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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日下午一点左右,停靠在成都火车站开往金城的一辆列车即将启动,火车头拉起了长长的汽笛声。

候车室里的工作人员开始检票,乘客们气喘嘘嘘地从进站口赶来和椅子上坐着的乘客汇合。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将通往检票口的角道堵塞,大家在治安员的手提式喇叭里的吆喝声中你推我挤地排成长队,从通过一人的检票口鱼贯而入,验票员将车票剪开一个小洞后交回乘客手里。乘客们一窝蜂地沿着地下道跑向乘车的站台。

列车上的乘务员用一双双犀利的目光验票后将乘客让进列车。乘客们将行李高高举起来堆放在车厢两排的栏栅货架上,然后对号入座。

车厢里的空气异常闷热,旅客嘈杂而拥挤。他们都大汗淋漓地站着坐着,有人从打开的玻璃窗口伸出头来向站台上的亲友们依依告别。

铃声响起,火车缓缓地启动了。此时站台、亲友和车道两排的楼房、树木在火车的轰鸣声中飘浮而去。

我穿着一件补有布丁的衣服,留着一头黑乎乎的短发。我静坐在靠近车窗前的座位上,用一只手托着腮帮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的美景,我出神地凝视着城市里不知名姓的高楼大厦,内心思绪万千。

直到成都在一片空旷的原野上朦胧着青翠树木的丘陵里消失,我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是我的第一次远行,也是我带着家乡亲人的嘱托,带着未来的憧憬和梦想,带着求知的欲望离开了自己家乡考进金城理工大学的。

我的父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们含辛茹苦地将我们兄妹五人拉扯成|人。在贫困的生活中将我供进大学。为了让我顺利到达学校,母亲东借西凑地替我准备好了必要的盘缠和学杂费,将我送到离家几十公里的小站搭乘火车来成都,再换乘火车去金城。

母亲是含着眼泪千叮万嘱地和我告别的。

我就要孤零零地远行了,指望今后学业有成、衣锦还乡。

车厢里的喧闹声逐渐平息下来。大家各自找到了自己的位子。有些没有座位的旅客,无可奈何地站在车厢走廊的角道上用手靠在车座的靠背上东张西望。

火车头拖着长串车厢在轨道上有节律地滚动。随着车身的颤动,乘客们也在车厢里摇摆。轨道两旁是一片片农田,沿途可以看见农民们在收割成熟的稻谷;有时可以看见一条宽阔的河流,太阳光映­射­在浪花回旋的水面上,发出鳞鳞的波光;川西平原里的丘陵逶迤绵亘,渐次低落远去;偶尔穿过一条隧道,旅客们的谈话声被轨道和车轮的轰隆声淹没,短暂的黑暗之后又见一片光明。在绿树成荫的山脚下,间杂着一间间农民们低矮的泥墙瓦房,房屋被微风吹拂着的翠竹林环绕;庄稼地里的玉米、蔬菜伸展着幼­嫩­的叶子,叶子下面是安祥而宁静的果实。

我默默地设想着即将走进的学校,想着校园的景­色­,想着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

我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投进坐满旅客的车厢里,即刻看见对面的一位穿着军装的男子手里削好一个苹果向与他同座的一个学生模样的女生献殷勤。

“车厢里没有水喝,你先吃个苹果解渴吧!”,他将苹果塞进姑娘的手里。

姑娘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不用!”

“没关系,出门在外,大家互相关照嘛!”,军人坚持着说。

经过再三推辞,姑娘只好接过军人手里的苹果低头吃起来。

姑娘大约有十八、九岁,圆脸、齐肩发。乌黑的眼睛里充满一股幼气。

“看你的样子是个学生吧?”

这是一个­精­力充沛的军人,年龄在二十六、七之间,他穿着一身绿­色­的军装,他把军帽被挂在窗前的挂勾上,露出一头卷曲的头发。他并没有被周围旅客投来的目光所打扰。

“是的,我是刚考进金城商学院的学生!”,姑娘回答时眼里流露出一种天真的自豪感。

“不错,没想到你还是一名大学生呢!”他向姑娘祝福道。

他向对面车座上的我和我旁边一个出差的中年男子打招呼,各自献上一个苹果。

“我叫王胜利,在金城军区话剧团工作!”,他主动向我们做了自我介绍。

看他这么热情,听他这么一说,我们也分别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叫夏梅,金城商学院商经八四学生!”

“我叫金庆录,金城理工大学机设八四学生!”

“你也是新生?”,夏梅问我,

“是的!”我说。

“恭喜二位大学生,你们是国家的栋梁之材,以后可以找到一个好单位。不像我们这些当兵的,说不上哪天部队就让你转业回乡!”王胜利恭维着说。

“可不是?现在文凭可吃香了。就拿我们单位来的大学生小王说吧,刚分来还不到一年就提为科长,工资比我们这些­干­了几十年的工人还高。”,出差的男子接过话说。

旁边人都向我和夏梅投以羡慕的目光。我们对他们报以感激的一笑。

王胜利是八年前参军入伍的,由于自己从小喜欢文艺,被军区话剧团选中,长时期留在部队里,近几年来话剧不吃香他面临着退伍的危机。

夏梅的家在成都市郊区的龙泉镇,那里依山磅水、风景秀丽,每年桃花盛开的季节,游人络绎不绝。她的父母亲都是镇上的小学教师。

由于她从小就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养成一种落落大方、举止文雅的气质,她的聪明伶俐深受老师和同学的喜爱。

打我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列车缓缓地驶入一个小车站,做了几分钟的停留后,车上的部分乘客依次下车,又拥上另一批乘客。

列车晃动几下又开走了。一个戴一顶旅行帽、衣冠不振的男青年手里拿着一把吉它在车厢里卖唱。

琴玹震颤出悦耳的音乐,铿鏘的琴声如诉如泣,青年人开始引亢高歌一首《故乡的云》的曲子: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

它不停地向我召唤

当身边微风轻轻吹起

吹来故乡泥土的芬芳

归来吧!归来哟!

浪迹天涯的游子,

归来吧!归来哟!

