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焱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会有这么滑稽的时候,她竟会担心一个对她图谋不轨的家伙,如果是一周前的自己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会哈哈大笑吧。
可现在她真笑不出来了,如果郁元机有个三长两短,谁会接手自己?真的会死的更快?她已经被真真实实的摆了一道,这难道不证实了孙夫人所言不虚。于是苦着张脸打发走小夭后,童焱就开始急躁的在白鹭观里转圈圈,越转人越憋屈。
这种憋屈与直面困难是不同的,再大的困难也是明摆着在你眼前,跨越的几率与努力的成份成正比;而自己现在小命完全捏在别人手里,问题是她还不知道是谁在捏?要怎么捏?何时捏?简直就是被判刑了还不给当庭辩护的机会,大声的呐喊只能憋在心里,快憋出便秘来了。
在自己屋里转了无数圈还无果,童焱抬头瞧瞧郁元机的房间……一头扎了进去,并开始四处翻箱倒柜,想找找能不能有预示着自己未来的蛛丝马迹。
这个房间童焱进过很多次,可鉴于住着一个瘟神,她以前一直没时间仔细打量过。房间摆设很简单,只有基本的生活设施、一些关于司天台工作的普及教材以及一张古琴。看的出来主人相当没有生活情趣,也是,郁元机把有限的人生精力投入到无限的阴谋诡计之中,哪还有时间去打理自己的生活?
童焱叹了口气,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现在不是想这些有的没有的,对别人的生活观大发感慨的时候啦!她继续开始搜索柜橱里层:一些常备药品、衣服……嗯?还有个包装的挺严实的长盒子。
“为草当作兰,为花当作梅,为士当如柏,为君当如松。”童焱默念了一遍。嗯,思想境界很高,意义十分深远,再一看落款——献宫。谁?不认识,但果然不是郁元机这个阴郁的家伙能有的觉悟。
唉……结果找了一圈,阴郁的郁元机还真就没给她留下任何可称之为“锦囊妙计”的东西。他走之前说的“不用等我回来了”也不像是暗号,更像是临终遗言。可他为什么还走的挺轻松?难道这厮也有视死如归的勇气,或者他其实早已有万全的脱身之策?
想来想去,貌似如今只能祈祷郁元机他自救了。思及此处,童焱更是万念俱灰,寄希望于敌对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她可不可以不这么失败啊!
童焱沮丧的把脑袋搁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指节敲打着桌面,难道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她了吗?
……对了!还有孙夫人的鸽子呢!
她立马从桌边弹起来,朝后院孙夫人的屋子跑去,虽然那些鸽子是留给自己联络情报用的,但此时也是唯一能与外界通消息的工具了。可是……孙夫人得要多久才能收到自己写的信呢?童焱不禁放慢了脚步,外面随时可能冲进一堆人,给她安个莫须有的罪名把她咔喳掉,洪崖山天高皇帝远怎么可能赶得急啊!
算了,现在也只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了,不是叫“玄教”嘛,也许有很多玄而又玄的玩意可以制造奇迹。童焱的脚步几次快慢更迭,最终还是变成大步流星,朝鸽子笼走去。然而突然“吱呀”一声,她听见院门那有动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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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元机?!
乍见门口那抹熟悉的身影,童焱又喜又惊,但是察觉到自己最先涌出的居然是一股狂喜之情,她又自觉的十分罪过。
“郁……郁大人,你怎么回来了?”罪过归罪过,该问的还得好好问清楚。童焱几步走近郁元机,中途已经开始打量了:浑身上下远观一遍,没受什么致命伤的样子。
“怎么,我不能回来?”郁元机反身关上院门,语气讽刺的露骨。
“不是不是……陛下那么快就让你回来了?”
“该交待的都交待完了,不就回来了。”
有点不对劲……童焱的第六感这么告诉她,郁元机今天怎么有一句答一句,这么配合?她踌躅了半天,最终大着胆子问道:“陛下他都交待了大人些什么?”
“哼”一抹冷笑浮现在郁元机的嘴角上,“发泄一下他的苦,他的无奈,他有多么为我着想,然后赐我一杯毒酒。”
哦哦,原来是把酒诉衷肠啊……什么?毒酒?!
