨明珠已忍不住反唇相讥道:“你这个臭和尚面有刀疤,耳朵又崩缺不全,岂不是更加不伦不类吗?”
杨辟邪陡地喝止:“明珠。这位大和尚比你高出两辈,岂容如此放肆?”
半耳和尚嘿嘿冷笑,道:“不必在洒家面前教训孙女儿了,快把岳秋云交出来才是正经!”
杨辟邪冷冷道:“你这魔僧想带走小岳,简直是做梦!”
半耳和尚怒道:“这本来就是洒家与清泉庄的事,你凭什么来从中作梗?”
杨辟邪同时双掌一扬,沉声道:“不凭什么,就只凭这一对肉掌!”
半耳和尚厉声一笑,道:“好!洒家就来领教领教你这天罡辟邪掌!”
他“掌”字才出口,僧袍大袖已双双荡起,一股凌厉的掌风也同时“呼”地袭向了杨辟邪。
杨辟邪白眉一轩,身形突然有如鹰隼冲天飞起,接着也单掌疾拍而下,猛攻半耳和尚滑不留手的秃头。
半耳和尚两眼一翻,掌势倏变,以右掌疾向杨辟邪胸口击过去。
他这一掌是看准杨辟邪空门之处才辟出的,只听得掌风虎虎,来势有如惊涛拍岸,声威实骇人已极。
接着,半空间爆出一声砰然巨响,两人已在甲板上硬拚了一招。
就只是拚了这么一掌,半耳和尚立刻面色灰败地倒退三尺,而杨辟邪的身子也迅速落下,摇摇晃晃地才能站稳了桩。
半耳和尚挨着船舷,忽然弯下了身子,“哇”的一声吐出了一滩鲜血。
但他的目光仍然是那么凶厉,就像是一条受了伤的毒蛇。
“杨老儿天罡辟邪掌……果然……名不虚传……”
半耳和尚说到这里,忽然瞧着岳秋云:“现在,你……当然不会跟洒家走了……但岳庄主曾经怎样嘱咐你……难道你都已忘记了吗?”
半耳和尚这么一提醒,岳秋云立刻把藏在怀里的信笺拿了出来,但他还没有拆开,杨辟邪已闪电般出手将之抢去。
岳秋云大吃一惊,叫道:“快把信还给我!”
杨辟邪冷笑一声,道:“这是不是岳冲霄预早写下,叫你遇见半耳魔僧才能拆阅的?”
岳秋云道:“是又怎样?”
杨辟邪哼的一声:“那么你不必看了!”
语声甫落,五指运劲一捏,那信笺立时化作了无数碎片,有如雪花般随风四处飞散。
岳秋云又惊又怒:“这是家父给我的书信,你有何权力将它撕毁?”
杨辟邪嘿嘿一笑,说道:“老夫做事,从来磊落光明,就算是岳冲霄在这条船上,老夫也一样要撕便撕,要毁就毁,总之,这是对你姓岳小子有百利而无一弊之事!”
岳秋云简直给他气得要发疯了。
这封信笺,他一直都很谨慎保存,而且也很想知道其中内容,但他很听话,在未曾见到半耳和尚之前,他绝不拆阅,而现在,本该是把信笺一看的时候了,谁知道却给杨辟邪突然抢走,而且还不由分说就把信笺摧毁了。
更是令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说话还在后头呢:“这是对你姓岳小子有百利而无一弊之事!”
把一封这样重要的信撕毁了,还说有百利而无一弊,这种说话就算把岳秋云拉去砍头,他也是无法接受的。
但不毁也已经毁了,他现在又还能怎样?
他只能望着那些随风飞散的碎纸片发呆,直至半耳和尚突然用刀Сhā入他目己胸膛的时侯,岳秋云才蓦然惊醒过来。
只见半耳和尚双手紧握着刀柄,大半截刀锋已没入了他的胸膛。
鲜血狂冒,但他却居然笑了。
“杨老儿,洒家知道你想再补一掌,但不必了,这种最后的解决,还是由洒家亲自动手罢……咳咳……古往今来,从来便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今……洒家败了,就算你不杀洒家,洒家也是难逃一死……”
半耳和尚说到这里,右膝已然跪下,鲜血也是不断汩汩地流出,但他仍然勉强支撑着说道:“老实说,洒家若不是知道你半年前曾经害过一场大病,功力打了个折扣,洒家是绝不敢硬拚你这一手天罡辟邪掌的,但到头来,洒家还是败了,而且败得心悦诚服,哈哈,操你奶奶个鸟,洒家只好来世再跟你一决高下了……哈哈……哈哈……”
在两声哈哈之后,这个凶残的大和尚“咕咚”一声倒下了。
岳秋云又是傻住。
他千里迢迢来到蜀北,就是要会见这位半耳和尚,但如今,那封重要的信毁烂了,这大和尚又自戕毙命,那么,他此行还有什么意义?
他还记得,当日临出门之前,父亲曾经说过此行可使自己增广见闻,如今“见闻”的确是“增广”不少了,但此行的任务却是弄得一团糟,简直已到了无法可以收拾的地步。
杨明珠看见他怏怏不乐的样子,也不禁陪着他一起愁眉苦脸起来。
而就在这时候,尉迟麻子也登上贼船了。
他当然没有半耳和尚那样高明的轻功,可以从岸边飞跃上船,但他懂得泅泳,所以仍然可以爬上船来。
当他看到半耳和尚倒卧在血泊的时候,不禁又是惊奇,又是高兴。
“大麻子,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呢?”岳秋云奇怪地问:“朱得胜、刘吉和谢山虎他们又在什么地方?”
尉迟麻子望了他一眼,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杨辟邪怒道:“男子汉大丈夫,何故动辄便像个臭婆娘?”
尉迟麻子又哭了一回,才道:“他们已经三四一十二去了。”
杨辟邪白眉一皱:“什么三四一十二?为什么不说四四一十六?”
尉迟麻子哭丧着脸,道:“若是四四一十六,那么我也已经给这恶僧砍开四大块啦!”
岳秋云听得全身为之猛然一震,失声道:“你是说……你是说朱得胜他们已给半耳和尚剖开四截了?”
