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带着期待和叮嘱的清悦声音,是童焱最后残留住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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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灯烧月下月如银,不过那却是夜晚灯市的景象,此时正值白天,还看不到那灯火灿烂的场面。
冬日的天晴朗又干燥,碧空如洗,看来并不因这人世正在发生着什么祸端而阴暗,但童焱仰望着飘荡的极慢的白云,内心却无法同这清空一样安详。
“那么安排在察布兰如何?那里靠近武威,也受到雷家的保护。”
茂夕夫人的话打断了童焱的神游,她偏头看去,茂夕夫人正指着地图上的某一点对沈昙进行说明。为两人安排后路的工作,似乎是由胡人出身的她来接手了。
“察布兰吗……可是……”沈昙并不想挑三拣四,但在他道听途说的耳闻里,察布兰似乎不是一个安稳的地方,“在下听说那里经常发生两族的摩擦,不太安全。”
茂夕夫人露出一个深意的笑容,“这没有问题,虽然常有胡人骚扰,但绝不伤及平民百姓,也敌不过雷家的守军。”
看到她格外自信的神情,沈昙有一瞬间的犹豫。较量不过正规守军倒有可能,但不伤及平民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他曾亲见过草原强盗的凶蛮,并不觉得那些外族人会是什么文明之师。
“请沈公子不用担心。”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茂夕夫人保证道:“若非万无一失,我也不会安排两位去那里。”她说着低下眉头复又去看那地图,话里行间藏有的锋芒忽然让沈昙就有些明白了。
雷家之所以能长期保有军力,无非是朝廷不得不在此驻兵以御外敌,但若这个“敌人”总是周期性的前来骚扰却又秋毫无犯,那确实叫人很是欢迎了。
“既如此,那就谢谢夫人关照了。”沈昙致谢一礼,茂夕夫人便来询问童焱,“那么姜姑娘也没有问题吧?”
“我?我当然随便。”把决定权交给沈昙,童焱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操心的,只是她看着茂夕夫人,忍不住就多问了一句,“听说雷大人已经前往与匪徒的约定地点,夫人你……都不担心吗?”
如果是自己的亲人去干这种危险的事情,自己肯定是没心情还替别人去一一安排事项的。
“……担不担心,反正也就是那样。”茂夕夫人抬头对着童焱淡淡一笑,顺手开始卷起桌上的图纸,“总是默默的自己做出决定,他就是这样的人。”
口气中露出几分无奈,她略略抬头看向遥远的天际。顺着同样的视线望去,童焱想,在那块天空下的某个地方,恐怕正在上演着一场大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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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桓其实并不在童焱她们所遥望的那片天空下面,被对方留下的信息带着弯弯绕绕,他最终偏离了城西,而转到了位于城南的一处大院。
一个动作利索的老头把他迎进院子,而他的目光只是在老头脸上扫了一眼,便泰然的跟着他往内里走去。
宅子很深,但很没落,沿途看不到一个人,可凭借多年在战场上的直觉,雷桓也能感到那些私密的暗处所隐藏的杀机。
“大人,雷大人来了。”老头把他领到内宅的正屋前,谨慎的向里面通报,接着雷桓便听见屋内传来一声毫无起伏的平淡回应。
一个浑身劲装的中年人由内将门推开,他先是仔细打量了雷桓一遍,然后要求他卸掉随身佩剑。
“哼,雷某应邀单身前来,诸位还怕我这区区三尺青峰,实在有失格调。”他冷笑一声,随手把剑扔给那个随扈,一步跨入了屋内。
屋里另有两人,一个武人,另一个坐在首位的则是个青年,被皮裘包裹住的脸单薄而苍白,面无表情的端坐在太师椅中,像个冰冷的石像般望着雷桓。
“如此谨慎,正是因为侯爷不可小瞧啊。”郁元机淡淡开口。这是他第一次面见雷桓,只觉得对方虽然是站的随意,却找不到一点破绽,比雷枢更多了份无声无息的魄力。
与此同时,雷桓也在审视郁元机,但他似乎没有任何惊异,还甚是熟悉的还礼道:“原来是内相大人亲临,久仰大名,今日终于让雷某有幸一睹尊荣了。”
被对方如此准确的报出姓名与官职,郁元机也不意外,就像朝廷在雍州安Сhā眼线一般,雍州对朝廷也不会毫无动作。
“雍州距京师甚远,侯爷还知本官微名,应该是本官的荣幸才是。”
“大人的荣幸,便是以打家劫舍的手段来与雷某打交道?”雷桓忽而一转神色,言辞露骨的摆了摆手,“客套话说完,不如来谈点有意义的事吧。”
“好,我也不喜欢浪费时间。”郁元机附和的笑着,“那么虎符呢?”
雷桓从衣衫内掏出一个织锦包裹的匣子,打开盖子远远展示给郁元机看,“孩子呢?”