童焱瞪大了眼睛,差点一口气没接过来。他是在说梦话吗?他这样子哪像领了毒酒的人?!
“那……那……你?那个酒……”
郁元机却很明白她的意图,嘴角边的弧度扬的更高,像个得意的恶童:“我喝了,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你疯啦?”童焱本能的惊呼一声。虽然知道皇命难违,但这人居然会去送死?送死也就罢了,又不是大英雄,怎么还死的这么洒脱!
“呵呵,我没疯……”郁元机的嗓音已经开始发抖,他缓缓的往院里挪了几步,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自己身体的重量,顺着墙慢慢的滑坐到地上,一边还在嘟囔着:“不……也许我确实疯了……这里哪有人是正常的……我也……不正常了吧……”
会这么多话,你确实不正常了。童焱急忙蹲下身来开始打量他,果然眼角与嘴唇都开始变的青紫,刚刚只是硬撑着罢了。
“为什么?你不是很狡猾,很聪明,还……还跟皇帝很暧昧吗?怎么这么容易就死了啊!”
“……你在哭?”郁元机看着面前的女孩,头一次露出无法理解的无知模样。他吃力的伸出手在童焱脸上抹了一把,再沾在唇边想要尝尝咸淡,可却被嘴里浓浓的血腥味盖了过去。“为什么要哭?我死了,对你来说是也未尝不是好事啊……”真是个奇怪的女人,有时候看起来颇有点小聪明,有什么又蠢的出人意料。
童焱也怔住了,同样用手抹了抹眼睛,真的有水!她为什么要哭?不是早在心里面对这个人喊了千万遍“去死”吗?就算担心他死后自己的境遇,那也犯不着哭啊。可为什么……眼泪不由自主的就一颗颗往下掉,好丢脸啊!
“我……我就是难过不行吗?”童焱狠狠的吸了吸鼻子,为自己做出了合理的解释,“就算是阿猫阿狗,熟悉了以后看到它们死了也会掉眼泪啊!你……怎么说也是人命一条嘛。”
是啊,绝对不是对他做出了让步,只是我这么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大好青年,又不是恐怖主义训练出来的杀手,忽然一个熟人死在眼前,怎么可能无动于衷?绝对不是在同情他!
“哈哈……”原来自己就比阿猫阿狗好一点,郁元机忍不住笑了出来,只是因为肺部的衰竭,笑声在中途变质为剧烈的咳嗽。
“你……你笑什么啊!”你还有心情笑?我可是很严肃的!“你中的是什么毒?有解药吗?你自己能治好吗?对了!对了!我还是快给孙夫人送信去!”
自言自语说了一大堆,童焱慌忙起身又朝鸽笼跑去。话说她该怎么写啊?等信送到了人早该死透了吧,是不是该直接给孙夫人报丧?
“等等……”裙摆忽然被拉住,害得她差点绊一跤,童焱低头一看,还是郁元机,“你拉着我干什么啊?我去给孙夫人报信,也许她能救你!”
“……等等……陪我坐一会吧……”人要死了力气倒还挺大,童焱发现怎么也拽不开那只手,只得无奈的又蹲回郁元机面前,无奈的做一个死亡的见证人。
郁元机也只是直直的看着她,喘息了好一会,忽然笑道:“你说……梁崇光……会……会来救我吗?……”
他的脸在此刻犹如纯白的雪地被浇灌上了淡淡的花汁,带着艳丽的光彩。童焱心情复杂的注视着,同时又忽发奇想,如果郁元机能像雷枢那样肆意的欢笑,该是怎样的风华绝代。只是……卿本佳人,奈何为寇?
“……我怎么知道。”她最终没说“开玩笑吧!他怎么可能会来救你!”,而是用袖子替郁元机擦了擦嘴角。鲜血沾到她浅蓝的衣料上,显得触目惊心,但是滴到郁元机的黑色官服上,却只留下淡淡的水印。
黑色……隔绝了所有的色彩。
“……天这么快就暗了?”沉默了一会,郁元机再度开口时,又是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童焱疑惑的抬头望天,明明是大白天啊?她的心猛然一沉,赶紧在郁元机眼前晃了两下手,果然……没反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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