尉迟麻子悲愤地点点头,道:“不错,这和尚简直是个疯子!”
杨辟邪却冷冷地盯着他:“麻子仁兄,你说够了没有?”
尉迟麻子怒道:“说够了又怎样?”
杨辟邪道:“你若说够了,就请马上滚回福州去!”
尉迟麻子道:“如此甚好,少爷,咱们走!”说着,伸手便拉岳秋云。
杨辟邪倏地大喝:“这姓岳的小子走不得!”
尉迟麻子也大声喝道:“为什么走不得?”
杨辟邪怒道:“你这种三脚猫,竟然也敢对老夫大呼小喝?”
尉迟麻子振臂叫道:“我知道你是武林前辈,绝代高手,尉迟麻子就算有十八个脑袋也不够你砍,但在江湖上行走,万大事情抬不动一个理字,你老人家若有道理,我可以马上给你磕一千个响头作为赔罪,但你若说不出道理,就绝不该留难咱们清泉庄的人!”
杨辟邪冷冷一笑:“这算是什么?一副慷慨激昂之状吗?”
杨明珠忽然走了过来,嘀咕着说:“爷爷,你今天怎么老是欺负那些大孩子和三脚猫的?他们虽然是胡涂,却不是坏人嘛!”
岳秋云听见她又在说自己是个大孩子,不禁为之气结。
杨辟邪虽然看来蛮不讲理,脾气暴躁而古怪,但只要杨明珠一生气,他就再也蛮不起来。
“我的孙女儿,爷爷怎会欺负他们,这都是为了他们好!”
“但你整天凶巴巴的骂人,又毁掉了岳少爷的家书,这又是什么道理?”
“爷爷当然有道理,那封信,小岳是不应该过目的!”
岳秋云双目一扬,道:“这是家父给我的信,为什么看不得?”
杨明珠也望着祖父,道:“爷爷,你又不知道这封信写着什么,何以认为他不应该看?”
杨辟邪冷冷一笑,道:“岳冲霄这封信,你爷爷虽然没有看过,但却也知道其中内容,所以小岳不看也罢!”
岳秋云怒道:“就算你已知道其中内容,那也只是阁下的事,归根结底,你毁了咱们岳家这封信实在是太过横蛮霸道了!”
杨辟邪呵呵一笑,道:“老夫只不过毁了你一封信,你就觉得老夫以老欺少,横蛮霸道了?但你何不想想,你老子派四个人跟你来到蜀北,但转眼间就给半耳魔僧宰了三个,而且还要给砍开三四一十二块,小岳,你若稍有脑筋,就该知道你老子要你来见的大和尚,实在比老夫还更凶残霸道千万倍!”
岳秋云想了想,觉得这番说话也不无道理,但却仍然心有不忿,道:“半耳和尚杀我三人,虽然也是于理不合,但这是两件事情,根本不能混为一谈!”
“混你娘个屁!”杨辟邪忽然又光火起来,道:“老夫做事,自有老夫的道理,几时轮得着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子来教训?别再穷罗嗦,跟老夫走!”
尉迟麻子立刻怒吼道:“为什么跟你走,少爷应该跟大麻子一起回福建。”
杨辟邪喝道:“闭上你的乌鸦嘴!”
尉迟麻子道:“要大麻子闭嘴,除非把他也斩开四大块!”
杨辟邪冷笑一声,道:“你以为老夫不敢?”说着,从一具尸身抄起一柄鬼头刀,刀尖直指向尉迟麻子的咽喉。
尉迟麻子毫不退缩,还一口浓痰吐在刀背之上:“杀呀!你是武功绝顶的一代高手,要杀大麻子还不是易如反掌吗?”
杨辟邪大怒,鬼头刀霍声挥下,岳秋云同时失声大叫:“刀下留人!”他要扑过去,杨明珠却拉住了他,说。“不必害怕,爷爷是从来不会胡乱杀害无辜的。”
岳秋云再看一眼,只见尉迟麻子身上并未流血,但却已呆立不动,也没有再开口骂人。
杨明珠微微一笑,道“我没说错吧,爷爷只是用刀柄点了他的志室、百汇、中门和哑|茓,现在嘛,这麻子想闭嘴也不成了。”
杨辟邪陡地哈哈一笑,道:“果然不愧是我的孙女儿,爷爷点他什么|茓道,你一眼就能看出来了,现在咱们可要改由陆路走啦。”
说到这里,目光一转盯在岳秋云的脸上,冷冷道:“你想自己走,还是让老夫点了你的|茓道挟着走?”
岳秋云道:“咱们走往哪里?”
杨辟邪道:“你现在不必知道。”
岳秋云沉吟了一会,说道:“好吧!我答应跟你走,因为我功夫不如你,轻功也不如你,想逃之天天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杨辟邪嘿嘿一笑.说道:“总算你不笨!”
岳秋云道;“但我有个条件。”
“条件?你凭什么跟老夫说这两个字?”杨辟邪的脸色很不好看。
“不凭什么,只是凭一句说话。”
“什么说话?”
“人命关天。”
“人命当然关天,当然重要,但这句说话又是什么意思?”
岳秋云伸手向尉迟麻子一指,道:“你若把他留在这里,跟杀了他实在没有什么区别。”
杨辟邪冷冷道:“老夫点他的|茓道,一个时辰即可自行消解,你这担心未免多余!”
“绝不多余!”岳秋云振声说道:“大麻子为人刚烈直正,而且做事忠心负责,倘若我跟你走了,那么他必然不会再回福建。”
杨辟邪皱眉道:“你认为他会引咎自尽?”
岳秋云道:“这是在所必然之事,大麻子绝不怕死,只怕无面见江东父老!”
杨辟邪沉吟半晌,道:“所以,你的条件就是要老夫带他一块儿走?”
岳秋云道:“正是这样!”
“混账!”杨辟邪连声大骂:“混账!混账!简直是混天下之大帐!”
岳秋云面色骤变,杨明珠已忍不住叫道:“岳少爷说的很有道理,爷爷怎么又要骂人?”