别再四处漂泊

……………………

乐曲在青年的一句悲鸣声中嘎然而止,旅客们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青年人泪眼模糊、汗流浃背,他用手将旅行帽从头上揭下来,露出一头杂乱的头发。他毕恭毕敬地走到座位上的旅客跟前,一些旅客开始往帽子里扔出一、两角钱的纸币。

听了如此伤感的曲子,联想起自己上父母亲艰辛,我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酸楚。正当夏梅在自己紧身的长裤里摸索的当儿,我紧握着一张一元钱的手怪难为情地张开了,青年人千道万谢地为我们祝福。

列车售货员吆喝着从拥挤的角道里推来一辆推车,里面装有盒饭。

王胜利拿一张十元钱的票子买了三盒盒饭,将其中两份分给我与夏梅。

“我们一起吃晚饭好吗?”他说。

我正感到肚子有点饿,并没有做虚假的推辞,毫不迟疑地接过饭盒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夜幕降临,车厢顶棚上的电灯依次闪亮,照­射­出一道道强光将旅客列车里照得通明。车窗外灰濛濛的树木、山川在不停地晃动,偶尔可以看见村庄里的万家灯火。列车一摇一摆地喘息着宛如一首催眠的曲子。旅客们早已倦怠,有座位的乘客东倒西歪地靠在车座的靠背上,没有座位的就席地而卧,坐在我旁边那位男子还发出均匀的呼嚕声。

我感到上下眼皮直打架,眼前金星四­射­,于是便趴在茶几上打瞌睡。

“你们安心睡觉吧,行李由我照看!”,王胜利笑着对我和夏梅说。

我和夏梅都是第一次乘火车,既新奇又疲乏。不一会儿,均在迷迷糊糊之中睡了过去。

列车在黑暗中翻越一座又一座的高山,穿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山洞。

睡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感到腰肢酸痛、腿脚麻木,便睁开了朦胧的睡眼。

王胜利微笑着看我:“睡好了吗?”

“我感到既不舒适也睡不踏实。”,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问:“我们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秦岭山脉!”

“我们已经到了陕西省地界?”

“是的,翻过山脉我们很快就到宝­鸡­车站!”

天开始朦朦亮,我们可以看见苍翠的群山环绕在淡淡的云雾之中。

夏梅从我们的谈话声中醒来,理了理自己杂乱的头发,看一下王胜利歉意地问:“你一夜没有合眼吗?”

“我已经习惯乘坐夜车了!”,他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同样整理了一下头发和军装,便拿着自己的毛巾到车厢连接处的洗簌间洗脸去了。

我和夏梅一时间找不到适当的话题,便相视而笑。

乘客们陆续醒来,争先恐后地排队上厕所。

嘈杂的说话声又开始苏醒!

火车穿过山脉,驶入平原。车窗外收割后的田野一望无际,交错的柏油公路上的车辆来回穿梭。树木、村庄、房屋又一次历历在目。一座肃静的城市在晨曦中迎接我们的到来。

火车在宝­鸡­站要换机车头,需要停留二十多分钟。

“你们要不要下去走走、透透空气?”王胜利问我们。

“可以,那麻烦你照顾一下我们的行李?”我俩齐声说道。

“没问题,你们去吧!”

我和夏梅随下车的旅客一起走进站台。这时候,我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的全貌:她身高在一米六三左右,一件米黄|­色­的花格衬衫和一条深­色­的长裤紧裹在他那丰满、富有弹­性­和曲线美的身体上,她穿着一双棕­色­的高根皮鞋,齐肩发呈两边分开,秀发任随微风吹拂。

她亭亭玉立地站在站台上,一双活泼而可爱的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就象一个雕塑女神沉浸在一种天真无邪的喜悦中……

她走近一个站上围满乘客卖货的推车,从口袋里掏钱买来一只烧­鸡­,我本能地摸了摸自己羞涩的口袋。

“不用了,一只­鸡­够我们吃的。”她爽快地说。

铃声响起,我们一前一后地从验票口上车。

王胜利准备好了一些饮料和啤酒,我们像朋友聚会一样无拘无束地吃起了可口的烧­鸡­。

火车头发出一声长鸣后很快驶出宝­鸡­车站。越往北走土地变得更加荒凉:贫瘠的沙丘上看不见绿洲,风沙席卷着尘土在山沟里盘旋。

“金城和这里一样吗?”

夏梅心里感到一阵凄凉。王胜利似乎看透了我们的心思,便开始耐心讲解起来:

“金城是座新兴的工业城市,是省会的物质文化交流中心:那里高楼大厦、工厂林立,著名的黄河就从市中区穿过!”。

他进一步安慰我们说:“到那里你会吃到兰州拉面、烤羊­肉­、五泉瓜子、白兰瓜百合等小吃与特产!”

烈日当空,火车像一条绿­色­的长龙在黄土路基铺垫的轨道上奔驰。连绵起伏的荒山在车窗外交相辉映。

经过了一天的旅行,下午一点左右列车稳稳地停靠在金城火车站。车厢里的乘客像一个搅动的蜂群乱轰轰地喊叫、拥挤着将行李架上的行李取下来,沿着车厢两头的出口下车。然后,像潮水一样通过地下道涌向出站口。

夏梅的行李由我和王胜利分担,她便提着一个手提包,紧跟在我们身后。

到了出站口,不知怎的我的心突然变得十分沉重。

“我们就要分手了!”,我暗自思忖着:“我与她何时才能见面呢?”

学校在车站广场设有新生接待处。我回头看了夏梅一眼,内心感到有些惆怅。

夏梅用手指着商学院的新生接待站,如释重负地说:“麻烦你们将我的行李送到那里好吗?”

“其实,你们学校离我们部队还不到一站的距离,正好顺路,不如一起乘车前往?”王胜利对夏梅说。

“不用了,还是听候学校统一安排吧!”,她将行李提回自己手里问:“我们以后怎样联系呢?”

