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是,在车间的钳工案上,我写出了第一唱给工人的赞歌。ww***那是一段山东快书,题目《英雄大战火焰山》。几天后,我亲自粉墨登场,在全厂的文艺晚会上为两千多名工人演出,台下掌声如潮。不久,我又写了一段对口词《我们是工人阶级新一代》,厂里竟将这玩意儿按通讯稿的惯例,推荐给电台、报社。广播电台由两位著名播音员播出,《西安日报》以1/3的版面在头条刊载……
那年,我18岁,是穿一身油渍麻花的工作服的小徒工。
20年后,当我的一篇为普通女工立传的散文在都的《工人日报》获奖时,编辑让我写篇创作体会。我想到了我的学徒生涯,想到我的笨拙和师傅们的宽容厚爱,于是便真依依地说出了我的心里话:《不敢忘记他们》。
真的不敢忘记他们,我的工人师傅们、弟兄们!虽然他们没有帮我成为一名优秀的钳工(那是因为我朽木不可雕),却扶我走上了文学之路,用挚爱,用宽容,用理解,用掌声,乃至用他们的心血与汗水!当我熬到了师傅的份上,我的徒弟们也看出了我这个师傅不是干活的料(说白了:这师傅是个混出来的假冒伪劣品)时,每逢到了抢修现场,徒弟们便找把小凳儿或摞几块砖头,对我说:师傅,你坐这,指点指点就行,出力的活让我们来干。ww厂里的活不让我出力,就连我家的买煤买面搬东西刷房子,工人弟兄们也说:师傅,你歇着,看你的书写你的字去,这些活我们全包了,只要你能给咱写几篇好文章……
我是在工人们的呵护下走过这风风雨雨的人生之旅的啊!
“文革”风暴初起,我被打成“小三家村”,大字报铺天盖地……我一时惊慌失措。那个雨烟朦胧的夜晚,我在工厂旁边的护城河边苦苦徘徊……师兄弟们到处找我,扯着嗓子在雨雾中喊着我的小名:“毛三……毛三……”当师兄脱下工作服裹住**的我,搂着我的肩膀朝宿舍走时,小师弟竟在我ρi股上踹了一脚,骂一声:还像个工人么!还像个男子汉么!
啊,这一脚真踹得好!抹去满脸泪与雨的混合物,我觉得,所有的懦弱被这一脚踹散了,所有的忧郁都在骂声中远去了。
以后,我离开了工厂,走上了我一生苦苦迷恋的文学之路。我曾有过炫目的桂冠,有过一时的辉煌。我曾踌躇满志,神采飞扬……但那时,我的工人兄弟们没有一个人登门求我帮他们开一扇方便之门。然而,当一阵突兀而来的风雨将我从辉煌的山巅吹落于深深的谷底时,睁开酸涩的双眼,我听到的第一声呼唤仍是工人弟兄们真而焦灼的声音。
我当年所在的那个工厂的厂工会主席、一位即将退休的老大姐用温热的双手握住我的手,殷殷切切地说:回来吧,工人们理解你。你是咱工厂走出去的孩子呀!你在外面受了伤,你就回家来嘛……
哦,那一刻,我潸然泪下……在此以前,虽饱经磨难,在血与火的磨砺中我没有掉过一滴泪——我在泪雨朦胧中找到了自我,找到了我生命之所依。
我知道,我的生命中注入的是工人弟兄们澎湃的热血,而我的生命与热血只有在工人之间才能澎湃如潮,炽热如火!
我回来了,我的师傅们却大多退休了。可他们还是来看我,拉我到他们家吃饭、喝酒、聊天,让我帮他们读家书、写信,帮他们的儿子们孙子们补语文课,给孩子们起名字……这一切,我皆欣然从命。
一帮子年轻的工人,总是跟我没大没小地嬉闹;车间里搞活动,总要将我拽去,让我吼两嗓子海派京剧或秦腔,于是满堂喝彩,满堂闹笑;班组外出春游,也要将我拉到车上,到了山林绿野间,几个人一嘀咕,猛地将我抬起来,“咚咚”打一阵“夯”,浪漫的笑声便摇动了山林……他们问我:该把你叫啥呢?叫叔?我们有点吃亏;叫哥?你又有些吃亏,干脆就叫叔哥吧!
众人为这“伟大的明”而欢呼雀跃,“徐——叔——哥”……我就笑着叫他们“瓜兄弟,傻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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