杨辟邪瞪着眼,道:“正因为他说的有道理,所以爷爷才要大骂混账。”
杨明珠大奇,但旋即又听见杨辟邪怪声说道:“我是在骂自己混账,若不是小岳一语提醒,今天爷爷就会害死一条好汉了。”说毕,伸手拍活了尉迟麻子身上被制住的|茓道,然后又瞧着他说:“你愿意跟着岳秋云一块儿走吗?”
尉迟麻子也怔怔的望着杨辟邪,道:“想不到你也会骂自己混账。”
杨辟邪道:“人谁无过?老夫就算偶然混账一次,那也不是什么奇事,现在你可以选择的道路有三条,第一条路是回福建,第二条是死在这里,而最后一条路就是跟着你家少爷,你打算如何抉择啊?”
尉迟麻子吸了口气,道:“你一定要缠着少爷吗?”
杨辟邪道。“非缠不可。”
尉迟麻子问道:“你要缠多久才肯放人?”
杨辟邪道:“少则三年,多则五载,若要劳烦到老夫缠他十年八载,那么岳少爷必然是个大蠢材无疑。”
岳秋云不禁又是听得傻住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古怪的老头儿竟要把自己缠住三年五载,而且还可能缠个十年八年也不为奇。
这是什么道理,这算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自己若是个大蠢材,杨辟邪就要把自己缠得更久?
他想不通,就算再想三天也很难想得出一条道理来。
尉迟麻子并不比岳秋云聪明,他当然也同样不明白杨辟邪的说话。
但他却总算明白了一点,除了死在这里之外,他现在唯一还可以走的路其实只有一条,就是和少爷跟随着这可恶而又古怪的老儿一起走。
尉迟麻子很快就作出了决定,他决定继续活下去。
他活下去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岳步爷。
岳少爷显然是遇上了有生以来最大的麻烦,尉迟麻子绝不想他有任何意外。
虽然,自已本领低微,能给予岳少爷的帮助恐怕极其有限,但最少,他还可以在身边照顾他,侍候他。
就是为了这一点点理由,尉迟麻子决定答应了杨辟邪:“咱们跟你一块儿走!”
杨辟邪却又说:“且慢!”说着,忽然闪电般出手抓住了岳秋云,左掌还按在他的天灵上。
尉迟麻子面色骤变,怒道:“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杨辟邪冷冷道:“你现在虽然满嘴答应,谁知道你将来不会逃走?”
尉迟麻子道:“你放开少爷,我立下毒誓便是……”
“立誓是不中用的。”杨辟邪道:“除非你立刻张开嘴巴。”
尉迟麻子一愣,道:“张开嘴巴又怎样?”
杨辟邪喝道:“你少管,再不张开嘴巴,老夫就毙了这姓岳的小子,反而更加乐得清静!”
尉迟麻子忙道:“别伤我少爷,我张开嘴巴便是——”
他才张开嘴巴,一颗细小的药丸已飞入他的口腔之内。
这药丸入口便即溶化,尉迟麻子立时觉得满口都是苦水。
岳秋云惊声道;“大麻子吞下的是什么东西?”
杨辟邪冷冷一笑,道:“是‘蜃王附骨丸!”
杨明珠道:“‘蜃王’到底是什么东西?”
杨辟邪道:“蜃,是毒蛤,蜃王,就是毒蛤之王!”
杨明珠吃了一惊:“那么这粒蜃王附骨丸岂不是毒药吗?”
杨辟邪冷冷道:“当然是毒药了,而且毒性之猛烈,要比一尺长的蜈蚣厉害百倍。”
尉迟麻子没有惊惶,只是惨然一笑,道:“你要杀我,可说是易如反掌,又何苦浪费了这种珍贵的毒药?”
杨辟邪说道:“老夫几时说过要杀你来?”
杨明珠道:“但是,那个‘蜃王附骨丸’……”
“这颗毒丸虽然可以杀人,而且毒发之际会全身肌肤一层一层溃烂下去,但只要每月按时服下解药,这种毒就不会发作。”
杨辟邪慢慢地说。
尉迟麻子只听得浑身发抖,咬牙道:“你……你好歹毒!”
杨辟邪冷笑道:“你怎么骂老夫都可以,但是每到月圆之夜,你若没有服解药,就会全身溃烂而死!”
岳秋云大怒:“你怎可以用这种下流的法子——”
话犹未了,忽然嘴里一阵腥苦,竟然又是一颗蜃王附骨丸射入了他口腔之中。
杨明珠惊叫起来:“爷爷!”
“住嘴!”杨辟邪喝道:“不用这种法子,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找机会溜掉的。”
岳秋云面色惨然,道:“好法子,真是好法子!咱们以后一辈子也不会离开你老人家了。”
杨辟邪冷冷道:“你们也不必太担扰.只要到了大功告成之日,老夫自会给你们服下永远解除蜃毒的解药!”
杨明珠道:“怎样才算是大功告成?”她这一同,也正是岳秋云和尉迟麻子想问的。
但杨辟邪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的说了一个字:“走!”
十一
八月二十八日,皖南天朗气清,在黄山南麓之下,出现四个风尘仆仆的路客。
那是三男一女,来的正是杨辟邪祖孙和岳、尉迟四人。
他们从蜀北涪江取道南下,首先越过华莹山、木枥山,以后进入湖北,又再经过半个月行程,才来到了皖南黄山之下。
黄山素以奇峰与云海驰名天下,除此之外,黄山之松也是神姿妙绝,这时候,杨辟邪等一行四人,便是置身于一条松石相连的清溪左右。
这一条溪涧甚是宽阔,只见溪中怪石嶙峋,水流从上而下,不断猛冲石块,发出了轰隆巨响,虽然不至于震耳欲聋[奇+书+网],却也气势磅礴,荡人心魄之极。
杨明珠看见了这条溪流,很是欣赏,便道:“爷爷,咱们可以在这里歇一会儿吗?”
杨辟邪道:“这里有什么好看,你若想看黄山胜景,该往山上去,而不是呆在这里。”说着,又望了岳秋云一眼,半晌才接说道:“你怎么啦?累不累啊?是不是赶了二十天路程,连上山也没有气力了?”