王胜利掏出笔记本,在纸上写好了自己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后分别交到我和夏梅的手里,说:“有困难就打电话找我!”。

然后他乘坐一辆公共汽车消失在人群中。

在分别的那一瞬间,夏梅红着脸将自己的手从我握着的手里抽出。

“安顿好后你就来学校找我吧!”,她说。

好像一股暖流传遍我的全身,我的心激动得呯砰直跳。

“这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姑娘呀!”,我从幸福的幻想中回过神来,发现她已经在一名同学的帮助下走上了汽车。

金城车站是一个刚建成交付使用不久的新站,一流的设计和现代化的建筑使候车大楼气势磅礴、宏伟壮观。上下车中转的旅客络绎不绝,车站广场人来人往。

金城理工大学的新生接待处设在停车场前的石栏杆旁。在一把大型的遮阳伞下的一排桌子边挂有一张写着校名的横幅。

“你是哪个专业的?”,其中坐在桌子边的一个高年级的男生问。

“机械设计!”

“你是从哪里来的新生?”

“四川!”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高兴地说:“终于遇见老乡了,我也是从四川来的!”

接着他介绍说:“我叫曾明,机设82届,比你高两个年纪。”

他夺过我的行李说:“我替你递上汽车,送你到学校!”

我很感激地跟着他钻进停靠在停车场里的金城理工大学专用车上。我发现汽车里已经坐有几位来自全国其它地区的新生。

汽车启动了,火车站旁边的旅社、宾馆、饭店逐渐消失。即刻汽车驶入川流不息的车流里。在整齐宽畅的街道旁种植有浓郁的树木,人行道里边过往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站立在街道上的高楼大厦、广告牌、红绿灯,不停地在汽车玻璃前飘浮,随后被远远地抛在后面。

一路上,曾明不停地向我介绍金城的情况。汽车先后经过东方红广场、西关什字、小西湖,最后来到七里河区。

沿着一条S型的陡峭公路上去,很快就能看到宁静的金城理工大学校园。

学校坐落在山坡上,四周有围墙隔开,在校门口的一根水泥拄上高挂着一条上面写有“金城理工大学”校名的木板。

一个门卫将铁栏杆大门打开让汽车顺利通行;正对大门有一排宽畅的石阶;石阶前一栋巍峨壮丽的实验大楼耀入我的眼帘,大楼楼顶上书有一排“向科学技术现代化进军”的大字标语;大楼四周环绕着挺拔的青松;一条由绿化带隔离的水泥车道向进门的右边伸展绕过实验大楼旁的树木往校园深处延伸。

沿着石阶走过实验大楼,有一条约150米的水泥人行路,道路两边站立着高大的树木,树木连接是两片苹果圆;一栋庄严的教师楼就坐落在右边的果园旁边;从校门口绕进的水泥车道和这条人行道在一栋白­色­的教学1号楼前交汇成一条笔直的人行车道,道路两旁低垂的扬柳树在微风中招展;紧靠道路左边的教学楼前是学生­操­场;右边的是学校仅有的一栋女生宿舍;在道路尽头绿化带的左边是4号教学大楼,大楼后面有一个学校简易的足球场和环行跑道;几栋红砖瓦房的男生宿舍坐落在校园最里面的幽静处,学生食堂被这些宿舍包围。

汽车在男生宿舍楼前停下,曾明替我取下行李将我送进6号楼里的119宿舍。

“你先找个铺位住下吧,我就在你们对面的112房间!”。

他与我握别后钻进了自己的宿舍。

119宿舍里显得非常拥挤:四张上下铺高低床,两张并列排放,它们分别紧靠在进门两边的两堵墙上正好和房间一样长。

房间里可住七人:一张简易的课桌被安放在窗台旁边是供吃饭用的桌子;房间是刚粉刷过的,水泥地上还布满白灰;两根电杠平行吊在房间的楼板上;进门口是一条幽长的走廊,走廊两边均为学生宿舍。

“难道我梦寐以求的大学生活就要在这样简陋的房间里度过吗?”我暗自思忖着。

人的幻想一旦与现实产生距离的时候,他的内心世界总有些难以言传的情绪,这种情绪上出现的反差要让我们花很长一段时间去调节。

然而,在艰苦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我理智地提醒自己说:人应当懂得随遇而安!

我努力替自己找到了一个自我满足的理由——是来求学的,不是来享受的!

我是本宿舍最后一个到达的人。进门时有六张陌生的面孔一并进入我的视线,他们对我的到来表示友好。

“欢迎你加入本单身宿舍!”,姜峰是第一个到来的,他对其他几位已经熟悉。

“不过,只剩下最后一张上铺了,委屈你住在这里。”,他指了一下靠近门锁的一张床说。

他的身体很结实,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来自吉林省。

“你的被褥子呢?”住在对面上铺戴有一副近视眼镜、身材比较矮小同样­操­四川口音的杨平问我。

“没有,我还以为是学校预备好的!”我说。

“你以为这里是旅社吗?”,他下铺的来自河北省的陈彦挖苦我说。

大家分别做了自我介绍:瘦高个叶兵来自四川,胖小伙刘建来自河北,戴一顶黄帽子、戴眼镜、脸上还有些幼气的李红来自吉林。

大家握手、寒喧之后,各自回到自己的床上。

我的床上除了坚硬结实的床板外什么都没有,床上显得空荡荡的。我的下铺是大家共用堆放行李箱的床。

过了一会儿,宿舍房间的门被一个圆脸、小眼睛、戴有近视眼镜的矮胖的中年男人推开——他就是我们的班主任老师欧阳。

同学们一起从床上下来,在拥挤的屋子中间必恭必敬地排成一列,仿佛正在接受首长的检阅。

“你是新同学金庆录吧?”,欧阳老师问我。

我说:“是!”

他看看我又看了看我的光板床问:“你的被褥呢?”

我说:“没有带来!”

他看出了我的窘态说:“那你只好出去买一套了?!”

“买一套需要多少钱?”我问。

“大概四、五十多元吧!”

我心里非常慌张。临走时,母亲给我借来的一百多元钱和几十多斤全国粮票,除了赶火车和车上用度外,只剩下五十来块钱。据说还要交纳书本费和生活费,我哪里来钱买这些生活用品呢?

欧阳老师注视着我的眼睛,好象猜出了我的心思,便问:“有困难吗?”

我红着脸点了点头。

“这样吧,你还是简单地购置一些床上用品,其它的问题由大家共同想办法解决。”,欧阳爽快地说。

说完,他转过身对姜峰说:“你来得早些,对周围环境较熟悉,带他去买点东西好吗?”