郁元机朝身边一个随从点头示意,一边还轻声笑道:“总是听说侯爷严酷寡情,却对一个不相干的孩子还有如此舔犊之情,想来都是外人误解侯爷了。”
听出了他话里话外浓浓的讽刺,雷桓只是静默,他愈发冷冽的视线一直盯着郁元机背后隔断内外室的屏风。不一会,那个粗莽的武人就拉着个孩子出来了。
雷吟的手脚依然被束缚在背后,嘴里也塞着布巾。他在看到雷桓的初刻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可是孩子又很快扭过头去,似乎无颜面对。
雷桓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他再次直视郁元机,用着命令一般的口气道:“大人将犬子先交还与我,我再把虎符留下。”
“这恐怕不妥。”郁元机本有心看戏,此刻倒是有些无趣了,“我怎知侯爷那虎符有没有问题呢?”
“大人未免也太无气度了吧,交易本来就建立在互相信任之上。再说……大人与这院里布置下的人手,居然还怕雷某带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吗?”雷桓一笑,狠狠的讽刺了回去。
可郁元机并不受激将,他仍是古井无波看向雷桓,再次言明道:“侯爷将虎符给我,我自然放人,除此之外,没有第二条路。”
说罢,他冲手下侍卫点了点头,那大汉便满脸警惕的走近雷桓,伸手要拿雷桓手上木匣。
一声清鸣,伴着一道银光划空而过,那大汉还不知发生了何事,身体已是不受意识控制的倒了下去,胸口竟是被利剑开了一个血洞。
所有人对这一切似乎都有些始料未及,而雷桓已手持一把软剑,直接指向郁元机,“这一剑,是回敬你的大胆挑衅,想以威吓折服我,未免将雷某看的太轻。”
“看来……侯爷是有心硬闯了。”郁元机目光一凛,口气直转极下,字字诛心,“难道侯爷不怕我一横心,放弃那小小的印信,让你家公子一命归西吗?”
“我今日如果示弱,你只会得寸进尺。”雷桓扫过压着雷吟的另一个侍卫,却是不动声色,“与虎谋皮,就该让老虎知道谁才是主宰。你若是敢伤犬子一根汗毛,便做好给他陪葬的准备,而如果大人殒命,我想朝廷自会再找人来与雷某耍心机手段,谈判……也不是非你不可。”
他的语气不急不缓,却是夹带万钧力道,迎面而来。郁元机只觉得浑身一紧,声音也不自禁的加重几分,“侯爷果然好手段,可是就算我放了令郎,侯爷又有信心带着他安然离去吗?”
“没有相当的准备,雷某怎能跟大人讨价还价?”雷桓丝毫不以为意,“大人的埋伏虽多,雷某的埋伏也不少,若要鱼死网破,雷某乐意奉陪。”
“……”郁元机一阵沉默,看着雷桓的目光更加阴霾。过了良久,他才僵硬冲侍卫点了点头,“好,我放了令郎,侯爷也同时将虎符交与我,双方各退一步,还望侯爷莫要自失人格。”
雷桓也不回答,仅是傲然一笑。他将从腰间抽出的那柄软剑背于身后,往前走了一步。与此同时,那方的雷吟也被身后武者压着往前走来。孩子的目光直直注视着雷桓,既有惶恐失措,更有激动莫名。
一室之内,本没有多远,然而这短短的距离,却在双方的剑拔弩张之下显的格外漫长。眼看着两方已经近在咫尺,郁元机双眼微眯,忽然一拍扶手站了起来。
“你果然没存着放人的心!”眼看侍卫猛然把雷吟往前一推,同时抽出利剑,雷桓已是一步抢先过去,剑如灵蛇般横扫侍卫头颅。
侍卫的反应并不慢,反手一挡架住软剑,可没想到雷桓的武器却是柔韧之极,剑身一弯,竟是顺着对手的剑身扭曲着滑了过去,顿时一片血雾弥漫,第二名武者也成了他的手下亡魂。
此时的雷桓已是杀气四溢,他也不去接雷吟,而是径直朝郁元机而去。对于胆敢挑战他的人,不管是谁,他向来手下无情。
这转瞬间的变故也大出郁元机的预料,雷桓纵是也布置有人手,可绝不会先于朝廷的伏兵进入这间房间,就算是这样,他居然也敢毫无顾忌的主动攻击?
错愕之间,郁元机想要回避那直扑而来的剑尖,已是慢了一拍。
“唔唔!”
眼看郁元机就要毙于雷桓剑下,身后的雷吟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想要冲破堵在口中的布巾大声呐喊。
雷桓心中一凛,既看到郁元机的视线望向自己背后,也感到背后确实有人正在逼近。不过他是战场上千锤百炼过来的,此刻并不回头,而是反手一辉,看也不看的就向自己身后斩去。
一种奇怪的感觉……剑尖上传来的不是割裂人体的一种摩擦,而像是Сhā入了水中,完全失去了力道。
雷桓被这怪异的感觉所扰,不禁回转身体,眼角余光只瞥见一片黑色的袍角,胸口却忽然感到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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