岳秋云也望望杨辟邪,却没有答话,只是不断继续向上行走。
这二十天以来,他和尉迟麻子一直很少开口说话,也许,他们已是无话可说。
四人结果没有停下,继续直上黄山。
杨辟邪带着三人,沿着松林直向上走,只见山路渐见崎岖,杨辟邪和杨明珠轻功高明,看来还是如履平地,但岳秋云和尉迟麻子就不大轻松了。
四人越往上走,便越觉得山色苍郁,景象雄伟,过了一个时辰后,四人便忽然置身在一片白茫茫的云雾里。
杨明珠叫了起来,赞叹了一声:“好美!”
杨辟邪道:“这就是黄山的云,也就是骚人墨客赞颂多矣的云海。”
杨明珠走到岳秋云身边,道:“你们福建那里,有没有这样奇妙的大山?”
岳秋云道:“福建虽然岗岭重叠,但都没有什么好看头。”
杨辟邪立时摇头不迭,道:“小岳此言差矣,福建武夷山,乃山之世外桃源,它有九曲溪流,三十六峰,又怎会没有看头?”
杨明珠大感兴趣,便问:“九曲溪流是怎样的?”
杨辟邪缓缓道:“那九曲溪曲折蜿蜒,景色如画,在武夷东南两峰巅之间,又有十八涧懿,水流都汇入九曲溪中,是故又称为九溪十八涧,你爷爷曾在那里呆了大半年,就是因为舍不得离开那如诗如画的神仙境界。”
杨明珠听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接着又问岳秋云道:“你没有到过武夷山吗?”
岳秋云冷冷一笑:“我为什么非要到武夷山不可?”
杨明珠看见他满脸不高兴的样子,便说:“没什么,我不问就是。”
这时候,白云又随着一阵山风消失了,四周景象再度清晰起来,杨辟邪带着三人,越过了一座山峰,又来到了另一座峻峭的山峰下。
这样又走了半个时辰,忽然听得一阵山涛之声,从一座深谷之中传了过来。
四人穿过一座松林,进入这座山谷里.只见在山峰之巨岩之间,一条飞瀑从数十丈高处直奔下来,泻入一座碧绿的深潭里,那种景象真是奇伟壮丽,使人连胸襟也为之开阔起来。而在水潭左侧三四十丈外,又有三座雅致的竹舍,有如品字型般建在半峰松伞之下。
杨明珠“噢”的一声,叫道:“这是谁的房子?”
杨辟邪淡淡一笑,说道:“这是一个老怪物亲自盖起来的,他叫做‘山中霸王’。”
杨明珠一愣,但接着便失声道:“你说的是不是‘山中野鹤’容世功伯伯?”
杨辟邪哈哈笑道:“除了容世功那老儿,又还有谁敢在这里盖房子?就算不怕黄山派的牛鼻子诸多打扰,也会怕山中的毒蛇猛兽,除此之外,听说这里以前还有狐仙哩!”
“狐仙?”杨明珠眼睛一亮:“狐仙是不是很漂亮也很厉害的?”
杨辟邪“呸”一声,说道:“漂亮个屁!”
杨明珠讶然问道:“爷爷见过那狐仙吗?”
杨辟邪摇摇头,道:“我没有见过那狐仙。”
杨明珠道:“既然没有见过狐仙,又怎知道她长得不好看?”
杨辟邪说:“你爷爷虽然没见过,但容伯伯却见过,当年,我也是像你这般问他,他的回答就是那四个字:‘漂亮个……’”说到这里,蓦然见孙女儿柳眉倒竖,下面那个粗俗的字便没有再“复述”一次。
过了好一会,杨辟邪才接着道:“原来那个什么狐仙,是个犯案累累,心狠手辣的女魔头,她在外面弄得满城风雨,天怒人怨,只好躲进这深出隐谷,秘密苦炼邪门武功,准备大功告成之日重出江湖,把所有厉害的仇家一一解决。”
杨明珠吃了一惊:“那么这里岂不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吗?”
杨辟邪道:“本来是的,但是现在却不怕了。”
杨明珠道:“那女魔头已走了?”
杨辟邪道:“她没有走,而是永远都留在这山谷里,嘘,那是女魔头的坟墓。”说着,向一座竹舍左边指了一指;“这块碑就是容伯伯为她竖起的。”
扬明珠嘘了一口气,道:“容伯伯本领奇高,这女魔头遇上了他,可算是当殃得很。”
杨辟邪道:“这女魔头若不当殃,将来她的仇家可就倒楣了,这是以杀止杀,容世功这桩事干得甚好。”
杨明珠笑了笑.道:“但我知道,若是换上了爷爷,爷爷也必定会干得同样妥当。”
杨辟邪哈哈一笑,道:“对付一个贼婆,你爷爷也自信颇有把握,但说到盖房子这种一板一眼的活艺儿,却必然远不及山中霸王罗。”
他一面大笑,一面带着三人进入了第一间竹舍之中。
这间竹舍虽然并不宽敞,但却几明窗净,环境雅致清幽得很。
“容伯伯呢?”杨明珠四周环视着:“他不在家里吗?”
杨辟邪笑道:“这里怎能够算是他的家?”
杨明珠奇道:“为什么不算?”
杨辟邪道:“他是个四海为家的怪人,这十余年来,他一直到处游山玩水,但最喜欢的还是这座黄山。”
杨明珠道:“但他现在去了什么地方呢?”
杨辟邪道:“所谓‘游罢黄山不看山’,他现在已到了大漠看沙漠去了。”
杨明珠道:“大漠是风沙蔽天的地方,有什么好看?”
杨辟邪笑道:“你从未到过大漠,又怎知道万里黄沙的地方一无是处?”
杨明珠抿嘴一笑,说:“无论怎样,我还是喜欢山明水秀的江南,若要我跑到沙漠,我宁愿往北极寒苦之地去。”
杨辟邪道:“其实容老儿也不舍得离开这里,是我把他赶走的。”
杨明珠奇道:“哦?你为什么要赶走他?”