“没问题!”姜峰回答说。

我于是跟在姜峰后面,沿着来时汽车经过的路线很快走出了校门。

一路上,他告诉我:自己本来没有报考本院校的,却­阴­差阳错地来到了这里,还觉得自己有点后悔。

我们在不远的街道上买了一套最廉价的床上用品,足足花了近四十元钱!

回到宿舍后,我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给家里的父母亲写信,向他们报声平安。

我在学校的商店里买了一封写有校名的信封和一张邮票。我知道父母亲再也无能为力替我支付更多的费用,便违心地在纸上写到:“我已经顺利到达学校,现一切很好,请不要牵挂,你们要保重身体!”等等。

写完后,我将信纸装进信封贴上邮票后,出门将信塞进学校的邮件箱里。

当我走到宿舍门口时,发现同寝室的同学在议论我!

“这小子还真寒酸,居然穿上补丁衣服进校门。”,是李红的声音。

“可不是?和我一起买被褥时候,专卖便宜的、最薄的,我看他怎样度过北方寒冷的冬天?”,姜峰说。

“我不相信他家真有那么些穷,听说有人为了骗取学校的助学金什么招术都使出来。其实,他们比谁都过得潇洒!”,刘建说。

“话可不能这样说嘛,有钱人哪个会去伪装呢?”,叶兵开口了。

“何以见得?”,陈彦问。

“我看他忙了半天,连晚饭都舍不得吃!”,扬平吞吞吐吐地说:“我问他‘吃过饭了吗?’,他说‘不饿!’

听了他们的谈话,我愤然推开了房间的门。大家看着我进来,立即停止了议论,我装做什么都没有听见。

大家齐声问:“吃过饭了吗?”

我本能地回答说:“不饿!”

宿舍里传来一阵哄笑,我气愤地爬到自己的床上,不管他们如何找我说话,我连一句话都没有回答。

晚上十点左右,宿舍楼的灯光关闭。走廊里还有学生走动和吵闹,室友们各怀不同的心思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

我的床板被铺上一床薄薄的棉絮后还是显得有些坚硬,床被我的身体压得吱吱作响。我的思绪却在熟悉和陌生的地方穿梭,我的心情在亲人和朋友的脸上翻滚,最后我还是被身体上堆积着浓浓的倦意拖入了梦乡。

第二天,全班同学到一号楼的教室里集合,教室和中学课堂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课桌要好些。

欧阳老师站在讲台上开始了我们进入大学时期的第一堂课。

他说:“你们是中学时期的骄娇者,从祖国五湖四海来到这里,你们是国家未来的栋梁之材,你们将在大学里学到更多的专业知识,投入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建设事业去,上大学只是你们新的起点,还有很多路要走,你们更应该加倍努力,用你们的青春和才华去报效祖国对你们的培养,祖国在期待和召唤你们!”

讲完开场白之后,欧阳老师开始点名。全班共有36名学生,其中只有5名女生!

紧接着,开始选举临时班­干­部,选举的标准是按照高考成绩和个人档案来衡量的。

新任班长扬林向每人代收书本费23元。同学们都一一缴清了,唯有我坐在座位上面红耳赤地发愣,欧阳走到我面前问:“你能不能交纳书本费?”

我摇摇头!

他说:“要不然,你先写份困难补助申请吧!”

我按照他的旨意,写好困难补助后交给他,他拿着我的申请和同学们的书本费出去了。

生活委员刘明暂时收取统一购买饭菜票的24元生活费和20斤粮票。他走到我跟前时,我照样没有办法,同学们的眼光又一次积聚在我的脸上,我象一个市场上被抓的小偷,感到有些无地自容。

这时,坐在我后排的同学张勇替我解了围,他将25元现金塞到我手里。

我无限感激地望着他,眼里已挤满泪水,似有千言万语却难以出口。

他安慰我说:“你先拿去用吧,我就住在本市,回家方便,以后你有困难尽量找我。”。

没过几天,欧阳老师给我带来了一个不错的消息:学校已经批准了我40元困难补足。这样一来,我除了缴纳书本费后,还可以还清张勇借给我的债务。

学校开始进行助学金评定了。助学金分为四等级:一等为每月75元;二等为40元;三等为16元;四等为8元。全班大部分人能够享受到助学金。

欧阳让大家填好助学补足申请表后,交到他的手里。然后,单独将我叫到一边说:“班上大部分是从农村来的同学,有的条件可能比你还差些,你希望得到几等助学金呢?”

我说:“我是从小苦到大的孩子,有困难还是可以克服的,既然如此,你就给评为三等吧!”

说实话,凭借我的家庭条件,完全可以争取为二等助学金的,我没有要。一是怕别人说闲话;二是让这些钱让给比我更需要的同学(其实每个人都需要)。欧阳老师感到很吃惊,对我的行为还是很感动的。

经过一番权衡之后,助学金的评定很快落实下来。我真的被定为三等,这样一来,我靠着每月十六元的补助费,难以置信地度过了大学时期很长一段时间。

简单的物质条件稳定之后,我们就开始投入正常的学习和生活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也慢慢地适应了大学初期的教学环境,我逐渐意识到:原来神秘的大学生活是那样的枯燥乏味。我们每天按照学校教学大纲规定的作息时间,踏着同样的步伐,循规蹈矩地行径在教室、食堂和宿舍三点组成的一线中。我们向往已久的爱情生活和爱情故事,在男多女少的校园里破灭。

在空虚和寂寞的时间里,大家频繁地向中学时期连句话都没有说过的女同学写信。然后,苦苦等待遥远的家乡反馈回来的书信。还是有些大胆的男生,在信纸上洋洋洒洒写上数千言,偷偷塞进了同班女孩的书桌里,度日如年地等待她们的判决。不幸的人的信石沉大海,幸运的人眼前柳暗花明。于是在校园林荫道上多了几个成对的身影,校园里弥漫着的一股浓厚的爱情气息,让大多数和我同样孤独的人羡慕不止。

大一是以基础课程为主。上课时,几个班的人拥挤在一间大教室里听课,占位子、替没有上课的人报道成了上课的一道风景;下课后,老师留的作业很少,抄作业蔚然成风,大家只要能够顺利通过考试就行。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自由活动,刚开始同寝室的几个同学还积聚在一起逛街、聊天,在校园四周走走。久而久之,大家对这种司空见惯的生活索然无味,彼此希望寻找到一种恰当的消遣方式。

晚自习时,教学楼里灯火通明。教室里几个同学集聚在一起大声喧哗,只有少数人在预习功课,在校园的僻静处的果园里,偶尔有几对偷­情­的男女在倾诉着他们自己的故事,蝉就不知趣地在他们身边此起彼伏地叫着。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学生们象潮水一样地涌出教室,沿着校园的夜­色­三五成群地回到宿舍。

当我们回来时,李红在房间里没命地弹吉它,陈彦则拿着一本TOFELL英语书在床上钻研。

“你们怎么不去教室呢?”姜峰问。

“教室里多没有意思,哪有我在宿舍里唱起最美妙的歌曲过瘾哟!”