杨辟邪道:“这一招大有名堂,就叫‘鸠占鹊巢’,因为你爷爷看上了这个地方。”
杨明珠问道:“咱们要在这里住下来吗?”
杨辟邪点点头,道:“不错。”
杨明珠望了岳秋云和尉迟麻子一眼,道:“他们呢?”
杨辟邪道;“当然也是一样,难道你没有看见这里有三间竹舍吗?从今天开始,这一间竹舍就是你的,欧阳黑往西边那一间,还有一闻,就由你爷爷和小岳一起住用。”
杨明珠忽然皱了皱眉,道:“这里虽然清幽绝俗,但现在有个难题。”
杨辟邪笑了笑,道:“是不是‘巧女难为无米之炊’?”
杨明珠点头叹气,说道:“爷爷说对了,咱们总不成像是猴儿般天天去吃野果罢?”
杨辟邪呵呵一笑,道:“这一点少担心,爷爷早已叫容伯伯预备妥当,无论你想要米、油、茶或酒,请到隔邻的一间竹舍,必然不会缺乏。”
杨明珠乌亮的眼睛立刻发出了光:“是真的?”
杨辟邪道:“爷爷怎会骗你?,以咱们四个人来说,那些米、油、酱、醋、茶最少可以维持一年左右。”
杨明珠笑道:“那么酒的存量又如何呢?”
杨辟邪叹息一声:“那容老儿嗜酒如命,这里就算有酒,只怕也不会剩下多少了。”
杨明珠嫣然一笑:“何必瞎猜,待我过去瞧瞧不就清楚了吗?”
她一面笑着说话,一面走向隔邻那间竹舍,果然看见里面堆放着大量的米、油、酱、醋、茶,也有大量腌干了的肉食和干粮量。
“容伯伯照顾得很周到,就只是美酒少一些,大概只剩下二十斤左右。”她粗粗点算之后,便忙着要在这里烧第一顿饭。
就在她忙得乱七八糟的时候,杨辟邪把岳秋云拉了出去,问道。“你是不是很憎恶老夫?”
岳秋云冷冷道:“杨前辈喜怒无常,若我说不憎恶你,那是撒慌。”
杨辟邪道:“你不喜欢撤慌?”
岳秋云道:“除非有逼不得已的理由,否则我一定会说老实话。”
杨辟邪点点头,微笑道:“说得好!但你可知道,在武林中最老实的是哪一种人?”
岳秋云道:“蠢人!”
杨辟邪又点点头,道:“不错,江湖上波谲云诡,所以最老实的人往往也就是最笨的人。”
岳秋云道:“但还有一种人,也会经常说老实话。”
“是哪一种?”
“本领极高强,手段极厉害的那一种。”岳秋云缓缓地说:“因为他们已经没有自欺欺人的必要了。”
杨辟邪道:“你想成为这种人吗?”
岳秋去道:“就算很想很想,到头来还不是变成妄想吗?”
杨辟邪摇头不迭,说:“绝非妄想,你瞧老夫的武功如何?”
岳秋云说道:“杨前辈是名震天下的‘奇门煞星’,自然是身手卓绝,罕有其匹。”
杨辟邪道:“你这三言两语,倒不像在拍马屁。”
岳秋云道:“就算我要拍马屁,也绝不拍你的!”
杨辟邪道:“但你可知道,老夫为什么要把你紧缠不放?”
岳秋云摇摇头:“不知道。”
杨辟邪沉声道:“因为老夫想收你为徒,把生平所学都传授给你!”
岳秋云呆住,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要收我为徒?”
杨辟邪冷冷一笑:“难道你认为老夫没有资格做你的师父?”
岳秋云也冷冷一笑.道:“若以武功而论,那自然是绰绰有余。”
杨辟邪双目一瞪:“哦?这是什么意思?”
岳秋云道:“我的意思是说,杨老前辈虽然武功盖世,但我并不认为武功高强的人,就一定够资格做任何人的师父!”
杨辟邪嘿嘿一笑:“原来你一直把老夫视作邪魔歪道之辈!”
岳秋云也学着他嘿嘿一笑,说道:“纵然不是邪门歪道,总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杨辟邪倏地怒吼道:“江湖之上,有谁是真正的正人君子?”
岳秋云想了一想,回答道:“例如家父……”
“令尊岳庄主,当然是君子,但只怕还得要加上一个‘伪’字,才算是他妈的贴贴切切!”杨辟邪一气之下,连岳冲霄也给骂上了。
“胡说!”岳秋云立时涨红了脸,连声音也颤抖起来:“你再敢侮辱我父亲半个字,我……我就要……”
杨辟邪冷冷的瞪着他:“你便怎样了?是不是要杀了老夫?”
岳秋云大声道:“我武功不如你,自问没有本领可以伤你分毫,但我可以自尽,不再听你这些妖惑之辞。”
“你不能死!”杨明珠和尉迟麻子的声音同时叫了起来。
杨辟邪盯了孙女儿一眼,道:“这里没有你的事,快去烧饭!”
杨明珠说道:“烧饭怎比得上人命要紧?”
杨辟邪冷冷地道:“有爷爷在,岂容他说死便死?”
岳秋云冷笑一声,道:“我若决意要死,你制得住一时,也制不住一世!”
尉迟麻子忽然跪了下来,悲声道:“少爷,蝼蚁尚且偷生,请你千万要忍住这一时之气,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咱们总会有吐气扬眉之日的。”
杨辟邪怒道:“大麻子,你自己胡涂庸劣也罢了,怎么还要这样唆教小岳,什么君子报仇,难道你们都把老夫当作大仇人吗?”
尉迟麻子冷冷一笑,正待反唇相讥,岳秋云已喝止了他:“快站起来!不要再多说废话!”
尉迟麻子这才缓缓地站起身子,杨辟邪嘿嘿一笑,又问岳秋云:“你到底拜不拜我为师?”
岳秋云问道:“拜又如何,不拜又怎样?”
杨辟邪道:“你若是拜我为师,老夫自然把生平所学倾囊传授,你若不肯,嘿嘿!”
岳秋云道:“我若不肯,你就会杀了咱们?”
杨辟邪冷冷道:“老夫不必动手,反正你们已服下了‘蜃王附骨丸’,只要老夫一走了之,就算你们跑到医谷找着了天下第一号神医时九公,他也是没法解开你们身上所中的蜃王剧毒,那时候,嘿嘿!嘿嘿!”
岳秋云道:“你若以为岳某贪生怕死,那可大错!”
杨辟邪哼一声:“你若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老夫也不肯收你为徒,但是,你纵然不计自己的死活,也不该连累及大麻子!”
尉迟麻子陡地叫道:“少爷不必理会大麻子,大麻子又岂是怕死之辈?”才说到这里,蓦地眼前掌影骤闪,脸上已给杨辟邪打了两记耳光。
“胡涂蛋!你这样说,是不是鼓励你的岳少爷快点一头撞死在这里?”
尉迟麻子给杨辟邪打了两记耳光,本该是怒火冲天的,但一听见这两句话,怒火便立刻平息下去。
他忽然也在自己的脸上重重地刮了两下耳光,骂道:“大麻子真是胡涂蛋,该打!该打!”
“别打了,”岳秋云道:“我还年轻,怎舍得不明不白便死在这里!”
杨辟邪面露喜色,但瞬息之间又板着脸孔,冷冷道:“你终于肯答允拜老夫为师了?”
岳秋云道:“咱们如今已是无可选择,但我有个要求。”
杨辟邪道:“快说!”
岳秋云道:“我可以拜你为师,但却不能天天为着蜃王附骨九的剧毒而忧心忡忡,所以,在拜师之前你必须给咱们彻底解除身上的蜃王剧毒!”
杨辟邪说道:“倘若老夫把你们身上的蜃毒解除,你还肯安安份份地留在黄山吗?”
岳秋云道:“留在黄山练武,那是不成问题的。但最少也得让我写封家书,向家父察明此事,免得他老人家朝夕牵肠挂肚。”
杨辟邪沉吟良久,才回答道:“这也未常不可,但这封家书,必须先让老夫过目,而且绝不能提及咱们住在什么地方,到时,老夫自会派人把信送到福建清泉庄去。”
杨明珠大喜,握者杨辟邪的手腕说:“爷爷,这不是已经谈拢了吗?”
杨辟邪冷冷道:“就只怕这小子言而无信,悄悄的又溜回福建去。”
岳秋云一挺胸膛,凛然道:“丈丈夫一言九鼎,驷马难追,再说,我若拜了你做师父,那么以后一辈子都是‘奇门煞星’杨辟邪的衣钵弟子,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已答应过师父的事情,自然应该遵守到底!”
杨辟邪陡地狂笑,道:“说得好,明珠,明珠,你还不快去烧饭?”
杨明珠一怔,杨辟邪又笑着说道:“咱们吃了这顿饭之后,爷爷就要正式收岳少爷为徒了,小妮子,难道你不觉得高兴吗?”
杨明珠嘟着嘴:“又不是我收徒弟,高兴什么?”说着纤腰一拧,转眼已消失在竹舍背后。
饭才烧好,尉迟麻子已猎了几头野兔回来,他别的功夫平平无奇,但猎兔和烤兔子的功夫却是别有一手。
当他们用饭之际,天色已渐渐暗淡下来。
四人饱餐一顿后,竹舍里的酒也喝掉了一大半,只见杨辟邪满面红光,笑声和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响亮得多。
“唉,都是我这个老儿不好,”杨辟邪忽然叹了口气,说:“我不该赶走了容世功,倘若他也在这里,现在咱们一定会喝得更痛快。”
岳秋云却摇摇头,道:“只怕刚好相反。”
杨辟邪一怔:“为什么?”
岳秋云说道:“现在单是你老人家便已喝了十几斤酒,容前辈若在这里,只怕两位都只能喝得成半天吊,大大的不够瘾头。”
杨辟邪恍然大悟,笑道:“你说的对!有你这样聪明的徒儿,老夫的武功总算后继有人了。”
岳秋云说道:“就算没有我这个徒儿,明珠姑娘也同样可以承继杨老前辈的衣钵。”
杨辟邪叹道:“只可惜她是女儿家,老夫的武功,她只能够学得三成左右而已。”
岳秋云奇道:“练武功也有男女之别吗?”
杨辟邪道:“当然有分别,而且关系还十分重大哪,比方说南海门千面观音白秀薇的‘九阴销魂掌’就只能传给冰清玉洁的少女,若是男人,就算从八岁苦练到八十岁,恐怕也练不出什么成就来。”
岳秋云“噢”的一声,道:“原来如此。”
杨辟邪道:“老夫的武功,也有种种情况,尤其是那套天罡辟邪掌,明珠就算苦练一辈子,也决不会练得成功的,所以我只教她一套金波飞凤剑法。”
杨明珠忽然嫣然一笑,对岳秋云说:“饭已用过了,现在拜师正是时候。”
尉迟麻子道:“但咱们还没有服下解药。”
杨辟邪笑道:“你和小岳都已服下解药了。”
尉迟麻子一怔:“怎么我不知道?”
杨辟邪道:“你刚才是不是吃了五大碗饭?”
尉迟麻子点点头,说:“我五碗,少爷三碗,但那是饭,而不是解药。”
杨辟邪哈哈一笑,道:“饭即是解药,解药即是饭,若不是这几碗白饭塞进你们的肚子里,你们此刻恐怕早已腹如雷鸣,饿得七荤八素!”
尉迟麻子皱着浓眉,道:“白饭虽然是肚饿的解药,但又怎解得‘蜃王附骨丸’的剧毒?”
杨辟邪又是一阵大笑:“老夫何来什么‘蜃王附骨丸’?当是你们吞下肚的,只是田七疗伤丸而已。”
尉迟麻子和岳秋云互望一眼,都是不禁为之大感错愕。
杨明珠却“卟哧”地笑了起来:“我早就知道爷爷不会有那种歹毒的毒药,但是这一下手段却真把岳少爷和大麻子吓坏了。”
杨辟邪微微一笑,道:“说句老实话,小岳跟大麻子都很勇敢,而爷爷这条妙计,也只是权宜行事而已。”
杨明珠道:“但你这条奸计已给揭穿了,岳少爷还会拜你为师吗?”