“得啦,就凭你这样的破嗓子就能哼出美妙的歌声?”

“有什么不能的,你去打听一下:我表姐毛阿敏上音乐课时我们还坐在一张桌子上呢!”

“吹牛皮,人家毛阿敏是那里的,你是从哪个地方钻出来的?”

“你没有听说全国兄妹一家亲吗?”

“滚,不和你这样的厚脸皮胡扯了!”

听姜峰这么一说,李红便皮笑­肉­不笑地放下了手中的吉他。

“那你呢?”,姜峰回头一把将陈彦手里的书夺过来:“难道想出国门不成?”。

“是呀,你们这些目光短浅之人‘焉能知鸿鹤之志哉’?”,他将书从姜峰手里夺回来放到床上。

“拉倒吧,你小子少酸点好不好,就你那个熊样还想出国?我看是猪鼻子Сhā葱--装象!”听姜峰这么一说,陈彦把嘴噘得老高。

看来一场舌战在所难免,刘建趁机打圆场说:

“都别争这些了,大家不如抓紧时间用来讨论一下女人?”。

室友们一直赞同!

“从何谈起呢?”,叶兵问。

“就从我们班上那‘五朵金花’说起吧!”刘建回答道。

“对,就…就从她们谈起,我…我们先听听老刘对…对她们的见解?”,躺在一旁的杨平开始结结巴巴地用川普说话了。

“看来大家都对她们感兴趣,那我就先将她们的形象特征做一个简单的汇报。在我认为:刘芳很胖,这叫­性­感;张琴虽矫揉造作,但不失去可爱;林萍虽然瘦小,但声音洪亮;马小丽小巧伶俐,却有一股傲慢之气;弓莉笑容可掬,不失温柔,美中不足就是脸上青春痘太多。她们各自的高矮、胖瘦的比例虽有点失调,但是我们目前仅有的资源,大家要主动进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哟!”

刘建接着说:“五个女士在我们班上是不够分配的,我们必须发扬脸皮厚的­精­神,勇往直前,穷追不舍。现在由我提议:将五人进行合理配对!”

经过大家一直推选,室友们将女生进行如下搭配:姜峰配刘芳;叶兵配张琴;杨平配林萍;陈彦配弓莉;李红配马小丽。

完毕,刘建说:“我先发扬一下勇于献身的­精­神,将好事承让大家,你们要加倍努力。我们的眼光要看长一点,校内不行校外发展,这个任务就交给金庆录,听说他在商学院结识一个漂亮的姑娘,能不能让我们开开眼界,或者说和她们那里找个友好宿舍?”

这建议得到了大家的首肯,他们敦促我赶快给夏梅写信联系。

由于这时候宿舍已经关灯,几个人就拿起手电把我推下床在桌上铺好信纸,让我写到:“夏梅,车站一别很长时间过去了,不知道你现在情况如何?能不能允许我和我们的室友前来拜访?”

写完信后,他们由叶兵出信封、刘建出邮票、李红负责将信安全地放进邮件箱。

我说:“大家也太­性­急了,别吃到碗里边的还想大锅里的嘛!”

姜峰说:“原来老刘这老几是别有用心,他还有这么一手:把好的留给自己,把丑的献给我们,现在我宣布:本人知难而退,首先反对你们给我许配的对像!”

其余几人一起反对。这样一来,我们宿舍就象一口沸腾的锅,吵闹声、笑声、打闹声响成一片,久久不能平息。

有人很劲地敲了一下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不睡觉?”

是欧阳老师的声音,宿舍终于平静下来!

几天后,我领到了入学以来发放的第一份助学金,我心疼地将其中的十元钱拿来买了一件绿­色­的上衣,换去了身上那件补丁衣服。

穿上新的衣服后人也显得­精­神了许多!

我的中学教师胡开宏曾经也是我们这所大学毕业的。他是第一批和学校一起从东北搬迁过来的,毕业后分配到了金城真空设备厂。临走时他让我捎来两封信:一封是给他曾经的指导教师田明礼;一封是给他曾经的同事辛贤才。两封信里同时提及他们之间的友谊以及让他们照料我之词。我是过了好长时间才从箱子里将这两封信找出来的。

在一个星期六的晚上,我忐忑不安地敲开了田老师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个戴眼镜瘦小的女子,它是田老师的大女儿田鹃,在本市一所中学任教。当我说明来意后,她热情地让我进门,安排我在客厅的一张沙发上座下后,便走进厨房告诉正在做饭的父亲有客人来访!

田老师身材很高,人很和蔼,他的身上还围有一条做饭用的围裙。在看过信之后,他问了我一些胡老师的近况和我目前的处境。他对胡老师的印象很深,对他的勤奋大加赞赏,说是他一起从东北过来的最优秀的学生之一。

最后,让我不用客气随时随地欢迎我来家做客,乐意帮助我解决困难。

一个戴眼镜、身材矮小、同样和善的­妇­女开门进来,她便是田老师在学校实验室工作的妻子刘老师,后面跟着一个腼腆、秀气的姑娘。

田老师把他们分别向我做了介绍,那个姑娘是他们在上高一的二女儿田莉。

这是一间两室一厅的房子,虽然住上一家四口人显得很拥挤。然而,它始终充斥着一种和蔼而祥和的气氛,良好的家庭教育使这些子女们举止文雅,我在这里感受到了一种幸福家庭所具备的天伦之乐。

吃晚饭时,他们无论如何也要让我吃上一碗饺子,我无法推脱只好入乡随俗。我的眼睛无意中和田莉碰在一起,我的心几乎蹦了出来,头也不敢抬起来。

此后,我的脑海里始终忘不了那双清纯而美丽的大眼和头上扎有小辨的姑娘。

在我们所走过的人生旅途中,时常会遇到许许多多预想不到的机缘,这种机缘造就了我一生永远无法忘却的记忆,它们始终勾起我无限的激|情与幻想。就是这种机缘坚定地指使我每周六都成为这家人不请自到的常客——后来,到他们家已经成了我大学生活的习惯!

我是第二天早晨出发乘车去金城真空设备厂的,辛师傅现在是该厂党委书记,他家很好找。

他有一儿一女,爱人是单位上的一名工人。他是胡老师最要好的朋友,自胡老师调动回四川后,他们的联系逐渐中断。

我的到来又勾起了这位身高一米八四,魁伟的北方男人的回忆。

见我时他们如见其人,他滔滔不绝地谈论自己和胡老师之间的友谊,并对我热情接待,要求我每周必须到他们那里度周末。

我简直受宠若惊,在遥远的家乡,有这样的朋友是我最大的荣幸!为了回报他们的盛情,我主动承担起了辅导他上初中的儿子辛春的英语课程。

没过几天,我收到夏梅的回信。这是我入学以来第一次收到女孩子的来信,我的心情特别激动,同时情绪特别紧张,我变得不能自持,有种手舞足蹈的感觉。

我爱不释手地拆开印有“金城商学院”的字样的信封,一字不漏地将来信的内容熟读在心,然后慢慢品味:

“我与你同样孤独,同样在寂寞和无聊的岁月里虚度年华。”

每每念到这里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在这些字的行间里仿佛散发出一种爱的芳香。我一遍遍地斟酌信中的内容,试图从中找到答案,我好像看到爱的使着正一步步地向我走来。

“我们随时期待着你和你的室友们的来访!”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给我某种暗示呢?这时候,夏梅的一举一动,她的音容笑貌立即浮现在我的眼前,她那甜美的声音,她那柔和的身影在我的心里激荡。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频繁的接触和交流是爱情的前奏。我们就要见面了。我的脑海里无数次的闪现出这样的情景: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在宁静如水的校园林荫道上,在连绵起伏的山丘,在奔流不息的河流,到处都呈现出我们缠绵绯恻的身影。我们手拉手相依相偎走过,留下我们如诉如泣的恋歌,留下一段甜蜜的故事。我们所有的忧愁和烦恼,在相互追逐时的欢笑声中化为乌有。

我于是教室里情不自禁地低声呤唱起来:

年轻的朋友们

今天来相会

荡起小船儿

暖风轻轻吹

. .........

我的歌声一次次地在这间宁静的教室响起。教高等数学的杨老师正背对课堂,在黑板上用粉笔写着微积分的数字。

“是谁在唱歌?”他突然转身问。

这时候,几个班级的学生在课堂上窃窃私语,大家一起将目光积聚在我那张醉眼朦胧的脸上。

杨老师沿着教室的角道快步走到我跟前问:“是你吗?”

我手忙脚乱地将信塞进衣服,但一切都徒劳,我所有的举动在他的眼睛里暴露无遗。

“拿出来让大家看看,让全体同学为你分享一下快乐,好吗?”

我慌忙说:“没什么,只是一封家书!”

他正­色­道:“你以为这是练歌房吗?这是课堂!如果以后想唱歌的时候,请通知我们一声,让我们早点替你准备一个舞台,让大家共同为你鼓掌!”

在我被­骚­得面红耳赤之际,教室里掌声四起,吆喝声和口哨声此起彼伏。

杨老师回到讲台,大声喊道:“肃静,不想听课的滚出去!”。

教室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他继续上课,我的思绪却无法自持,两眼直盯盯地看着黑板,却一字也听不进去。我终于等到了下课的时间,待同学们哗然离去,我还坐在位子上发呆。

姜峰走到我旁边,问:“看把你乐得,有好消息吗?”

我自豪而神秘地将信放到他手里,说:“你自己看吧!”

他如获至宝大声念道:“让我们两个宿舍的室友们共同努力,一起搭建‘友好宿舍’这座友谊的桥梁吧!”

看得出姜峰与我同样兴奋。我们一起跑回寝室,立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宿舍里的难友们欢欣鼓舞,仿佛即将迎来某个欢乐的盛会。

他们欢天喜地地走进食堂,破天荒地买了不少好菜用来犒赏我这个有功之臣!

夜里,宿舍进行了一番讨论,大家一致推荐姜峰和我作为我们寝室的特使去商学院筹建“友好宿舍”的相关事宜。希望得到姑娘们的回访。

星期天,我和姜峰从离学校不远的街道乘11路公共汽车,转了几次车才到金城商学院的。该学校是刚从中专升为学院不久,条件还不算好,校园也比较小。在校园的林荫道上,落叶后粘满枯黄浓密的树木和白雪垂压着苍翠的群松弯弯曲曲地包围着教学楼和宿舍楼的每个角落;在一块巴掌大的篮球场上覆盖着厚厚的堆雪。偶尔,有一些胸前挂着校徽的女学生从宿舍楼里边跑出来昂首挺胸地从我们面前经过,似乎在向我们炫耀自己娇媚的身躯——他们是那样的熟视无睹。

我们行进在女多男少的学府里犹如行进在耀眼的花丛中。

我们好不容易地找到女生宿舍并用力敲开312宿舍的门。随着一声惊呼夏梅从门缝里探出个头来。

“你们来了?”她亲切地问,“等我一会儿,大家还在睡懒觉!”。

我们在门口呆了好长一段时间。走廊里的女学生纷纷向洗脸间走动,来到我们面前时,都惊异地看着我们。

姜峰无意识地看了一下表,时针正好指向十点。

过了十多分钟,房门终于开了,夏梅歉意地让我们进去说:“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在外面冻坏了吧?!”