岳秋云立时大声道:“谁说不拜?”
尉迟麻子一怔:“少爷,你真的要拜他为师?”
岳秋云瞪了侥一眼,说道:“大丈夫岂可言而无信?你我身上既然已再无蜃王剧毒,我就应该遵守信诺,拜杨老前辈为师!”
尉迟麻子道:“但咱们根本没有服下什么解药啊。”
岳秋云道:“谁说没有?那些白饭就是解药!”
说着,他果然向杨辟邪跪下了,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响头,同时朗声说道:“弟子岳秋云拜见师父!”
杨辟邪大笑,上前把他扶起,又叠声笑道:“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也!”
就是这样杨辟邪收了岳秋云为徒弟。
三天后,岳秋云写了一封信,由杨辟邪带出黄山,然后再托人转送上福州清泉庄。
又过了七八天,扬辟邪对岳秋云说:“只要勤奋不懈,三年后你就可以艺成下山了。”
三年,是一段既不太短,也不是太长的日子。
岳秋云已决定要在这深谷里渡过三年,甚至是四五年悠长的岁月。
对于这一次的拜师,他已从被逼变成自愿,因为他终于明白了杨辟邪是个怎样的人。
然而,在另一方面来说,他不明白的事情还有很多。
——父亲为什么要自己到英雄馆会见一个像半耳和尚那样的人?
——给师父毁掉的那封信,内容是怎样的?
——为什么师父曾经说自己的父亲是伪君子?这是因为一时之气呢?还是别有所指?
这都是无法可以明白的疑团,但现在,他只能把这样疑团埋在心底里。
不久,杨辟邪便传授了他一套剑法。
杨辟邪说:“这套剑法,叫金波飞龙法,全套剑法把它使得精熟,每一种变化都是威力无穷的杀手招数,但,咳咳,老实说,自有这套剑法以来,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完全记住这三万六千五百种变化的,事实上也绝用不着如此繁杂,反正临阵对敌,往往都在一招半式间便能够决定胜负存亡,所以你只须记住每一式的基本步骤,以后再把这三百六十五式剑法融合贯通,那便已可克敌制胜,成为剑法上的一流高手。”
岳秋云听得不住点头。
杨辟邪接着又说:“其实这剑法,有点像是道教的太极剑,所渭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之后又再弄出八八六十四个什么捞什子,总之是越变越多,而越多也就是犀利玄奇,所以,等到你真正能够把这三百六十五式剑法完全融会贯通的时候,那三万六千五百种变化也就会自然而然地钻出来,这套剑法妙用无穷,虽然不敢说是天下第一,但比之少林寺的达摩剑法,恐怕也不会差到什么地方去。”
岳秋云静心聆听,这时才道:“弟子记住了。”
杨辟邪又道:“这套金波飞龙剑法,乃二百五十年前飞龙剑圣虞大师所创,而金波飞凤剑法,则是飞凤神行吕红姑的精心杰作,这两位前古高人先后研创出飞龙飞凤两套剑法之后,就弄得互不相容,每隔三年都在泰山日观峰上决战千招。他们早有协议,若是千招之后不分胜负,那就隔三年,才在日观峰上再次比拚,但三年又三年,一直过了三十六年之后,他们还是无法分出胜负来。
“到了第十三次比拚,两人都已平添了三十九岁,而在那一年之内,两人都同时遭到重大的挫折,虞大师门下两个徒儿为了争夺一个寡妇,在西子湖畔决战双双身亡,吕红姑最宠爱的侄女儿,却遇上了一个负心郎,那混蛋始乱终弃,害得吕红姑的侄女儿无颜苟活,终于自缢归天。
“虞大师和吕红姑在同年之内遭遇到这种沉重的打击,都是为之心灰意冷,但是到了比剑之日,两人还是依时登上了日观峰。
“但这一次,两人都没有出剑,因为他们都已明白这三十九年的光阴,彼此都是白白浪费了,若不是为了这段无谓之争,吕红姑早就应该成为了虞夫人,因为他们早在四十多年前已互相倾慕,但在飞龙飞凤剑法研出来之后,两人为了争强好胜,反而谁也不肯向对方稍为容让,结果剑法上的胜负未分,两人却已虚度了数十年悠长的岁月。
“所以,直到第十三次日观峰之约,他们才猛然后悔不已,但那时两人都已垂垂老矣,成亲之事,谁也不好意思再提出来,而就在那一天,泰山之上忽然杀出了一群蒙面高手,原来都是他们的仇家,这些人暗中联合约定,要在这一天黄昏时分,向虞、吕两人突袭报复。
“他们的仇家以为虞、吕在决战之后,必然精疲力竭,在这时候向他们报复,应该是最好不过的机会,可是,这些小人却没有料到虞大师和吕红姑苦苦争持了三十余年,这一年约战却是化干戈为玉帛,由决战变成了互相诉苦,根本就没有虚耗一分一毫的力气。
“这一大群仇家总共有五十余人,各人都有一番惊人艺业,但谁也想不到,飞龙飞凤两套剑法一经联手,居然威力陡增数倍,这数十人虽然以众欺少,但却反而惨败下来,只剩下五六个跑得快的胆小鬼捡了性命。
而自此之后,江湖上再也没有人见过这两位绝世高手的踪影,而飞龙飞凤两套剑法,也从此失传。之后,一直过了差不多二百年,江湖上忽然有个浑噩的小子,为了要追杀一条毒蛇,在天日山穷了半天之力,终于才把那毒蛇追着,而当他正要大展克制毒蛇功夫之际,忽然给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原来这浑噩的小子为了追杀毒蛇,居然钻进了一座阴深的山洞里,而令到这小子为之吓呆的,乃是两堆骷髅头骨,当时这小子心想:‘妈啊,活见鬼也!’正想溜之大吉,忽然看见洞|茓的深处金光闪烁,夺人眼光,这小子又是一阵傻住,心想:‘莫不是里面有个大宝藏?’这小子本来绝不是个贪财之人,但那一年他家乡大旱,饿死了不少人,他倒希望真的能够发掘出一座宝藏,来救济救济那些饥民。
“于是这小子便大着胆子,再向洞|茓深处进去,结果,他在这洞|茓里发现了一对金剑,一柄较长,而另一柄则较短。
“倘若这浑小子只是得到这对金剑,他一定会把这对金剑卖掉,但除了那对金剑之外,他又找到了三本练武奇书,第一本是金波飞龙剑谱,第二本是金波飞凤剑谱,而最后一本是天罡辟邪掌的练功秘笈,这小子曾练过三招两式拳脚功夫,也曾练过十招八式刀法和剑法,所以不禁看得津津有味。
“就是这样,这小子在山洞里呆了十年,由于他练功练得太痴迷了,十年后居然忘掉了自己的名字,只是依稀记得自己的父亲姓杨,他老子姓杨,他自己当然也姓杨了,所以,他后来便替自己改了一个名字,就索叫杨辟邪。”
杨辟邪把往事说完,忽然唏嘘叹息,道:“当年,为师若然只是找到那对金剑,总可以卖得一些银子来救救饥民,但那三本武功秘笈却令为师太着迷了,只要看上了第一页,就注定一辈子也不肯放手,结果为师练成了一身武功,但却无法对家乡里的饥民施以援手,咳,这是天意?还是为师做错了?”