她边说边让我们进屋,安排我们坐在靠近窗口的那张床的下铺。几个姑娘刚从床上起来,脸上还有些倦意,她们一一向我们打过招呼后便去了洗脸间。

“你们俩先坐坐,喝点水暖暖身体。”,夏梅给我们倒了两杯茶放在桌子上说:“不知道你们喜不喜喝我从四川带来的掬花茶?”

姜峰赶紧说:“喜欢,不用客气!”

夏梅笑了一声说:“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先出去一下!”

说完,她拿着自己的洗脸工具到洗簌间了,留下我们两人在房间里。

我们四处打量:她们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被子叠得也很整齐,一股诱人的香水味向我们袭来,她们每张床上都挂着一张偶像照:有刘德华的,有周润发的,也有林青霞和关之琳的。

姜峰向我努努嘴示意让我去欣赏。

我笑着说:“这些是用来装门面的!”

姑娘们洗簌完毕后陆续回房。她们逐一招呼我们坐下后各自拿着一两个饭盆去了食堂。夏梅一人留在房间里陪我们说话。

“你们对我的室友印象如何?”她问。

“不错,一个个都如花似玉、热情大方!”我说。

“你该不是看上她们其中之一吧?”她开玩笑说。

“岂敢!”我回答说。

她将这些六名女生的情况向我们做了简单的介绍:

高个子姑娘段丽萍来自新疆;长发女孩王静波来自青海;留一头齐肩发的苗条小妹来自陕西;其他两个红脸蛋室友来自甘肃

还没等她介绍完毕,几位姑娘端着盛满饭菜的盆子从门口排对进来。大家一起动手,很快将两张桌子拼凑在一起,上面铺好一张胶布后作为餐桌,然后将饭盒放在上面。

夏梅说:“星期天我们学校是吃两顿,让大家一起共进不是早饭也不是午饭的便餐?”

我说:“不用客气,我们在路上吃过了!”

段丽萍说:“你们是怕我们招待不周吧?”

王静波说:“来吧,尝尝我们食堂师傅的手艺!”

钟丽说:“就是呀,要不然我们怎么好意思去你们那里作客?”

盛情难却之下我们将床做桌椅板凳围坐在一起。桌上很丰盛,为特意款待我们,他们还买了一件黄河啤酒。

在一曲《友谊天长地久》的乐曲声中我们举杯同庆。

屋子里充满了欢乐,充满了激|情,在热烈而祥和的气氛里我们玩起了传送红花的游戏:花在我们手中传递,歌声在我们的耳边响起。在音乐终止的时候,花落在谁的手里,谁就要喝酒、唱歌!

在这个富有刺激的游戏里,在这间青春少女簇拥成的宿舍中,在她们银铃般的笑声里,在豪迈的歌曲中,我们第一次享受到了大学生活的甜蜜,享受到了属于我们共同的乐趣。

我和姜峰不胜酒力,啤酒却一杯杯地进入我们的胃里,换来一阵凉爽,换来一阵红晕,换来我们大声说话的胆量和勇气;姑娘们照样脸红,就像一个又一个熟透的苹果,她们脸上灿烂的微笑就像天空中耀眼的星辰。

夏梅穿着一件宽敞的毛衣,紧靠在我的左边。我们的手偶尔碰在一起,我感到了她身上的热度,以及在她丰满的身体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她比我在火车上见到时还要漂亮,显得更为开朗、活泼,更具有让我神往的魅力。

我的思想好象一匹脱缰之马,在茫茫的草原上奔驰;在荒凉的沙漠里,留下我们长长的脚印……

这时候,大红花停留在我的手上,音乐身嘎然而止!

“你在想什么?”她问。

当我回过神时,听到了大家热烈的掌声。于是,我又喝上一杯酒,拉开嗓子唱起了一首《绿岛小夜曲》

这绿岛像一只船在夜里摇呀摇

姑娘哟

你也在我的心海里飘呀飘

让我的歌声象那微风

吹开了你的窗帘

让我的衷情象那流水

不断地向你倾诉

…………………

姑娘们打着节拍和我一起歌唱,312宿舍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里,我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烦恼。

坐在我右边的姜峰和段丽萍在低声说话被王静波抓个正着。她立即向大家宣布:“聚会时,二人谈悄悄话,应该罚酒、罚唱!”

大家一致赞同。“唱一首东北二人转,好不好?”钟丽说。

“我不会!”段丽萍无奈地说。

“那就唱《夫妻双双把家还》”夏梅诡秘地看了我一眼,大家齐声叫好。

二人唱歌时,虽然不很默契但很投入。我们同样给予他们热烈的掌声!

吃过饭后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趁大家打扫战场之际,我偷偷问夏梅:“你见过王胜利吗?”

夏梅说:“他来学校找过我几次,我们一起散过几次步。他是一个很不错的老乡对我特别关心。他们离这里不远,一会儿我带你去看他好吗?”

听她这么一说,我的心好象被跑进了九霄云外,感到有些说不上的酸楚。

“王胜利于夏梅,难道有一种捷足先登的情谊?”我想,

一种不详的紧迫感在我的脑海里闪现。

下午三点半,夏梅安顿姜峰和姐妹们一起玩扑克,我们两人便走出校园沿着校门侧面的小路向金城军区话剧团方向步行。

时值隆冬,天空中下着小雪,洁白的雪花飘落在金城的上空。楼房、街道、树木还笼罩在一遍白­色­茫茫之中,寒冷的空气像烟雾一样从人们的鼻孔里冒出。

北风呼啸着吹动姑娘们红红的脸庞;男人们穿上厚厚的大衣,徘徊在积雪的街头;商店的门被一张布帘遮掩,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从里边传出召唤人们进去采购。屋子里的暖气融化客人们身上积聚的冰雪,变成一行行水珠,浸湿衣服的表层。人们兴高采烈地在商场的柜台前寻找生活的必需品。

我们在一条泥泞小路上行走,小路上的积雪被人们踩过之后大部分已经融化成雪水,有的冻结成冰,小路显得非常湿滑。小路两边的房屋、树木,覆盖在一片白茫茫的积雪里。

我们并肩走着谁也没有说话。地上的雪冰被我们踩得吱吱作响,我们的心也随之跳动,刺骨的寒风象刀子一样在我们身上腕割。她换上了一件红­色­的羽绒服上衣,套上一条紧身的牛仔裤,她的双手Сhā在衣服口袋里,脖子象小­鸡­一样伸进衣领,从她脸上还喷洒着热气,她的秀发被风吹得很零乱,她的两眼却死死盯着前方。

路旁有一块冻结成厚冰的湖面,湖面很宽广,有几个滑冰的爱好者在冰面上自由自在地滑翔。

“这些人还真不错,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滑冰,你看他们地技术多么熟练呀!”,我第一次打破了沉闷。

夏梅好象没有听到我的谈话继续沉思!

“你在想什么?”我问。

她回过神来说:“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你是指什么?”

“你不觉得两人单独在一起时话变得少了?” 她问。

“我也说不清楚,但你是我在金城第一个认识的朋友,是我第一个倾诉的对象。” 我说。

“也许是我们接触时间少缘故吧!”

“但我觉得很了解你,在没有见面时有一种早日相见的欲望和冲动,真正面对你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是不是我们沟通时存在语言方面的障碍?”

“在我们相似的语言和学习环境里不应该存在什么语言障碍呀?”我说。

“那你肯定缺乏某种自信!”

“不是,我只是不知道谈什么才能让你开心。”

“我认为:我们只要将自己的心态放平和,放弃彼此之间的种种顾虑,全身心地投入我们之间的谈话中,大家会变得非常开心的。”

她刚说完,我便回答道:“其实,我早就把你看成自己一生中最要好、最值得交流的朋友了,但仅仅做朋友是不够的……”

“那你认为我应该怎样才能满足你呢?”

我觉得她有点明知故问,便低声说:“我希望我们的关系在友谊的基础上继续向前发展。”

“你指的是爱情吗?”她问。

“是的!”,心里话一出口,我自觉脸红。

然而,她却一本正经的说:“我认为恋爱是双方的事情,我们之间还需要有一个了解的过程。”

她给我布了一道迷宫,让我在一个扑簌迷离的空间里寻找答案。我眼前似乎出现一头雾水,感到模糊和渺茫——我已经对她的话开始捉摸不定了。

我狂热的心逐渐冷却下来,我感到我们虽近在咫尺,心却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在我发愣之际,她顺势抓起地上的一把雪抛在我身上,雪一下子钻进我的脖子里,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这样一来,一场雪战就在我们之间拉开了序幕。

我们在小路上不停地奔跑,在她灿烂的笑声里,夹杂着一首《走西口》的曲子:

哥哥你走西口

小妹妹我实在难留

这一走要走多少时候

送哥送到大门口

…………………

我们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一条宽敞的街道。冰块融化后的路面上有许多积水和淤泥,汽车小心翼翼地在街道上穿梭;街道两旁粗壮的树木上的积雪被风吹落后,正摇摆着落叶后枯黄的树枝;树木下的人行道上人来人往;两边的高楼大厦肃穆在凛冽的寒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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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十一

夏梅又开始沉默了。没过多久我们便到了军区话剧团的大门前。经门岗时,门卫将我们叫住,我们说明来意后,他让我们登记并用手指着一条水泥路通向的一座四层楼的房子,说:“王胜利住楼下108房间,你们顺着这条路走便是!”

由于里面很少人走动,路上的积雪还没有融化,有几排脚印刻在小路中间,路旁小松上的树枝剪得很整齐,残存的雪花零星地点缀在上面。话剧团的面积不大,房屋也显得很陈旧,居然还有许多平房。

我们从一条幽暗的房间走廊进去很快找到了108房间。然后,我们小心翼翼敲击房门,里面没有人应。

我们再次大声敲了几下,听到王胜利不耐烦地问:“谁?”

“我是你的老乡夏梅!”

“等一下!”,里面传出穿衣服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他尴尬地站在门口,我们一前一后地进去。

我们看见一个长头发的女子坐在床沿上,看着我们进去,她便起身对王胜利说:“你有事先忙吧,我晚上再来!”

王胜利说:“好!”。

他将她送出房门口说:“路上小心点!”

女子很高,也很漂亮!

房间很窄小,我们环视房间的摆设,除了简易的家具外,就是一张双人床,床上的被子刚叠好,床单还皱皱疤疤的,在床中间的床单上,还有一块交欢后留下的体内粘稠的滑液。

看到这里,夏梅羞红了脸!

“不好意思,我们打扰你了!”我极其不自然地说。

“没什么,她是我的女朋友。”,

王胜利让我们在沙发上坐定后问:“喝点什么?”

“不用了!”夏梅示意他不必费心。

“那吃糖果吧!”,他从柜子里拿出一盒糖果摆放在我们坐着的两张沙发间的茶几上,自己坐在床沿上说:“你们来得正巧,我刚下新疆兵团演出回来!”

接着他问我:“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上午!”我说。

“今晚就在我这里住吧!”他建议我说。

“不了,我还要赶回去,明天还有课。”我说。

王胜利很热情,他一边给我们送糖果,一边向我们讲述在部队演出的经历。我聚­精­会神地听着,夏梅却一声不吭,表现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

“你病了吗?”他问她。

“没有,只是刚从外面进来,对里面的暖气有点不适应!”

“那把外衣脱掉吧?!”

“不了,我们马上就走!”

“不多坐一会儿吗?”

“你刚回来,还是多休息一下。要不然,晚上就没有­精­神了!”她这句双关语的话让我大吃一惊。

王胜利表现出一种不安的神情!

“她怎么会说这样的话?难道她对他的生活很在意吗?”我想。

王胜利将我们送到大门口。临别时他恳切地说:“欢迎你们下次再来!”

我客气地说:“好!”

夏梅却一句话也没有说,王胜利无奈地看着我们远走。

我发现她神­色­有点异常,便问:“你怎么了?”

她说:“没什么,我只是感到恶心?”

“为什么?”

“难道你没有看见?”

“看见什么?”

“床上的污秽!”她显然有些激动。

“那女孩不是他的女朋友吗?这样的事情再正常不过了!”

“你觉得他们发生那种事情不影响军人的形象吗?”

“有什么影响的?人是有感情的动物,男女之间感情的闸门一但拉开,也就覆水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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