岳秋云听得出了神,半晌才道:“这不是师父的错,若真的说错了,那也只是错在上天,而不是错在师父身上。”
杨辟邪白眉一皱,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岳秋云道:“天若无错,也不会弄得久旱无雨,而害苦了勤恳无辜的百姓,至于师父因机缘巧合,得到前辈高人遗留下来的武功秘笈,因而埋头苦练十年,那是顺理成章之事,又何需一直耿耿于怀数十年呢?”
杨辟邪目光倏地大亮,忽然呵呵一笑,道:“说得好,如此想来,倒是为师迂腐不通,胸中多屁之极了。”
听见“胸中多屁”这四个字,岳秋云不禁为之莞尔一笑。
杨辟邪笑了一会,又目注着岳秋云道:“从现在开始,你要全神贯注练剑,半年后为师再传授你天罡辟邪掌法。”
岳秋云躬身道:“多谢师父。”
“不必多谢,”杨辟邪道:“做师父的若不能教得徒儿练就一身本领,岂非酒囊饭袋吗?”
说到这里,忽然又摇摇头,道:“饭袋虽然不中用,但酒囊却未必是废物。”
岳秋云一怔,杨辟邪接着又说:“当今武林之中,年轻一代高手辈出,就像是偷脑袋大侠卫空空,他的砍脑袋剑法凶悍霸道,跟他侠骨柔肠的性子可说是截然不同。”
岳秋云道:“弟子也曾听过他的名字,只要提起偷脑袋大侠,白道中人无不钦佩肃敬,而黑道上的魑魅魍魉则如遇瘟神,唯恐避之不及。”
杨辟邪点点头,道:“他还有个雅号,但听来却不怎样悦耳。”
岳秋云道:“这另外一个雅号又怎样称呼?”
杨辟邪道:“就叫酒囊。”
岳秋云道:“当今天下第一号大醉鬼是杭州赵君仁,听说他和卫空空的交情颇深!”
杨辟邪道:“这两人虽然嗜酒如命,但酒品极佳,他日有缘相遇,不妨跟他们交个朋友。”
岳秋云道:“弟子会记住了。”
杨辟邪道:“除了这两人之外,尚有杀手之王司马血,银扇金刀许穷之,雪刀浪子龙城壁,都是当世武林的英雄人物,尤其是雪刀浪子,连北极异人风雪老祖晚年也曾跟他平辈论交,后来更连心爱的风雪之刀也赐给这位浪子了,可见此人实在是绝不寻常,你日后若有机会,应该向他多加学习。”
岳秋云又是一句:“是的,弟子会记住了。”
杨辟邪满意地点点头,忽然问道:“尉迟麻子今年几岁了?”
岳秋云道:“好像已四十五六。”
杨辟邪道:“他的功夫实在太差了,为师想传授他一套内功心法和拳脚上的功夫,你意思认为怎样?”
岳秋云喜道:“当然好极!”
杨辟邪淡淡一笑,道:“以他这种资质和年纪就算怎样苦练,将来的成就也绝难跟你比拟,但只要他肯用心练习,三年之后必将胜过如今十倍。”
岳秋云道:“多谢师父!”
杨辟邪道:“早已说过不必多谢,但愿你们能早日成功,早日离开师父和这座黄山!”
岳秋云深深地吸了口气,心里忽然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
在第一天登上黄山的时候他还是很憎厌杨辟邪,甚至很憎厌这座黄山。
但现在,他觉得一切都改变了。
他渐渐觉得,现在自己所过的日子,比起在清泉庄里做岳少爷的时候还更幸福得多。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很是挂念父亲。
但他已答应过师父,在艺成之前,绝对不?私自潜回福州。
大丈夫言出九鼎,他绝不能让师父失望。
这是一种承诺,而承诺往往是需要勇气和牺牲才能支撑得住的。
所以岳秋云绝不悔约,而这也是他自有生以来最困难,也最重大的一个决定。
当然,他心中还有不少疑问,但现在却已无暇再去想及。
三百六十五式剑诀并不容易记熟,就算记熟了也绝不容易一一练成。
他已答应过师父,绝不能把金波飞龙剑法练得不伦不类,否则,将来连杨明珠的金波飞凤剑法都抵敌不住,那就会使天下间所有男子汉都为之大大丢脸了。
匆匆又已过了大半载,四月黄山,也和别的地方一样,洋溢着灿烂妩媚的暮春景色。
这时候,在天都峰顶之上,有一对年轻男女,正在互相用剑对拆招数。
天都峰陡峭险峻,乃黄山诸峰最高一座,从这里向
下极目四望,只觉远近岗峦,尽皆是星罗棋布于足下,实在令人为之心旷神怡,把一切尘念俗虑都扫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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